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莺入怀——安如沐【完结】
时间:2023-11-18 17:15:09

  正因为是亲手做的,所以才会格外在乎,希望无论好坏都有回应。
  如果这次失手撒了,她自己也会惋惜伤心。
  但这话让裴言渊深思起来,看食盒的目光,像是看着难解的疑团。
  上次厨房拿的有毒,这回特意说是亲手做的,是在暗示他无毒吗?
  这么说来,她果真是故意的。
  至于这么做的动机......裴言渊盯着食盒,想起刚才送上门的侍女。
  那姑娘亲手做了烧鸡,娇羞矜持地暗示心意,三番五次让他尝尝。
  他决然拒绝,不留余地,那姑娘就哭着跑出去了。
  难不成是刚走一个,又来一个?
  思及此,裴言渊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女,脑海中浮现她上回通红的脸庞,还有没被他扶起时,失落羞恼的目光。
  两张完全不同,却又极其相似的面容重合在一起。
  他忽而觉得,兴许嘉树的揣测,倒是有几分可能。
  不过此事和裴言昭下毒有关,他万分谨慎,哪怕明知这姑娘因爱慕而生了恻隐之心,也不会轻易相信。
  见他半天不说话,林知雀忐忑地抿唇,生怕这家伙还是不领情。
  毕竟她也有私心,若能皆大欢喜自然最好。
  她迅速瞥了一眼裴言渊,分明脸色依然冷淡,可似乎柔和些许。
  仿佛微风拂过冰川,不如最初那样难以接近。
  林知雀看到一丝希望,壮着胆子凑到他身前,主动打开食盒推过去,小声道:
  “我尝过了,味道相当不错。”
  说到厨艺,她自信不少,在裴言渊的俯视之下,也能理直气壮挺直腰杆。
  裴言渊一言不发,端详着面前的糖醋排骨和红糖糕。
  二者色泽诱人,尚且冒着热气,其中一碟果然缺了一角。
  没想到,还怪用心的。
  但是品尝的痕迹可以伪造,虽然这姑娘有些特殊,他也没必要以身犯险。
  “我保证,肯定比刚才那姐姐做的好吃!”
  林知雀察言观色,感受到裴言渊的脸色终于有点温度,起码像个正常人了,立即趁热打铁,信誓旦旦作保。
  谁知,裴言渊反倒一愣,眉峰不禁挑起,问道:
  “你怎知她做的是什么?”
  “她哭得伤心,还说你不喜欢,我才特意去看的。”
  林知雀一五一十地回答,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明明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得好吃。
  她很快略过这一茬,迫切地把筷子塞在裴言渊手里,晃了晃道:
  “你尝尝嘛,味道绝不输烧鸡。”
  裴言渊望着少女较真的模样,感受到手背上不经意碰到的温软柔夷,不禁了然地弯了唇角。
  那侍女羞惭地跑出去,寻常人发现端倪,根本不会追着询问。
  可眼前的少女不仅详细问了,还明里暗里地比较和强调。
  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未曾想,嘉树的揣测竟然成真了。
  这小子自幼跟着他,虽然很是忠心,办事还算得力,但有个头疼的缺点。
  那就是时常听错话,会错意,揣测多半不能信。
  然而今日种种,恰好印证他上回所言,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嘉树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二人,注意到裴言渊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后,憨厚谦虚地挠挠头。
  错了千百回,总有一回是没错的嘛。
  他识趣地把吃食端到小桌上,恭顺地请二人坐下,无声退到一旁。
  裴言渊手上拿着强塞过来的筷子,始终没有动静,只是看着饭菜,似是还有顾虑。
  倏忽间,他手臂一沉,衣摆向下垂落。
  少女扯了扯他的袖子,小手紧抓着布料,杏眸晶亮闪烁,扬起的唇角满是期待,指节若有若无擦过掌心。
  微麻的痒意缓缓传来,他不适应地缩回手,皱眉拽回衣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寸。
  裴言渊轻咳出声,想再次打发她走,但望着少女执着炽热的眸光,到底没说出口。
  罢了,反正她没有下毒,看在恻隐之心的份上,勉为其难尝尝吧。
  但愿今日之后,她不要再来了。
  如此想着,裴言渊夹起些许饭菜,谨慎地放在小碗中。
  没有上回的酸苦味儿,带着烟火气的清香飘散开,幽幽钻入鼻翼。
  红糖糕软糯香甜,糖醋汁酸甜可口,肋排吸饱了汁水,炖的软烂。
  他并非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尝过的东西不多。
  不过与府中膳房和嘉树比,味道确实要好不少。
  林知雀双手托腮,手肘撑在桌面上,眨巴着眼睛观察他的神色,好奇地问道:
  “好吃吗?”
  裴言渊动作一滞,手指把玩着筷子,淡淡错开目光,压着声音道:
  “还凑合。”
  林知雀转悠着琉璃珠般透亮的眸子,视线在他完美无瑕的面容上打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追问,低头弯了眉眼,笑得满足又欣慰。
  听这回答,应该很一般,但她知道肯定比这家伙说得好吃。
  不然,怎么会动第二筷呢?
  大抵这就是下厨的意义,与别人分享成果,会觉得一切都值得,那份喜悦是纯粹的。
  她来了侯府之后,还无人在意过她,更不会有人认可。
  所以,哪怕裴言渊说得不够好听,她也不会计较。
  其实这家伙不为难人的话,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你若是喜欢,我可以经常给你做。”
  林知雀慷慨坦诚地开口,默默在心底把恩怨一笔勾销。
  这样一来,她不仅可以完成任务,还能做些喜欢的事情,枯燥的日子不再乏味。
  可是,裴言渊良久没有接话,眸光深深地凝视着她,漠然道:
  “你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仅仅因为嘉树所说的那点爱慕,就能无私奉献这么多吗?
  他从不理解何为爱慕,只知道曾经示爱的侍女小姐们,都只来了一次而已。
  林知雀不知如何回答,略显心虚地支吾起来。
  算起缘由,那自然是想替侯爷分忧,最终履行婚约。
  虽然他们同病相怜,可她自身难保,单凭这个做不到现在的地步。
  “二、二公子受人亏待,此事不公,我心有不忍,举手之劳罢了。”
  林知雀紧张地绞动手指,一字一句往外蹦,生怕他不信,赶忙大义凛然补充道:
  “你我同在侯府,是一家人,理应互相照应。”
  说罢,她一口气松下去,不敢看裴言渊的脸色,脸颊泛上热气。
  爹爹从小教导她诚实待人,她几乎没撒过谎,实在是心慌,情急之下只想到这些。
  前半句是初心,至于后半句......
  她想,如果日后过门,裴言渊要唤她“嫂嫂”,可不就是一家人吗?
  听了这话,裴言渊忽而冷笑出声,不置一词,眸中轻蔑嘲讽之意更甚。
  侯府人人利己,拜高踩低,很难想象会有人无端为他费心。
  所谓一家人,更加是个笑话了。
  他们残害他的生母,如今又千方百计想除掉他,早已水火不容。
  他斜睨一眼少女,见她脸庞再次涨红,耳根都难掩绯色,眼神躲闪着不愿看他。
  撒谎之意,未免太过明显,像是极力遮掩着什么。
  裴言渊想起嘉树的话,一时间在心底暗叹。
  原来爱慕之心,竟能让人到这个地步。
  此时,林知雀半晌没等到回应,窘迫地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想些别的转移心绪。
  她瞥见桌上的饭菜用了大半,忽然灵机一动。
  既然裴言渊觉得好吃,那若是让他在侯爷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婚约就多几分把握了。
  林知雀刚想开口,又觉得不对劲。
  这么做,裴言渊肯定觉得她别有用心,看他孤傲的样子,恐怕会适得其反。
  方才撒谎正是因为这个,绕来绕去,回到起点。
  唉,她总是不灵光,时常理不清。
  林知雀在心里自我反思,严肃地教训自己一顿。
  “你想说什么吗?”
  裴言渊看她欲言又止,打住后又自言自语的模样,沉静地问道。
  “嗯?没什么......你继续吃。”
  林知雀讪讪笑着,尴尬地摆摆手,脖颈开始发烫。
  幸好没说,否则前功尽弃了,她偷摸着庆幸。
  裴言渊的目光在她身上凝滞,思忖片刻后,很是理解地微微颔首。
  这少女瞧着年纪尚小,这种心思,难以启齿是人之常情。
  “有些话,确实不必说得太明白。”
  他来者皆拒,一旦说破,他不仅这顿饭吃不下去,还难免说些不好听的。
  他可不想有第二个人哭着从竹风院跑出去。
  林知雀歪着脑袋,仰起小脸,困惑地抿着唇瓣。
  这话的意思,是裴言渊知道她想说什么,让她不要说明白,还是别有深意?
  她手指绕着衣角把玩,实在是想不明白,却不敢细问。
  由此可见,有些话,还是说明白些好。
  她暗自腹诽,眼见着饭菜吃得差不多,起身收拾离开。
  行至门口,裴言渊靠近几步,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是哪家的姑娘?”
  林知雀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
  私下照料不合规矩,若是能过门还好,她算是体贴贤良;
  万一没有履行婚约,她和二公子私交过甚,传出去名声不好。
  “我......我是寄住侯府的表小姐,二公子唤我‘莺莺’便好。”
  “莺莺”是她在金陵家中的小名,京城无人知晓;
  她和殷惠儿同住一个院子,待遇相差无几,可不算是表小姐了么?
  林知雀细细回味,自认没有破绽,才放心地踏出门槛。
  身后,裴言渊遥遥伫立,直到她彻底消失。
  他重复着那两个字,眸色愈发幽深,吩咐嘉树道:
  “去打探一下,她究竟是谁。”
第4章 4 、上头
  竹风院地处偏远,鲜有人迹,照拂二公子又是暗中进行,林知雀不方便带侍女。
  她和桂枝约好,在拐角后的主径上碰面,辞了裴言渊就往那儿赶。
  地砖湿滑,多有苔藓,她上回的阴影犹在,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挎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待到走过那段路,林知雀才稍稍松了口气,放下耸起的肩膀,掰着手指细数方才说过的话。
  阿爹在世时,她贵为千金小姐,无论去哪儿都是光明磊落,前呼后拥。
  她从未单独见过什么人,更无需说这些耗费心神、揣度进退的话。
  多一分显得殷勤谄媚,少一分又不够温柔和善,送饭竟比做饭还累!
  不过,幸好裴言渊话不多,总共也没几句。
  林知雀边走,边把每句话在脑海中过一遍,口中念念有词,咬着唇瓣思忖。
  片刻后,她一拍掌心,终于放下心来,扬起安心自信的笑意。
  她自我感觉相当好,句句合理得体,大义凛然,充分展现她的善意与诚心。
  就算裴言渊再冷漠防备,也应该明白她的好意了。
  林知雀心满意足地往前走,笑容愈发纯粹灿烂,不禁蹦跶几下,这些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爹爹温润谦和、文质彬彬,她是爹的女儿,怎么会差?
  送饭这点小事,她肯定能办得漂亮,等到裴言渊放下戒备,再请他去侯爷面前美言几句。
  婚事就要成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林知雀绕过拐角,欢欣地奔向桂枝,眉梢眼角仍含着笑。
  “怎么样?二公子定是十分动容吧?”
  桂枝打开食盒,见饭菜用得七七八八,想象着院内的场景,由衷替她高兴。
  “动容......应该吧?”
  林知雀歪着脑袋,回忆着方才的一幕幕,不免有些犹豫。
  那家伙始终冷着脸,不仅没有感激涕零,还连一句多谢也没有。
  甚至,说的话也奇奇怪怪,她不太听得懂。
  但他似乎一直如此,谁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不准是拉不下脸,面上端着架子,心底早就记着她的良苦用心了呢。
  反正,换作是她,落魄时有人帮着打抱不平,还用心做吃食,肯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桂枝专心看路,没注意她的心思,忽而碰了碰她的胳膊,意外道:
  “小姐您看,那是侯爷!”
  闻言,林知雀赶忙抬头,果真看见裴言昭迎面而来。
  瞧着方向,似乎是从倚月阁那儿来的。
  难道,是专程来看她的?
  这才几日没见,从前可没这么频繁。
  莫非......侯爷终于对婚约之事上心了?
  真是喜事连连!
  林知雀心头一亮,闪烁眸光中尽是希冀,三两步走上前去,后知后觉地抚平衣摆,敛起眉眼,努力做出端庄淑雅的模样。
  眼看着侯爷越来越近,她也愈发紧张,迫切地开动小脑瓜,思索说什么话才不会出错。
  耳畔传来脚步声,阴翳笼罩在她的小身板上,掌心被指甲掐出红痕。
  林知雀拘谨地抬头,忽而闻到一阵甜腻香气,似是侯爷身上的。
  奇了怪了,侯爷甚少熏香,哪怕要用,也是雪松檀香之类古朴清雅的。
  而这香味绵软香甜,隐约有些熟悉,显然是女子所用。
  但她来不及细想,权当是侯爷换了喜好,亦或是她鼻子不好使,温声道:
  “侯爷安好。”
  乍一见她,裴言昭愣怔片刻,下意识后退几步,眉宇间暗暗浮现不耐。
  二人目光交汇,他淡淡错开视线,不太自然地看向树丛,轻咳一声道:
  “原来是林姑娘,几日不见,气色愈发好了。”
  林知雀眨巴着杏眸,边听边用双手捧着脸蛋,略显困惑地蹙起秀眉。
  气色......好吗?
  这几日她睡不安稳,深夜辗转反侧,脑海中全是辞世的爹娘、虚无的婚约,还有裴言渊那张讨人厌的脸。
  白日里也揣着心思,难以歇息,几天下来,小脸暗沉发黄。
  今早梳妆,桂枝还说她气色不如先前,扑了些胭脂水粉。
  奈何做饭油烟水汽,早就花了,她赶着去竹风院,把脸洗干净就出了门。
  侯爷是真看不出来,还是随口寒暄呀?
  林知雀眸光黯淡几分,不高兴地抿着唇,抬眸瞥了他几眼,却不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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