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突然对游戏主播这个职业有点兴趣。
没有看比赛,也没有关注他的消息。
当然,这种类似的推送在去年全球赛的时候也给她推送过,只不过她从来都是直接一键清除。
然而这一次……
程今柚咽下一口苹果,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第二条推送。
视频里,主界面是游戏界面,裴应时的镜头在界面的左下角。
半个多小时前直播结束的,国内那边是早晨。他的作息一点也不像职业选手,昼夜颠倒,没有早上,只有下午和夜晚。
完全没有心思看游戏,她的注意力全在左下角。
短短半年,他没有什么变化,照样好看。只不过,大概是在做自己热爱的事,他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但又好像,他从来都是这样,做什么都能游刃有余,在他的掌控之内。
“老裴,我袜子呢?”
视频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裴应时的视线没有挪一下,盯着电脑的游戏:“我怎么知道你袜子在哪。”
下一秒,镜头里出现了另一张脸。
程今柚认得,是GR战队的队长鱼头。
他盯着直播间的评论区,笑道:“这话说的不对,他闷骚。”
裴应时挑眼看他:“你这个月播完了?”
鱼头表情揶揄:“想邀我甜蜜双排就直说,别不好意思。”
裴应时:“滚一边儿去。”
“嘶,这个人很敢问啊。”鱼头弯着腰看直播间里的评论,又笑着看向裴应时,“不过我也想知道,你在国外读了一年大学,有没有和金发碧眼的漂亮外国妹妹谈恋爱啊?”
闻言,裴应时的神色敛了几分,眼底的笑意也在顷刻间消散。
程今柚清楚地捕捉到这一瞬,心里忽而一空。
像踩空一节台阶,猛地坠下去。
第32章 AND:
裴应时脸上的神色变化只一瞬, 便被掩盖过去,他偏头看向鱼头:“你很闲?”
说着作势要起身,“来, 拿我号直播, 帮我挂个时间。”
鱼头立马转身就走:“哎呀,我那件冲锋衣怎么找不着了。这一天天的,东西长腿乱跑。”
小框镜头里再次只有裴应时一个人。
程今柚只看了十几分钟, 退了出去, 抬头想扯一张卫生纸,撞上袁初七的视线。
她直勾勾地盯着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程今柚放下手机, 扯了张纸巾擦擦手掌末端的果汁。
袁初七:“你知道你刚才是没有戴耳机的吧?”
程今柚面色如常:“知道啊。”
“哇——程今柚,去年是谁说‘你就当我不喜欢他了吧’。”袁初七换了坐姿,模仿她当时的语气和表情,而后哼笑一声, “现在又在这里偷偷看人家的直播回放。”
“我哪有偷偷?”程今柚特别坦然,“我耳机都没戴诶。”
“……”
“再说了,又不是我主动去搜的, 都推送给我好几遍了, 我勉强看看怎么了?”
“你最好是勉强。”
程今柚没说话, 只朝袁初七笑了笑,张嘴, 啃下一大口苹果。
末了, 她拿起手机,搜了一下去年下半年至今的PUBG相关赛事。
和裴应时分手到现在,她没有看比赛, 怕自己看到他会应激。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没那么压抑自己, 反而畅快很多。而且有的东西,不是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按照去年的赛事表,GR签下裴应时的时候,正好是PGS2的资格赛,由替补顶上去了,所以后续的正式赛他没上。但那时候已经官宣预热过,九月的PNC国家杯他是首发。
在和GR队员磨合了不到三个月之后,他上场了。
PNC国家杯,是他作为职业选手的第一场比赛。之后的夏季赛和PGC全球赛都有他,去年的全球赛在南半球一个国家的首都举办。
再之后,就是三月即将到来的PCL春季赛。
想了想,程今柚把啃干净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擦了擦手,起身钻进卧室。
袁初七的眼珠子轱辘一转,盯着卧室半关的门,眯了眯眼。
啧啧,死鸭子嘴硬,她看透了。
裴应时下播之后,鱼头才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椅子转了半圈,他看着鱼头,表情玩味:“衣服找到了?”
鱼头:“……”
“你都知道那是个烂借口,还揭穿我干嘛啊。”
裴应时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现在这些营销号可真会带节奏。”鱼头盯着手机咂嘴,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边说边给裴应时看,“‘GR或成最大赢家’、‘GR和LG谁是你心中的春季赛冠军’这种稿子都能写出来,举办方大半夜在趴在他床边跟他说的?说内定冠军不是GR就是LG了?搞得我这个队长压力很大的啊!”
裴应时闻言笑起来:“教练不是说了?电子竞技嘛,有压力才有动力。”
鱼头扯了扯嘴角,冷哼两声:“这压力直接给我压死。”
裴应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要去负一楼的健身房,基地的门铃响了起来。
脚下的步子拐了个弯,他正要顺势去门口开门,椅子上的鱼头立马扔下手机冲过去。
“你忙你的,我去开。万一是认识的人你没认出来,就有点尴尬了。”鱼头说。
这话说的有理,裴应时嗯一声,下楼,去健身房。
一个多月以前,过年期间,他出了一场车祸,路面结冰车轮打滑的意外事故。不算什么大事,但落下了点病根。
父亲的同事是他的主治医生,诊断为大脑颞叶皮层受损导致功能异常,形成面孔失认症,俗称脸盲症。
大脑里负责识别人脸的功能区域受损后,他无法通过面部特征分辨眼前的人,只能通过一些非面部特征,体型、声音、穿着等等。
一个多月过去,他并没有很适应。
他脸盲症的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除了父母和主治医生以外,只有GR里队员、教练和俱乐部经理知道。
好在这事儿对他打职业没有影响,只是对他的生活有些影响。
在负一楼的健身房呆了一个多小时,裴应时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随便擦了擦,往楼上走。
一楼空荡荡的,但楼上很吵闹。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翘着一条腿,坐姿潇洒,正横屏捧着手机在看游戏直播。
裴应时路过他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鱼头,等会儿把教练说的那个数据表发给我。”
沙发上的人一顿,震惊抬头,看着朝冰箱走去的裴应时:“不是,哥们儿,你有点侮辱我了啊。”
不是鱼头的声音。
这下换裴应时愣住,他回头看向沙发上的人。视线扫视而过,静静看了几秒后,才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两个人为什么要穿一样纯黑色的t恤。
WHITE摇头叹气,一副很受伤的脆弱模样,指了指茶几上的一堆水果和零食:“我一个多小时前就来了,来给你们送温暖。”
哦了一声,裴应时没在意,转身拉开冰箱。
WHITE唰的一下站起来,凑他跟前,指着自己,脸要贴在他的脸上了。
“我和鱼头长得像吗?”他振振有词,“我比他帅几十条街吧。我这张脸,能把镜子照烂。”
裴应时拧开矿泉水瓶盖,胳膊肘把他怼开:“不是就不是,哪儿那么多屁话。”
“……”WHITE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裴应时上楼。
他受伤了,哄不好了。
“你怎么还没走?”
鱼头正要从楼上下来,在旋转楼梯口看到楼下表情抽象的WHITE,以及走上楼梯的裴应时。
WHITE咬牙切齿:“你还戳我一刀子?我长得好看又心地善良,来给邻居送温暖,水都不给我喝一口,还赶我走?农夫与蛇现世报啊。”
鱼头嗨了一声:“我可没那意思,咱们谁跟谁啊。”
WHITE:“谁跟你咱们。老裴,你管管。”
裴应时双手插兜往上走,掠过鱼头,云淡风轻:“和我没关系啊,你们俩一起过吧。”
楼下楼上两人哑然。
“……”
“……6。”
半年后,程今柚的症状变轻,状态缓和了不少,申请复学。
新的学期,谨慎地换了选课,没有再选之前那个老师的任何课,甚至给选修课老师做了背调,免得遇到克星。
周围的学生换了一些,遇到了还算不错的人,程今柚有时间就会去找学校的心理老师聊天。不一定和病情有关,但每次聊聊天,她觉得她很舒服。
度过了黎明前的黑暗低谷,闯过逆风局,程今柚为了避免过度考虑导致内耗,执行力都提高了不少,每天和自己说的最多的话——别胡思乱想,去做。
不停地在专业课和课题论文中盘旋,参加了一些学校活动。为数不多的闲暇时间是看比赛和打游戏,隔着屏幕看到裴应时的每一个瞬间,也从一开始的逃避,变成了如今的坦然。
甚至,那股复杂纷繁的情绪,若有似无地敲打着她的灵魂。
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你想他,你想见他。
但她害怕,不敢。
毅然决绝提分手,不念旧情当面删掉微信,不过是一年多前的事。那时候,不管不顾,也没有留任何后路。
她不知道会不会再见到他,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或者,他们之间在那一刻发生变化之后,会不会变得完全没有交集,然后那草率糟糕的一面,成为彼此人生里的最后一面。
她不想这样的,但她似乎无能为力。
这样的局面,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轻薄的夏装变成暖和的冬装,北半球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程今柚结束一个课题后,裹上围巾抱着电脑去图书馆。课业堆积的日子里,她更加停不下来,一停下来就会过度思考,变得像以前那样焦躁不安。
在电话里跟袁初七说了一声,她今晚要在图书馆写论文,晚点回去。
袁初七说等她回去,一起看电影。
手机通知栏弹出推送消息,是对今年PGC总决赛的全程回顾。
昨天是总决赛的最后一场,她看了直播,中国有四支队伍入围全球总决赛,冠军是韩国赛区的战队。
随意扫了一眼,程今柚走进图书馆,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戴上蓝牙耳机,全身心投入学习。
夜幕降临,雪又开始下。
橙红色的砖墙盖上一层厚厚的雪,街道上湿漉漉的。街灯昏暗,车灯照在白雪上泛着光。
窗帘半拉的大巴车上,WHITE一巴掌把鱼头拍醒:“别睡了,起来拍照。”
鱼头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抱着胳膊往里侧了点:“拍什么啊拍,不拍,我又不是你们LG的。”
“哦。”WHITE往后走,“那我和老裴拍。”
鱼头这下不困了,翻过身起来:“诶——你等会儿,要拍一起拍。”
裴应时坐在靠后的位置,低着头,单手捏着手机,在回消息。
WHITE走过去坐他旁边,鱼头紧跟过来,往他们俩后面一坐:“要拍照嘛不是,拍呗。”
他眼睛都还有点没睁开,半眯着,实在是困懵了。
这半个月赛程连轴转,睡觉的时候不是在路上就是在休息室,虽然没有捞着全球前三,但累着了。
这次PGC全球赛,他们两个战队全程在一块儿,酒店都是同一层,门对门。
WHITE笑他:“你是有多怕我把老裴挖走啊?”
鱼头哼笑一声,随口开着玩笑:“我俩结婚证比离婚证多,你挖不走。”
裴应时:“……”
又来了,没完了。
粉丝经常说他们俩父母爱情,他自从知道之后就时不时玩玩这个梗。
WHITE不和他扯这个,掏出手机:“咱们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怎么能不留个纪念。老鱼,你把眼睛睁开,拍丑了不怪我啊。”
“哎随便,睁不开一点,我困得要上天了。”鱼头困得不行,胳膊搭在他俩椅子中间,趴着接着睡。
没管鱼头,WHITE拉着裴应时合照。
窗帘半开的窗外,霓虹飞快滑过。裴应时看到镜头里出现熟悉的标志,在WHITE摁下快门后猛地偏头,掀开窗帘。他看了看熟悉的橙红色砖墙,又看向灯火通明的图书馆。随着车子的行驶,视野看到的越来越远。
垂眼,敛了敛神,他收回视线,放下窗帘。
WHITE注意到,问:“你以前真是这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