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拉克此人好战,也擅战,模样倒是不似一般匈奴人那般魁梧,反而多了几分阴鸷。
年轻的匈奴王并不像是老迈的匈奴王只沉迷美色,他有蓬勃的野心,也有十足的魄力。
新上任的匈奴王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平息内乱,将整个草原掌控在自己手中,如今腾出了时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匈奴的铁骑,踏上大邺的领土。
当年埋伏在灵州的探子,老匈奴王没怎么用,但在都拉克手中,就不一定了。
春娘虽在灵州经营这么多年,乐坊之所以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也没有被人发现有什么不妥,也是因为这里面的确跟寻常的铺面没什么不同。至少说,明面上的守卫并不多。
谢夔只身一人,动作灵巧,飞快进了后院,跃上房檐。
只不过这动作,让他忍不住伸手朝着腰腹间按了按。
哪怕是上好的金疮药,也不可能让几乎半臂长的伤口一夜愈合。
谢夔按照昨日遇见毕力格图的方向,一点一点寻着那些人的藏身之所。
他耳力极好,终于到了院子西北角时,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谢夔已经蹲在西北角一排看起来不起眼的房屋上,他屏住呼吸。
“不知胡二带着人能不能找到昨日那些小贼。”房间里,坐在首座的,便是昨日跟谢夔打过照面的毕力格图。
他身形魁梧,一张圆后背交椅,几乎被他的身形塞得满满当当。
“将军,您在担心什么?”问这话的是他的亲信。
此刻毕力格图那双眼微微一眯,“你们觉得昨日进院子的只是小贼?”
在他右下首的男子不解道:“不是毛贼能是什么?春娘不也说了吗,乐坊里一切如常,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昨日来的那些人,怀里还揣着珠宝首饰,应是毛贼无疑,我们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
毕力格图摸着自己腰间的弯刀,眉头紧皱,“那几个小贼的身手不错,但那身形,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可是想了一晚上,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想出来究竟是像谁。
“总而言之,最近大家都警惕些。当年王上将春娘安插进来,花费了不小的力气。这么多年终于有动作,在行动之前,我不允许任何人出任何差错。”毕力格图放弃继续思索自己觉得眼熟的身影,警告了一遍身边的人。
听到这里时,谢夔耳朵倏然一动,目光倏然就朝着院门口的方向看去。
春娘此刻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谢夔整个人几乎都要跟屋顶融为一体,像是一只蛰伏的兽。
春娘身边没有跟着人,就她一个进了西北角的院子。进来后,她还警惕地朝着身后看了眼,确定没人跟着自己后,这才脚步不停朝着房间里走来。
春娘敲门,应了声后,房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见过朵兰公主。”
此刻,在房间里的几个人,看着春娘开口道。
而在屋顶上的谢夔,眼底深处泛起了幽幽的光。
“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毕力格图坐在位置上没有站起身,对这时候才过来的春娘发问。
如果这时候谢夔也在房间里的话,便会有些惊讶发现这位名义上被匈奴探子叫做“朵兰公主”的春娘,是唯一一个还站在房间里的人。跟在毕力格图身边的男人们,嘴上听着似乎对这位匈奴的公主殿下有那么几分尊敬,可是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态,并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
春娘:“外面来了一位贵客,点名要听我弹曲,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不知道这话是让房间里几个大男人想到了什么,顿时一阵笑声传了出来。
春娘垂眸,像是没听见那些笑声一般,继续道:“她是彩月族的贵女,今日会带一人回府。”
谈及正事,房间里的笑声顿时小了很多。
毕力格图:“人安排好了?”
春娘点头。
“确认你的人不会乱说吧?”毕力格图问。
在乐坊里的女子,真要算起来,并不算是他们的人,他有些怀疑地看着春娘。
春娘:“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这当做是乐坊的小厮。”
“王上的计划,不容有失。”
大约是春娘听见了“王上”二字,眼眸中出现一分亮光,她有些期盼地看着座上的人,试探道:“不知道王兄什么时候会来灵州城?”她等了他太久了。
毕力格图哼笑一声,倒是也没有故弄玄虚,“春日宴。”
谢夔此刻已经猫着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檐。
另一头,唐坚已经买好了鹤语点名要的蒸软羊和几样果脯。
鹤语见是他回来,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鹤语点了昨日给自己引路的拂柳跟自己回府,让青船给了银子,下楼准备打道回府。
鹤语被青船扶着手上了马车,她原本以为谢夔已经离开,没想到刚掀开帘子,就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谢夔靠在车壁上,见到她的神情,眼尾上挑,“吃惊?”他倒是一眼将鹤语心底的想法看透,“都说了今日我会跟着你。”
又怎会食言?
第43章 舔指
鹤语心头一跳,动作看起来仍旧跟寻常没什么两样,她坐下来,嘀咕了一句:“谁要你跟着?”
谢夔哼笑一声,没再说话。
青船大约是早就知道谢夔在马车里,所以这时候没有跟进来,而是跟唐坚一起坐在了外面。
鹤语从上京来的马车是内务府操办,里面宽敞得很。但是她昨日出来就没想要引人耳目,低调地用着最常见的普通马车。这马车车厢里,很窄小,窄小到她跟谢夔并排着坐在一起,哪怕她已经极力想要离身边这人远一点,但两人的膝头,还是会随着如今有些摇晃的马车触碰到一块儿。
鹤语今日这一身彩月族的服饰轻便得很,当谢夔的大腿再一次跟自己摩擦上时,她几乎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大腿处传来的滚烫的温度,她忽然觉得有点口渴。
小桌上有刚才唐坚买来的蜜金桃,鹤语伸手捻了一块放进嘴里,转移注意力。
“刚才怎么样?”鹤语问。
谢夔想到他听见的那句“朵兰公主”,长眉一竖,“乐坊的老板娘的确是匈奴人,听起来还是位公主。”
鹤语低低一呼,她昨日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猜测,现在亲耳听见谢夔确认,心头还是有些震撼。
“公主?”鹤语不理解,“我听钟世远说,她在灵州城已经待了好些年,匈奴的公主就一直做这种事?”
谢夔看着她,解释道:“匈奴的公主很多,当年老匈奴王重欲……”谢夔说到这里时,不由顿了顿,总觉得自己跟鹤语解释起来这些有些奇怪。可是现在鹤语一边吃着黄灿灿的蜜金桃,一边用着极为旺盛的求知欲的眼睛看着自己,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身边有不少女子,一来二去,老匈奴王不仅儿子有十几个,公主也有十多二十人,算不得稀奇。”
鹤语震惊,拿着蜜饯的纸袋,呆呆地坐在原地,耳边落下来的数字简直震耳欲聋。
谢夔低笑一声,然后又重新说到这位朵兰公主,“这位应该是在匈奴不太受重视的公主,早早归在了现在这位匈奴王都拉克麾下,在灵州的时间可不短。”说到这里,谢夔看向鹤语时,眼神变得幽深了些,“昨日若不是因为你,我至今为止也不会知道,多谢。”
谢夔这话语气认真,也带着些感慨。
鹤语却被他这么郑重又严肃的样子弄得耳根发烫,眼神一下变得无措起来,都不知道如何安顿,只能在半空中流转飘忽。
就在鹤语有些不知道该回什么时,忽然马车轱辘碾过地上不平的石子儿,顿时一歪斜。这辆普通的马车防震效果本就不太好,经过这么一颠簸,鹤语低呼一声,眼看着就要撞上旁边的内壁,一只大手骤然出现,揽住了她的肩头。
这下,鹤语倒是没撞上车壁,倒是直接栽进了谢夔的怀中。
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凑近了还带着鹤语熟悉的药膏的味道。
后者砰砰有力的心跳声,几乎没什么阻隔地传进了鹤语的耳中。
鹤语忙不迭起身,抬头看向谢夔时,脸上有些薄薄的红晕,但眼中的担忧更甚,“你的伤还好吧?”
在鼻翼间传来了熟悉的金疮药的味道时,鹤语便已回过神来。
她还没忘记昨夜自己看见的在谢夔腰腹上的那一道长长的血肉狰狞的伤口,唯恐自己刚才不小心的那一下,让后者伤口崩裂。
谢夔的确是感到有些疼的,将鹤语揽进自己怀中之前,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从前受过比这还严重的命悬一线的伤又不是没有过,如今这道伤口他还没放在眼中。
可现在听着还被自己揽着肩头的人这般担心开口时,谢夔忽然觉得自己掌心接触到的像是牛奶一样丝滑白皙的肩头,在这瞬间好似变得滚滚沸腾了起来,以至于令他看向鹤语的那道目光,不由变得更深了些。
车厢外头传来了唐坚告罪的声音,但此刻两人谁都没心思理会。
蜜饯的香甜的味道,早就散播在马车车厢的每个角落。
“嗯,不太好,有点不舒服。”谢夔听见自己如是开口说。
鹤语一听,果然紧张,“那,那怎么办?我看看?”
她说完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太对劲。现在她跟谢夔还在马车上,难道要将对方的衣服扒光吗?
谢夔看见了鹤语一闪而过的慌乱,他的唇角,也跟着飞快闪过了丝丝笑意。随后谢夔正了正神色,在鹤语的视线中摇头,“没事,只是有点疼而已。”
若是此刻钟世远和侯伟杰在此处,定是要惊掉下巴。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谢夔这般“示弱”的模样?
可是鹤语不知,她是个被虫子咬了一口要能哭天喊地的人,如今很是能对谢夔的处境“感同身受”。她咬了咬唇,忽然想到什么一般,从刚才的蜜饯口袋里,拿出一块黄灿灿的蜜金桃,上面还有雪白的糖霜,看起来格外香甜诱人。
她伸手递到了谢夔的唇边,试探道:“吃点甜的,可能就没那么疼了。”
谢夔心底觉得有些好笑,这都是什么哄小姑娘的把戏?
可现在鹤语做出来,他偏偏还真就吃这一套。
“好。”谢夔刚说完这话,就顺势叼住了鹤语如葱白的指尖的蜜饯。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叼蜜饯的同时,舌尖扫过了鹤语的指尖。
顿然,鹤语就像是伸出了试探的小脚的小猫咪触及到危险一样,飞快将自己的手指收了回来,男人柔软的舌尖带来的酥麻,还盘旋在她的指头上,没能散去。
鹤语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鹤语不知道是不是谢夔故意的,但现在谢夔什么都没有说,她若是问出来,好像显得自己格外在意一般。尤其是万一只是谢夔不小心呢?难道她还要问谢夔为什么那么下流舔自己手指吗?这不是让两人都很尴尬?
谢夔早就看出来了身边的人窘迫羞涩的样子,他嘴里吃着鹤语的零嘴,觉得这蜜饯似乎并不怎么甜。
“还是有些不舒服。”谢夔说。
正沉浸在自己那一团羞赧的情绪中的鹤语,听见这话,立马将刚才的小心思抛到九霄云外,抬头担忧地看着谢夔,“那怎么办?”她说完这话后,又拧着眉自顾自一般说着:“不行,你等会儿跟我回府,我从上京带来的太医院的御医,让他给你看看。”
那御医,原本只是帝后赐给自己小女儿的人。
谢夔轻笑一声,“没事,我只是觉得那蜜饯不太甜。”
“啊?”鹤语愣住,“不甜?不可能啊?我觉得……唔――”
鹤语想说她觉得挺甜的,怎么会不甜?可是这句话最终也还是没能说完,忽然,在马车里的男人,就低头,啜住了她的唇。
第44章 蜜饯
她瞪大了眼睛,诧异之间,谢夔已经伸进了舌头,将她的一方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鹤语“唔唔”地叫了两声,心里气恼谢夔的胆大包天,伸手就狠狠捶在谢夔的肩头
可渐渐地,她的那双手,变成了紧紧拽着谢夔胸口衣服。
她被眼前这人亲得浑身发软,就算是坐在马车里,也止不住身体不停下滑,像是没了骨头瘫软下去一般,便不得不伸出手,紧拽着谢夔的衣服,找个着力点,好像这样才不至于走在悬崖边上,一不小心掉下去。
谢夔的手臂,此刻牢牢地禁锢在鹤语的腰间,就像是一把铁钳。他唇角边溢出一声轻笑,像是在笑怀中的女子杞人忧天。有他在,又怎么可能让鹤语坠落悬崖?
当谢夔终于放过眼前的人时,鹤语眼睛里已经变得雾蒙蒙,还带着水光。
那张原本在脸上的银片面纱,早就被扔到了一旁。鹤语出门前的口脂,都被谢夔吃得七七八八,可是那张唇,看起来却变得更加饱满,娇艳欲滴。
她雪白的胸脯在彩月族贵女有些稍稍暴露的服饰下,起伏不定,呼之欲出。
谢夔原本好不容易按下去的火苗,在视线落到那方莹白之上时,呼吸陡然一重,眸色也随之变得更加幽深。
鹤语在感觉到谢夔的目光时,随之低头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她伸手按住了胸口的地方,“不要脸!”她气哼哼说。
谢夔舔了舔唇,“很甜。”
他回了这么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正让鹤语一头雾水,很快,谢夔的声音就再一次落进了鹤语的耳中。
“果然殿下吃的蜜饯就是甜的,给我的,就不甜。”谢夔说,“殿下,是故意的?”
故意给他不甜的,引诱他来追逐她的唇舌。
鹤语:“!!!”
明白过来谢夔的意思后,鹤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还如此会倒打一耙。
她哪里知道谢夔这一手,完全就是跟她学的。
谢夔调戏过头的结果就是当马车到了彩月族的府邸时,鹤语都没再跟他说一句话,一个人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背对着谢夔,当了一朵蘑菇。
下马车时,她狠狠地瞪了眼谢夔,然后扶着唐坚的手走了下去。
谢夔在马车上看着两人的背影,心头忽然又出现了那抹熟悉的不爽。
将拂柳和从乐坊跟来的“小厮”带进了府上后,就没鹤语什么事,她换了一身装束,直接从小门回了节度使府上。
在路上,鹤语想得很清楚,可能日后,她都不会再穿这彩月族的衣服。
想到今日在马车上,谢夔搂着自己露出来的那一截腰间的感觉,她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哆嗦。那种感觉,很陌生,也很让她感到无措。
虽然鹤语对谢夔感到恼怒,但是一回到府上,她就让人请来了跟着自己一起来灵州的御医。
原本以为谢夔会很快回来,没想到,等到后者回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晚膳时,谢夔就已经让自己身边的亲兵回来报信,告知鹤语自己今日不在府上用膳,王仲宣今日回了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