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时嗯了一声。
“牛逼啊哥们儿,你还是个学霸。”
“少扯。”
WHITE笑着用胳膊怼了怼他:“说实话,真不后悔?”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裴应时的语气随意得很:“后悔什么,我退役了再考不就行了。”
“……”说的跟吃饭一样轻松简单,怎么会有这种人,WHITE欲言又止半天,憋出一句,“真想喂你吃子弹。”
“行啊,下回赛场上塞我嘴里。”
“裴应时啊裴应时,你小子。”
“怎么?”
WHITE侧了侧身,打量他一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骚。”
裴应时轻挑了下眉:“是吗?”
WHITE点点头:“我是明骚。你,闷骚。”
闻言,裴应时笑着扬声:“谢谢啊。”
“……”真服了。
车子平稳的驶向机场,车内大多数人在趁这个时间补觉,一路安静。
直到机场,响彻整个机场的英语播报闯进耳朵,人来人往,大多都行色匆匆。
裴应时跟着教练和队友办理了行李托运,扭头看到WHITE站在玻璃围栏边,盯着楼下到达层。
他走过去,顺势往下看。
“在看什么?”他问。
WHITE抬了抬下巴:“那群小学生,游学的吧。现在这条件真好,我小时候要有这条件,不知道会是一个多么快乐的小男孩。”
裴应时笑起来,背过身去,胳膊肘搭在栏杆上:“时间和年龄都是一维的。”
哪怕是北半球的冬令时,在凌晨一点五十九分的时候,跳回到凌晨一点。人生仿佛多了一个小时,但始终是人为的。走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也回不去。
“非要提醒我这个事实吗?”WHITE啧啧两声,“太残忍了。”
“提醒你什么,我在认真回答你车上说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放弃读大学,来打职业?”
“嗯。”
WHITE立马抬手,做了个婉拒的手势:“诶别,知道你脑子好用。”
裴应时无语摇了摇头,笑着:“难得跟你走心,看不起?那算了。”
说着提步要走,被WHITE伸手拽住。
“诶诶诶,我勉强听一下。”
“有的事要受时间和年龄的局限,有的事不用。电子竞技很残酷,我不能在三十岁的时候打职业,但我能在三十岁的时候重新读大学。”裴应时回头看了眼楼下排着队、穿着同样校服的小学生,“没有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
WHITE十分赞同。
挑眉笑着看他,颇有一副对他有了新认识的样子。
任何个人在电子竞技的寿命都不会很长,任何一支队伍的组成不听更迭,能否突出重围走上巅峰,又能在巅峰站多久,更多的是未知。
所以每一次的机会都尤为重要。
千变万化起伏不定的环境和状态中,他们只想和队友一起,在有限的职业生涯里,耗尽无限的能量,尽力发挥光和热,少一点遗憾。
“干嘛呢你俩,走了,要登机了。”
LG的教练把登机牌发给队员,看向站在玻璃围栏跟前的两个人,喊道。
WHITE胡乱应了一声,抬手拍了拍裴应时的肩膀,朝队伍走去。
机场内有轰隆的声音,一架又一架飞机在机场轨道滑行后冲上云霄。
漆黑夜空里,有机灯闪烁。
透过玻璃墙,看了眼外面的漆黑,裴应时拿起手机,随手拍了张照片。转身跟上LG和GR的队伍,他低着头,边走边点开微信,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安静的聊天框里,只有他发的消息,每一条消息前面,都是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把刚才那张照片发过去,他敲了敲键盘。
【下次见】
这一次,依旧是红色感叹号。
“什么?!”
“你要提前毕业?!”
听完程今柚的话,袁初七震惊地看着坐在地上收拾行李的人,音量拔高,连邻居都能听清,差点一不小心把嘴里的牙膏泡沫咽下去。她呛了一下,立马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跑回卫生间,三两下洗漱完,再跑回来。
程今柚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眨眨眼睛,无辜地看着她:“一不小心学猛了,修完学分了,院长说我可以申请提前毕业。”
为了避免自己过度思考,每天二十四小时满打满算地用,甚至有时候状态好,执行力高到一天掰成两天用,两年时间修完了剩下的三年学分,提前毕业了。
袁初七坐在床边,想了想:“那这样的话,你明年可以和我一起毕业回国?到时候把我们各自学校的袍子穿出来,我们去拍照。”
“宝贝,要让你失望了。”程今柚撑着行李箱里的衣服,看她,“我今年年底就毕业了,不然我收拾行李干什么呀。”
他们不同学校的毕业时间不一样,有的是冬天毕业,有的是夏天毕业。
袁初七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我还以为你现在收拾行李箱是要先运一批东西回去。”
“你一个人回国没问题吗?”她问。
程今柚摇头:“我还担心你在这边有没有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啊,不管是和我的同学合租,还是一个人继续住在这个公寓,我都可以。”袁初七蹲下来,帮她一起收拾行李,“我还有半年才能毕业回国,我担心你啊。”
“别担心啦,都三年了,我真的好多了。”
“真的?”
“骗你是小狗。”
“那好吧,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说。”袁初七把搭在床边的裙子叠好,递给她,“不行,我们还是每天打视频吧。”
“每天?”程今柚惊愕,“我们是在谈恋爱吗?我谈恋爱都没这么谈过。”
袁初七点点头:“你当然没这么谈过,你和裴应时天天住在一起,又不是异地恋。”
话落,她顿了下,把手里的毛衣裹起来,看向程今柚,“你回国之后不会碰见裴应时吧?”
程今柚:“我哪有那么运气不好。”
“万一碰见了怎么办?”
“打住!别让我想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不想内耗。”
“对对对,呸呸呸,当我没说。”袁初七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忘掉。”
程今柚忍不住笑。
两个星期后,程今柚提交完所有毕业材料,订了回国的机票。
落地祖国机场拿到行李,她顺着人群往外走。
结束时差,时间被往后调了好几个小时。北京时间早晨七点,空气里透着初冬的寒气,机场广播是熟悉的中文。
她抬头一看,天快亮了。
第33章 ROSE:
从奶茶店回到基地, 程今柚在一楼沙发坐了半个小时,盯着手机,焦躁地反复切换微信聊天框。
鱼头打完一局排位, 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想了想,挂着直播没关, 借口倒杯水, 端着还有半杯水的杯子,走了过来。
在她斜对角的沙发上坐下, 鱼头问:“等老裴啊?”
“没有啊。”程今柚否认得干脆。
否认得太快了,反而有鬼。
鱼头故意拖着嗓音哦了一声,没急着走,就坐在这儿喝那半杯白开水。
他吹保温杯再喝水的声音, 听起来像在吸氧。
程今柚默了两秒:“他人呢?”
沉得住气就不是她了,她沉不住气的。这时候,也没必要那么沉得住气了。
“医院。”鱼头说, “好像是他爸有事找他。”
哦了一声, 程今柚没再说话。
裴应时的父亲是很厉害的外科医生, 平日里很忙,有事在医院见也很正常, 她没有多想。
她点开微信, 干脆给裴应时发了消息。
【你今晚回基地吗】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还因为嘴快发生的微妙气氛而逃跑,但任何尴尬和僵持不会持续下去。
程今柚想,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
只要有一个人往前一步就好了。
以前总是他,这次, 她主动点吧。
隔了几分钟,手机响了一声,裴应时回她了。
【嗯】
程今柚打字,打了又删,最后只发过去一个字。
【好】
对话简短,什么都没有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简短的几个字里,总感觉藏了很多种情绪。
在基地又坐了会儿,程今柚看了眼时间。
池子和老八都在训练,教练训练区盯着鱼头,仿佛在说——你小子挂直播还光明正大的摸鱼是吧,不赶紧给我滚回来?
程今柚起身往外走的时候,鱼头才终于有了反应:“你要走了?不等了吗?”
“不等了。”随口回应,她离开基地,在基地附近溜达。
之前重逢得太猝不及防,她是素颜。犯病那天她状态很差,蓬头垢面。今天好不容易化了淡妆,必须今天见,明天她就懒得化了。
夜幕降临,街灯与繁星相称。
园区沿海那片绿道公园有人来往,更喧闹一些。
程今柚走了会儿,猝不及防被绊了一下,才发现眼前的路段在施工,围了警戒线,要修理园区的电路。
绕路走过,她在长椅坐下,无聊地用后脚跟点地。
晚风袭来,她鼻酸打了两个喷嚏,有些泪眼汪汪。
吸了吸鼻子,眼角泛红。
“在这儿干什么?”
眼熟的球鞋和阔腿裤出现在视野内,程今柚抬头,撞上裴应时的视线。
他双手插兜,站在她身前两步之遥的位置,垂眼看着她。
看清她的眼睛,裴应时微怔。
她的眼眶和鼻尖微微泛红,是……哭过?
“海钓。”程今柚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裴应时:“……?”
绿道旁边沿海,有一块儿钓捕区,但现在是禁钓期。
程今柚注意到他略微错愕的表情,接着说:“钓一个有缘人。”
视线在空气里相撞,裴应时在这一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笔直,望进她眼底,仿佛将周围的喧嚣与热闹悉数隔绝。他点点头:“钓到了吗?”
程今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扬唇:“钓到了。”
“钓到之后准备干什么。”裴应时在她身边坐下,学着她,两条长腿舒展开,“放生?”
程今柚摇头:“圈养。”
心口一颤,裴应时凝眸一瞬,偏头看向她。
霓虹街灯的照耀下,她整个人落在光晕里。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很多次,在国内,在国外,在夏天,在冬天。
一定很漂亮,哪怕此刻的他,只能凭借记忆里的样子,去想象。
“程今柚。”
“我在等你。”
他尾音还未完全落下,程今柚干脆又略带一丝着急地打断他。她双手撑着两侧长椅,微微抬眸看他,“我怕你今晚不回来。不过没关系,也不是不能明天说,只是明天我就懒得化妆了。”
裴应时闻言低头笑了下:“需要化妆说的事,看来很重要。”
程今柚扬声:“当然很重要。”
裴应时点点头:“那我听听?”
“你一直想要的那个答案,我现在可以给你,你想听吗?”
“我说不想,你信吗?”裴应时说,“但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就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你决定。”
程今柚垂着脑袋,晃了晃腿,街灯照在他们身上,落下两道影子。她静了会儿,轻声道:“我那时候生病了,躯体化焦虑症。”
停顿两秒,她补充道,“到现在,暂时没有好透。”
闻言,裴应时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天晚上,她情绪崩溃跌坐在地上哭的时候。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焦虑症的躯体化应激吗?
“所以那天晚上……”
他确认的声音都放轻了不少。
程今柚嗯了一声:“犯病。”
“最严重的时候,是跟你分开的第一年。因为压抑的环境和繁重的学业,而且你知道,我对自己要求挺高的。”她说着,略微抬高音调,语气轻松,表情还有些得意,“不过我很厉害的,后来病情好转,两年修完了三年的学分。”
心里像是在一瞬即被挖空了一块,尽管能感受到她的雀跃,裴应时却无法被这份上扬的情绪感染。呼啸的风灌入空洞的缺口,又麻又疼。知道她一定有什么原因,不知道是这样的原因。
他蹙了下眉,看她的眼神温柔,顺着她的话应声:“嗯,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