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转头就推荐刚入行没多久，连非遗传承人都还没评上的梁成业，多少有点看不起焦点的意思。
初九稳住心神，“陈老师，我们此行前来，就是想要采访您的，您在制香上的造诣，我们都有目共睹。”
“梁老师手艺也非常好，但要是随随便便更换采访对象，更换焦点的选题，这样对您和梁老师来说都是不尊重的。”
好在初九会说话，一番说辞下来倒是稳住了两个人。
看陈满洲有松口的迹象，她乘胜追击，“您要是愿意接受采访，不仅是我们报社沾光，那些想要跟着您学习的人，也可以近距离接触偶像了。”
陈满洲听出她在拍马屁，“那你觉得我和陈在野谁厉害？我听说你们上周刚采访了陈在野，而且战绩不菲。如果我的采访达不到哪个效果，该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吴澜替初九捏了把汗。
“您和陈董所涉及的领域不同，收效当然也不同。受众不一样，最后的采访效果肯定有差距。但是单凭您制香的手艺和经验来说，您的老粉丝肯定不会逊于陈董的追随者。”
“你的意思是，如果以后他经验多了，他的追随者会超过我的粉丝？”陈满洲冷哼。
吴澜抓着机器的手越来越硬。
昨天他跟韩柒来的时候，这老爷子也没别的表示，怎么今天话这么密？
而且他今天下午说的话好像都带着刺儿，初九只要敢放松铱警惕，就会被扎到。
连带着他都要捏把汗。
梁成业打破僵局，“师傅，我不管别人，在我这里您就是最厉害的。”
初九忙附和，“是啊，您的地位已经很高了，很多人穷极一生也达不到您的高度。您是行业佼佼者，如果要比也要跟更好的自己比，而不是跟别人来比。”
陈满洲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动容了，“我只有十分钟的采访时间。”
初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吴澜赶紧掐掐她手背。
初九这才回神，拿出采访的小本子，“十分钟够用了。”
昨天韩柒给社长听了那段差点打起来的录音后，社长就把比较犀利的采访问题去掉了，免得把陈满洲气进医院。
尤其是他跟陈在野的对比类问答，一个都没留。
初九又加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进去，采访起来也不算吃力，很快就结束了。
她跟吴澜离开的时候，陈满洲居然还出来相送。
只是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嘲讽陈在野。
“这是我最后一次接受你们报社的采访，以后再采访陈在野，不要连带我了。”
初九不解，“为什么？”
“他从小就不听话，次次违背我的意思。一个不孝顺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好的东西？他搞的产业也乱七八糟的，肯定走不长远。”
尽管陈满洲在外人面前已经很克制了，但语气里浓浓的嘲讽还是挥之不去。
初九瞬间来了气，“陈老师，陈在野有自己的人生。”
“他是我儿子，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插嘴？”
“那我就以一个外人的角度来跟您探讨。”初九不矜不伐一本正经。
“陈在野的公司走不走的长远，不在于他做的香水跟传统制香有多么离经叛道，也不在于他不听您的劝就是不孝顺。”
“他的公司走的长远在于他是否负责，在于他的理想有多丰满，现实有多努力。他做出来的东西非常受欢迎，只要有人喜欢，它就是有价值的。”
“源源不断地创造有价值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走不长远呢？”
初九和陈满洲拉开距离，“来采访之前，我就知道您和您儿子的过去，我甚至想过您会对我说出什么样的言论。”
“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听到您的这番话，我还是觉得寒心。陈在野需要被理解，您也需要反思。贵门难进，这是我最后一次来采访。”
“告辞。”
第93章 她主动拉了他的手
初九拉着吴澜火速逃离现场。
陈满洲气到手都抖了，“她刚才在说什么？她居然帮着那个臭小子说话？”
梁业成怕他气坏了，“师傅，您今天下午跟我讲的古书我还没听完呢，您再跟我讲讲吧。”
…
“陈董，”张彤战战兢兢回头，“我们现在要回公司吗？”
他们出来取材路过此地，陈在野就让他停下了。
再往前一个拐角就是无忧工作室。
而陈满洲和初九的对话，正好落入两人的耳朵。
他偷听的时候，有透过后视镜静静注视着陈在野的表情，只是他安静如往常，似乎那个对他出言不逊的男人跟他毫无关系。
“陈董，时间不早了，我是送你回家还是回公司？”张彤又问了一遍。
陈在野静默不语。
车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来一只小蜗牛。
玻璃上绵延着一条很长的攀爬轨迹，可见它上来的有多不容易。
“张彤，”陈在野淡淡开口，“你觉得初九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像真心话，而且我觉得她挺着急的，甚至都要骂人了。”
张彤凑过头，“陈董，她跟您什么关系呀？为什么这么向着您呢？”
陈在野降下车窗，把那只小蜗牛抓进车里，放在文件夹上。
因为他的触摸，蜗牛紧张地把头钻了回去。
仿佛一道墓冢，自我封闭，自我隔离。
他紧抿唇线，脸色黯淡，“是啊，她跟我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向着我呢。”
明明三年前她说出了那样难听的话，可三年后她依旧支持他做自己想做的，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说三年前，她迫不得已？
正想着，初九发了微信过来。
…
初九：【谢谢你，我的采访做完了，要不是吴澜跟我说你帮了忙，我还以为真的是我巧舌如簧拿下的采访呢】
陈在野：【采访顺利吗？】
初九：【还好，只是等的时间有点久，不过很值得】
陈在野：【回家了？】
初九：【没有，我得回焦点，把今天的采访稿整理好】
陈在野：【嗯】
…
陈在野收起手机，“送我回公司，车留下，你回家。”
回到焦点以后，初九一边整理采访稿子一边生闷气。
陈满洲对她说的那些话，就像钉子狠狠扎在她身上。
虽然她也知道陈满洲总是过分管控陈在野，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固执到这个地步。
关起门来说的家常话，竟然还能对着外人津津乐谈，她非常不理解。
原来二十多年的光阴，陈在野都是这样度过的。
原来他经历过的挫折，远比她三年前说的狠话还要狠毒。
原来他们曾经这样相似。
她突然有种悲悯的感觉。
有种想要重新认识陈在野，重新陪他度过那段艰难旅程的冲动。
她也想赎罪。
赎三年前口无遮拦的罪。
初九点开陈在野的微信对话框想要安慰他，打了几句话又觉得不妥当，尽数删掉。
笔记本电脑的指示灯忽闪忽闪，那是没电的征兆。初九也写不下去了，干脆关掉电脑，背着包往外走。
偌大的焦点只剩几个加班人员，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她高跟鞋的声音，还有陈满洲的那段发言。
她甩甩脑子，妄图把那些难听的话甩走。
刚下电梯，她接到了施夏夏的电话。
“初九！”施夏夏听上去很激动，“我刚刚搞到了一个民谣歌手的演唱会门票，下周末，你去不去？”
“好啊，”初九揉着脖子走出焦点，“正好最近有点累，可以放松一下。去哪儿啊？”
“帝都。”
初九还没去过帝都。
第一次提起帝都这个名称，还是曹子桐和她科普陈在野大学的那次。
“好，那到时候联系，我先回家。”
初九正准备打车，一辆卡宴拦在她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陈在野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上车。”
初九有点儿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去隔壁公司谈生意，路过。”
初九打开车门坐进去，“好巧。”
“吃过晚饭了吗？”陈在野汇入车流。
“还没有。”
“采访稿写完了？”
“……也还没有。”
陈在野失笑，“所以你是既没完成工作，还饿了肚子。”
初九很是尴尬，“你这样说的我好像一无是处。”
“你能把肚子填饱就不是一无是处了，”陈在野拐进一旁的美食街，“吃什么？”
“下去逛逛吧。”
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停车，初九没有口袋塞手机，就想背着包，但是包里电脑鼠标键盘一大堆，沉得要命。
“放我口袋里。”陈在野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手机，放进裤子口袋。
初九脸微红，“你不用加班啊？”
“能在上班的时候完成的事情，为什么要加班？”
初九莫名觉得他这是在嘲笑她，“我也不想加班的，只是陈老师让我们等了一下午，采访完就下班了。”
“那你还说采访的很顺利？”陈在野挑眉。
初九不禁感慨他真的很敏锐，“毕竟是首战告捷，总不能说仗打的不好，后续工作也处理不好吧？”
“你总是有理的。”
美食街正是繁华的时段，来来往往的都是附近的大学生和工作人士。
陈在野怕初九跟丢，解开衬衫袖子递到她面前，“拉住。”
初九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怕我跟丢啊？”
“嗯，”陈在野示意她拉住，“这样放心。”
初九没拉，大着胆子勾住了他的小指，“还是这样吧。”
陈在野不动声色地扬起眉峰，“嗯？”
“衣服会扯坏的，”她凑近一点，“但是人不会。”
她拉他往前走，“前面有一家烧烤店，跟庆逢的那家烧烤摊味道很像，我带你去尝尝。好不好？”
陈在野哪里听得到她说了什么话，满脑子都是她主动拉了他的手，飘飘乎的。
“老板，”初九常来，和这里的人都打得非常熟了，“我平常点的，来两份。”
她拉着陈在野坐下，“以前我每次不开心，都会过来吃烧烤喝啤酒。虽然我酒量小，但喝过几次之后，比以前强了一点儿。”
第94章 感同身受
陈在野静静听她说着话，也不打断。
他抬起手放在鼻尖，竟然闻到来自她身上的洗衣液的味道。
看来是刚才拉她手的时候留下的。
“你要喝啤酒吗？”初九说完又想起来陈在野还要开车，“算了，你开车来的，不要喝酒了。”
“可以喝，”陈在野去前台拿了两瓶啤酒，打开其中一瓶递给初九，“这里离住的地方不远，待会儿直接走回去。”
初九抿唇，“好。”
店里人手多，老板上菜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初九递给陈在野一串鸡心。
陈在野盯着鸡心看了好一会儿，“吃什么补什么，”他把鸡心串举到初九面前，“你是在暗示我缺心眼？”
初九鸡翅都还没咽下去，听陈在野这么说，直接上手去抢，“我以为你这种脑力工作者应该多补补心，既然你不想吃，那给我好了。”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竹签时，陈在野一把抓住她的掌心，咬了口鸡心。
他慢悠悠地嚼着，直到口中的东西咽下去，他才把鸡心举到初九面前，“还要吗？”
看着他挑衅的眼神，初九红着耳根把手收回去。
陈在野没有再逗她，举起啤酒喝了几口。
“下午有没有受委屈？”
初九狠狠咬着牛肉串，“没有。”
陈在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真的没有？”
初九还是说没有。
陈在野没有拆穿她，“陈满洲这个人骄傲自满，手艺超群，很多人都不放在眼里。如果他没有欺负你，可能在憋着大招。”
“什么大招？”初九抬眸问道。
“等你走了骂我。”陈在野剥了几个小龙虾放进她的餐盘里。
“噗嗤……”初九没忍住笑出声，“为什么不是骂我？”
“你去采访的前因，难道不是因为采访了我？既然没有骂你，那他就只能骂我了。”
初九被他逗乐了，“放心，没骂我。”
吃过晚饭，街上的人慢慢少了。
初九去前台结账，结果被告知陈在野已经结了。
她这才想起来吃饭的时候，陈在野去了趟厕所。
“谢谢，”初九转头看着冰柜，“那再拿两杯酸梅汤吧，一杯冰镇，一杯常温。”
陈在野站在门口，给张彤发过去车子的定位。
初九买完酸梅汤，慢悠悠走了出来。
她穿了件粉色的牛仔裙，雪白的肌肤因为酒精的刺激变得敏感发红。
街道的霓虹灯尽数落在她星河璀璨的明眸，就连她的笑都跟着灿烂了许多。
初九小跑到陈在野面前，把冰镇酸梅汤递给他，“你请我吃饭，我只能请你喝饮料了。”
陈在野看她手里那杯是常温的，才慢条斯理地插上吸管，“一杯饮料就想打发我？”
“我不是还答应下周请你吃饭了吗？”初九喝了口酸梅汤，烤串的油腻被冲淡许多。
“嗯，”陈在野漫不经心地回答，“看我时间。”
初九笑笑，“知道。”
回去的路上风不算大，初九喝了酒浑身泛热。
她扯大领口，一扭头刚好撞见陈在野莫名所以的眼神。
她只好又把裙子的纽扣系回去。
临近小区，陈在野在一处路灯前停下来。
初九跟着停下，“怎么了？”
“下班之前你想跟我说什么？”陈在野举着手机。
“什么？”
初九喝了酒脑子转的慢，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当时在做什么。
哦，被陈满洲说的话气到了，想发消息安慰陈在野来着。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之前也挺不容易的。”
“比如？”陈在野不打算让初九含糊过去了。
两个人之间本来就存着很多谜团，他不能让局势更严峻。
初九迎着风把额前的碎发抚开，“就是觉得陈老师说话确实很难听，很迂腐，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