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拦不住言渊,只能劝自己万事俱休,大不了高声呼救。
林知雀紧闭双眼,不敢看他即将展现的难看吃相,浑身都忍不住发颤。
过了一会儿,她没等到什么反应,只觉得有人从身后环住自己,稳健有力的心跳传递而来,一下下感知得很是清楚。
她的后背开始发热,甚至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如同棒槌敲击鼓面,与他的心跳一唱一和。
颈窝忽而酥痒起来,似是有发丝扫过,幽淡竹香弥散。
她愈发觉得奇怪,耐不住好奇睁开眼睛,懵懂地望着铜镜。
裴言渊提着衣带,从身后绕过她的腰肢,熟练地在腰间打了个蝴蝶结。
空间太过狭小,他身姿颀长,手臂无法舒展,伸手时便与她紧紧相贴。
他侧首看着系结的那一边,微微低头,恰好下颌抵住她的颈窝,索性把脑袋搁置其上,脸庞与她咫尺之遥。
以至于,温热均匀的呼吸,都喷洒在心口的肌肤上,痒得她颤抖得愈发厉害。
林知雀屏息凝神,不敢打破莫名默契地安静,紧盯着镜面中,无意间交叠相拥的身影。
铜镜晦暗,光线朦胧,说不出的暧昧。
“好了,走吧。”
裴言渊动作极快,三两下就把衣带系好,还顺手替她抚平衣角,毫不迟疑地打开锁。
并未对她做什么,也没有理会她。
“你怎么对姑娘家的衣衫如此熟悉?”
林知雀松了一口气,跟着他一同出去,冷不丁问道。
甚至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突然问这种问题,仿佛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
这家伙如此放浪,想必阅历颇多,才能手到擒来。
“你说呢?”
裴言渊再次反问,连问句都一模一样,拧眉回头看她,其中含义含糊不清,唇角弧度比方才更大了。
“我不知道。”
林知雀不高兴地轻哼一声,闷头跟在他身后,欣赏衣衫的心情褪去几分。
又让她说,她当然觉得是真的啊。
这人实在是,可恶得很。
*
二人行至前厅,众人纷纷投来目光,赞叹地盯着他们看,特别是林知雀那身衣衫。
她生怕被人认出来,忙不迭埋下头,羞惭拨弄散落的鬓发。
其实偷跑出来倒也算了,最要命的是,与侯爷的亲弟弟一起出来。
她自然是有理的,可落在旁人眼里,这故事就变得十分复杂,且浮想联翩。
“我......我试过了,换回去吧。”
林知雀攥着掌心,站在角落里躲避注视,依依不舍地摸着衣摆。
“别换了。”
裴言渊的目光不知何时也在她身上,许久没有挪动,眉眼间闪过满意和自得,拉着她就走出铺子。
“哎,不行!不能逃了......”
林知雀的手腕被他紧紧攥住,怎么甩都甩不开,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铺子,急得直跺脚。
这家伙什么德行!大庭广众之下,换了衣服就跑路,与强盗有什么区别?
她没付钱,也没钱付,但做不出这种事儿。
“哎呦,姑娘,你咋不知道呢?”
老板娘不紧不慢地跟上来,笑吟吟地挥手,推搡道:
“这位公子早就付过银子了,快跟他走吧!”
闻言,林知雀惊讶地回首,双眸怔怔凝视裴言渊,琉璃般的眼珠清澈明亮,出门后沐浴在春光下,莹莹如荡漾碧波。
裴言渊抿着薄唇,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只是拉着她不回头地离开。
“嘶——”
他力道太大,拽得她手腕生疼,细嫩的腕间留下一道红痕,疼得她不禁轻声呼喊。
裴言渊终于松手,刚好带着她走到马车边,一言不发地扶着她上去。
二人各自坐在一侧,仍保持着最远距离,却总是不觉间看向彼此。
只不过,他们从未发觉。
因为一旦投去目光,对方就敏捷地撤回。
林知雀尚且没完全接受这一切,在颠簸的马车上,无数次看着他欲言又止,小声道:
“那件衣衫......很贵吧?”
她深吸一口气,不知所措地顿住,眸光晶亮地端详他淡漠的面容。
这家伙怎会替她买下衣衫?真有这么好心?
哪怕是真心,他哪儿来的银两?
林知雀的思绪克制不住地发散,想起自己省吃俭用攒钱的日子,眉心微微蹙起。
难道他也是一分一分攒下来,为此受尽艰苦,好不容易有了积蓄,却全部花在了她的身上?
思及此,她有些动容,可又不知这家伙为何如此,惭愧道:
“你不用破费,银子留着自己用,我攒钱还给你......”
“不必了。”
裴言渊立即打断,不容置疑,也不接受她所谓的补偿,眉眼在阴影中弯了起来。
他替六皇子做事,不至于这点银子都没有。
只不过,在侯府需要收敛锋芒,让裴言昭麻痹大意,不得不表现得艰苦些。
原来,她一直都是相信的。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让他忽而愉悦起来,笑意要刻意压制才不会浮现。
林知雀不想白拿人家的东西,咬着唇沉默下来,暗暗打定主意,日后定要想别的办法报答他。
没想到,这家伙除了讨人厌之外,竟会有这么好的时候。
其实照她的性子,应该把那件衣衫还给他,绝不想亏欠什么。
可她爱不释手,割舍不下,亦是觉得过分合适,到了有些怀疑的地步。
“你说......那件衣衫如此合身,真那么巧吗?”
“不然呢?”
裴言渊悄然转过头,目光不再看她,手指蜷了起来,嘲讽道: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特意留心你的尺寸,定好了等着你来吧?”
“哈哈,当然不会!”
林知雀扬起樱唇,小太阳般笑得认真又开朗,甚至拍着腿仰头。
她没注意到,裴言渊的手指缓缓松开,却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容,再次攥紧。
空气忽然变得寂静,只有她银铃般的笑声。
林知雀讪讪收住,轻咳一声,收敛地低下头,嘟着嘴不说话。
虽然今日这家伙人挺好,但怎么又有些奇怪了?
玩笑开得不错,可他为什么不笑?
......大抵是生性不爱笑吧。
马车逐渐靠近侯府,裴言渊侧眸看着她,幽幽问道:
“今日教的,都学会了吗?”
“嗯......啊?”
林知雀正打盹,半梦半醒地应声,迟钝地看着他,不解其意。
他今日,教什么了吗?
不是只买了件衣衫么?
她仔细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愈发困惑了。
时而他抵着门,强闯进小屋;时而他把门锁死,在小屋内环抱着系衣带;时而他把头搁在颈窝,呼吸灼热;时而他拉着她的手,一起跑出门......
究竟哪个才是故意她的?又该怎么用在侯爷身上?
难不成,要把侯爷堵在屋子里强取豪夺,逼他娶自己?
林知雀想象了一下,小脸都惊得皱在一起。
“既然学会了,下回考你。”
裴言渊忽视她的犹豫,趁她出神的时候,修长手指轻轻掰正她的脸颊,指尖陷入白皙软肉之中,几不可查地戳了戳,沉声道:
“若是没学好,是有惩罚的,”
第22章 22 、致用(上)
听到“惩罚”二字, 林知雀蓦然回过神,诧异地凝视着他,从未想过会有这种事儿。
她确实是虚心求教, 可学的是如何让心上人喜欢自己。
不似孔孟之道般诸多著作,能通过读书科考来检验学识, 孰好孰差一目了然。
这种事儿难以言传,心领神会后再付诸实践就更难了,如何判定学没学好呢?
这家伙还说要考她,很难想象他究竟要干什么。
再说了,她只是请他指教一二,他恰好有这心情就应下了。
并非是正经的师生关系, 倒像是好友间诉苦后,一边出门闲逛一边给她回应。
他教得晦涩朦胧,不清不楚, 她懵懂地换身新衣衫, 稀里糊涂就回来了, 至今不知到底教了什么。
就这......怎么着都和“考她”和“惩罚”扯不上关系吧?
林知雀越想越觉得奇怪,蹙着眉头撇撇嘴, 像是没犯错却被惩罚了的孩子,不情愿地眨巴着眼睛, 想与裴言渊掰扯一番。
但她还未开口,裴言渊似是早有预料,端正身形微微侧向她,墨色眼眸幽若深潭, 隐隐闪着不容抗拒的眸光, 眉眼间暗含警告。
尽管是在马车内,他还是比她高出许多, 眸光淡漠地俯视着她,不经意一瞥都能把她的气势压下去。
更何况,她本就心虚,满腹质疑只敢埋在心里,鼓起勇气也说不出半个字。
林知雀不甘心地攥紧衣角,忽而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仿佛似曾相识。
在金陵时,家中办过学堂,请过学究,她与其他公子小姐一同开蒙读书。
可她在诗书上天资平平,加之年幼贪玩,学究布置的课业任务很难完成,时常受罚抄书。
每回她都委屈地站在堂下,想告诉学究根本没学到什么,不过回应她的,是学究严厉的目光。
这下好了,终于不用上学读书,却来了位较真的“老师”。
从前学究对她严格要求,是受了爹爹的嘱托,希望她多沾染书卷气,多学些规矩,说到底是拳拳爱心。
如今,裴言渊与她非亲非故,这么认真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目的是让心上人喜欢自己,从而履行婚约,早日完婚。
裴言渊是按照这个教导她的,总不能比她还急,生怕她做的不好,嫁不出去吧?
林知雀困惑地望着他,明亮杏眸转悠一圈,眸光划过他冷厉的面容与淡漠容色,愈发觉得难以理解。
......很难把冷冰冰的家伙,与殷切期盼她出嫁的红娘联想到一起。
“那个.......万一学得不好,能不能不罚我?”
她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想到这事儿就头疼,苦着脸小声请求,不禁在心里犯嘀咕。
原本找他是为了讨教,以便更好地应付侯爷。
未曾想,不仅没学到什么,还多了一位一丝不苟的学究。
她平日里够难混了,现在简直是雪上加霜,得不偿失!
“不愿受罚,我不会继续教你。”
裴言渊淡淡转回身形,轻描淡写地回绝,没有一丝心软和犹豫,分明近在咫尺,姿态却如高山冰雪般不可动摇。
他漫不经心地抚平衣袖褶皱,脊梁挺得竹节般笔直,好似不再看她,只有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暗中不愿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哦......好吧。”
林知雀失落地垂下脑袋,皱着小脸唉声叹气,樱唇咬得通红,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别的办法。
她早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对付,多说无用,下定决心般咬牙闭眼,瑟缩道:
“你......你想怎么罚?我、我准备一下,实在不行就算了!”
“......你就不能不被罚吗?”
裴言渊拧起剑眉,话头在喉间一顿,不知说她什么才好,终究是无语凝噎地扶额。
之所以说有惩罚,是为了让她好好学,用心学,把精髓谨记在心,日后学以致用。
她倒好,这才刚学会,还未在他身上实践过,就先想着放弃,只惦记所受的惩罚。
思及此,他眸光愈发幽深冷淡,压下藏在眼底的不悦与烦闷,抿着薄唇不语。
这姑娘向他请教时,满面羞怯,满目期待,连呼吸都急促温热,清甜馨香随之弥散。
他那时玩笑地想,若是真的答应教导,她定是热情高涨,学得又快又好,一点即透,举一反三。
没想到,竟是木头般直愣愣的,不仅不懂察言观色,还步步退缩。
早知如此,他才不会可笑地浪费心神。
“我我......我尽力!”
林知雀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裴言渊的目光,说话磕磕巴巴,没有半点底气。
虽说是尽力,但她有心无力。
根本不知这家伙会怎么考她,又到底教了什么,故而只能问唯一需要承受的后果——如何惩罚。
马车颠簸前行,林知雀再没心思打盹犯困,慌乱不安地搓着衣角,上好的烟粉绸缎揉得皱巴巴的,纯澈眉眼笼上阴云,鸦羽般的睫毛随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