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侯爷住处走到顶端,掀起珠帘,向内拐几步便是了。
裴言昭指引着林知雀,让她到此处更衣,房内床榻被褥,铜镜妆台,一应俱全。
待到他退出去,林知雀仍然抱着布包,悄然探头张望,确认侯爷没有看她,才放心地褪去外衫。
她这身衣裳严实拘谨,内外好几层,药汁只浸透外袍,内衫还是干净的。
林知雀裹着内衫,顺手打开布包,借着烛火一瞧,顿时傻了眼。
若说这是件“衣衫”,多少有些配不上,起码她从未见过这种衣服。
她回头看了一眼房外,终于猜到几分侯爷的意图,纯澈面容泛上抵触与羞恼,不情愿地阖上双眸。
但是,一切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再也没有回头路,只能把心一横,愣是换上这件衣衫。
明亮烛光跳动,铜镜中的少女身姿玲珑,纱衣薄如蝉翼,似有似无地遮住藕臂,裙摆堪堪挡住大腿根,纤长白皙的小腿一览无遗。
通身皆是透肉轻纱,只有胸前吝啬地用了几片锦缎,紧贴着她的曲线,一路向下,勾勒出柔软腰线与姣好臀形。
她肌肤洁白胜雪,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羞耻地双颊绯红,浑身都涌上阵阵热意。
因此,柔嫩雪白的身躯透出淡粉,衬得她愈发青涩羞怯。
如同刚刚成熟的蜜桃,从枝头采撷而下,一口咬下去,甜水肆意流淌,带着几丝爽口的酸。
林知雀忍无可忍地掐住掌心,身躯在铜镜前颤抖,一想到要这样去见侯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和侮辱,眼圈微微泛红。
这......这算什么东西?
爹娘自幼教导她礼义廉耻,恪守规矩,谨记要时刻修身养性,不能败坏德行。
这身衣衫如此不检点,哪怕是未来夫君,也未必能看。
故意穿成这样,在侯爷面前招摇而过,与秦楼楚馆揽客的女子的有何区别?
她看不下去这般模样,毫不迟疑地披上内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气血瞬间冲上头脑。
是,她家道中落,确实不再是千金小姐,也确实想要攀附婚约,嫁入侯府。
但他不至于丢弃尊严,舍下脸面,什么献媚的事儿都能做出来。
若要如此,才能苟且偷生,那她宁为玉碎,追随爹娘而去。
林知雀蹲下身子,环着双臂,抱住瑟瑟发抖的肩膀,倔强地吸着鼻尖,不让眸中水汽凝聚。
其实,看到衣衫的那一刻,她对侯爷有点失望。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侯爷并非如意郎君,会沾花惹草,会随性冷落,会摆弄权势。
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过分之举,她也没资格挑剔。
于是,迫于婚约,她勉为其难忍了下来。
甚至还劝自己,侯爷对她不错,主动帮她解决姑妈的事儿,让她在京城有亲人可依。
尽管有时会动手动脚,可仅限于此,从未逼她做过什么。
然而现在,侯爷千方百计把她骗来,竟为了行此下流之事,实在是难以接受。
她如果妥协,那便像是一样物件,任人戏耍玩弄,连底线都没有守住。
这种日子,她根本过不下去,更别提什么婚约了。
她宁可放弃一切,也不想抛弃自尊与坚守,活得不像自己。
林知雀攥紧衣角,系好衣带,用干净内衫裹紧身躯,毅然决然走出了耳房。
彼时,裴言昭正兴致盎然地等着她,一听见动静立刻回头,两眼放光。
瞧见她不肯露出一分一毫,裴言昭不满地沉下脸,冷冷扫了一眼道:
“怎么,林姑娘是不待见我,还是对我选的衣衫不满意?”
林知雀不敢惹怒侯爷,也自知不该忤逆他的意思,毕竟如今的一切都握在侯爷手里。
但还是做不到妥协,也无法说服自己,思忖一会儿后,鼓起勇气道:
“侯爷,君子曰非礼勿视,您是正人君子,自当严加遵守。”
话音未落,裴言昭就不悦地凝眉,觉得这话格外刺耳。
他转念一想,听出了弦外之音,眼底闪过讽刺与愠怒。
这是何意?
他看得上这姑娘,愿意在她身上费心,哪怕怀疑她与二弟有染,也给她一次亲近的机会,这已经很难得了。
结果她话里的意思,暗指他若是看了她,玩了她,就是有违道义,不算是正人君子?
看似抬举他,实际上变着法儿骂他,说白了就是不情愿臣服于他。
裴言昭不屑地笑出声,嘲讽她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拽着她的衣角往外扯。
“侯爷且慢!”
林知雀坚决地扬声高喊,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声音有几分哽咽,不肯退让道:
“如果侯爷执意于此,还请等到完婚之后吧。”
说罢,她看似乖巧恭顺地跪在地上,实则寸步不让,不给他妥协的机会,始终坚持心底的原则。
裴言昭意外地看着她,第一次这么用心,却被人毫不迟疑地拒绝,又是生气又觉得有趣,围着她踱步几圈,笑声干涩发哑。
果真是林家人,这自尊自傲的倔脾气,与她父亲如出一撤。
他早已看不惯林大人,更看不惯林知雀,只因对她有些兴趣,想尝一尝味道,才格外宽容。
林知雀越是自持,他就越是按捺不住,想把她从干净清白的云端拽下来,亲眼看她堕入污泥,与他一同沉沦。
这个念头不断加深,近乎成了一种执念,抓心挠肝般折磨着他,特别是二弟出现后,愈发让他心里发痒,迫切地想把她囫囵吞下。
看着栀子花一样纯洁的少女,裴言昭极其不顺眼,妄念肆意生长。
他要把她折下来,撕扯揉碎,吮吸甘甜花汁,再永远锁在幽深后院之中。
他再也不想忍耐,三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林知雀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拎起来,使劲扒开裹紧的内衫。
“侯爷,放、放开!求您了......”
林知雀吓得双腿发软,泪水夺眶而出,死命捂着遮羞的衣衫,一边恳求一边不自量力地挣扎。
哪怕收效甚微,她还是没有放弃,小脸决然地皱在一起,对着裴言昭又踢又咬。
大抵是她拼上性命,使出吃奶的力气,裴言昭措手不及,一时还真不知从何处下手。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动静,似是有好多人走过,脚步凌乱沉重。
连廊上的声音尤其刺耳,像是有人一路狂奔,声音还有些耳熟。
那人在寝阁前停下,焦急不安地叩门,没等侯爷应允就推门进来,扶着墙壁气喘吁吁。
“不是吩咐过你们,无事不要打扰!”
裴言昭差一点就制服林知雀,蓦然被人打断,不得不暂且松手,愠怒地出声训斥。
“禀告侯爷,有人在院外听到二公子的声音!”
千帆气息不稳,跑得满头大汗,瞥了一眼衣衫不整的林知雀,立即埋下头去,颤巍巍地回话。
“哦.......是他?”
裴言昭眉峰一挑,好奇又意外地负手而立,凝眸沉思片刻。
今日晚膳,他这弟弟出够了风头,他亦是让着他许多,维持面上的一团和气。
按理说,二弟懂得适可而止,不该此刻找上门,更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除非.......二弟听到了风声,耐不住性子,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儿。
比如,他要宠幸林知雀。
想到这儿,裴言昭的眸中浮现探究与玩味,侧首望着懵懂的林知雀,嗤笑道:
“你先去耳房等着,我去去就来。”
*
说完这些,裴言昭就匆忙与千帆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林知雀一人。
她如获大释,整个人松懈下来,忙不迭跑回耳房,抱着双膝坐在床榻边。
屋外声音杂乱,有人来回奔跑,有人棍棒相交,有人大喊捉贼......
林知雀紧张地转悠眼珠,只记得千帆方才的话,心下惊疑不定。
现在是深更半夜,裴言渊住在竹风院,他真的会来吗?
好端端的,他来作甚?
侯爷暗中传消息见她,且打着侍疾的由头,他应该看不出来吧......
就算看出来,何必冒险为她来一趟?
林知雀思绪混乱,连忙甩甩脑袋,抑制住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努力保持冷静。
但不知为何,她心底莫名腾起一丝期待,眼前浮现裴言渊的身影。
她纠结地揉着衣角,终究坐不住,踮起脚尖扒拉着窗户,打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奈何她身高不够,勉强推开窗也看不到什么,只能转身去找板凳垫高。
一阵风吹过,房内的烛火熄灭了,林知雀登时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暗中慌张地摸索。
窗边传来“吱呀”的声响,还有衣料摩擦的细小声音,似是与袍角从窗台悄然划过。
随后,脚步声沉闷地响起,有人在耳房内落地。
林知雀脊背一凉,不知是哪个小贼,趁乱擅自闯进来,惊惧地拔下簪子防身,心惊胆战地转过身去。
月光洋洋洒洒,倾泻而下,清辉映照在一道颀长身影上。
裴言渊隔着几步之遥,眸光幽深地望着她,俊容一如既往的沉静淡漠,隐隐藏着不忿和责怪。
他请她去竹风院,就讨得一顿好骂;
换作兄长请她侍寝,倒是去得麻溜,比圣旨还管用。
不过,她定是没想到,桂枝会无意间透露消息,他竟会毫不顾忌地前来。
幸好他来得不算晚,兄长向来喜欢绕弯子,自诩聪明地捉弄人,无形中替他拖延时间。
裴言渊看着诧异胆怯的面容,唇角不禁勾起,不紧不慢地靠近。
直到瞥见她敞开的内衫,还有长衫下的轻纱里衣,目光刹那间顿住,如同寒冰般锐利,闪过刀光剑影。
林知雀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顺着目光看去,双颊在月色下涨红,捂着肌肤支支吾吾。
她倒是想把来龙去脉讲清楚,可说来话长,侯爷的算计要从倚月阁说起。
裴言渊呼吸一滞,愈发认定脑海中的念头,指节发出一声脆响。
他不等她解释,闪身逼近她身前,修长手指从她玲珑起伏的锁骨上滑过,缓缓向下游移,嗓音压抑道:
“你与兄长......进展得这么快?”
第45章 45 、争锋5(二更)
屋外人声嘈杂, 如临大敌般亮起火把,来往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时而伴随着责怪与呵斥。
而屋内万籁俱寂, 二人相对而立,林知雀心虚地低下头, 发顶只到裴言渊心口,身躯敏感地瑟瑟发抖。
她紧张地绷直了脊梁,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侯爷突然回来,发现裴言渊的存在。
这样一来,本就不灵敏的反应更为迟钝, 许久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林知雀蹙起两弯细眉,懵懂地眨巴着水光潋滟的杏眸,瓷白透粉的脸蛋泛上困惑。
这家伙问的是......她与侯爷的进展?
还能有什么进展?
不过是侯爷应下婚约, 她开始无尽地等待, 并且供他取乐罢了。
明明进度慢得很, 这些天毫无变化。
她还必须对侯爷笑脸相迎,当真是累得要命。
这点人尽皆知, 这家伙亦是心知肚明,好端端提起作甚?
林知雀掀起眼帘, 奇怪地望着裴言渊,却发觉他神色严肃,眸光冷若寒冰,凝视着她心口那片白皙, 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她下意识拢住长衫, 窘迫地抿着唇瓣,严实包裹住身躯, 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羞恼地别过头。
眼下她衣衫不整,与侯爷共处一室,还穿着如此不正经的衣裳......
这家伙心思那么多,该不会误会什么吧?
林知雀顿时急红了眼,耳根都染上热气腾腾的血红,慌张地连连摆手,解释道:
“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说罢,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欲盖弥彰,无措地围着他踱步,扯着衣袖晃了晃,再次强调道:
“真的没有!我做不出来!”
裴言渊压下心底的烦闷与不满,侧眸从她身上扫过,看着她眸光真挚,恨不得自证清白,心情松快些许,几不可查地勾起唇角。
不过,那一丝弧度很快被他藏好,垂眸望着她紧抓不放的袖口,不动声色地扯回来,淡淡道:
“你都认定婚约了,同我说这些作甚?”
现在开始着急解释了,之前那么久,早干嘛去了?
隐瞒身份不提也罢,只说今日,晚膳时满心满眼都是兄长,让她过来都不情愿。
深更半夜,与兄长共处一室,连消息都不给他,仿佛将他隔绝在外。
她那么在意兄长,想必没闲工夫理会他,为何生怕他觉得不清白?
“我我我......”
林知雀听了这话,登时更着急了,气血不受控制地上涌,脑袋如同蒸笼上的包子,又热又晕,险些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