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莺入怀——安如沐【完结】
时间:2023-11-18 17:15:09

  她利落地收拾一番,熟门熟路地去了竹风院。
  行至门前,林知雀刚想抬手叩门,大门就“吱呀”打开。
  嘉树伫立门边,早已听到她脚步声似的,笑容殷切热情。
  林知雀未曾料到,停顿后回之一笑,低头踏过门槛。
  不经意间,她瞥见青苔缺了一角,正是上回绊倒她的那处。
  不知是哪个可怜虫,竟也滑倒了,且摔得比她还要狠。
  林知雀在心底唏嘘,未曾注意到嘉树一直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姑娘,这是我踩到的,没有别人来过。”
  他家公子洁身自好,不会见别的姑娘,可千万别误会!
  “嗯......啊?”
  林知雀浑不在意地往前走,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困惑地眨眨眼。
  好端端地,同她说这个作甚。
  这不重要,她也没打算问。
  再说了,这同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林知雀并未多想,听了就忘了,继续朝院子里走去。
  时近正午,春日暖阳绵软温暖,丝丝缕缕从竹叶上倾泻而下,印下星星点点灵动光斑,随着微风闪烁跳动。
  裴言渊端坐在石凳上,身姿清瘦颀长,脊梁竹节般挺得笔直,墨发半散在身后,发丝在光线中镀上一层银边,俊美沉郁得有些不真切。
  见她走来,他虽未阻拦盘问,但眸光依然冷淡幽深,黑沉的眸子紧盯着,如深潭般让人看不透彻。
  较之上次,似乎又多了几分深沉意味。
  似是审视探究,又似是颇为冷静地看着一场戏。
  林知雀看不明白,也压根儿没想看明白,对视一眼后无奈地皱起眉头,提着食盒坐在他对面。
  这家伙,第一回 见面就用这种眼神看她,后来一直如此。
  说的话也奇奇怪怪,她半知半解,不懂他究竟想些什么。
  幸好她只是来送饭,这些无甚要紧,权当没看见就行了。
  如此想着,林知雀安定不少,把刚做好的饭菜摆在桌面上,认真道:
  “这、这回也是我做的!”
  她刻意强调了这句话,只因为上回这么说后,裴言渊竟然动筷了。
  不仅吃了,行动上还证明她做得很好吃。
  也是那回,她才觉得这家伙也不是那么讨厌,这次来的时候就没那么抗拒。
  今日做的这些菜,比上回更加可口,她自己都忍不住多尝几口。
  她有信心,只要他吃了,绝不舍得轻易停下。
  然而,裴言渊并无反应,仍是淡漠地凝视着她,冷声道:
  “莺莺,这是你的姓名?”
  他的嗓音略微低沉,尾音似有似无上扬,眼底暗涌着质疑与玩味。
  实际上,无需任何回答,他早已有了答案。
  莺莺是闺名,日后若是明知姓名却唤闺名,实在是暧昧晦涩。
  加之她爱慕之心昭然若揭,如此岂非正合她的心意?
  他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最好今日把话说开,断了她的念头,一切到此为止。
  然而,林知雀听到“莺莺”二字时,有些意外地怔了一下,懵懂却坚定地点点头。
  这是爹爹给她取的闺阁小名,希望她此生欢乐幸福。
  还在金陵时,家人时常笑着这么唤她,十余年习以为常。
  只可惜,已经很久无人喊她“莺莺”了。
  方才骤然听到,还挺顺耳的。
  “是呀,上次说过,这就是我的名字。”
  林知雀一本正经地回答裴言渊,杏眸湿润闪亮,唇角乐观地扬起。
  她是仗着京城无人知晓,借以掩饰身份,但确实算不得撒谎,更不会觉得异样。
  而且,这名字通俗又大众,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合适。
  谁会闲的没事,刻意去追究这么个名字?
  就算有,也是那种脑筋打结、心眼极小的讨厌鬼吧!
  闻言,裴言渊拧着剑眉,似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他方才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为何她不愿说出真名?
  甚至,听了“莺莺”二字还很受触动的样子,仿佛希望他以后都这么唤她。
  看来,他的揣测果真没错。
  这姑娘拐弯抹角,故作不知,就是想骗他记住闺名。
  但他明明知道她是谁,总不能陪着她装傻演戏吧?
  日后每一步都危机重重,他从未想过带个娇弱女子。
  他更不想接受她送饭的爱慕,当断不断,纠缠不清。
  裴言渊俯视着那颗小脑袋,阖上双眸深吸一口气,想索性把话说清楚。
  她或许会难过一阵,不过没关系,他们确实不合适。
第7章 7 、又止
  阳光愈发明媚灿烂,描摹出竹叶的剪影,将其映照在石桌上。
  风移影动,竹叶在枝头晃荡着,不知摇摆了多少回,终于飘落而下,卡在菜盘间的缝隙里。
  此时,诱人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林知雀又是心疼又是着急,问了裴言渊好几句也得不到回应。
  她困惑地歪着脑袋,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明白这人今日是怎么了。
  上回明明告诉他名字了,虽然并非全名,但也不算说谎。
  他记得清清楚楚,方才却问了一遍,随后眸光深渊般看不见底,仿佛在斟酌什么令人头疼的大事。
  林知雀看了看一桌子美味佳肴,更加觉得他难以理解了。
  筷子都递给他了,拿起来吃饭很难吗?
  她自我感觉,上次的配色还没这次好看呢,不可能到了难以下咽的程度吧?
  难不成,是香迷糊了?
  她托着下颌,一本正经思考这个原因的可能性,极为认可地点头。
  毕竟上回只是“还凑合”就能吃下许多,这次更好吃了,该不会不舍得下口吧?
  不过无论如何,趁热吃才是最要紧的。
  如果他真这么喜欢,她下次再做就是了,反正她最乐意下厨了。
  若能有人懂得欣赏,日后还能在侯爷面前说几句好话,简直是完美。
  林知雀如此想着,试探着掰开他攥着的手指。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掰开最后一根,不由分说地把筷子塞进去,长长舒出一口气。
  当真是,有一种对牛弹琴的疲惫。
  然而,裴言渊拿着筷子,修长灵活的手指不停把玩,始终没有下口。
  林知雀看得烦闷不安,不想再努力了,脸色跟着严肃起来,趴在桌上抱怨道:
  “说嘛,这是怎么了?”
  裴言渊沉吟片刻,俊容闪过一丝犹豫,疏离克制地开口道:
  “没什么,你下回不必来了。”
  他刚才一直在思索,究竟如何才能拒绝这姑娘的好意,抑制住她不断蔓延的爱慕。
  其实在她之前,也曾有侍女或是表小姐,隔三差五向他袒露心迹,他对此并非毫无经验。
  只要不收她们的东西,冷冰冰告诉她们事实,她们就不会再登门。
  更有甚者,会觉得他囚禁废院却不识相,反而刺他几句。
  但她们皆是目的明确,不似这位姑娘,笨拙中有几分聪明,聪明中有几分懵懂,懵懂中带着几分矜持。
  他极少耗费心神去想如何拒绝一个人,因为他从不在意那人会怎么想。
  唯独这次是例外。
  若是说得太过直白,以她内心的执着程度,应当会十分伤心。
  既然当初她对他动过恻隐之心,他如今就委婉一些,只是告诉她“不必来了”。
  然而,林知雀听得愣怔,险些以为是她听错了。
  她“唰”的一下,立即从石桌上直起身子,水汪汪的杏眸瞪得圆溜,褐色眼珠灵巧打转,不可置信地凝视着裴言渊,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虽然但是,为什么呢?”
  林知雀质疑又愤懑地发问,声音微微发颤,情急之下气血上涌,脸颊不争气地泛起绯色。
  细细想来,她只有第一次打翻了食盒,后来再也没犯下错误,反倒是为了来一趟,费了不少心思。
  每一道吃食都是她精心做好的,就算她喜欢下厨,也没必要白费力气,那还不如多歇息调养。
  每次从竹风院回去后,当天都累得头昏脑涨,太阳没下山就更衣沐浴,倒头就睡。
  再说了,她又不是上赶着要来,死皮赖脸求着来。
  她确实希望有人能欣赏她的厨艺,但并不是非他不可。
  膳房的大娘,隔壁院的姑娘小姐,哪怕是看门的守卫大哥,都会比这个讨厌鬼脸色好多了。
  还不是因为,她听了裴言渊的艰难处境,一时感同身受才萌生了这个念头。
  况且,仅仅如此也不够,更多还是侯爷同她说,担心挂念这个弟弟,希望有人能够替他分忧。
  她虽然还未得到侯爷的认可,但已经把裴言渊当做夫君的弟弟、未来的家人来对待,包容他阴沉奇怪的眼神,和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难道这还不够吗?
  不,相当够!
  用桂枝的话来说,她简直就是那什么......大善人!
  所以,她可以不再来这里,不再白效力,但一定要有个缘故。
  裴言渊端详着眼前的少女,本以为她会失落伤心,却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气得眼眶都泛起水花,活脱脱像个红柿子。
  她的下巴瓜子般尖尖的,脸颊却细腻圆润,带着尚未褪去的天真稚嫩,看起来十分绵软。
  嗯,还是熟透了的软柿子。
  但是,她为何还要继续追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难道他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吗?
  少女因为爱慕给他送饭,频频来到竹风院,并且巧合下暗示她的闺名,试图与所爱之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奈何他并无此意,故而没有步入圈套,好心劝她收手,给彼此都留下些体面。
  让她不要再来,就是含蓄拒绝的意思,她不可能听不明白。
  莫非,只有直截了当地戳破,她才能彻底死心吗?
  裴言渊不是没想过这么做,但看着她双眸含泪,纯澈困惑的模样,还是收住了话头,转而沉声道:
  “这种事情,哪有什么为什么?”
  听罢,林知雀吸着酸涩的鼻头,眼眶愈发胀得难受,咬着牙根忍住委屈和眼泪。
  怎么就不能有为什么,一个送饭,一个吃饭,哪天吃饭的想摔盘子造反,还不许送饭的问为什么?
  敢情她是下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岂有此理!真论起身份处境,他们谁也比不过谁啊!
  她曾经可是金陵千金,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哪怕在侯府寄人篱下,也没受过这样的冤枉气。
  既然这家伙如此阴晴不定,好好好,她现在就走,再也不来了!
  如此好的饭菜,还都是她和桂枝让给裴言渊的呢!
  思及此,林知雀打定了主意,毅然决然拎着食盒,三两下把饭菜全都收回去,大有宁死不屈的磅礴气派——
  如果忽略那一声咬牙切齿哼唧的话。
  但是刚收完,还没来得及迈出脚步,她想到什么似的蓦然顿住。
  还记得,起初来竹风院,私心是想让他去侯爷面前美言,以此让侯爷高看她一眼。
  如今殷惠儿与侯爷私交甚密,她难免着急,否则今日做的饭就会自己吃了,而不是依然送到竹风院。
  眼看着好事办不成了,总不能办坏事吧。
  万一裴言渊心眼小,一怒之下怒了好几下,去侯爷面前告状怎么办?
  那可真真儿是冤枉死了,毕竟除去今天之外,前两回她的表现都相当好,岂不是白费力气还倒贴?
  更何况,他们才是一家子兄弟,兴许还会互相偏袒。
  因为平心而论,裴言渊今日至多是心平气和让她别来,她却激动得难以抑制。
  林知雀耷拉着脑袋,理智告诉她,眼下最好是收住情绪,礼貌地承诺不来,然后离开。
  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左想右想觉得憋屈。
  如果逼着自己低头,恐怕入土了都要一拍大腿爬起来,大喊一句没天理。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无可奈何,眼眶和鼻尖的酸涩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一想到裴言渊的质问就烦闷,学着他的语气,哽咽着反驳道: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能有什么为什么?”
  话音刚落,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懂在说些什么。
  很显然,裴言渊也不是很理解,二人不经意间四目相对,尴尬窘迫瞬间弥散。
  “反正......不行!”
  林知雀忍无可忍,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呼呼地低着头,抹着眼泪不说话。
  她没了动静,空气忽然沉寂下来。
  嘉树全程在一旁看着,兜里本来放了一大把瓜子,方才磕得正香,现在也停下动作,抓耳挠腮地干着急。
  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闹成这样!
  他家公子干嘛说那种话,人家姑娘肯定伤心了,毕竟她爱得那么热烈深沉。
  ......他家公子不会觉得,这已经是很温柔的说法了吧?
  嘉树无语凝噎,他是见识过公子有多冷漠的,不敢再做评价。
  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总要做些什么。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忙走到公子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暗中指了指埋头不语的少女。
  这个家没有他,得散!
  裴言渊这才仔细去看那姑娘,见她丧气地不理会他,仿佛以此宣泄不满。
  嗯,软柿子变成了瘪柿子。
  闹腾到如今这一步,是他从未想到的,一时间想不到如何收场。
  或许他应该安慰她几句,告诉她缘分天定,好聚好散。
  可他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安慰人,毕竟从未有人安慰过他。
  裴言渊想冷静地摆出事实,以此说服这姑娘快些离开,谁知刚要开口,忽然撞上她抬起头来。
  她水灵的杏眸蓄满泪水,委屈又倔强地不肯哭出声,珍珠般大颗大颗往下砸,眉头苦大仇深地皱起,仿佛出了天塌了一般的大事,唇瓣咬得通红肿胀。
  这有什么好哭的?
  裴言渊一阵头疼,烦躁地想找个地方避一避。
  所有宣泄的行为中,他最厌恶哭泣。
  因为幼时每回受人欺负,他们都会恶人先告状,去老侯爷或者太夫人那儿哭诉,让他们狠狠惩罚他。
  轮到他委屈冤枉、声泪俱下诉说的时候,只会责罚得更狠,浑身都是伤痕。
  更别提,现在她也没受什么委屈,却哭得这么伤心欲绝的。
  “不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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