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只敢坐下半个屁股:“是是是!”
柳眉:“你可帮那苏姓女子上过药。”
医女答:“也就头一天上过一回,后来便都由她夫君代劳了。”
“那你看到伤口了么, 愈合的速度如何?”
医女:“伤口严重。不过她年轻, 愈合倒是快。我给她上药时,血已自己止住了。”
果然!
柳眉眼睛微眯:“那你替她包扎伤口的时候, 她可曾脱衣裳?”
“脱了半截下来。”
柳眉忽然往前欺身,一对眼睛晶亮如炬:“那可曾看清楚, 她胸口有无长约一寸的剑伤?”
那医女被吓缩了脖子,努力回想一遍:“没、没有……”
“当真没有?”
“没有,她身上伤不少,但是胸口没有柳姑娘说的那种伤痕。”
杨雀儿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师姐, 当初你不是扎了她胸口一剑么!”
这, 就是关键所在。
如今这该有伤痕的地方,却没有伤痕。
柳眉心中的猜想, 已被证实了七八分。她扣住那医女的肩膀, 又问:“你可曾看清, 她后背有无伤痕?”
医女想都没想就把头摇:“她没让我看她后背, 只说背上没伤,就把衣服穿上了。”
杨雀儿还没跟上柳眉的思路:“师姐?”
柳眉摆摆手, 让那医女滚蛋了。
这下,心头舒坦了。樱唇勾起,她笑道:“你猜,咱们当初说要买她双剑,她为何不肯卖。”
杨雀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为何啊?”
“她自己的骨头,凭什么卖给咱们。”
……
九进一的涅槃赛还在进行。
柳眉还要再打一场,才能拿到修元。
苏缈懒得再看。她在房里闷的这两天,廖秋水与陆风萍时常过来找她,倒也不很无聊。
这日,换张骁来约,想着许久没有走动,苏缈索性与他下山去了。
张骁帮忙拆招,这份儿人情她还没谢过。可下山之后吃的那顿饭,张骁却抢着结了账。
他拍着鼓囊囊的荷包,豪气万丈:“不差钱!”
“说好我请的。”
“下次。”
逍遥派不差钱了。
被抬价损失的几百两,竟在赌桌上赢了回来。可谓败也雁山,成也雁山,好一场爱恨情仇。
这日天气晴好,回山的路走得不紧不慢。
“喜欢么,买一个送你。”张骁在头饰摊子前停下脚步,拿起个碧玉簪子,递到她面前。
苏缈面无兴趣,摇了摇头:“我头上刚买的,与我夫君是一对。”
话已说得十分直白,张骁脸上却不见尴尬。他放下簪子,换了一对小巧的耳珰。
苏缈又曰:“我没耳洞,也不喜欢这些。”
他干脆换了个铺子,也不问她,径直买下一块小小的玉葫芦坠子。这坠子水头极好,可不便宜,足足花了他三十两银子呢。
“拿去,当是赔罪。”
“赔什么罪?”
“赔那□□上雁山,言辞无礼之罪。”
苏缈失笑:“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
张骁不由分说,硬把这玉坠子塞进她手中:“不管你串起来怎么用,反正我赔礼了,以后不许翻旧账。”
苏缈无语:“我几时翻过旧账。”这坠子她可不收。
正跟扯皮呢,张骁突然把头偏开:“那不是沈嘉么?”
苏缈回头。街上熙熙攘攘,街角书画摊子旁那一抹白色,还真是沈嘉。
他身旁跟着几个人,衣着各有不同,应是来自不同门派。沈嘉与他们说说笑笑,看样子心情竟还不错。
这倒奇了。
他刚输给了柳眉,这届武林大会连个修元都没捞到。
若要换成别人,早关起门来耻于见人了。他倒好,还跟别派弟子有说有笑,浑不在意输赢似的。
张骁抱剑,目睹这伙人上了茶楼,道:“据说这个沈嘉人品不赖,颇得他家掌门器重。有传言,正阳掌门想传位给他。”
苏缈:“首徒不是柳眉么?”
张骁:“柳眉这人在武学上确有造诣,但争强好胜不够大气,在维系各方关系上,倒不如沈嘉。”
据悉那日输给陈慕之后,沈嘉当场道了句恭喜,甭管是不是表面功夫,起码一个大门派,是需要这样的人来主事的。
苏缈感觉得出,柳眉她好胜又记仇。偏自己还两度赢她,恐怕会引来报复。
自己是半妖这件事,万万不能让柳眉发现。可若是柳眉已经怀疑,又当如何?
苏缈心不在焉,一直将那玉葫芦捏在手里,走出段路才想起并不该要。此时却已不便再推回了,只好收下。
回到正阳,刚进房间,一道被黑烟熏过似的脸就撞入眼帘。
桌上棋盘未动,还是她早上离开时候的样子,书翻了两页而已。而杯子,无辜碎了两个,陶瓷的尸骸瘫在桌上。
苏缈知道的,这位妖皇啊,别看他是琼林玉树,寡言清冷,一旦涉及到面子问题,便不能免俗。
爆竹似的,一点就着。
于是她轻描淡写,笑了一笑:“尊上不高兴了?我就是还他个人情而已。”
话音未落,别在腰间的荷包已飞到他手中去。里面的东西俱被抖落出来,一颗玉雕的小葫芦,叮当脆响,落入满桌陶瓷碎片。
他冷冷地睇过来一眼,眉尾轻挑。
唉,她的任何事儿,都别想瞒过妖皇。
“本来没想收,这不是被打岔了么。”苏缈坦荡一笑,把玉葫芦拾起来,连同她无辜的金银铜板,全都装回去。
“伤您面子的事儿,我是断不会做的。我已是三句话不离‘夫君’,奈何他脸皮实在是厚……”
是铁了心要挖墙脚呀。
妖皇斜睨着她,冷哼一声,依然是副臭脸。
苏缈:“尊上也是知道的。我这人实在,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从不左右夤缘。所谓疑人不用,尊上既然要用我,又何必拿那种眼神看我。”
没做亏心事,不怕他问罪,她那下巴抬得高高的。
“巧言令色。”他轻哼一声,说。
妖皇倒也没再斥责。只是那脸色十分不好,像赌台那边儿输了的赌徒,憋着好大一股气儿。
老说这个也没意思,苏缈索性岔开了话题。
“咱们还是说说要紧事——我这半妖的身份,只怕要被柳眉看出来。”
苏缈严肃道,“尊上,若是我哪日被扒了里子,他们叫嚣着要把我怎么样,您可千万别插手。”
“哦?”妖皇眼皮一抬,等她细说。
苏缈:“半妖本就招恨,若再有妖掺和,只怕我的处境会更不妙。”
妖皇忽然一笑,发出一声“呵——”
苏缈:“?”
“本尊插手?你想得倒美。”
妖皇嘴角斜勾,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区区半妖,若是被打杀了……那就打杀了吧。
哼!
苏缈帮他满上一杯茶:“尊上不是恼我没用么。这还没用过就这么死了,您不觉得可惜?”
“不觉得。”
苏缈:“……”堂堂妖皇,怎么就那么小气!
严肃的说,柳眉的敌意还是该重视一下的。但苏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除非抹了柳眉的记忆。
“尊上,我斗胆有个请求。”
“不准。”
果然,拒绝得很干脆。
像样的事没办几件,尽让他这主子出力,天底下竟有这等黑白颠倒之事。
苏缈语塞。
要不是玬珠不靠谱,谁又愿意来贴冷屁股。
……
坤元之战,开启于修元之争结束的第二天。
比赛规则和修元阶段大不相同,此阶段并不设擂台赛,而是以挑战赛作为判断标准。
即,凡已拿到修元称号,想更进一步的侠士,皆可上台登记姓名。
而已拿下坤元名号的武林前辈,如若愿意,可将自己的名牌投入箱子中。
挑战坤元的侠士,便可从箱中抽取三位前辈进行挑战。如抽中本门前辈,需要重抽。
另,坤元巅峰的前辈,并不建议投名牌。
若三轮挑战下来,都能在前辈手中过一百招,那便算已达坤元。
张骁第一个报名。
随后报名的达二十多人。
往年武林大会,一届新增三位坤元便算多的。十年过去,累积了大量高手,尤其是内功门派。
青崖派这次,一下子报了三个弟子上去呢。
今年盛况如此,很可能造成一个结果——本届坤元,会比修元还多。
苏缈当然要凑这个热闹,不同于陈慕之的犹豫不决,她早早把名报了。
登记处见她伤还没好,便把她排在了最后,一直要到十多天后才轮到她。
张骁的比赛安排在第一天,玄铁剑一出,谁能与之争锋。且他执意一天打完,期间无休息,三场比试皆在前辈手下撑过了一百招。
本届第一个坤元称号,就这么被张骁拿下。
逍遥派先前一个修元都没拿到,这下终于扬眉吐气了。
小门派想要崛起,还得是着重培养一人。张骁这头刚拿到坤元,那边,宁衡就收到不少道贺。
坤元已如此难得,乾元更加稀有。
这世上的习武之人,能到达乾元的实在太少,三两届大会,七八年间才能出一位。
众所周知,创派祖师必须在乾元境界,但继位掌门却未必能到乾元。许多门派的没落,就是从掌门的降级开始的。
一个门派能有一位坤元,便算是稳住了。
张骁如此年轻,就轻松拿下坤元,将来必能再把乾元搏下来。逍遥派有了他这么个天才,怎么能不高兴。
当天晚上,逍遥派特地办了一桌庆祝。
张骁他又喝多了,大晚上的在下头院子里溜达,扯着嗓子喊苏缈下来一起喝。
苏缈直咽口水:“……”酒好香,她还真有点儿馋了。
妖皇把书一拍,递过来一个眼神——你敢!
第72章 护他以吻
酒嘛, 明天自己去买来喝呗。
“苏缈,下来喝酒!”
她忍住了,楼下张骁却还在吼。
窗外夜色深沉, 天上星罗棋布。
已经很晚了, 这么闹下去,大家伙还要不要睡了。他那帮同门,只怕也都醉得不成样子,竟无一个去把他弄走。
在妖皇的死亡凝视下,苏缈还是决定下楼去。
“我去给他一脚, 踹他个清醒。”
然刚下了楼梯, 一只手却将她扯住。苏缈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回头。
是妖皇?
他竟跟了下来, 神色紧绷着,紧紧拽住她的手腕。
不是有好洁之癖么, 她这袖子可不怎么干净。
苏缈无语:“那要不您亲自踹他?可得想清楚,一旦由您出面,这事儿可就闹到台面上来了。”
妖皇的眼睛既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张骁,却是闪着一抹异色。
他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像绷紧的弦:“附近有妖。”
妖?
戏谑的心思突然收住, 苏缈忙问:“什么妖?”
“逆贼走狗。”
逆贼走狗?
苏缈呼吸一紧,顿时浑身戒备——那多半是来搜捕妖皇的。
说起来, 距离月之子逃离妖界, 已过去半年有余。妖族叛党遍寻妖界不得, 早已转到人界来寻。
盛夏时, 他们便寻上过雁山,许是碍于秦少和的存在, 妖族追兵并未细细搜查,晃了一圈儿就走了。
当时,把玬珠吓得都躲到山里去了。
这次,竟又寻到了正阳。
“他们隐身了?”
妖皇“嗯”了声。
苏缈顿感头疼。
她只是半妖,若妖族对外收敛妖气,她根本感应不到。
假如对方还隐身了,那么直到贴近她,她才能从气流的变化判断出附近有妖。
以往和妖对战,她最怕对方隐身。她这身上许多旧伤,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留下的。
“来了多少?”她问。
“十来个。”妖皇答。
十来个?!苏缈哪还顾得上什么张骁,一把将他拉到阴影下躲起来。
得赶紧想办法,躲过搜查。
“他们能否捕捉到尊上的妖气?”
“自是不能。”
苏缈松口气:“既察觉不到妖气,尊上这不是大惊小怪么。”
阴影中,妖皇眉心不展,道出两字:“画像。”
哦,他们带了画像。苏缈这口气又提上去了:“那尊上何不隐身?”
互相看不见呗。论妖术的强大,谁比得过他月之子。
可妖皇的脸色却不见放松:“若施展妖术,圣山石恐有反应。”
苏缈听不大懂:“圣山石?”
妖皇:“圣山石可感应妖月清辉,自然,也可感应本尊的妖术。”
这位还真是惜字如金。不过苏缈大约是懂了——意思就是说,他若隐身,便是施展了妖术,如果对方手里带着圣山石,就有可能感应到他。
这情况,还真是棘手呢。苏缈拉着他,躲到阴影更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