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最初进城便尾随自己的人那么快追上来了。
苏霖的视线略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及悬赏酬金,落在左下角的红印时突然停下来了。
这个印纹他认得,委托正出自——云行宗。
第26章 报仇
苏霖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是出自云行宗, 毕竟能让一派宗门出面悬赏通缉的人,都是大奸大恶。
纸令并未写详细内容,前面是洋洋洒洒的几行“罪己”言辞, 无非就是“疏于管教”之类的话,对于理由只是笼统概括成了一句“作恶多端, 杀人无数”。
小凤凰瞪大眼,左看右看都只觉得最后八个字在放屁。
可是云行宗为何要下这道的通缉令?以云颐子的脾气不可能放任凌清清不管的……
他怔愣片刻,抬头去看她,可凌清清的态度依旧不冷不淡, 见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以为自己目的达成, 随手便将通缉令丢给他, 转身正准备走。
小凤凰下意识接过, 可怎么看上面的内容心里都觉得膈应, 他像接了烫手山芋一般连忙扔开, 抬步追上去。
“你怎么还跟着我。”
小凤凰跟着她停下脚步,顺势往旁边一杵, 乖巧站好:“你去哪我就去。”
凌清清抬眼,奇怪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苏霖摇头:“不知道。”
反正不能跟丢就对了。
见他不说话, 小凤凰又信誓旦旦保证道:“无论你去哪,我都不会耽误你的。”
凌清清不会怀疑自己对苏霖是凡人的判断,确定他确实不存在任何威胁以后, 冷漠地撂下一句“随便你”转身就走。
凌清清的灵根虽消失, 但她依旧有自己修炼,以及运转灵力的门路, 她以为无论如何甩掉一个普通人应该并不算太难。
—
两个时辰后。
闵州城外,凌清清抱剑依在草棚边的破木板旁, 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来回晃动的人,眼神终于有了几分动摇。
——为什么甩不掉。
此时的凌清清当然不知道只要苏霖想跟,她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
小凤凰对自己信心满满,毕竟当初在云行宗那会,他经常被系统叫去接一些莫名其妙的“不得距离女主超过七尺”之类的任务,可凌清清偏偏每次都故意躲着他。在云行宗时,其他本领他什么也没学会,倒是将黏人的功夫给学到了十成。
他眼巴巴地看着凌清清,对上她不耐烦的目光,乐观道:“我就说我不会耽误你的脚程的。”
“……”
凌清清不想理他,闭眼休憩,并在暗自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甩掉这个麻烦。
当初,那人联合仙盟众人捕捉过她的剑气,又在各个城池设下了对她的禁飞结界,所以如今她根本没办法御剑离开。
她拧眉思考了一会儿,正要说些什么.
一道剑光由远而近,朝她眉心刺来!
如今的衔云已生出剑灵,不等凌清清动手,它便自行脱鞘而出。
“锵——”
一阵清脆声响后,对方的长剑生生被衔云凶猛的攻势破开剑气,拦腰斩断。
残影从苏霖面前飞快闪过,骤然急转,气势如虹!剑尖摆尾在半空扫出一道弧形剑光,数道身影被逼现身,甚者有人因来不及躲避直接被割断咽喉,直挺挺地掉在了地上。
苏霖抬头望去,这些人的修为以及功法路数都有极大察觉,衣服倒是统一的破旧,应当是群散修。
凌清清的通缉赏金确实高到出奇,他匆匆扫过一眼,其中不只是金银,甚者还以半座灵石矿脉作为附属,宗门弟子或许会考虑到实力以及其他因素,可这些普通散修缺长年在外就做这些刀口舔血的任务,他们极度缺乏门派资源,在他们眼中凌清清就是一块移动的肥肉。
可这口肉不是说想吃,便能吃到嘴里的。
至少目前所有前来刺杀之人,大多死在了凌清清的衔云剑下。
就算如此,还是有数不清的人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跃跃欲试。
此次的来人甚至还来不及说出一句话,就被一剑刺穿心口钉在了树干上。
衔云飞快抽刃而出,血光四溅,苏霖来不及躲闪,温热的液体从他脸颊滑落,他下意识抬手去擦,却被指尖触目的猩红灼伤了眼。
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发出“嗡嗡”的剑鸣声,苏霖能察觉到衔云周身那股散发出的颤栗的兴奋。
剩余的散修察觉到不对劲想要逃跑,凌清清根本不给他们开口求饶的机会。
疾风残影从身侧划过,等他回过神时,凌清清已经握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她没有半分犹豫,劈剑而落,剑气倒树催林,竟无一人幸免。
“呲——”鲜血喷溅如暴雨催下。
正如凌清清说的那般,血渍落在她黑色的衣袍上,几乎融为了一体,是看不太清的。
咚!
一道道人影应声倒地。
整个过程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剑尖抵地,鲜血顺着剑身滑落,凌清清缓缓转过身,利落地收剑回鞘。
苏霖瞳孔微微紧缩,脸色苍白了几分,心情复杂。
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凌清清抬眼,神情冷漠:“通缉令上说我是杀人无数就是事实。”
“现在想走,来得及。”
这次苏霖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立马追上她,他伫立在原地,双腿无法动弹,就这样望着凌清清越来越远的背影。
他知道凌清清会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他暂时还是无法克服心理障碍。
她们分明就是同一人,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差别?
冥冥之中他似乎和凌清清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事……
看着衔云剑身所覆的凶气,以及凌清清眉眼间缠绕不散的戾气,她的杀性太重了。
苏霖并不清楚这些错过的日子里,她到底遇见了什么。
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凌清清迟早有一天会入魔的。
——绝对不行。
少年迷茫的眼神瞬间坚定起来。
傍晚的林风吹过不远处柔软的草丛,在夕阳光辉的映照下,少年衣袍偏转张扬。就在那道孤影即将消失在丛林尽头时,他迎风逆光去追赶她的步伐。
—
苏霖佯装无事发生,厚着脸皮又跟了她一路。
凌清清发现无论如何都甩不掉这个麻烦后,最终也随便他去了。
入夜,凌清清直接寻了一处水源边歇脚。
苏霖也不去烦她,就跟在后面帮忙,凌清清想堆篝火,他就跟着后面又是画火符,又是拾干柴,包揽了所有的活。
凌清清一挑眉,也没说什么,径自坐在了一旁,擦拭着手中的衔云剑。
整理完毕后,她又走到溪水边,洗衣袖上凝固的血渍。
虽然深色的衣裳看不清这些痕迹,但身上一直沾着血腥气并不好受。
她连想也没想,直接就脱了衣裳,小凤凰刚堆完柴火,正想抬头叫她,被吓得立马撇开眼神,他不自觉提高声音,捂着眼睛冲她嚷嚷着:“凌清清你好歹也注意一下这里还有个人!”
而且还是个男人!
凌清清手上动作并没有停,只是轻飘飘地回头扫了他一眼。
她虽没说话,可苏霖却感受到了她那道视线蕴含的意味。
——她根本没把他当人看。
凌清清衣袍下是缠绕的绷带,从左手手腕开始,几乎缠满了上半身,小凤凰这才悻悻地收回遮眼的手,屁股挪了挪,转身找了一个不那么正对她的方向。
他的这些小动作,凌清清自然也懒得理会,她利索地洗完上衣,三两下便撑起一个三脚小支架烤火晾衣,动作极为娴熟。
整个过程凌清清虽没说什么,但借他一百个胆子,苏霖也不敢乱看。他僵直着背,心不在焉地握着一根烧火棍胡乱戳,将堆好的烧着正旺的柴火给捣鼓散架了。
等到凌清清再瞥来视线后,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将篝火恢复原状,察觉到这件事其实并不简单后,他像是个做了坏事的小孩,突然站起身想要挡住身后的“残局”。
凌清清看着他,目光不再移动了。
小凤凰还以为她不高兴了,揉了揉头发正想找理由,谁知对方突然蹦出两个字:“焦了。”
“啊?什么?”苏霖没听明白。
凌清清微微偏过脑袋,看他身后,终于将话给说完整了:“我说你衣服烧焦了。”
苏霖猛然回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小半衣袍已经被火舌吞噬。
“……”
凌清清在溪边的石头旁盘腿坐下,欣赏了一会他上下乱窜,吱哇乱叫地跳进溪水模样后,又从随行的包裹里掏出了几个药瓶子搁置一旁,然后便开始解腰侧的绷带。
她的动作尽管熟练,但一个人终究没那么方便。
等到火苗全被扑灭,苏霖摇头晃脑地下意识甩了甩身上的水,跳上了岸。
凌清清离他不远,猝不及防被甩了一身水渍。
最初,苏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凌清清投来想要杀人的目光,他一缩脑袋,手脚同步,快速躲远。
凌清清:“……”
苏霖始终就趴着一棵树干,等到凌清清周身的气压稍稍减弱,他才硬着头皮,小声问她要不要帮忙。
凌清清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一手抓了两个瓶子给他:“药粉需要混在一起。”
“哦哦好。”苏霖走到她身边蹲下,目光闪躲。
凌清清看了他一眼,出人意料地说了声“谢谢”,虽然小凤凰丝毫没感觉到她语气里有感激的意思。
为了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小凤凰一直磕磕巴巴地乱找话题。
凌清清也是有一句每一句地回答他。
尽管中途休息苏霖极力避开自己的视线,但两人靠得那么近,余光也在所难免。
他收拾药瓶时不经意瞥到凌清清腰腹半解的绷带下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几乎横穿撕裂了她整个腹部,而且这些裂痕中还夹杂着斑驳血迹。
小凤凰深吸一口气:“这是……”
凌清清没在意:“被人追杀时留下的。”
“那些散修?”
“嗯,应该还有几个被驱逐的宗门弟子,记不清了。”凌清清头也没抬一下。
死的她已经忘了,还活着那两个她到现在还是记得很清楚。
最初的凌清清还是个软心肠,只要对方生悔求饶并保证毁令离开,她可以不夺他们性命,放他们离开。
她知道自己最该恨的人是下了通缉令的苏霖,可是……
凌清清阖了阖眼,思绪再次回到从前。
那群人中有一人偷藏了一块任务契约令,伺机偷袭了她,并生剥出了她的灵根。
当时他们追着她进入炎的荒漠,天气炎热难忍,几乎寸草不生,再加上那里距离云行宗实在太远,若是带上她的尸身或是首级前去领赏,还没走出去,估计皮肉就该腐烂了。
他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拿走她的灵根交代。
——灵根所含的气息独属一人,绝不会轻易改变,只要在修士活着之前取走它,哪怕灵根离体依旧会完整保存,直至数年以后才会化去。
他们没有直接去取灵根,而是出于自己的私心给兵刃下咒,慢悠悠地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强迫她清醒着然后剥除了她的灵根。
这些人或是资质不足无法进入宗门,或是因其他原因被驱逐离开,终其一生被他人鄙夷践踏。一些人嫉妒凌清清同样是资质平平,却能成为剑宗弟子,享受门派最好的资源。一些人同样是被宗门所弃,为的就是享受那份看着她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跌落泥潭,被人踩在脚下的快感。
从前触不可及,如今却为刀上鱼肉。
只要“咒”存在一日,凌清清身上的伤就永远也不会愈合。
他们以为在那种情况下,她迟早有一天会流血而亡的。可凌清清不仅没死,还上门寻仇了。
她磨灭了他们的神识,生剥了他们的灵根,折断他们的兵刃,每杀一人她都会弄得大张旗鼓,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而那些苟延残喘之人终日只能生活在恐惧之中。
——现在只差最后两个人了。
“那你去是找他们报仇吗?”此时苏霖身上还沾着水,他微微扬起湿漉漉的脑袋,神情有些黯淡,他从不掩饰心中的情绪,凌清清透过他的瞳眸看到了难过的意味。
她没有否认,移开目光:“除此之外还要杀一个。”
“谁?”
“苏霖。”提起这个名字,凌清清周身的气压瞬间变了。
小凤凰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悄悄觑着她的神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