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桌子上那条手链是谁给你的?”初月语气不善,“而且我发现你从庆逢回来之后,就变得特别没有规矩。”
她拿着她的手机,“为什么删掉了所有的通话记录和短信?”
初九咬紧牙关,“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如果不是我,你能活到这么大吗?初九,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明白吗?不要想东想西。你先交代清楚,手链是谁给你的?是不是男孩子?你早恋了?”
初九静默片刻,“施夏夏,”她抿着唇,“我在庆逢认识的,女性朋友。”
“那你给她打个电话,我核实一下。”初月把手机交给她。
第58章 夏夜
初九望着桌子上的手链,没有动作。
初月不耐烦了,“初九,如果你不想打,这条手链我就丢了。”
她起身拿过手链,被初九一把按在桌子上。
初九的眼神隐忍而动容,“这是我的私事。”
“在我这里,你没有私事。”
初月态度冷硬,两人陷入了僵局。
她举着手机,“打,还是不打?”
初九紧紧咬着下唇,雪白的脸渐渐镀上层脂粉般的红。
半晌,她接过手机。
初月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目光散漫又成竹在胸。
她太了解初九了。
她知道初九不敢反抗她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因为要上交手机,初九把陈在野等人的联系方式记在日记本上之后就都删掉了,还好她记忆力好背过了,也不用去翻日记。
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初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初九的表情,以此来印证自己的猜想。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了。
“初九!”手机那头传来清脆的少女声音,“开学这一周过还好吗?”
初月朝初九递了个眼神。
初九硬着头皮打开免提,“还好,你上次送我的手链是在哪里买的?我想买一条送给同学。”
少女那头呆愣两秒,随即笑了几声,“在路上随便买的,不是什么大店,我不记得了。”
初九的心稳稳落回了胸腔,“没事,那我买点别的吧。”
她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初月。
初月松弛的肩膀也跟着软下来,“初九,你要理解我,你现在这个年龄段,很容易犯错。要是因为不相干的人影响了你的前途,对你来说可是致命的。”
她收起手机,“手链上学的时候不许戴,过来吃饭吧。”
…
施夏夏连灌了两瓶矿泉水。
“还好我机智,”她拍着胸口,“陈在野,你怎么知道初九的姐姐会查岗?”
“直觉,”陈在野边打游戏边回应,“你什么时候走?”
施夏夏坐在床边踢着脚,“明天。”
陈在野瞥她一眼,“自己回去?”
“我爸要来接我。”施夏夏摆弄着衣服上的拉链,心不在焉。
“曹子桐知道吗?”
“他不用知道,”施夏夏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明天走的时候我给你发消息,不用来送我。”
陈在野点点头。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了。
他三两下结束了游戏,扔下手机出去洗了把脸。
回来时刚好碰上杨春兰下班。
“小陈啊,来家里吃饭吗?”
陈在野摆摆手,“不用了杨奶奶,我吃过了。”
他回到房间,径直走到桌前拉开抽屉。
抽屉里还有另外七个行星的主题手链。
其实他也不确定初九到底喜欢哪颗星星,所以去山上之前,他把八大行星的手链全买了下来,到时候随机应变。
他刚把抽屉合上,电话就响了。
是沈云昌的来电。
他按下接听。
“我想好了,”沈云昌语气浅浅,“我愿意跟你合作。”
陈在野眉头的阴翳尽数散开,“好的,沈老师,我明天登门拜访。”
*
回到学校后的生活,初九简直可以用地狱来形容。
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做题,就算回了家,还有初月给她准备的习题大礼包等着她临幸。
她都是凌晨十二点多睡下,凌晨五点钟就又要起床。
以至于暑假里和陈在野约饭长出来的肉,也光荣下岗了。
年前的那段时间,施夏夏来看了她。
彼时的施夏夏已经进入了施家的企业,学习管理公司事务。
她开着豪车来学校的那天,初九刚上完体育课。
施夏夏假借送饭之名溜了进来。
她穿着件红色的连衣裙,外面搭配黑色长款毛呢大衣,脚踩及膝长靴,走起路来步步生风。
相比第一次见面嘻哈风的她,简直是换了个人。
直到她脱了墨镜站到初九面前,初九才认出她。
施夏夏心疼地抓住她的胳膊捏了捏,“我的天!”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初九,你怎么这么瘦了?”
初九笑着抓住她的手,“最近学习任务大,所以瘦了。”
施夏夏像个老母亲般拉着她去了最近的超市,买了好几包零食和滋补品让她补身子。又请她吃了顿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在那之后,施夏夏就没什么时间来了。
曹子桐倒是来了几次,不过为了避嫌,他每次都是在食堂略微坐坐就走了。
年关将至,初九收到了来自庆逢的包裹。
她打开,居然是和陈在野一起做的鹅梨帐中香。
鹅梨帐中香的香盒下面还装着瓶香水。
香水的包装比较简陋,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玻璃瓶,就像……当初初九爱喝的那款酸奶的瓶子。
香水的瓶底贴着张标签,标签上面洋洋洒洒写着两个字。
【夏夜】
夏夜的味道很熟悉,可初九就是闻不出来。问陈在野,他也只是发了三个字过来。
…
陈在野:【自己猜】
…
腊月十五号,初九放了寒假。
初月要带她回婆家过年,初九不想,便提出去外婆家,结果被初月一口回绝。
初月的丈夫叫唐禹,六年前家里拆迁,拿了一大笔拆迁款成了暴发户。后来唐家的人学着下海做生意,手中的钱越赚越多,倒是真的成了富贵人家。
只是就算钱再多,也改不了唐禹小时候养起来的臭毛病,动不动就对初月粗言相向。
除夕夜当晚,他看到初九跟着来过年,嫌弃直接溢于言表。
“拖油瓶。”
初九装作没有听到。
初月把她带到客房,“你住这里,初四我就送你回去。”她把手机递给初九,去厨房做菜了。
看着偌大而又华丽的房间,初九莫名怀念起筒子楼里那个小小的116。
童年的记忆越走越远,她也记不太清那时候的除夕夜是什么样的了。
不过挤着四个人的二十来平米的小房子,应该要比这空旷的唐家温馨很多吧。
她在床边坐下来,外面正在放烟花。
绚烂的花朵转瞬即逝,硝烟味道是仅存的年味了。
手机突然震动。
是宋奢的短信。
…
宋奢:【好久不见,初九,新年快乐。最近过的好吗?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上学期我的成绩还算不错,老师说考江夏绰绰有余,你考虑好要去哪里上大学了吗?如果考虑好了,能告诉我吗?】
…
初九刚想回复,陈在野的电话打了过来。
第59章 和他说不再联系了
虽然两个人之前说的好好的,一有时间就打电话,但是说实话,初九这半年来摸到手机的机会少之又少。
初月应该是看出她从庆逢回来之后有了变化,所以给手机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上次两个人打电话好像还是两个月前。
初九锁上门,走进卫生间按下接听键。
她心跳如鼓:“喂?”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还以为又是无法接听。”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像一把匕首,锋利地割碎了缠住时间的蛛网,把两个人带回半年前的时光。
初九阖了阖唇,“好久不见。”
“没见到,”陈在野听着有些疲累,“应该是好久不听。”
初九浅勾嘴角,“今天是除夕夜。”
“我知道,”陈在野那头貌似有放鞭炮的,噼里啪啦作响,“不然也联系不上你。”
初九两颊微红,“庆逢下雪了吗?”
“没有,”陈在野顿顿,“江夏呢?”
“江夏也没有,”初九望向窗外庆逢的方向,“陈在野,新年快乐。”
“这话说的有点早,”陈在野笑笑,“一般情况下,你说完这话,我也要说同样的话,然后我们就要挂断电话了。”
“新的一年就没话说了吗?”初九不同意他的看法。
“除夕夜,不要说晦气话。”
初九听话地闭上了嘴。
陈在野也没有再找话题。
电话两头的鞭炮声肆无忌惮地叫嚣着,仿佛二人的心声,一不小心便振聋发聩。
“你在你姐家殪过年吗?”
“你在庆逢过年吗?”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是。”初九心乱如麻,一直揪着卫生纸。
“我在你外婆家,杨奶奶说自己过年有点孤单,把我搜罗来了。”
初九被他逗笑了,“你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是个手办,说搜罗就能搜罗齐全。”
“你可以试着搜罗一下。”
初九没接话,“你们吃年夜饭了吗?”
“还没有,你要跟你外婆说话吗?”
陈在野把手机递给了正在炸丸子的杨春兰。
杨春兰一听是初九的电话,手都没来的洗就接了过来。
“小九,最近好吗?”
初九眼眶微湿,“好,”她垂下头,“明年除夕夜,我回去陪您过年。”
“好好好,你照顾好自己,新的一年继续努力啊。”杨春兰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红着眼把手机还给了陈在野。
“什么时候开学?”陈在野捏起藕合咬了一口。
“初六。”
初九这边刚说完话,门就被敲响了。
“初九,吃饭。”
陈在野低笑一声,“看来这次不得不说新年快乐了。”
“初九,”他正经起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初九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两天,初九和陈在野都是发短信联络,为了防止被初月发现,每次她都会删除短信清空垃圾箱。
初二这天晚上,还没有吃饭,初月就把初九带走了。
初九正纳闷,一上车,初月便朝她伸出了手。
初九一脸疑惑。
初月绷着脸,“手机。”
初九心里漏了一拍,“什么?”
“除夕夜跟你打电话的那个男人是谁?”初月不打算跟初九继续周旋下去了,“你不想说,我帮你说,是不是叫陈在野?”
初九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跟他谈恋爱了?你们最近发的短信,我都看过了。”
初九脑子一热,不可置信地打开手机账户。
她的账户已经被替换换成了初月的,还设置了账号信息共享。
也就是说,这两天陈在野发给她的消息,初月也看到了。
“我没有在除夕夜当晚问你,是不想打扰家里人,也不想让唐禹有骂你的机会,更是想给你留个面子。不管你有没有跟陈在野在一起,我都不允许你们以后有往来了。”
“你现在给他打电话,和他说不再联系了。”
“姐!他只是我的朋友,我们的交往也没有影响我的学习,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有自己的朋友呢?”
“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不是社交。等你高考结束,想找多少朋友都无所谓。你要是不想打,我打。”
初月去夺她的手机,初九紧紧攥着不放。
“初九!你真的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初月气得怒目圆睁,“他哪个学校的?”
“他大学毕业了。”
“社会人士?”初月张牙舞爪,“他们都是骗子,你真的是疯了!”她用尽力气抢过初九的手机,关机塞进包里。
“以后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再联系他了,其他朋友也不可以,”她发动汽车,“等你考上大学,我帮你更换手机号。”
“你能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吗!”初九歇斯底里。
“不能!你必须听我的!你知道我为了培养你付出了多少吗?这些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想逼死姐姐吗?”
初九最不能听的就是这句话。
你知道我为了培养你付出了多少吗。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会这么小心翼翼甚至丢掉自我。
她在挣扎,也在纠结,更想摆脱如今的困境。
可她只要听到这句话,她所有的抵抗都会瓦解,只能陷入越来越深的妥协。
初月已经为她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她应当补给她。
初九软了身子,她垂下头去,语气缥缈,“好。”
她降下车窗,任凭冬日的风肆虐面门,“不会联系了。”
小区的道路两旁挂满了大红灯笼,红彤彤一片亮的刺眼。
小孩子们拿着摔炮朝初月的车底扔,噼里啪啦炸着,不亦乐乎。
到处都是欢笑。
到处都与她不相干了。
那个少年不过是生命中的一场意外,如果一直紧咬意外不放,或许只能自食恶果。
放了吧。
她仰起头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突然发现天空扬起了白絮。
她伸赫拉手去接。
是雪花。
江夏下雪了。
庆逢有下雪吗。
或许有吧。
“陈在野,”初九喃喃自语,“下雪了。”
这次我想当你的天气预报。
可这场雪,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
之后的两个月,陈在野没再收到初九的任何消息。
他猜测或许是初月加以管制,临近高考不让她碰手机,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转眼的功夫,绿叶又如茵。
筒子楼的那棵槐树提前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