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山盟海誓,说得那么好听,怎么转脸就不听话,竟然非要带她去竹风院?
简直是可恶至极,岂有此理!
林知雀急得要命,整个人如同蒸笼上的包子,蹭蹭冒着白烟,软磨硬泡都没有办法,眼睁睁被他抱着走上主径。
这里连通着侯府各处,虽然大半夜无人行走,但难保会有人起夜窥见,那她日后如何见人?
林知雀使劲浑身解数,实在是累得够呛,不免恼火地等着饿狼般的男人,在他怀中双手叉腰,咬牙切齿道:
“裴言渊,我后悔了!”
奈何这家伙还是不松手,拦腰抱得她生疼,只能委屈生气地捶打他的肩膀,狠狠道:
“你再这样,我......我不喜欢你了!”
裴言渊好整以暇地抬眸,云淡风轻从她身上扫过,沉静道:
“我刚刚都听到了,莺莺说......”
他还未说出口,林知雀就急躁地一把捂住,听不下去他的那些话,故意喊了几声救命。
裴言渊黑着脸挣开她的手心,眸光忽而一深,浑不在意道:
“你想被人看见,就再大点声。”
第65章 65 、入怀3(一更)
此话一出, 林知雀登时噤声,小心翼翼地探头环视四周,确认无人瞧见才松了口气, 羞恼地踹了裴言渊一脚。
狗东西,竟然威胁她?!
尽管她不得不承认, 这话句句在理,想要不被人发现,就只能蹑手蹑脚,轻声细语。
可她仍是咽不下这口气,愤愤不平地攥紧拳头,坚持道:
“你快放下, 我要回倚月阁!”
然而,裴言渊不为所动,不仅对此毫不理会, 还刻意加重了力道, 以防她挣脱和逃离。
林知雀被他凌空抱在怀中, 动作稍微大些,小身板就摇晃不已, 只能用双臂搂住他的肩膀,不争气地扒拉几下。
她抗议地又踢又打, 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褐色眼珠灵动地转悠个不停,探查着周身的一切。
倏忽间,树丛中传来一阵轻响, 枝丫随之颤动, 一条野狗猛地蹿出来,动作矫健敏捷, 在黑夜中留下残影。
它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耳朵昂扬地立起来,冲着大树嗷嗷狂吠,前爪使劲蹬一脚树干,惊走了沉睡的鸦雀。
林知雀吓了一大跳,心有余悸地倒吸凉气,回首望着上蹿下跳的野狗,恼恨地瞪了一眼,如同瞪着身边另一个狗都不如的东西。
野狗的动静不小,她生怕引来旁人,警惕地左顾右盼,小脸苦闷地皱在一起。
黑灯瞎火,亲密无间,实在是太过惹眼。
万一有人瞧见,根本来不及躲闪,连狡辩的机会也没有。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不论这家伙要作甚都好,但唯独不能被人发现。
不对......去竹风院做那种事也、也不行!
思及此,林知雀不禁双颊泛红,下意识轻抚颈间痕迹,无地自容地咬紧樱唇。
走在主径上的每一步,她都提心吊胆,本就混沌的思绪愈发凌乱。
她终于忍无可忍,紧盯着裴言渊的俊容,眼一闭心一横,俯下身恳求道:
“阿渊,放我下来嘛,好不好?”
少女的声音软糯清甜,如同刚蒸好的米糕,一口下去心都是软的。
潋滟杏眸盈盈似水,满目希冀地望着他,鸦羽般的长睫扑扇几下,让人不忍拒绝。
但是仔细看去,会察觉她眼底的狡黠和郁闷,还有莫名的大义凛然。
仿佛不是在撒娇服软,而是决然踏上战场,要了她半条小命。
裴言渊将一切尽收眼底,眼尾不禁扬起,却还是无动于衷,反而将她往上托举几寸,让她挂得更稳固了。
虽然没有回答,但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林知雀磨着后槽牙,笑颜一点点褪去,不甘心地怒目而视,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
这家伙简直是油盐不进,偏执至极!
明明她已经忍辱负重、极尽努力扯着笑脸,给无理取闹的野狗顺毛,怎能如此不识趣呢?
可转念一想,她眼下受他钳制,似乎只能哄着他,试图从狗爪下求得一线生机。
这种感觉让林知雀不爽又烦躁,懒得再给这家伙好脸色,不悦地撇撇嘴,较真道:
“二公子,我真的不喜欢你这样。”
说罢,她不忿地翻起眼皮,赌气般彻底闭嘴,趴在他的肩头一声不吭。
夜路漫漫,月色皎洁,裴言渊坚定地往前走,只当她是玩笑话,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走了一刻钟,怀中娇人儿再也没开口,安静得甚是反常,他才发觉不对劲。
裴言渊渐渐停下脚步,侧眸凝视她阴云密布的小脸,顺着她的脊梁安慰轻抚,漫不经心问道:
“生气了?”
林知雀依然埋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暗中冷哼一声,抬手打掉他宽大修长的狗爪子。
这话问得,难道她不该生气吗?
她不想惹人注目,想从他身上下来,自个儿好好走路,软硬兼施恳求了许多遍。
可这人全当耳旁风,现在就如此不听话,成亲后岂不是更不听她的了?
......呸,谁要嫁给这家伙?
既然他视若无睹,那方才的山盟海誓,她也当作没听到好了。
林知雀一句话不说,心思却全写在脸上,气呼呼扬起下颌,猫儿般高傲地别过头。
然而,裴言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侧颜,清明眸光忽而一深,顿时明白了过来。
难怪如此,看来是气得不轻。
否则,为何眨眼之间,从“阿渊”变成“二公子”了?
这还是莺莺第一次这么唤他,竟然转瞬即逝,还未听够呢。
他心底浮现一丝烦闷,好整以暇地凝眉沉思,不知想到了什么,蓦然勾起唇角,悠悠道:
“无妨,莺莺不乐意,放下就是了。”
说着,他故意加快脚步,于黑暗中穿梭而行。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七弯八拐走了好一段路,在偏僻的小径上驻足。
林知雀不明所以地探出脑袋,直觉上预感不妙,困惑地蹙起眉头,按捺不住道:
“这......这是哪儿?”
裴言渊轻笑一声,并未应答,而是毫不犹豫蹲下身子,将她放在地上,一本正经道:
“莺莺不愿意的事情,我怎会逼你?不如就此别过,你回去吧。”
话音未落,他煞有其事地起身离开,步子从容不迫,不急不缓,时而回头挥手道别,好似当真要把她丢在这儿不管了。
林知雀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眸中尽是茫然,下意识“诶”了一声,迟钝地伸出小臂,想拽住他的半边衣角。
奈何这家伙手脚修长,就算是闲庭信步,还是很快与她拉开距离,掌心只抓住一缕春夜晚风。
她不甘示弱地憋着一口气,双手插在腰间,轻哼一声挺直了脊梁。
确实是她不愿挂在他身上,算这家伙识相,乖乖将她放下了。
虽然地方有些陌生,但终究是在侯府之中,她多费些心思寻找出路,总能摸索着回到倚月阁。
总之,这家伙要走就走,她才不会好声好气挽留,更用不着他帮忙带路。
林知雀拿定了主意,信心十足地环视四周,借着夜半朦胧的月光,试图辨别方向。
谁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沉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隐约看出院落的轮廓。
屋舍荒凉颓败,处处是断垣残壁,年久失修的院墙潮湿腐朽。
杂草肆意生长,遮挡着前方的视线,压根儿找不着院门,更别提走出院子,找路回到倚月阁了。
林知雀心里“咯噔”一下,惴惴不安地往前走,望着阴森渗人的废院,不禁联想到各种鬼怪异闻。
听说深宅大院阴气重,奴婢妻妾勾心斗角,世代下来,冤魂无数。
游魂有心愿未了,不能往生极乐,只能深更半夜在院落中飘荡,久久不散。
她越想越是害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纤细手指紧紧攥着袖口,不自觉打起了退堂鼓,踮起脚尖眺望一眼裴言渊的身影。
但是,她刚下定决心自食其力,一时间不肯低头,愣是继续迈开步子,心底不断给自己壮胆。
传闻终究不能当真,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儿,不必自己吓自己。
再者说,她平日里问心无愧,积善行德,自有菩萨庇佑,小鬼不会缠着她的。
想到这儿,林知雀终于有了点底气,舒出压抑在心头的气息,克制住微颤的小腿,闷着头踏上前路。
然而,天不遂人愿,此时掀起一阵晚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杜鹃哀婉地啼叫不已。
微风拂过肌理,初夏时节竟是有些发凉,如同寒夜中冻伤的手,惊得她瑟瑟发抖,后背直冒冷汗。
林知雀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又走了几步,浑身脱力似的发软,掩不住眸中惊慌。
她焦急地望着不远处的颀长背影,到底是没有忍住,讪讪道:
“裴言渊,等、等一下......”
无助的声音慌乱而微弱,风一吹就在空中飘散,变得十分渺小。
那道身影忽而一滞,不知是不是没听清楚,并未回头理会,而是迟疑一下就继续前行,依然将她抛在身后。
林知雀赶不上他的脚步,急得在原地跺脚,总感觉这家伙存心的,情急之下不得不放软了语调,委屈道:
“阿渊,你先别走......”
此话一出,裴言渊登时停了下来,唇角在暗处勾起,弧度满意而欣慰。
仿佛盯上骨头的野狗,蹲守许久终于得偿所愿,餍足地回味品尝。
他仍是没有转过身来,挺拔身姿在黑夜中负手而立,衣摆随着晚风翩飞,悠悠道:
“莺莺不愿与我去竹风院,也不愿让我抱着,不是应该希望我离开么?”
说罢,他再次走上前路,步子比方才快了一些,好似当真要将她一个人丢下。
林知雀懵懂地俯身歇息,思绪迟钝地转动,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冲着那道身影咬牙切齿。
这家伙果然是存心的!
明明知道她想回倚月阁,还把她带到这么个鬼地方,孤零零留下她一人,再故作大方地放手。
她不就是拒绝了他,使劲挣扎了几下,赌气不理他嘛。
这人怎的如此记仇,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林知雀无可奈何地扶额,长叹一声托着腮帮子,稍一思忖心里就有数了。
依这家伙的性子,看上去云淡风轻,实则还不知多不高兴呢。
他定是等着她低头服软,自我反思,再主动提出与他回去。
但是,她折腾了这么久,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也不会如此没骨气,断然是做不到的。
林知雀扫视着阴森的院子,下意识环住双臂,望着修长身影渐渐变小,忽而灵机一动。
她抱紧了膝头,拍干净身侧的尘土,顺势倒了下去,装模作样地蹭了几下,痛呼道:
“哎呦,嘶——好疼!”
她喊得真情实感,干脆半躺在地上不起来,小脸都皱在了一起,捂着摔伤的小腿不断揉捏。
之前受了惊吓,额头冷汗尚未褪去,衬得她痛苦的神色愈发逼真。
仿佛的确伤得不轻,连起身都非常困难,弱小可怜地倒吸凉气。
为了不露出破绽,林知雀暂且阖上双眸,埋头哼唧几声才睁开。
未曾想,眼前晃过一道黑影,裴言渊眨眼间就赶回来,闪身出现在她面前。
他利落地半跪下去,幽深的眸光中尽是担忧,眉心紧紧拧起,关切道:
“怎么了?哪里疼?是这儿吗......”
裴言渊难得有些无措,白皙修长的手指四下摸索,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试图从细微的神色找出伤处。
不过,无论他触碰何处,她都斩钉截铁地喊疼。
看来伤势很重,兴许是摔伤了一大片,否则怎会疼成这样?
裴言渊心头一紧,像是被人揪起来一般不好受,眸光黯淡地敛起眉眼,尽心尽力地按摩伤处,青筋分明地遍布手骨。
月色拨开云雾,清辉皎洁地洒落,他墨色眸中倒映出她伤痛的模样,心底不可抑制地涌上愧疚。
不得不承认,将莺莺放在这儿的时候,他压不住上涌的不忿。
气她分明坦白心意,亲口说喜欢他,却对他推三阻四,与从前那样躲避亲近。
其实,他今夜一直觉得不真实。
因为一切都太过美好,像是一场不着边际的美梦。
他生怕梦醒之后,什么都不曾存在过,他们之间毫无干系。
而莺莺的躲闪,让他愈发拿不准心意,迫切地想得到些什么,以此来打消所有怀疑。
他想听她亲昵地唤他,想听她主动说与他回家,想听她诉说一切爱意与喜欢。
一旦得不到,就会千方百计索取。
这处院落,是他和阿娘曾住过的地方。
虽然看上去荒芜,但算得上安全,他平日里也常来,本以为不会有事儿的。
可是他忘了,莺莺从竹风院到倚月阁都会迷路,送个饭也会绊倒,怎能冒险捉弄她呢?
今夜他们本可以安稳度过,都怪他一时兴起,失了分寸,让她伤得这么重,忍受这么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