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宜妃和皇上生了嫌隙,对索额图来说,真是瞌睡了送枕头,等他回家,立马写一封书信递去毓庆宫,告知太子此事。
他所料不错的话,皇上和太皇太后有意将太子记在宜妃的名下,必会召太子前去,询问太子的意见。只要太子不愿,皇上和太皇太后也就打消这个念头了。
毓庆宫,胤礽接到外祖父递来的信,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双手背在身后,焦急地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太监周虎道:“太子殿下可是担心索相说的,将您记在宜妃娘娘名下的事情?您放心,如索相信中所言,此事皇上和老祖宗必会询问您的意见,只要您不同意,必不会违背您的意愿将您记在宜妃娘娘名下的。”
“谁说孤担心记名的事情了?”胤礽反驳他道,“孤是担心宜娘娘,汗阿玛也太反复无常、喜新厌旧了!”
周虎:“......太子殿下您在说什么呢?”
胤礽:“难道不是吗?原先喜爱宜娘娘的时候,就对人家百般献殷勤,这才多久啊,就厌倦宜娘娘,跟人吵架了。”
......
周虎觉得自家主子的关注点跑偏了,但他不敢说话。
“太子殿下,太皇太后召您下午去慈宁宫一趟。”一个小太监上前禀报道。
胤礽:“孤知道了,退下吧。”
心中烦闷,胤礽干脆往御花园去散散心,周虎立即就要跟上,胤礽:“谁都别跟着孤。”
周虎只好停住脚步,目送胤礽离开后,他召来一个小厮道:“去给索相报个信,就说太子殿下心中尚有犹豫。”
胤礽确实在犹豫,在他心中,早已把宜娘娘当作自己的额娘了,只是从未对任何人说出口而已。可祖父说的对,自己不是普通的阿哥,他是大清的储君,是赫舍里皇后的孩子,担负着整个赫舍里家族的希望。
很多事情,他都不能随自己的心意去做。
“二哥,你围着这座假山转了好多圈了,出什么事了吗?”
胤禛恰好在御花园遛狗,见到胤礽本想第一时间打招呼的,没想到他牵着的狗跑了,他只好先追狗。
回来便看见胤礽绕着假山一直在兜圈子,脸上全是烦忧之色,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胤礽找了个亭子跟胤禛坐下来,说了索额图传信的事情。
老祖宗和老爷子如果决定要将太子记入宜妃的玉碟,想必是已经计划好了,要将宜妃立为皇后了。
但老爷子的表现又不太对劲,胤禛沉吟片刻后道:“如果宜妃就此失宠,二哥你依然想让她做你的额娘吗?”
“当然。”胤礽毫不犹豫道。
胤禛:“既如此,二哥凭自己的心意做决定就好,何必管那些个身份家族包袱。至于索额图,二哥,你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不是它赫舍里氏的,他们一族,说到底不过是我们家的奴才罢了。你看汗阿玛对母族佟佳氏,也是以利用为主,若是佟佳氏有了不该有的野心,汗阿玛照样打压他们。”
“你是太子,做各种决定当做到心中有数,而不是轻易为他人所左右。”胤禛严肃道。
胤礽听得愣愣地,足足好几分钟后,他用力地点点头:“四弟你说的对,下午去慈宁宫,孤知道该怎么办了。”
慈宁宫,太皇太后正拉着阿梨道:“宜妃啊,封你做皇后的事情,玄烨筹谋许久了,也做了很多的努力,如今他即将心愿达成,你们为何反而闹得不愉快呢?”
阿梨垂下头道:“老祖宗,此事是阿梨不好,我不想做皇后,做个普普通通的妃子就好了呀。”
太皇太后:“天下女人,无不渴望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为何偏偏你不想要?”
“天下人皆向往的,也不一定是好的,阿梨自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有自己不想要的东西,皇后之位,就是我不想要的东西。”阿梨认真回答道。
“哀家明白了,”太皇太后了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可知道玄烨封你做皇后,不仅仅是想给你天下女人中最高的权利,还有他满腔的爱意。”
“先前你翊坤宫膳房起火,玄烨不顾自身安危,冲进火场救你,哀家曾斥责他全然不顾哀家和大清江山,一心只为你。玄烨告诉哀家,大清江山和阿梨同样重要,他不会去权衡。因此,哀家才罚他在奉先殿,对着祖宗的牌位跪了整整一夜。”
“哀家以为,玄烨不过是图你颜色,图你性格鲜明,一时新鲜罢了。可过了这么多年,玄烨的心思竟从未改变过,于是哀家成全了他。”
“阿梨,你登不登皇后之位自可随你心意,但你如何回应玄烨这满腔的爱意,才是最重要的。”太皇太后郑重道。
太皇太后的话像一把剪刀,划破黑色的幕布,露出里面阿梨隐约知道,却一直不敢面对的东西:康熙真挚的爱意。
阿梨百感交集,各种情绪充斥在心中,不知如何回应,太皇太后也不催她,只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阿梨道:“太皇太后,容我回去想想罢。”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面容慈祥:“好孩子,慢慢想。”
第102章
“宜娘娘!”
阿梨愣愣地往外走, 正好碰见了前来慈宁宫觐见太皇太后的胤礽。
“胤礽呀,你也过来了。”阿梨回过神,朝他打了个招呼。
胤礽:“宜娘娘你放心, 孤定会好好劝诫汗阿玛, 让他别再欺负你了。”
“啊?”
阿梨更懵了, 康熙什么时候欺负自己了, 胤礽在说些什么?
“宜娘娘你不必替汗阿玛遮掩, 孤听人说你和汗阿玛吵架了, 宜娘娘你这么好, 肯定是汗阿玛不好, 你们才吵架的!”胤礽信誓旦旦道。
阿梨有些心虚道:“你汗阿玛没欺负我。”
认真计较的话, 倒是她对不住康熙。回想起来,自入宫起, 就是康熙在关照她、护着她, 对比下来, 她对康熙的付出少得可怜。
“太子殿下,老祖宗请您进去呢。”
胤礽还想说话, 苏麻喇姑出来唤他道。
阿梨摸了摸他的头道:“胤礽乖,先进去见你乌库妈妈,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
胤礽乖巧地点头,走了几步又回来道:“宜娘娘你若是有需要孤的地方, 尽管来找孤。”
“噗!”
想起以前带胤礽去找乌拉那拉贵人算账时, 胤礽愤怒的样子,阿梨忍不住笑起来:“以前我仗你太子的势, 你可生气了,如今竟然主动让我仗你的势了?”
胤礽脸上微微发红, 却没有低下头,依旧目光坚定地看着阿梨,只是声音小了点道:“幼时孤以为,身居高位,该格外注重言行举止。简单来说,孤觉得权势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但孤现在不这样觉得了,能保护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对胤礽来说,我是很重要的人呀。”阿梨笑道。
“孤可没有说这句话。”胤礽慌忙转身,进了慈宁宫的正殿。
胤礽已经从一个四岁的小男孩长成十四岁的少年,阿梨望着他欣长的背影,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十年的光阴。
“乌库妈妈,胤礽来了。”胤礽端端正正地给太皇太后行了一个礼道。
太皇太后笑眯眯道:“保成过来了,快坐到乌库妈妈身边来。”
胤礽依言坐在太皇太后身边,乖巧地等她发话。
“保成啊,最近有谣言说,宜妃要失宠了,你可曾听说?”太皇太后悠悠道。
胤礽握紧了一瞬拳头又松开:“孤听说了,不过,孤认为,谣言不可信。”
太皇太后心中满意,继续道:“一个月前,你汗阿玛来找我,说是有意将你记入宜妃的名下。”
胤礽惊喜地看着太皇太后,眼中全是期待。
看到胤礽的反应,太皇太后顿了一下,笑道:“你与宜妃交好,哀家和你汗阿玛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郭络罗一族到底比不上佟佳氏、钮祜禄一族显贵。哀家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可愿意记入宜妃名下,若是不愿意,哀家也可以做主,让皇贵妃和贵妃多多看照你。”
“保成啊,你可要想清楚,万一宜妃真的失宠,你选了她,可就既没有庞大的家族支持,又没了得宠的额娘。”
不等胤礽回答,太皇太后又补充了一句道。
胤礽:“回乌库妈妈,胤礽愿意的。无论宜娘娘是否受宠,家族是否强大,整个后宫之中,胤礽只想让宜娘娘做我的额娘。”
“你为何如此坚定地选择宜妃?”太皇太后微微诧异道。
胤礽:“不是我选择了宜娘娘,是宜娘娘选中了我。幼时,保成为身边奸人所迷惑,是宜娘娘让保成清醒过来的。后来,宜娘娘常常带我去看四弟,一来二去,保成有了亲密的四弟,还有五弟和九弟,他们都是我最亲密的兄弟。就连大哥,也是在宜娘娘的开导下,走出一心与我争个高下的围墙,沙场征战,找到自己的广阔天地。”
“宜娘娘带给我的这些,远远比家族、比宠爱来得珍贵。”
太皇太后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沉吟片刻后,摸了摸胤礽的头道:“保成能分清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次要的,好极了。此事还要看你汗阿玛那边的意思,咱们祖孙俩先开开心心地用顿晚膳吧。”
胤礽:“是,乌库妈妈。”
晚膳后,胤礽回毓庆宫后,康熙便风尘仆仆的赶来慈宁宫。
“不知老祖宗急召孙儿前来,所为何事?”
太皇太后:“哀家不召你前来,你打算在乾清宫躲多久?”
康熙默了片刻后道:“老祖宗英明。”
“玄烨,哀家和苏麻喇姑自幼教导你为君之道,却唯独忘了教你为人之道。或者说,哀家以前认为,你只要做个合格的君主就够了。然而哀家今天发现自己错了,若只会为君之道,不懂为人之道,玄烨以后,怕是要吃大苦头啊。”太皇太后哀痛道。
康熙慌忙扶助太皇太后道:“祖母,千错万错,都是孙儿的错,您千万别伤怀,当心身子。”
太皇太后握住康熙的手道:“玄烨,你想立宜妃为后,究竟是为什么呢?你这段日子,想明白了吗?”
康熙望着太皇太后,久久没有回答。
“你想让宜妃做你的妻子,可她从入宫开始,做的便是你的妃子。你若是真有这个心,便该向她倾吐心意,而不是躲在乾清宫用政务来麻痹自己。你问问你自己的心,躲着不见宜妃的这个一个月,你有一天不惦记她吗?”
“玄烨,心生爱慕,害相思之疾,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过是一个人正常的感情而已。不论宜妃接受还是拒绝,你都该对自己的心意有个了断。”太皇太后撑着拐杖,走到窗户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道。
康熙跪下朝太皇太后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多谢祖母教诲,孙儿明白了。”
慈宁宫到翊坤宫的路,康熙这些年来走了无数回,却从来没有那一回如这回一般,步步艰难。
好在这条路康熙没有走太久,看到翊坤宫的牌匾的那一刻,康熙纷乱繁杂的心绪很快被喜悦取代。一如从前阿梨每次惹他生气烦恼,只要阿梨摇着他的手臂撒娇,自己的心就会不自觉地软下来。
不,也许不需要阿梨撒娇,只要见到阿梨,康熙心中再放不下别的。
“玄烨!”
乍一看到康熙,阿梨下意识地想如往常一样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但触及康熙复杂的目光、想起太皇太后所说,康熙对她的爱意,阿梨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康熙上前抱住她道:“怎么?朕一个月没见你,生气了?是朕不好,朕的错。”
熟悉的怀抱,宠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包容,阿梨落下泪来:“玄烨......”
康熙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朕向你赔罪,阿梨别哭了,好不好?”
“呜呜呜......”
阿梨埋头在康熙的胸前,哭得更凶了。康熙越是哄她,阿梨就哭得越是厉害,直到半夜才抽泣着睡过去。
康熙一直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哄阿梨入睡,自己也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延禧宫,惠妃得知康熙又去了翊坤宫,气的摔了好几个古董瓶子:“宜妃是给皇上和太子都灌了迷魂汤不成,否则他们一个一个地,怎么都着了宜妃的魔!”
“现下连太皇太后也纵着她了,加之皇太后抚养了宜妃的五阿哥,再过个二十年,这前朝后宫岂不是宜妃一个人说了算?!”
李嬷嬷唤人将古董瓶子的碎片收拾下去,对惠妃道:“娘娘,仙人既然说宜妃的气运下降,近来必有打劫,想来是不会有错的,娘娘耐心等待便是。”
惠妃:“皇上一个月没有见过宜妃了,索额图也递了消息给太子,本宫以为这便是宜妃的大劫了。谁知不仅太子没有按照索额图说的拒绝被纳入宜妃名下,连皇上也去翊坤宫了!”
李嬷嬷:“所以,这不是仙人所说的,宜妃的大劫,娘娘还需耐心等待呀。”
“嬷嬷你说的是,本宫心急了,宜妃受点冷落这种事,如何也不能算的上是大劫,合该有其他更严重的事应在宜妃身上才对。”惠妃冷静下来道。
李嬷嬷:“是啊,娘娘,这次您可千万要沉住气。”
惠妃深吸几口气,彻底平静下来,她之前已经因为急躁,栽了不少跟头,不能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