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娇——原瑗【完结+番外】
时间:2023-11-16 23:07:31

  这分明的关心鹤语的话,但显然没能被后者领情。
  鹤语冲着谢夔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下面伺候你的人送来的药,你会喝吗?”她昨日可是听得明明白白,老军医说了,从前谢夔忙起来的时候那就是“六亲不认”,每次给他送药的亲卫都无可奈何,因为送进谢夔的营帐是什么样子,几个时辰后,端出来还是什么样子。他压根就不是会听话的人,愁死人。
  所以现在鹤语亲自来给人送药,她可没忘记自己当初生病时,谢夔趁机在自己身上要了多少甜头。
  谢夔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不由苦笑一声,没有辩驳。昨日老军医在鹤语跟前,将他从前的“英勇事迹”都抖落了干净,好似是知道朔方终于来了个能将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人,巴不得将这些年自己的苦水都一并倒出来,让鹤语来做主。
  所以现在他说什么,在鹤语听来,怕都不是狡辩。
  钟世远第一次在自家大哥脸上看见现在这么无奈的神情,他在觉得惊讶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感慨。所以在再看向一旁的鹤语时,他眼中不由多了几分钦佩。
  能让他们节度使大人这般“俯首听臣”的人,公主殿下绝对是第一个,看起来,也应该是最后一个。
  鹤语只是过来送药,见谢夔喝了药后,拿起碗便准备离开。
  但她还没有转身,就被面前的谢夔先一步抓住了手腕。
  “你也坐下来听听。”谢夔说。
第167章 功臣
  鹤语诧异。
  她并不喜欢打听谢夔的事,这朔方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经被谢夔经营得跟铁桶一般,她只是外行人,从来不抢内行的活儿。再说了,她也没什么兴趣。
  可是现在谢夔的态度看起来还挺坚持,鹤语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她哪里知道谢夔的目的根本不是想要让她了解什么政务,只不过是因为他好不容易寻到了人,但算起来,其实从昨日到今天,也没多少时间是真正跟鹤语待在一块儿。昨夜鹤语觉得他右胸处的伤口很严重,本来是想着自己守夜,谁知道她几乎没多久就睡着了。谢夔哭笑不得,让青船将人抱去了隔壁厢房。
  而今日早上一起来,他起来忙着政务,鹤语没有来打扰他。
  现在好不容易趁着鹤语送药的机会,谢夔赶紧将人留在了自己身边。
  站在原地汇报的钟世远,在惊讶了片刻后,很快就笑着说:“没错,嫂嫂也坐下来听听吧。说起来,这一次解决了无伤城这个隐患,嫂嫂才是我们中间最大的功臣。”
  谢夔深以为然地点头。
  鹤语“啊”了声,面上看起来还有几分茫然。
  她怎么就成了功臣?
  谢夔一直在关注着鹤语,当看见她脸上露出像是呆头鹅一样憨憨的小表情时,忍不住低头,任由笑意像是藤蔓一样,爬上了他的眉梢。
  钟世远接回了之前的话题,“城中差不多已经安稳下来,这一次能这么快肃清城内的匈奴兵,嫂嫂也功不可没。”
  鹤语伸手将裙摆上的褶皱抚平,“我什么都没做。”
  “哪有?”钟世远笑眯眯说,“嫂嫂昨日派青船和那位阿兰姑娘说动了城内商人的护卫,将那些散落的匈奴兵抓了起来,让他们没能第一时间藏起来,就已经帮了我们大忙。”
  鹤语错愕,她当初只是想着减轻一点朔方军在城内的压力,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也算是帮了忙。
  明白过来后,鹤语浅笑,“也是意外。”
  钟世远却是认定了她就是福星,随后又重新说起了正事儿:“派出去的斥候已经回来了,大哥现在猜测得果然没错,都拉克在离城二十里地的地方,屯积了十万大军。若是我们的人昨日追去的话,怕不是会全军覆没。”说到这里时,饶是钟世远也忍不住感慨:“这人是真的谨慎。”
  在无伤城的安排甚至都没有一丝纰漏,但仍旧给自己留了那么一条宽敞的后路。
  谢夔听完这话,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也算是跟都拉克打了好几回交道的人,此人若真只会铤而走险,不懂退路的话,那早就被上一任匈奴王的其余的儿子们蚕食了干净,哪里还有机会统领这如今的草原?
  “还有一事。”钟世远说,“关于刘宝金的。”
  鹤语原本百无聊赖,不过现在在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名字后,她不由认真听了听。
  “经审讯拷问,那冒充刘宝金的刘富贵全都招了。”钟世远说,其实他们都还没怎么上刑具,关在狱中的刘富贵只提了一个要求,让他见一面刘宝金,就全都说了。
  在无伤城内的几千兵马,能在一夕之间,悄无声息地被都拉克放倒,若是说没有内应的话,完全不可能。
  这内应,就是冒充了刘宝金的刘富贵。
  刘富贵在被匈奴人派来无伤城取代了刘宝金后,成为万福客栈的掌柜,对守城的将士们下手便容易很多。
  万福客栈是整个无伤城最大的客栈,也供应酒水。而守城军,则是万福客栈最大的“主顾”。
  守城的将领多多少少知道刘宝金的身份,二者之间的信任不用多说,对于万福客栈送来的东西,在无伤城的将士们自然不会怀疑。
  这便直接奠定了都拉克控制无伤城的基础。
  只要取代了守城军的位置,整个无伤城,便能迅速掌控在都拉克手中。
  “……刘富贵并不知道刘宝金跟我们的关系,他这么做,也都是匈奴人的授意。”钟世远说。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可能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钟世远想到了刚才在牢狱中,已经被绑在了刑架上的刘富贵笑得诡异,看着被推进来,双腿已经折断的刘宝金,那样子有些癫狂。
  刘宝金甚至还没有说话,只是出现在牢狱中,刘富贵已经忍不住直接出声讥讽,将自己的意图全都抖落了干净。
  “你终于来了,看见我现在这样,你心里应该很得意吧?”刘富贵在看见孪生哥哥出现的那瞬间,情绪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哪怕现在刘宝金什么都没说。
  刘宝金:“我得意什么?”
  “我最是讨厌你这一副装做无辜的样子!”可能不管现在刘宝金是什么样子,对刘富贵而言,都是一种刺激,他根本不管对方说什么,便已自顾自开口:“你在大冬天里,睡过四面透风的马厩吗?能取暖的,你猜猜是什么?是新鲜的马粪!哈哈,我快要被冻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家里,盖着暖和的被子,睡在床上!而我,却只能用干草当被子。每天天还没有亮,我就要开始干活。就算是做一天的活计,也没有一顿饱饭。你看过我身上的疤痕吗?我身上可还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哪怕就算是去勾栏院,脱了衣服,都没有一个花娘敢靠近我!那些卑贱的妓女,都觉得我恶心!凭什么?我们都是双生子,凭什么你能好好地在无伤城里做生意,经营那么大一家酒楼!凭什么!
  我就是要你亲眼看看,我刘富贵,就是比你刘宝金更有能耐!也要让爹娘看清楚,谁才是应该留在家里的那个人!谁才能光宗耀祖!”
  明明是已经被绑在了刑架上的人,但在那一刻,钟世远看着刘富贵看向刘宝金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时,也不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刘宝金坐在轮椅上,脸上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
  面对着已经癫狂的弟弟,他只回答了三句话。
  “你走后,家里吃不起饭,爹娘早死了。我在无伤城这么多年,都在打探你的消息。爹娘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
  当初爹娘卖了亲生孩子,刘宝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了换那一贯铜板,还是以为卖了幼弟,能让他去别人家吃个饱饭。
  不过如今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都已经结束了。
  谢夔听完钟世远的话,“投敌叛国,哪那么多借口?”他声音冷肃,若是叛国罪都能找那么多理由的话,大邺的律条岂不是都成了摆设?“既已清楚无伤城是如何丢的,那此人判斩立决。”谢夔说。
  钟世远领命,这才退了下去。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鹤语和谢夔两人,谢夔转头,看着一旁的鹤语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想什么?”他问。
  鹤语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对刘家的兄弟,结局挺令人唏嘘。”
  哪怕死到临头,弟弟也还是那么懦弱。
  他幼年时反抗不了父母做主将他卖给旁人成为奴隶,成年后,竟也还没有胆子怨恨父母,只能无能地将一腔怒火,发泄在一直寻找他的兄长身上。
  恨意让他看不清楚现实。
  刘宝金也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既得利益者。
  谢夔:“当年朔方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很多。”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在大力配合王仲宣发展农业的原因之一,太多荒废的土地,百姓转变不过来观念,一门心思想着养牛羊。但家中没有足够的银两,哪里有那么容易?
  “刘家不是特例,但刘宝金在父母双亡后,一边乞讨,一边在寻找胞弟。当年他参军,便是为了参军的二两银子,他这些年一直在存钱,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找到亲生弟弟,将人重新赎回来。”谢夔说,“他在林北城买了一处大宅子,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地契上写的就是他弟弟的名字。”
  若是刘富贵没有被无知的记恨蒙蔽了双眼的话,现如今,林北城内的那处宅院,应该已经迎来了新主人。
第168章 求和
  鹤语在听了谢夔的话后,更觉得心头有些怅然。
  “刘宝金之后会如何?”她问。
  谢夔:“乍见胞弟,欣喜乃人之常情。但他不仅仅是万福客栈的掌柜,更是身兼无伤城暗卫的暗探。因为他的疏忽导致无伤城一夜之间易主,自不可能再留下来任职。念在他已经负伤的份上,三十军棍,暂免。”
  三十军棍,在军营中,也足够要去一个强壮汉子的半条命。现在刘宝金本就只被刘富贵折磨得只剩下了半条命,谢夔免了他的责罚,已经是给了他一条生路。
  鹤语偏头,“但我昨日听见你吩咐钟世远,让他在林北城里盘一处客栈。”
  谢夔诧异,没想到她能这么快联想起来。
  他是私下安排钟世远去做的事,也没想要刘宝金知道。
  “殿下聪明。”谢夔说。
  鹤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却不由有些感慨。
  明明是看着一个冷冰冰严肃得好似不近人情的人,偏偏私下里吩咐的事,却让人觉得格外柔软。
  “这边事毕,殿下还预停留几日?”谢夔换了个话题。
  鹤语:“怎么?”
  她没有直接回答谢夔的问题。
  谢夔的手搭在什么都没有挂的蹀躞束带上,那修长的手指头,微微弯曲,却也能让人轻而易举地瞧出来骨节分明的美感。
  他微微垂下眼皮,那样子似乎收敛了一身的桀骜难驯,“自然是想陪着殿下。”谢夔说,“若是殿下想要欣赏这贺兰山的风景,臣很熟悉。”
  他来之前便已经有这样的打算,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无伤城这一头被鹤语牵扯出来了这么大一件事。如今,无伤城的后续问题处理,大可交给钟世远,还有林北城的官员,他追来此地的正事儿,也该提上日程。
  鹤语端着手中的茶盏,她坐在位置上的样子,看起来端庄优雅极了,仪态姿势就算是深宫中最严厉的教养嬷嬷也挑不出来半分错处。
  “我说了要你陪着吗?”鹤语在听完谢夔的话时,沉默片刻后,回道。
  自打先前见到谢夔开始,她周围的处境都不太好。在面对强敌的情况下,鹤语当然能暂时将自己跟谢夔之间的那点小恩怨抛之脑后。她看见昨夜的谢夔命悬一线的样子,自然也会担心,也会想着在床边照顾这个男人。可是现在,周围来自匈奴人的警报已经解除,谢夔也没什么大碍,至少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性命之忧,两人之前先前的龃龉,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来。
  听着谢夔明显是求和的话,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现如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用意,但鹤语心头的怒火,还是没那么快消散干净。
  她这辈子活得敞亮,干净透彻,即便是在皇宫那种地方,她的海月殿也从来没有一丝阴霾,在暗处也没有什么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事。
  她从前是想要跟谢夔“相敬如冰”的,伉俪情深这种事她从未想过,毕竟在新婚夜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先前被谢夔那张俊秀的画像给骗了,这男人压根不是她在成亲之前以为的温文尔雅,分明就粗暴又蛮横,完全就不是她从前在闺中时期待过的良人。
  若她跟谢夔之间没什么感情的话,先前因为陆云青,两人之间出现的矛盾,她早就轻拿轻放,揭了过去。
  因为没有感情,她就不会对谢夔有任何期待。没有期待,自然也不会失望。
  可偏偏,可偏偏她就是一不小心动了心。
  在鹤语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就忍不住较劲了。
  她要的喜欢,要的爱,就要坦荡。任何一点小小的矛盾,若不能敞开说明白的话,她都无法接受。
  她的世界,本身就是非黑即白,她要的感情,本身就是纯粹而坦荡。
  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谢夔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也没想过在鹤语这里能那么容易被原谅。
  “那殿下考虑一下吗?”谢夔不介意此刻鹤语倏然变得冷淡的态度,主动看向了后者的眼睛,认真问。
  鹤语却没有再看着他,“不考虑。”
  谢夔听见这话后,似乎沉默了。
  没多久,谢夔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鹤语没想到谢夔居然这么快就没了耐心,但是在看见对方离开的背影时,她又拉不下面子开口叫住他。若是谢夔就这么随意讨饶一下,自己就跟他妥协的话,凭什么?
  就在鹤语犹豫的这片刻时间,谢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确定谢夔是真的离开后,鹤语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
  她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里面的茶水也因为她现在的动作,溅了出来,洒了一桌子。
  在愤怒之后,鹤语就感到有些委屈了。
  有这么跟她求和的吗?
  她不过才拒绝了一次,谢夔竟然二话不说就走了?
  这个男人从灵州城追过来,到底是想要怎样?
  难道就是想要像是现在这样故意来气自己的吗?
  一想到这里,鹤语就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就在鹤语暗自生气,咬牙切齿的时候,忽然,原本离开的人,在这时候又重新出现在了门口。
  感觉到有人靠近,鹤语下意识地抬头。
  但这一抬头,她就愣住了。
  站在门口的人是去而复返的谢夔。
  还是……
  没穿衣服的谢夔。
  男人胸口缠绕的白色纱布,在小麦色的胸肌上,看起来很是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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