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母苍蝇。”
语出惊人，柳眉和杨雀儿还没暴怒呢，苏缈没忍住噗嗤笑了。
她就站在不远处的柱子旁，把这场笑话尽收眼底。其实从杨雀儿来搭讪起，她就看到了，一直站在后头没上来。
就是想看看，妖皇会作何反应。
不过……
“母苍蝇”？如此粗鄙的话，如何能从冰壶秋月般的月之子口中说出。
他从哪里学来的？
柳眉何曾听过这样的话，陡然站起身：“哪里来的混账，满嘴的污言秽语！”
“不愧是正阳啊！”她话音刚落，一道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柳眉抬头看去，对面走过来一个高挑的女人，长得一副她十分讨厌的脸。
雁山派，苏缈！
“正阳上下都这样么——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手，不然就会恼羞成怒。”
柳眉一见到她，心头那团火登时烧得三丈高：“干|你何事！”
苏缈在妖皇旁边停下脚步，抱臂：“怎么不干我的事，光天化日，骚扰有妇之夫。手伸到我头上，还不许我管了。”
有妇之夫？
杨雀儿听得这四个字，心头好不遗憾，再一深想对方这句话——这有妇之夫的妇，难道是……
“娘子坐。”身侧，妖皇的声音响起。
苏缈下意识就是虎躯一震，扭头看他。妖皇他正似笑非笑，指着对面的座位。
“母苍蝇”就罢了，还“娘子”？
震惊的岂止她，正阳这两位像是被雷给劈了。
那一瞬间，愤怒，丢脸，尴尬……许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堵得柳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哼！”终于她重重地发出一声不屑，“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鸟，难怪凑成一对。我们走！”
带着杨雀儿就下楼去了。
掌柜的亲自端了糕点上来，差点被她们撞倒在楼梯上。
“欸，柳姑娘你不喝茶啦？！”
此时，苏缈才把视线放到妖皇身上，以一种“你不对劲”的目光，探究地看着他。
她实在是震惊。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那两个词，会从他嘴里蹦出来。
苏缈什么都没从他脸上看出来，唯一看出来，他的脸确实是好看，不奇怪会招惹到杨雀儿这样的烂桃花。
妖皇微微地偏开头：“谁给你的胆子，盯着本尊这么看。”
“不是尊上给的么。”苏缈轻一挑眉，吃了豹子胆似的，“我最近脖子有点儿痒，尊上要不掐掐？”
妖皇一个冷眼扫过来，似有冰刀朝她飞出。
对，这种眼神才对嘛。
苏缈顿时感觉浑身舒服了。
等他们喝完茶回客栈，那边陈慕之一行早已回来了。师兄姐弟几个喜气洋洋的，不用问就知道，定是牌子拿够了。
苏缈刚一回来，樊音就拉着她说个不停。
整个过程是这样的——
逍遥派那边同意卖牌子，一个手上四个，另一个手上也是四个，统共可以输给陈慕之四个。
对方以二十两的价格，便宜出给他们了。
曾书阳又找到个手头四个牌子准备卖的，果然遭遇涨价，以到手两个牌子记，花了二十两。
陈慕之挑战的那个原擂主，本身就有八个牌子。陈慕之攻擂成功后，得到四个，加上自己本来的七个，手上就有十一个牌子。
后头几场都是买的，一共赢下六个牌子，那手上加起来就有十七个牌子。
第五场的时候，不出意外，又遭遇了青崖派蓄意收割。
本来，就算输了，陈慕之割掉一半小红牌，手上还能剩八个。后面参加八牌角逐赛，还是有很大机会进大擂台的。可谁也没想到……
他反收割了！
也许是积累了经验的缘故，也许是这次中间划水了几场，节省了体力的缘故，总之陈慕之打赢了。
对方手里多达二十七个牌子，直接转了十四个给他。
陈慕之把那三十一个之多的牌子，串起来挂在腰上，红彤彤的像个新郎官儿。
说起今天的事儿，樊音激动得手舞足蹈：“师妹你是没看到啊，青崖派那帮人脸比淤泥还黑！”
曾书阳哈哈大笑：“那擂台下面都沸腾了，都在庆祝！”
大派欺负小派，被小派反杀，这说出去多有意思。
樊音激动完了，赶紧把荷包摸出来：“说起来，还要感谢师妹的银子。喏，这是剩下的。”
她说到这里，拍拍陈慕之的肩，“还没跟你说，银子是师妹出的。找师父拿钱呀，说不准挨一顿骂还一个字子儿都要不到呢。”
陈慕之那一脸的笑容霎时收紧。
苏缈收回银子，淡淡扫眼他：“不必谢我，钱多没地方花罢了。”
拿上银子，回房。
陈慕之一脸僵硬地站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
第67章 情爱话本
陈慕之不想理她。
她难道又想理。
苏缈拿了钱, 转身就回房去了。她回得急，推门推得也急，门扇“嘎吱”一响, 坐在窗边看书的某只妖连忙把书放下。
第二次了。
她狐疑地眯了眯眼睛, 思绪顿时从陈慕之那头调到这头。
书有什么不对么，做贼似的。
六层心法已经达到了，苏缈没打算练功，倒是好奇地在妖皇对面坐下。
妖皇眉头微蹙，眼眸垂下并不看她, 有意无意地拿袖子压着书。
他一脸的冷意, 似乎并不欢迎她。
苏缈瞄了那书几眼，突然伸手, 把他面前的书翻过来。暴露出来的三个大字，十分晃她眼睛——《莲女传》。
对方连忙将书夺回, 一张俊脸拉黑，像被踩了尾巴似的。
不给看就不给看咯。苏缈索性把手挪开，转而翻起了书堆。当把最上面那本《春秋》拿开，底下是……
《倩影幽情》？
再往下，《桃花泪》？
妖皇那本来就糟糕的脸色, 好似墨汁里落入了一颗朱砂。很黑, 但又黑得别有味道。
他袖子一扫，将这些书揽到自己面前, 像保护什么见不得人的秘辛。如此大的一个动作, 蓦地打碎了他长久以来的持重感。
苏缈：“？”
她眼疾手快, 飞快抽了本《湘女有恨》, 闪到一边飞快翻起来。
妖皇脸更黑，深皱着眉头, 伸手便夺。
苏缈扭身一闪，又躲开了。
她说怎么感觉怪怪的，这两天这位至尊跟下了凡尘似的，原来……是话本子看多了。
妖皇争夺不过，索性袖子一挥，将所有书本连同她手里正翻着的这本，一起化为虚无。
“胆子是越发大了！”他厉声喝道，明显是恼羞成怒。一张俊脸还算稳住了，只是那两只耳朵，泛着薄薄的一层红。
不知是给气的，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面对他的怒火，苏缈倒是不慌不急，反倒笑了一笑。
“我这不是担心尊上您囫囵吞枣，看个一知半解么。”
她没被吓到，解释道，“譬如今日那句‘母苍蝇’，您可知这句有多重？可知她们差点动手了？可知此话说出来，有多失您的身份？”
妖皇鼻腔冷哼，侧开脸：“本尊的事，无需你来多嘴。”
苏缈摸摸自己的脖子，觉得这个地方又在痒了。她怎么就这么大胆呢，但这个事情，冒着再被掐一次的风险，她也要说。
“可我担心啊。这些话本，多是那些失意书生乱写的玩意儿，对女人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写得她们像没见过男人似的。尊上还不够了解人界，若先看了这些烂书，只怕影响判断。”
他眉心蹙起，侧过脸来，眼神之中浮现一丝怀疑。
苏缈：“也不是说全都乱写。‘情’之一字，该是圣洁的，真诚的，无畏的，更应该是有尊严的……一个男人爱女人，一个女人爱男人，没有什么不可以。但这些书，把男人写得像□□，把女人写得没脑子。”
“何谓‘□□’？”妖皇问。
苏缈：“……”她突然失语了。
“咳咳……尊上若想看些有趣的，志异之类的本子就很好。这些，嗯……还是别看了。”
月之子就如一张白纸，教给他好的，他就能明事理知善恶，若教给他坏的，说不定能成个大魔王。
当然，苏缈不想这张白纸被污，还有一个原因——谁特娘愿意跟一个脑子不干净的男人睡一个屋。
但不可避免的，他已经懂了一些。
譬如昨晚的安慰。
譬如今天的一声“娘子”。
他已经隐约地知道，男人追求什么，女人渴望什么，而男人和女人之间可以发生些什么。
他已经不是那个连“成亲”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妖。
苏缈感觉有些头痛。
她这就带着妖皇出门，趁现在书肆还没关门，重新买了些他能看的书。
还好她发现了，不然明天他得带着这些情爱话本上正阳，在众目睽睽下翻书。
毁自己形象就算了，还毁她的。
第二天上正阳。
早上打擂台的已寥寥无几，下午更是没人打，该交易的都交易完了。下午提前统计了牌子数量，陈慕之居然以三十一个牌子之多，位列第一。
很是惹人发笑，他这纯粹是被青崖派送上巅峰的。
苏缈猜得没错，八个牌子的侠士太多，果然还要再经历一轮角逐。直到太阳偏西，进入大擂台赛的前三十二位才终于定下。
明天，将开始大擂台赛。
抽签决定明天的对手。
苏缈和陈慕之运气都挺好，抽到的对手实力一般，成功避开了正阳和青崖派的。
次日，三十二进十六的比赛没什么悬念，赢得十分轻松。
再一日，涅槃赛十六进八，他们不必参加，只等比完抽了第二天的签。
第四天，二十四进十八。苏缈抽到的对手不简单，来自八大门派之一的碧海阁，而陈慕之的对手是逍遥派的。
很不幸。
这个不幸，指的是逍遥派那位。
苏缈打碧海阁还稍微吃了点苦头，陈慕之打逍遥派弟子，二十招之内就解决了战斗。
逍遥派表示很受伤，要求秦少和请客吃饭。
秦少和自是乐呵呵地请了一顿。
只是这饭正吃着呢，正阳居然派人找了过来——
“在下沈嘉，受掌门之命，特来请秦掌门与门下弟子入住正阳山。”
众人停下筷子，无不有几分诧异。
正阳竟然给雁山派专门腾了房间？这可真是有意思。
来这儿接人的沈嘉，乃是正阳掌门第二个弟子。听说，他十分会为人处事。
他又五官端正，气质出众，彬彬有礼的样子哪里像个江湖人，说是个文人都有人信。
再加上说话十分的客气——
“我家掌门年纪大了，上山下山实在不易，才派了我来接各位。还请秦掌门宽宏大量，原谅这失礼之处。”
“……这顿饭钱晚辈已经结了，再为大家叫了两坛好酒。就是不知，可允我厚着脸皮坐下同饮一杯？”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少和又怎好不给他面子。
他就这么坐下，与众人边饮边聊，聊得笑声不断。
秦少和一高兴，很快把上山之事定了。
樊音拿胳膊肘挤挤苏缈：“你瞧瞧人家，真是一表人才呀。大师兄要是有沈嘉一半好，师父就省事儿了。”
苏缈：“师姐，大师兄他就是头骡子。你得给他前面吊根儿萝卜，他才肯走的。”
樊音竖起个大拇指：“师妹精准！”
吃完饭，雁山派就一起上了正阳山。
这几天的擂台打下来，多少暴露出正阳眼瞎——当初居然连帖子都没给雁山派发。
可如今前十八强里，雁山派居然占了两席。
横空出世的雁山派，最近引发不少热议。
陈慕之内功深厚，各路外功人士抽签的时候，都祈祷不要抽到他。
而苏缈看似中游水平，却十分能耗，一场打半个多时辰是常态，最终磨都能磨死对手。
大家都不想死得那么不安详，故而也祈祷着不要抽到她。
当然，少不得要议论雁山派和青崖派之间的纠葛。众人十分搞不懂，同为内功门派，相煎何太急啊。
可至今，也没人说得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正阳请他们上山，是必须表的一个态度。雁山派势头正猛，可以预见的，必将会拥有它的江湖地位。
这两天秦少和就没闲过，多的是人赶着来结交。就连八大门派中的东岳派、嵬山派，昆仑派都已来接触过。
正阳还挺用心，将雁山派的房间安排在逍遥派对面。
巧了，苏缈的房间正对着张骁的房间。
啧，妖皇他又黑脸了。
刚搬来第二天，就进行了抽签，抽下一场的对手。
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因为它十八进九。修元取的是大会前十，前九，意味着已夺得修元称号。
而打输了擂台的九位，将会参加九进一的终极擂台赛，争夺唯一的名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