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得她步步后退,把她抱到窗边落地的窄书柜上。
背后是云州一览无余的夜景,阑珊而迷蒙的光亮映衬着她的身影,她感受着玻璃的冰凉和身前的温暖,胳膊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
这个书柜的高度正好能让他们平视,亲起来省力了不少,可是对甜喜来说,贺召越省力她就越难熬。她已经无处可退了,完全被圈在这,就连想蜷缩着逃避都只能选择把他一并带走。
鼻尖轻哼着,无助又痛苦。她满脑子浮现着光怪陆离的片段,穿插着监控视频里看到的画面,好像缺氧一般窒息,实在难以承受这种压迫感太强的侵袭。
好在贺召再怎么疯也还是疼她的,就算理智崩盘,心里的本能也不忍把她欺负得太狠。
松开了她的手腕,放过了她的呼吸,他将细吻流连辗转至下巴,连绵至耳根。
餍足地闻着她的味道,鼻尖几次蹭过她耳边的碎发,像是小兽之间的嬉闹示好,终于哄得她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抗拒。
“哥哥……”
她水汽氤氲的眸子真是动人,和她的声音一样。
贺召极力控制着自己爆棚的占有欲,对她疼惜之余又感觉有些悲伤,与她亲近的念头盘踞在他的灵魂深处无数个日日夜夜,怕自己自制力不强,还反过来要求她“保持距离”,而如今真的到了逾矩的这一步,该怎么面对呢。
她什么都不懂,就算主动亲了他也是他的错,怎么可以自私地纵容她一错再错。
垂下眼睑,他的语气黏连着叹息,还有点可怜:“讨厌我吗?”
甜喜用发红的小脸去贴着他的:“不讨厌。”
“真的还是骗我?”
“骗你。”
贺召一听就不乐意了,推开她与她对视:“真的讨厌我?”
脑子里连以死谢罪的念头都有了,却听她说:“我讨厌你去哄别的小朋友。”
贺召捏着她的手说:“没有别的,我只有你一个小朋友。”
她没有感受过家庭带来的幸福,也没有拥有过正常的童年,她甚至从来没有在正确的年纪被正确地对待,从她不得不小心讨好别人才能换来喘息余地的那天起,她就是个畸形的怪胎。
贺召跟她一样,亲爸亲妈离婚之后就没有家了。
他觉得从小做大人没什么不好的,很自由,很随意,但他万般不愿看她重蹈覆辙。在他们认识的三年里,他肩负了一切,有时候像哥哥,有时候像妈妈,有时候像爸爸,有时候像另一个她。
为她筑起坚实的壁垒,不管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复杂,她在他面前就只是个容易伤心的小朋友。脆弱娇气,有时很爱哭,感情迟钝却常常胡思乱想,想不对了还会生闷气。
她多可爱啊。
她理应被爱呵护着长大。
轻轻地吻在她湿润的眼角,他重复着刚才说的:
“我只有你一个小朋友。
“所以我也离不开你。”
抱着甜喜回卧室的短暂距离,她一直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真的跟小狗一模一样。把她放在床上,贺召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洗漱了吗?”
“嗯。”她点点头,扯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换好睡衣了。”
卧室灯光明亮,不像黑暗的阳台那么令人昏聩,贺召能清晰地看到她胳膊上被捏过的地方隐隐发红,而她的嘴巴更是水嘟嘟的,分明是被亲……
他不想在此刻跟她讲太多,任何过分的话题都不想聊。就算是梦也不会比现在更恍惚了,他自己完全没有多少理智,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无法评判,只希望彼此能先冷静下来,无论如何至少等明天天亮之后再说。
拉过薄薄的被子给她盖好,拍了拍她的脑袋:“早点睡吧。”
甜喜抓住他的手不放:“你陪我一起。”
贺召知道她说的不可能是什么奇怪的走向,但还是瞬间红了耳朵:“这不好……”
“那你亲我好吗?”
她的意思是,陪她睡觉是不好,那亲她难道就是好吗?
可是话落在贺召的耳朵里产生了歧义,把她的问题听成了要求。想着反正今晚都这样了,就算冷静下来也不可能倒带回以前,亲就亲吧……他又不是不认。
于是他俯身在她嘴角落下一吻。
甜喜懵懵的,看起来纯良又呆萌,其实心里一点儿也不傻,知道他误会并不解释,反而要求:“再亲一下。”
“……”
往另一边嘴角又亲了一下。
“再亲!”
“……”
这次亲了亲她的鼻尖。
在她要求了不知道多少次后,贺召忍无可忍,终于没办法继续无底线地答应了,直起腰来,捏了捏她烫乎乎的脸制止她:“好了,够了。”
“不够!”
“……再亲要出事了。”
甜喜抿了抿红红的嘴巴:“那你会陪我一起睡吗?我头好痛。”
不说还好,一说贺召就来气:“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我只是想喝醉一点,可是又没有醉。”
贺召眸光颤了颤。有了刚才的经历,他不再下意识的以为她在为叶敛青借酒消愁,反而心里冒出了些许道不明的期待,问她:“为什么要喝醉?”
甜喜的困意说来就来,眼皮突然开始打架了,拿他的手当枕头:“不告诉你。”
他央求:“不行,不准睡,先告诉我吧。”
她强撑着精神看他:“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邵颜的小孩叫你爸爸?她又不是你的小朋友。”
贺召愣住。
他一直瞒着她,算是有意欺骗,但根本目的只是不想让她胡思乱想,他甚至连廖满满和小方他们也一并瞒着,有关于邵颜的一切从来没有提过,就是怕他们在她面前多说话。
结果没成想到头来适得其反,瞒得再努力也抵不过流言蜚语的传播能力,外头有关于他跟邵颜之间的绯闻传得神乎其神,甜喜又怎么可能永远一无所知。
摩丨挲着她纤细的手指,贺召斟酌着解释:“邵子凝是个有些特别的孩子,她没有爸爸,邵颜也没有很多时间管她,前阵子她刚转学回国不太适应,跟班里所有同学关系都不好。有一次开家长会,别的同学家长都到场了,邵颜却因为在外地出差没能过去,说话不算话,让她特别伤心。
“她不知道怎么偷偷跑出了学校,还差点被车撞到,吓得在路边大哭。我一时好心,过去问了问,然后顺便去帮她开了个家长会。”
甜喜撇嘴:“那她怎么可以一直叫你爸爸呢。”
贺召把她的手整个包在手掌,谨慎地考虑措辞:“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其实……真的很特别,某些时候……就像你一样。”
像她?
她不正常,而且自己清楚。
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去检查过,甚至在贺召第一次想带她去医院的时候偷偷地跑掉了,半夜才回家,把找了她一天的贺召吓得心惊不已,从此再也没敢动过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的念头。
关于自己的具体情况她不想了解,不想认同,也不想好奇。反正她现在好好地活着,也在努力地模仿和表演正常人,只要淡化自己在别人面前的异常,减少各方各面的影响,不就够了吗。
为什么非要说她有什么病,给她贴上一个独特的标签,让她从此和任何人接触都好像是在被同情。
总之她不喜欢。
上大学之后,她偶尔在图书馆也翻到过一些相关的书,根据上面所表述的情况来看,她可能是有自闭症。如果不进行合理的干预治疗,障碍会越来越严重,最终推动可怕的结果。
幸运的是她认识了贺召,有了挣扎向上的念头,也有了自我求生的本能。贺召对她的关心和爱就是最好的治疗,她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即便是受到刺激产生暴力倾向也没有崩溃发疯失去理智。
倘若邵子凝跟她一样,年纪这么小,家庭条件又不差,八成会是先天性的病因,跟遗传有关,怪可怜的。
指尖在贺召的手心里轻轻地挠了一下,两下,就像是甜喜心里的纠结,她有些别扭地说:“我不想让她叫你爸爸。”
“除了家长会那天我都没有答应过,我也跟她说了要叫‘叔叔’的。”
手指在他的手心戳啊戳:“所以她执意要叫你就不管。”
“没有不管呀,我一直都有跟她好好讲道理,可是她只是个小孩儿,我总不能揍她吧,”贺召的语气温柔得很,“我想的是再过段时间,她的大伯会从国外回来,那是个很有名的心理专家,这次回来会留在云州跟邵颜一起照顾她长大,她自然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
甜喜不解:“她大伯为什么早没有来?”
贺召轻叹一声:“……因为她爸爸是抑郁症患者,在邵颜孕期就自杀死了。她的大伯虽然是心理专家,但是没有救下弟弟,很受打击。邵颜又倔强,认为是家庭原因导致了丈夫的悲剧,所以之前一直不想跟他们联系。”
甜喜翻身换了个姿丨势,望着他深邃的眼睛:“你也想让我看医生吗?”
他沉默了几秒:“嗯。”
能请国际上有名的心理专家来给甜喜看病,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邵颜说过,如果需要的话,对方可以扮成普通人来跟患者接触,让患者放下防备。甜喜的警惕性和抵触心无疑都是很强的,他本来不想直接承认,又不想继续瞒她。
甜喜别开目光,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如果我不想看呢?”
贺召握紧她的手:“如果不想看就算了。”
回答这么痛快,甜喜才不信。
贺召好像能看懂她的意思:“我从来都没有嫌弃你,也没有不想管你,我是怕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去什么叶敛青叶敛红的身边,所以只能想办法让你变得更强大一点,少些软肋。”
“这么说的话你还是想让我看……”
“不。”他颇为坚定认真,“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永远陪着你,不把你托付给任何人。你可以有软肋,可以不强大,可以想做什么都好,我会照顾好你的。”
甜喜心里感动,拉着他的手在脸颊旁蹭了蹭:“那你赶快躺下陪我一起睡觉。”
贺召一时语塞:“……我说的陪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出尔反尔?”
“……也不是这个意思。”
甜喜实在太困了,酒的后劲儿上来,刚才濒临窒息的亲吻又耗费了她不少体力,现在想任性都没有精力,眼皮格外沉重,有些不愿意地皱着眉:“你到底要不要管我,我就想让你陪我一起睡觉。”
贺召无奈妥协:“你困了就先睡,我……等一会儿再来陪你。”
“等多久?”
贺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去洗个澡。”
“哦。”甜喜乖乖松开他,滚进了软绵绵的被子里。
过了半个小时,甜喜已经睡着了,贺召规规矩矩地换了身衣服,还特意穿了长裤,来到床边刚躺下,她立马就滚过来把胳膊搭在了他腰上。
他关掉灯,借着黑暗中不甚清晰的微光看着她的睡颜。
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脑袋枕在他臂弯,细软的长发铺散在脑后,裙摆下的长腿踢掉了被子,睡姿真的一点儿也不老实。
还记得最开始她只敢笔直地躺着,或者缩在角落里不动,有时候人来了都找不到她的气息在哪,致力于把自己隐藏得毫无存在感。后来慢慢对他和身边人放下防备,也不再压抑紧张自己的精神,这才渐渐地改变了很多。
他见证了她的蜕变。
她所有好的坏的,成熟的幼稚的,坚强的脆弱的,百般模样,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如何能不想把她据为己有,
她是他用整个青春和生命去在乎的人。
亲了亲她的额头,他低声说:“晚安宝宝。”
“明天醒来不要再忘记了。”
……
第二天甜喜还得去上课。
闹钟把她叫起来的时候根本没睡醒,她捂着疼得要命的脑袋欲哭无泪,先看身边,床上已经没有贺召的影子了。
爬起来,睁着惺忪睡眼出门去,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又跑回来给贺召打电话。
贺召接得很快,他那边背景音熙熙攘攘,有点热闹。
“哥哥你去哪儿了?”
“我在楼下给你买早饭,今天起晚了来不及做了。”
“……你快点回来,我还要去学校。”
“我知道,待会儿我送你。”
“嗯。”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明明是和平常一样自然的对话,但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想等她的反应,等她主动提及昨晚的事情,可她揉了揉头发却说:“对了,我昨晚梦到你了。”
贺召心头一紧:“梦到……什么?”
可别说梦到他们俩亲来亲去。
甜喜说:“梦到你让我做作业。”
贺召无语:“……就没梦我点好的?”
“没有,梦里你好凶。”
“……你可真行。”
贺召拎着早饭回到小区,一路走向电梯口,本想说要不先挂了,但手机那边的她又说:“还有。”
他站定在电梯前耐心地等:“还有什么?”
“昨晚我偷偷喝酒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