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抱空山【完结】
时间:2023-11-16 23:10:07

  信王哼了一声,“你就是杞人忧天了些。且不说那些人只是将一些佃农卖与我们,这些人的户籍早就被毁过一遍,别人能知晓什么?再说,即便是他们知道了,要知道,侵占民田罪不至死。可若是别的就说不得了。
  他们也不蠢,想必知道如何选择。”
  信王妃听他如此说,微微放下心来,又想起别的事来:“对了,前几日妾的爹来,说是几年前抵给咱们的铺子,似要易主二卖。”
  信王道:“卖便卖了,一两个铺子而已,自不打紧。”
  “若只是一两个铺子也就罢了。”信王妃叫人取来一账本,细细地翻了两下,“却是整整十几间铺子呢,王爷也知道,如今正是需用大量银钱的时候,若真卖了换了一家东家,恐就不是抵给我们的了。”
  信王皱了皱眉,“竟如此麻烦?那铺子是在谁名下?”
  “衷毅伯府,李家。”
  信王微怔:“京中可还有这么户伯府人家?也未怎么听过。”
  信王妃斜乜他一眼,轻笑一声:“如何没有?你看青月坊中十数家铺子净是他家的。
  这忠毅伯也在朝为官,乃是礼部主客司一小官,似是叫什么李栖筠的。”信王妃说到这里,倒顿住想了片刻,笑道,“这李家的岳丈乃是平西王,可如今府上却是一妾室当家,也不知这李栖筠是什么,是有几分可笑的。”
  信王话听到“李栖筠”三字,一时倒想起来。
  此人不就是今日殿上被陆珵抬举,混进议会殿中,被众人当枪一通使的那男子吗?今日他在殿上,多是嗫嚅无言,瞧着便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倒给陆琼留下了印象。小官呢?
  信王想到这里,一时也想不通,半晌撇了撇唇,动了动嘴。
  “京中大大小小此类之事,不一直是岳丈大人同王妃一起着手的吗?既如此,你便托人去李府问询问询便是了。”
  他说到这里,一时顿住一声,“对了,再挑个信得过之人,顺路打听一下那忠毅伯,同那陆珵又有什么关系。”
  信王妃听到此处,疑惑道:“太子殿下?”
  “今日那陆珵在殿上,对那忠毅伯多有抬举也不知何意。”
  信王妃怔忡片刻:“说起这个妾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几月之前,太子去南郊之时,恰叫人往李家递过一封信。那信笺上加盖东宫金印,被伯府那妾室截住送往妾爹爹那里,那信笺我后来自也看了,内容只是一蟊贼毁坏李家车架之事,瞧着是没什么我们自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在
  “既这般,妾会上心的。过几日便是亲自去李家就是了。”
  ——
  伯府,北苑。
  李栖筠下了班房,闲来无事,正躺在贵妃榻上纳凉,一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他轻轻抽了抽鼻子。
  这几日,他忧思神倦,一直想着那日在朝阳殿发生的事,又想起那日临走时,太子殿下的态度——
  他一双冷湖似的眼睛掠过他一眼,眉头微锁,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众所周知,太子殿下性子温润,素日里说话做事多是心平德和、沉着非常。
  如何这般叹过气?
  李栖筠当时便觉着他的那口气,乃是落在他脖颈后头,乃是落在他项上人头上的。
  一时叫他惶恐难安、汗毛倒竖,他浑浑噩噩地回了院子之后,半天都都未缓过来。
  院中也是清清冷冷。
  以往这个时候,见她回来,小周氏总会红袖添香、轻言细语问候他几声,二人虽有时有争吵,可大多数时候,小周氏总是能将他伺候地熨帖异常。
  哪里是现在这个样子,回到家中,炕冷毡清;又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缠身。
  今日缺了东西了,明日采补缺了银子了,后日又该发月例银子了。
  诸多事情,简直弄得李栖筠焦头烂额的。
  而李青溦,嗐,不提也罢。
  这几日,南苑也多有收整,还支了人来告他:索性她回京半年天气也未相出什么上下长短来,说是李青溦存了心思,欲朝会过后便回并州。
  李栖筠心中淡淡的,她愿回并州他自也不会不拦着。
  只是想起这几日炕冷毡清,李毓秀这几日又是病病歪歪的,因小周氏之事对他多有埋怨;李曦又忙于族学学堂,多日未回家。
  他一时只觉着自己虽年至不惑,活得却困惑极了。一时竟有了心思将小周氏放出来。
  索性也无人在意。
  只是先前小周氏所犯之事,自不算小,如今要放人自然要有个由头。
  李栖筠一时也想不出这个由头能是什么,又恐李青溦那边多有想法,正想再放几天,待李青溦回了并州也不迟。
  正想到这里,小周氏的亲近嬷嬷刘嬷嬷,突噔噔地冲进来递来一封拜帖来。
  “郎君,外头有人送了拜贴来。”
  来见周氏做什么?李栖筠多有疑惑写,割开那封蜡一看,瞧见上头加信王府邸的金印,一时一脸茫然。只不过李栖筠也不蠢,他正有放了周氏的意思,眼见金身菩萨都来了,如何不就坡下驴?
  当日下午,便嘱咐人把小周氏给放了出来。
  小周氏在屋中待了那样久。一日日地叫喊的,嗓子都有几分哑了。冷不丁被刘嬷嬷带出来,又触不及防地见了太阳,不由乜斜着两只眼睛,一面流泪,一面两只眼睛乱晃。
  李栖筠正在外头等着她,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人瘦了一圈儿,连衣裳都皱皱巴巴地,不由蹙眉叹了口气。
  小周氏自也看见了李栖筠。
  一时间视线微转,脚下也面条似的站不住了,“啪嗒”一声软在李栖筠脚下:“郎君,郎君,妾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她一面哭一面偷偷摸摸地眼泪揩到李栖筠衣服上。
  李栖筠十分无语,一时扶住她:“行了行了,此次放你出来是有事叫你做。”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他将小周氏从地上扶起。小周氏只是捂着帕子嘤嘤。
  这几日, 她虽被关着出不得门,只是什么吃喝的也未短过。
  她心里知晓李栖筠不会地多么狠心。只是他多日不来看她,她心中确也是惴惴的。此刻见了他来, 倒是放下心。又捏着帕子装模作样地认了几声错。
  李栖筠看她模样可怜, 也懒得计较这些了, 将人带去正房收拾一通。
  小周氏方响起正事:“对了, 郎君刚才说得,是什么事呢?”
  李栖筠嗳哟一声,他万事懒怠上心,倒险些忘了, 一时嘱人将那信王妃的拜帖取出来, 递给她。
  小周氏将那约她见面的信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倒有几分惊疑。
  即便她与信王府是有一些牵扯, 但她以往从未见过信王妃。
  先前小周氏为周营的事多番斡旋,只是想见见这信王妃的外爷刘阁老罢了。她实在是未想, 自己关了几日, 出来竟一步登了天。
  李栖筠觑她表情,语气微平和:“我竟不知你竟同信王妃还有交情。”
  小周氏多久未看他这般的神情,有意托大。一时捏着鼻子应下:“妾是同王妃远远见过几面。”
  李栖筠也应了几声:“既人家要来,这几日便好好收整收整,人家毕竟金枝玉贵, 万不能委屈了人便是……”
  他絮絮吩咐,小周氏一时应下,再无二话。
  ——
  后日, 正是个好日子, 小周氏得了信王妃来的消息, 早早地叫人收整屋舍。
  府中头一次来这样的贵客, 自然是洗刷一新,张灯结彩的。收整完,小周氏又想了片刻,叫人取出了那两架黄梨花木的官帽椅出来,方去了东房去瞧李毓秀。
  小周氏问过李栖筠这几日有何事发生,可李栖筠万事不上心,自然也说不得个什么三二一来。
  她还是问了李毓秀,才知晓那李青溦要回并州,并将铺子低价折卖之事。
  此事本是小周氏喜闻乐见之事,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着事惴惴的。
  “我总觉着事有蹊跷。”
  李毓秀哼了一声:“又有什么蹊跷的,许是那李青溦觉出咱们才是一家子,她就是外人罢了。况且她此次回京,所为不正是自己的亲事,京城的才俊具看她不上,她要回并州那等穷山恶水中自然也说得通。”
  小周氏皱了下眉,“也许吧。”
  李毓秀嗳哟一声:“行了,娘亲,也没必要想这样多。还是好好想想如何笼络那信王妃才是。”她端详着面前的妆镜子,又取了好几只金闪闪的钗子在头顶比划,“娘亲看,好不好看?”
  这几日,李毓秀也因她的事又是奔走,又是绝食的,短短几日,下巴都尖了。
  她听了这话,一时无限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肩:“好看,娘亲的秀秀自然什么都好看。”
  只是可惜命不好,不会投生,做了她的女儿。小周氏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她好说歹说也是伯府的平妻,乃是掌门楣之人,京中诸多有家世之人虽看她不上,可到底也是有几个穷酸寒门上门求娶的。可现在她降平妻为妾,连累秀秀同她一起受苦了。
  小周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也好在此时并非山穷水尽之地,若是好好笼络了那信王妃,未必以后不能绝处逢生、东山再起。
  小周氏暗下决心,今日无论那信王妃何事,他自然全力办到。
  二人收整完毕,小周氏心事重重地带了李毓秀出门迎接信王妃;
  信王妃十分气派华贵,便连脚上蹬的靴子,也是寸金寸缕的蜀锦做成。她能当得起王府,自不是柳氏那般的粗鄙人物,既不故意来迟,也不存心刁难。
  见了小周氏母女,面上亦端庄含笑,叫人如沐春风。
  几人客套几句,进了垂花门。
  正巧一旁廊庑处也走出几个人,为首之人一席一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合裙,外罩一件玉兰纹,袖口绣金丝茶花的素色褙子,臂膀上笼一件淡薄如轻雾的笼泻纱绢。
  绿鬓如云又梳作迎春髻,髻上簪一支竹叶带青的翡翠玉簪,髻边又别出心裁地绾了一支娇嫩带露的粉白茶花。
  微风过境,吹起她颊边几缕发丝,显得她略施粉黛的一张脸眉如远山,眼若含春,樱唇一颗。
  她娉婷而来,短短几步,便有一种难以描摹的风致。
  信王妃素来多见美人,也忍不住远远几眼。
  李毓秀病了几日,脸色苍白,见了她这副样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又瞧见一旁信王妃带着惊艳的神色,颇有些气短地哼了一声:“屁股插芦花,假充大公鸡。摆这么大个架子,也不知有什么好神气上的呢!”
  小周氏忙堵她的嘴:“如何说这种粗话来,还不快快打嘴!”
  小周氏心里也怨李毓秀嘴上没个把门的,当着信王妃的面什么都说,岂不会给人家留下个没教养的印象?忙拧她一下。
  李毓秀嗳哟一声,一时撇嘴看她娘亲一眼:“娘亲做什么拧我胳膊?怪疼的。”
  小周氏:“……”
  我瞧着是该将你脑子了的水拧上一拧。
  信王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微撇一下,捂在帕子底下,轻笑一声:“无妨,二姑娘童言无忌,话糙了一些罢了,无有什么的。”
  她话是如此,只是小周氏也是人精,如何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说是童言无忌,可李毓秀如今几岁?已是及笄的年华了。这高门贵胄的,当真是会挤兑人。
  虽是如此,小周氏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赔笑。
  走了几步,信王妃突问道:“先才过去那位便是你家大姑娘吧?听闻她是平西王的外孙女,平西王管西北边防之事,又掌周遭要隘,你家这大姑娘也算是名门之女,如何要想着回并州又折卖铺子呢?”
  小周氏心想这信王妃当真是为此事了的,将李青溦回来是为相看之事说了,“许是未找着合眼缘的郎君,想着回并州挑一挑也是有的。”
  信王妃思忖片刻,眼神突地一亮:“嗳,那你这意思,便是你家大姑娘如今还未定亲罢?”
  小周氏一愣,一时不知她是何意。难不成想还想做她家的媒?他虽心里疑惑,却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闻言将面前的李毓秀也往前推了几分,哂笑一声:“那倒是未曾。嗳,许是妾人微言轻的过写,妾家两个女儿都未许人家呢。”
  信王妃轻笑一声,一时未答,只是瞧着李青溦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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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行至正厅坐下。小周氏叫人上茶,信王妃浅浅一口,一时放下茶盅瞧她,缓缓开腔。
  “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想你也知道一些,李家的那些铺子,乃是你当年亲自抵给王府,借以换你家那兄长补实,我记着似是抵了三十多年,如今方过了三四年便要折卖……”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值当几个钱,但到底约不可废。”
  小周氏一时讷讷应了几声,信王妃笑意吟吟,看了她一眼,又道:“我的意思呢,索性是买下,一劳永逸些。可我与王爷到底不好出手,此事自还要劳烦你。”
  小周氏如何听不懂她的意思,白嫖呗!
  若是以前便罢了,只是她现在也是捉襟见肘。闻言轻挠几下头,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抬眼瞧她一眼:“说是约不可废,可…妾的兄长如今正也在台狱中……”
  她咂几下嘴一时咂摸出几分苦,“当然,妾自不是推诿之意,只是…”
  “你兄长之事,事成之后,自然有你的。”
  小周氏得了她的话,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句肝脑涂地云云。
  信王妃见她识趣,一时又掠过此话题,“对了,先前你曾向我爹爹送过一封太子手书,可还有什么印象?”
  太子手书?
  当真是老黄历了,倒也奇怪,那日她见了那手书后,确实是吓了好大一激灵。她这种小民如何得见太子?
  只是此事等了许久,也没什么下文。
  她思忖片刻:“听闻太子殿下素来宅心仁厚,许是路见不平,一时托了信来,也是有的。”
  信王妃见她的样子,怕是什么都不知道,知自己问下去也是白问,一时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
  李青溦出了门,便瞧见宋曜抱臂倚在一棵槐树边。
  今日乃是平西王夫妻来京之日,兄妹二人早早约好了出城迎接,是以在此会面。
  李青溦见他独身一人,一时有几分困惑 :“你是走过来的?你的车马呢?”
  宋曜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微弯,面颊上笑出一颗笑涡,乜她一眼:“如何?只是突想起之前同小表妹同乘一辆车舆之时,是以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李青溦白他一眼:“那是小时候,如今都这般大了,知不知晓避嫌?”
  宋曜一时西子捧心:“未想多年未见表妹,表妹竟是这般的心冷似冰,着实叫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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