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忻尔在洗手间的门口坐了很久,呆呆望着对面那颗在微风下摇晃着的树。
察觉到身侧有黑影,她才回头,对上常裳的视线。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常常说,跟着她坐下。
喻忻尔回应:“走累了,换个地方透透气。”
“实话说,刚才那氛围,我都想走。”常裳轻轻笑着,“不过你离开后,陆颂衍往你的方向看了很久。”
“他还说了什么?”喻忻尔问道。
常裳摇摇头:“没有,我爸妈在的时候他都不会跟我多说几句话,更别说我爸妈没在现场,他更没必要跟我聊了。”
喻忻尔心疼得看向她。
常裳反倒回避了视线:“其实我已经打消了对他的心思了,只是再次面对还是会难受。不过这种难受不是因为喜欢他才产生的,而是这个画面让我想起了之前懦弱的自己,喜欢但不敢表达,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对吧。”
喻忻尔搂住她的肩膀,与她靠在一起。
细声安慰:“其实你已经很勇敢了,至少你敢于喜欢。”
不是每个人都能鼓起勇气与喜欢的人表达想法,暗恋的结局为悲剧才是常态。但前提是,得敢去喜欢才会知道结局。
常裳也拍了拍她:“怎么,难道你想说自己不勇敢?”
“可不是么。”喻忻尔意味深长感叹。
“可是喜欢是控制不住的呀,在理性之外的才叫喜欢。”常裳继续说,“如果要说勇敢的话,我认为明知道一段关系没有结果却还是放手去喜欢这件事更酷。我觉得我们都是勇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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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陆颂衍身边的时候婚礼已经开始,他只留给她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未发一言。
周围除了司仪的声音外没有任何人谈话,喻忻尔更不敢出声,将注意力落在中央的那对新人上。
她很少参加婚礼,每次身处在这些场合中总会让她也产生对婚姻向往——因为结婚后就能有个家了。
包括在当下,她难免会难以控制地思考当自己步入婚姻殿堂时的心情。
只是想归想,回归现实,她身边还是陆颂衍。
两人始终没有交流,直到典礼结束,两人准备往海边游艇方向过去。
陆颂衍却忽然被陆莨叫住,要他过去,他们全家一起合张影。
喻忻尔顺着看过去,舒南笙就在最中央,她还是那个受宠的小公主,身穿洁白婚纱依偎在陆持临身边,她的母亲在替她整理衣物,父亲替她拿着捧花,陆持临的眼神始终在她身上。
陆家与舒家所有人都在,喻忻尔知道那边没有自己的位置,识相得先说一句:“那我去找常裳。”
她转身就走,陆颂衍也没挽留,只是在走远了的时候还能听见摄影师“321”的声音,记忆里闪过那两家人和谐融洽幸福模样,与这极致浪漫的场地融为一体。
“你怎么这副表情,看起来跟要哭了一样。”常裳站在车前,不舍得拉着她的手。
喻忻尔吸了吸鼻子:“有吗?”
“你说呢?”常裳看着她,“别说是你了,我在那边都想哭,你说能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
“我可不想要刻骨铭心,我只想要平平淡淡。”喻忻尔笑着说。
常裳是两个小时后的机票,没有过多时间在这边陪她聊天,再多的不舍也只能暂且放下。
常裳上了车,告诉她:“我就先走了,你有机会去找我玩。还有啊,你就别再考虑我了,我的情绪我能自己消化,你好好跟陆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站在原地目送常裳,喻忻尔孤身一人站在路边,在热闹散去后的宁静才是最落寞的。
周遭宾客已然散得差不多,此刻夜幕降临,热闹转移至不远处那艘游艇里,喻忻尔回头再看向那边团聚的两家人,在站在原地等待与先过去游艇那边迟疑。
最后还是选择往前走,但没直接踏入游轮,只在沙滩上吹吹晚风,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十分钟后手机响起,她接通,是陆颂衍的声音:“在哪?”
喻忻尔道:“你那边已经结束了?我过去找你。”
但被陆颂衍拒绝:“位置。”
兴许是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这么强硬的语气,喻忻尔微愣,才道:“沙滩这边。”
话落,一阵风吹来,带着冬夜的凉气入侵,冷到她打了个喷嚏。
电话被挂断,一分钟时间没到她便看见陆颂衍踏着由昏黄路灯组成的路朝她过来,他手上多了件外套,步伐是惯有的从容。
他将外套递给她,出声:“一个人跑到这干什么?”
“等你。”喻忻尔只将外套披在身上,瞬间温和了那股冷意。
陆颂衍盯着她的眼睛——泛着红,尽管并不是刚哭过,但也在书写着她糟糕的心情。
不禁放缓语气:“走吧。”
游轮即将开船,里边一场派对同步展开,喻忻尔还是喜欢将自己沉浸在这种氛围里面,能够让她不去想其他冗杂的事情。
点了杯鸡尾酒,见陆颂衍身边再次围着不少人,她这回倒是强势过去占领他身边最近的位置,一边听着他与其他人的攀谈声,一边将注意力落在场内其他人上。
偶尔也会找点话题与陆颂衍聊几句:“苏总跟苏太太怎么分开了,他们吵架了?”
陆颂衍甚至连看都没看:“你那么关心别人的事情?”
“那当然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这是我获取快乐的方式。”喻忻尔强硬将陆颂衍的头转移至苏祁尧那个方向。
继续说:“刚才在婚礼现场我听见他们的聊天,说是苏太太当时逃婚,苏总在与她算着这件事。”
陆颂衍眼神无奈:“然后?”
“然后我就在好奇,苏太太到底因为什么才会那么讨厌苏总,以及,苏总是怎么让她对他改观的。”喻忻尔在聊起这些的时候眼里满是兴奋。
但陆颂衍表现泛泛:“跟我有关系?”
喻忻尔双眸立刻耷拉下来:“你没兴趣的话就算了,我找别人分享去。”
话落正准备离开,又被陆颂衍单手拉了回来,随之落下的还有一句:“继续说。”
喻忻尔心里偷着乐:“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打算去试探一下,看看苏太太到底对苏总有什么态度。”
说着再问陆颂衍:“一起不?”
陆颂衍自然不会做这些于他而言有失身份的事情:“你自己去。”
好在喻忻尔本就没指望,送给他一个白眼,独自起身去走了一圈。
她去找乔知吟的过程,还能察觉到陆颂衍的目光在她身上,聊了几句后陆颂衍的视线已经转移,她干脆在场内转了一圈,找其他认识的朋友聊。
再回来乔知吟这边的时候又与陆颂衍对上视线,那束目光略带警告与急切,明显方才正试图找她却没看见她的身影。
她得逞似的弯唇,大方在乔知吟身边坐下。
告诉她:“你离开苏总那么长时间他都不介意?我要是敢离开那个疯魔超过半小时,他一定会将这里掀开。”
乔知吟闻言笑了出声:“所以你离开他多久?”
“二十分钟。”喻忻尔挑眉,“我等着他十分钟后过来找我。”
她总是有那股不服输的韧劲,总是她被使唤没意思,偶尔也想试探一下陆颂衍的底线,好奇他会放任她离开多长时间。
回归到最先的话题,她故意撒谎说苏祁尧身边围着一群美女,亲眼睨着乔知吟仓惶的神色,心底有了答案。
乔知吟终是按捺不住前去找苏祁尧,喻忻尔在原地偷笑,同时低头看了眼时间。
恰好过去了十分,距离她离开陆颂衍的时间是半个钟。
抬头,沙发处那个人站起身,往她的方向过来。
喻忻尔怡然自得,回头找吧台小哥再拿了杯鸡尾酒,喝了一口,又在陆颂衍到达前咬住杯顶的樱桃,仰头示意他。
陆颂衍靠近,单手抬起她的下颚,在这个观者云集的地方咬住她唇上的樱桃,间接性留下一吻。
喻忻尔忽而感觉自己有些醉意,笑得更富媚气。
抬头看着男人:“又是你主动的,你输了。”
“输什么。”陆颂衍接不住喻忻尔那跳跃的心思,自然不知道她已然将方才的僵持当成是一场较量。
喻忻尔笑着摇摇头,急于分享自己的战绩:“苏太太去找苏总了,她还是在意他的。”
“嗯。”陆颂衍其实对这些事情都不感兴趣,但看喻忻尔那么兴奋,还是依着她。
喻忻尔望着那侧正被苏祁尧领着打牌的乔知吟,继续道:“我看人还是很准的。”
莫名地,歪头面对陆颂衍,又点了点他:“只有一次看错过,那就是你……之前的你。”
“现在呢?”陆颂衍见喻忻尔做得歪歪倒倒,伸出一只手稍微护着她。
喻忻尔顺势往他身边靠:“现在,应该不会看错吧,除非你一直在骗我。”
陆颂衍没说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又像是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似的,很快将手收回。
拉着她站直:“回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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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忻尔喝的酒并不多,但兴许是这边氛围的加成,加上整日都在复杂的思绪中度过,她醉得很快。
好在理智还是存在的,她踏出室外,走到与房间连接的甲板处吹风,纵使被冷意包围也难得享受此刻。
陆颂衍也留在她身边,同时拿了瓶红酒,与她同望天际线。
喻忻尔举着红酒杯与无尽的海相碰,她的发丝被疯狂拍打,却没有管顾的想法。
忽而出声道:“其实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我兴许一辈子都过不了这么惬意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是受益人,在陆颂衍身边享尽了原本只能仰望的荣华富贵。
出行有司机接送、吃饭有管家负责、用得起奢侈品、甚至连公司发现她与陆颂衍的关系后给她的待遇更好。
更何况,她发现自己在陆颂衍身边越来越容易无理取闹——倘若不是他每次都依着她,她也不会有这个底气。
陆颂衍倚靠在栏杆,双眸注视她。
反问:“他给不了你这种生活?”
喻忻尔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这回并无恼意,她更不心虚,也能坦然与陆颂衍聊起跟梁俞哲有关的事情。
她说:“不一样,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跟他永远只会是恋人未满的状态。”
陆颂衍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原因?”
“朋友关系总会比恋人关系更长久,不是么?”喻忻尔接着道,“你应该很清楚,我这种人,给我一点好处,我就会跟着他跑。不过我想,估计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挡得住某个男人为自己创造的独一份的关照。”
“那我呢?”陆颂衍又问。
喻忻尔仍旧坦诚:“很显然,我也抵挡不住。”
陆颂衍看着她,若有所思:“你当时急于离开我,就是这个原因?”
喻忻尔点点头:“我讨厌那种只有我一个人情绪波动的感觉,好在,你后面给了我一个期限,一年时间,好让我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
“时间还没到。”陆颂衍提醒她。
“我知道。”
“别急着将我往外推。”
游轮行驶得平稳,但船底的水波泛得一阵比一阵疯狂,喻忻尔睨着那片漆黑,反问:“我有吗?”
“下午你在你那位朋友面前的反应,不算?”
喻忻尔微怔。
又听陆颂衍问:“她跟我什么关系?”
喻忻尔抿唇:“你真的不认识她?”
“见过。”
“在哪?”
“家族合作宴上。”
喻忻尔追问:“那你除了知道她是谁家的千金之外,知道她叫什么吗?知道她今年几岁吗?或者应该问,你了解过她吗?”
“我没有闲心去了解一个不相干的人。”陆颂衍回答。
不相干的人。
他说得没错,但喻忻尔还是庆幸常裳当下没在现场。
她说:“人真的很容易心动,有的人甚至傻到甘愿暗恋一个不相干的人很多年。”
陆颂衍皱眉,他不可能猜不到喻忻尔这话在说什么。
他说:“我不会。”
喻忻尔低头轻轻笑着:“你不会吗?你不也承认过,当我出现在你那个空虚到不行的家里,发挥我最擅长的尬聊的时候,你也会认为有我在的感觉更好。”
她的声音飘散在肆意的海风里:“你应该庆幸,以后的你不会再孤独了,因为即使没有我,你也会结婚,也会有你的小孩,那个家里不会只有你一人。到时候你也会为你的那任妻子心动,因为我对你而言不是唯一的,换个人也是一样。”
她的音色可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还是惆怅的,带着不舍。
她可以大方承认自己喜欢过梁俞哲,也可以大方承认自己喜欢过陆颂衍。可归根结底他们总会分开,过各自最普通的生活。
陆颂衍的目光兀自落在她身上。
反问:“以后有人再给你特殊照顾,你是否还会喜欢上他。”
喻忻尔认真想了想:“或许吧,但前提是那个人要比你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