柳眉居然反其道而行。外功对内功不可硬碰硬,她偏要硬碰硬,端看谁硬得过谁!
对方无视内功的克制,舞得双剑眼花缭乱,追着苏缈一阵猛打。
好快的剑!
简直难以捕捉!
台下看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却还是看不清楚,只看到苏缈肩头不知何时又添了一处伤。
红红的,不知不觉间已染了整个左肩。
这才十几招刚过,孰优孰劣已一眼看穿。
苏缈血撒擂台,伤口深可见骨,左手的剑肉眼可见地慢了下去,格挡的能力进一步被削弱。
每一招,都比前一招接得更艰难一点。
渐渐的,她脸色发白,气息紊乱,不知何时右肩也挨了一剑。虽然伤口不及左肩深,但双肩染红,瞧着也是触目惊心。
雁山派这边,悬吊吊的心不停晃悠着。
樊音揪紧了陈慕之的袖子:“怎么办,再打下去不知要受多少伤!”
玬珠也急得不行,两只爪子掐得曾书阳“啊……啊……啊!痛啊”!
台上,苏缈失血过多,已觉得疲惫不堪。她晃了晃脑袋,强令自己保持住状态。
樊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求秦少和道:“师妹那倔脾气,向来不肯服输。可柳眉那剑实在恐怖,快得根本收不住,万一师妹不小心被伤到根本……师父,您还是让她算了吧,大不了明年再来。”
秦少和捋着胡须,不发话。
一向大局为重的陈慕之,这次居然也不帮腔。
樊音又急又气,实在是坐立不安。这些人怎么都那么拎不清,打不过正阳首徒又不丢人,为何非要拼命。
樊音看眼阿青,见他满脸平静,当即两眼一番,更来气了。
“自家娘子在上面伤成那样,你是半点不急?就这么不心疼她吗!”
心疼……
吗?
妖皇皱了下眉头,眼底倏尔浮现起几分茫然。
台上那个不服输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瞳仁里。那个半妖浑身是血,被打得节节后退。鲜艳的血顺着手臂流到她的白色骨剑上,衬得剑更白,血更红。
“她会赢的。”他开口,是这样笃定的一句话。
那么倔,无论是什么样的绝境,她都会挺过来的。
第69章 惨胜柳眉
苏缈明确的知道, 她怕是真打不过了。
柳眉的剑实在太快,她的眼睛被晃得根本看不清楚,就算她长了一双半妖的眼, 也无济于事。
柳眉的打法是专门针对她的。
现在已经四十招了, 她还没有把握住一点破局的机会,在擂台上被全面压制着。
原本她想耗柳眉,但现在身上多处负伤,体力节节败退。在这样的状况下,却变成了柳眉耗她。
好险, 又是直取要害的一招!
苏缈转身, 匆忙躲避之下,脑后的头发飞快甩至眼前, 一片黑色遮挡住她的视线。
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她竟有片刻, 无法看清眼前。
耳边有剑风刮过,左侧有剑音袭来,苏缈两手持剑,左挡下攻击,右拦下劈砍。
竟在看不清的情况下, 完成了格挡。
那一瞬间, 心脏突然一震,她似乎悟到了什么。
看不清, 还可以听, 还可以感受。与其全神贯注地去看根本看不清的剑招, 何不换一种方式。
她既然是半妖, 足够敏锐,那么对风的感知能力, 对声音的判断能力,为何不利用起来。
眼皮下坠,苏缈突然闭上了眼。
台下看客发出惊喜的喊叫:“她眼皮打架,马上扛不住了!”
苏缈抛开干扰,专心感知擂台上的动静。风的声音,气流的变化,在眼睛的退场过后,自然而然被放大了。
“铛——铛——”两声响,柳眉左右双剑同时出招,却又同时被对方精准挡下。
苏缈没有再躲,反而举剑拦截,居然接住了快如流星的两把剑。
虽然稍微迟了一点,差点又在身上留下伤口,但……她竟做到了。
对,就是这么打!
“不可能!”柳眉下意识地喊出声,飞快又出两招。
苏缈眸子轻阖,屏息感受每一丝气流与每一声剑音。
擂台下的众人,不自觉地也跟着屏住呼吸。
两声脆响,再次挡下!
这一次,她的格挡稍稍提前,在长剑距离她一尺之远前,就截断了这次攻击。
然后,利用这艰难争取到的片刻优势,苏缈给出了反击一剑。
骨剑上鲜红的血,被这一剑甩飞出去,血珠蕴含着强劲的内力,飞射似一串微小的暗器。
柳眉慌忙后退。
胸前传来一股钝痛,她低头一瞧,三滴血珠子已浸入白色的衣裳。这血,似水至柔,却劲如飞镖,令她瞪大了双眼。
一切的发生只在瞬间。
台下众人只见柳眉退后躲避,不见苏缈到底出了哪招,一个个的都茫然着。
就如柳眉的剑,没人看得清楚,这三滴血,也没人看得清楚。
苏缈扭扭手腕,利用柳眉短暂的发愣,将紊乱的气息调整顺畅。
她其实已经很累,血流了很多,伤口也扯得生痛,极大地限制了招数的施展。
但从现在开始,似乎可以反守为攻了。
台下众人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苏缈似乎抓住了一丝机会,将雪球越滚越大,十多招以后,竟出现了明显的反攻。
柳眉的节奏被打乱,接招十分被动。但她毕竟已身经百战,乱了没多久后,再次找回节奏。
苏缈与她在台上竟又过了二十多招,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根本不可能!
柳眉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她可是坤元的实力,这次认认真真并未轻敌,竟然到现在还没拿下比赛。
逐渐的,苏缈的优势凸显出来了。虽然身负四处伤,血流得触目惊心,她居然反耗了柳眉。
擂台上,两人已过了九十多招,柳眉硬碰硬的打法逐渐难以为继。因外功打的是爆发,越往后会越不占优势。
柳眉深知此理,尽力把剑舞得飞快,可体力的消耗让她的速度出现了一丝下滑。
过了这九十多招,苏缈也算摸到了双剑的招式特点。
昨晚上跟张骁拆招,其实并非全无作用。
就好比雁山双剑剑法,实则是雁山剑法与老季双剑的结合,正阳的双剑剑法,免不了跟单手剑存在共通之处。
而破绽,也就有了相似之处。一旦柳眉的速度降下去,这些破绽就被逐渐放大。
苏缈努力保持着气息的匀称。她已汗流浃背,满身是血,汗水混进伤口,刺激得很疼。
相比起她的虚弱,柳眉虽然体力大耗,情况却比她好得多。
但柳眉也心有忌惮。
对方手里的是骨剑,如果再配合内力攻击,她便有断剑风险。渐渐的,柳眉打得越发保守,逐渐不敢接招。
苏缈看出柳眉的顾虑。她握紧了手中剑,晃晃脑袋,保持着自己的清醒。
坚持,一定可以赢的。
柳眉的破绽,不是每一招都有,但每一次的破绽,苏缈绝不放过。
逐渐,擂台上洒满了她的血,而攻守,也在她不要命的坚持下,出现了逆转。
尽管柳眉不肯相信,台下的看客不肯相信,正阳上下也不肯相信……这一局,眼看着就要被苏缈赢下。
怎可能啊!?
柳眉岂肯服输,可架不住大势已去。终于在一百四十多招,打了近一个时辰后,她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连招中断,紧接着,她被一剑锁喉。
柳眉身上虽并无一道伤,但内力的攻击早已令她气息大乱,早百招之时就被击伤了内里。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被噩梦掐住了咽喉。
敲锣的人大约也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直到苏缈看过去——
“铛!”锣声响彻整个广场。
胜负决出。
赢的,竟然不是柳眉。
锣声哐当震耳,苏缈本就嗡嗡作响的耳边,突然袭来一阵鸣音。
她将不可能变为可能,付出的代价,是半条命。拿剑的手无力垂下,膝盖一弯,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也终于耗尽。
剑尖扎进擂台,支撑着她没有跪下去。
耳边鸣音不断,听不见台下喊些什么,是喝彩还是叫骂。
台下,樊音飞快朝这边跑来,身后跟着玬珠和曾书阳。视线发昏,她渐渐有些看不清楚。
将倒未倒之际,一股力道将她打横抱起。
“回去。”他低声说。
鲜艳的血将他的青衫广袖染出几团褐色。
擂台下,随时准备着的大夫,背着药箱一路狂奔,简直要撵不上对方的脚步。
慢点啊……那个穿青衫的!
正阳首徒,坤元实力的柳眉居然战败,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如此糟糕的结果,令第四场擂台迟迟没能开打。
赌台那边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怀疑赌坊设局,还怀疑柳眉故意打输,差点把赌坊生意砸了。
张骁整个人都呆了:“……”突然暴富?
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各路看客的心情才终于被安抚下去。认了吧,正阳首徒怎么可能为了那点银子,拿名声开玩笑。
是真的输了啊!
延迟了半个时辰的第四场,终于开打了,首先上去的是沈嘉,接着……陈慕之站上了擂台。
满场看客凌乱了。
这签抽的,雁山派是和正阳杠上了吗?
沈嘉是正阳老二,虽然一直在柳眉阴影之下,但也是坤元的实力。据说,这两年掌门十分看重他,他的存在已日渐威胁到柳眉的地位。
陈慕之虽然内功处在中上游,但速度一直是短板。而且,他这人的打法一向趋于保守,十分容易错失机会。
反杀来一次就够了,总不能还来第二次吧!
押沈嘉!
逍遥派几人,看着张骁手里的巨款,眼热,流口水,想摸……
宁衡把大腿一拍:“押陈慕之!”
任性反买!富有四海!
擂台上,沈嘉压力巨大,前头赵飞勇输了也就罢了,连柳眉都输了。正阳的面子,现在全指望着他。
他不敢有半点马虎,抱拳礼道:“请赐教。”
锣响。
陈慕之真他娘的赐教了,一剑劈下去,差点没劈断他的剑。
众人:“嚓!”
樊音:“?”
荷包诱惑这么好使?
……
苏缈并没有昏迷多久,妖皇抱她回了房,屁股刚沾到床,她就醒了。
医女帮她上了药,开了个方子,曾书阳和玬珠火急火燎跟着去抓药。
房里只剩下妖皇。此时的他,一身青衫被血染得乱七八糟,广袖半掩下的一双手,也残留着褐色的血迹。
他分明是最爱干净的。
苏缈撑着坐起来:“又让尊上费心了。”
这一动,身上哪儿都痛,叫她没忍住狠狠地皱起眉。
妖皇没应话,只是伸过来手,似乎想要渡些灵力给她。
苏缈连忙挡开,扯痛了肩头的伤口:“嘶——算了吧,好得太快惹人怀疑。”
伤口愈合的速度,她本来就比常人要快,要是再被他治疗一顿,一准儿被人怀疑。
更何况,她今天在擂台上发挥出了不寻常的速度与感官,柳眉冷静下来以后,难说没有怀疑。
妖皇微蹙眉头,眼神扫过一抹寒光。但也没坚持,放下去手,转递了一杯水给她。
“有劳尊上。”苏缈双手接过,喝了水,方感觉舒服了些。
虽然身上痛,但她很兴奋,“我今日打败了柳眉,那坤元之战,不知道能不能行。”
“哼,”妖皇晲她一眼,眉心横着一丝不耐,“本尊警告过你,你若要死,也得本尊先点头。”
“……”这话她不爱听,“你是多盼着我死在擂台上。”
难说,若不是有张骁帮她拆招,让她掌握了柳眉招式的破绽,给了她缩短赛程的机会,她还真可能先把自己耗死。
那血流了一擂台,看着真叫一个惊心。
妖皇拿走她喝干的杯子,往桌上一丢。
杯子差点给摔烂。
“除了找过几本闲书,你还替本尊干成过什么事?如此没用,若是急着去死,本尊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妖皇他收了一个手下,这几个月来居然尽帮手下办事儿了。灭火、除恶、现在又把她从擂台那边抗回来……
主子不像主子,手下不像手下。
苏缈可不跳他的坑,啧道:“我是没干什么具体的事儿,但您赖在我们雁山,靠的还不就是跟我的‘裙带关系’。我起的不就是这点作用。”
他板起个脸。
“好好好,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尊上您尽管发话。我保管把事情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跟打擂台似的,不要命都行。”
他脸板得更紧了。
苏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没对。
曾书阳和玬珠两个,跑来跑去地抓药煎药,等把药端到苏缈床前,都已经是黄昏时分。
苏缈这会儿都不太疼了。
“我都说了药不能洗,她非要洗了再煎。”
“我看它好脏的。”
“脏也不能洗啊,药效都给洗没了。”
“那多喝几碗不就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