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春腰—— 璀璨呀【完结】
时间:2023-11-20 14:39:08

  雪棠是昭帝的掌上明珠,幼时但凡有丁点不如意就大声哭闹,现下这哭泣的模样倒是和幼时很有几分相似。
  沈离轻叹一口气,弯下腰,伸手托住雪棠的小臂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雪棠的眼睑一直滑到她的下颌,将她脸颊上晶莹的泪水一点一点拭掉。
  皇兄既肯为她擦拭眼泪,便说明还惦着幼时的情义,心里腾起巨大的希冀,眸光也亮了起来。
  雪棠扯了扯沈离的衣袖,低声道:“皇兄,院门口的朝臣不仅逼死了我母妃,还要将我也逼死。你救救我吧!”
  她觉得委屈,说到动情处,原本被沈离擦拭干净的脸颊便又沾染上了泪珠。
  铁血柔情便是这般,沈离在疆场上杀伐决断毫不手软,看着泪流满面的雪棠却有些无奈,他轻叹一口气,复又将雪棠脸上的泪水擦掉,他摩挲着指间的温凉湿滑,温声对雪棠道:“莫要再哭了。”
  话毕,起身走出房门。
  院门缓缓打开,沈离出现在朝臣面前。
  他久经沙场、积威甚重,只站在那里就压得人胆战心惊。他一出现,朝臣当即便安静下来,纷纷跪地行礼。
  沈离也不叫起,居高临下乜着跪了一地的朝臣。
  些许心思灵敏的官员隐隐察觉到境况不妙,遂夹紧了嘴,一言不发。章吾成也感受到了浓浓压迫感,但他自诩心思灵敏,并不像旁人那样害怕。
  沈离虽势大,却一向慎独,从来都不会多管闲事,他与安宁也只小时候有过交情,二人多年未见,又还会有什么情分。且他遐名远扬,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妹妹,担上庇护贵妃余孽的罪名。
  章吾成思索片刻,自觉沈离没有庇护雪棠的必要,这才说明来意:“微臣适才看到九公主进了衔云院的宫门。九公主是妖妃之女,妖妃祸乱朝纲,险些颠覆大英。还请王爷把九公主交出来,让她替妖妃赎罪。”
  “章大人的意思是大英的兴亡皆系在谢贵妃一人身上,和圣上无关,和你们这些食君之禄的官员也无关?”沈离睨着章吾成,嘴角分明含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章吾成万没想到一向清高自持的沈离会维护雪棠,他虽想要博得贤名,却断然不敢开罪沈离,忙磕头认罪,带着朝臣做鸟兽散。
  沈离折回正院,远远便看到雪棠站在翠竹之下翘首以待,竹叶把阳光分割成小块儿,碎碎的洒在她身上,在光影的映衬下,她那素白的衣衫都有了光彩。
  沈离向雪棠的方向走去,只见青色地板上静静躺着一朵白色绢花,雪棠鸦色发髻上的发饰已杳无影踪。
  沈离把绢花捡起来,稳稳地簪到雪棠的发髻之中,她的头发清清爽爽,没有抹发油却氤氲着淡淡的味道,似甜似香、沁人心脾。
  待簪好绢花,沈离才低声说道:“那些官员已离开,他们不会再为难你!”
  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雪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向沈离道过谢便想到太极殿守灵,她思忖片刻,对沈离道:“皇兄可否跟我一起到太极殿守灵?”
  昭帝驾崩,正是尽孝心、博美名的好时机,旁的皇子都跪在灵前守孝以博得贤名,唯有沈离居在自己的宫殿。
  想到昭帝,沈离眸中迸出一抹冷意,他挥挥手,让雪棠自行离去。
  有沈离撑腰,雪棠折回太极殿时果然没有朝臣再敢为难于她。
  因着坠马而亡,昭帝被摔得鼻青脸肿,死相十分恐怖。看到他那副惨状,雪棠愈加伤心,哭得泣不成声。
  直到返回长乐宫,雪棠依旧伤心不能自抑,夜色深深,她却怎么都睡不着,原想到八仙桌旁倒一杯茶水,忽见门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影子又高又粗壮,腰间的长刀格外突兀。
  长乐宫守卫森严,若没有内应,刺客定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院内。雪棠知道是刺客和宫人里应外合想要谋夺她的性命,约是因着白日里经历了一场浩劫,她现下倒是难得的镇定从容。
  她深吸一口气,沿着墙根儿挪到多宝阁旁,一手抄起一个花瓶,悄无声息躲到屋门旁边。
  她目不转睛盯着房门,只见一把尖利的长刀沿着门缝插到屋内,一点一点把插销拨开,“吧嗒”一声,插销掉落在地。与此同时,雪棠的心也高高提了起来。
  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壮硕男子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踏到屋内。
  雪棠深吸一口气,举起花瓶,冲着刺客的后脑勺狠狠砸过去,刺客的后脑勺被砸得皮开肉绽,鲜血如股。
  雪棠只当这一下会把刺客砸晕,没想到刺客并未昏厥,他有些迟钝的转过身,直直看向雪棠。
  那双眼睛虽有些发蒙,却十分凶狠,黑黝黝的,似一双嗜血的兽。
  雪棠愈发害怕,甚至都不敢和刺客对视,她闭上眼睛,死命把另一只花瓶砸到刺客的头上,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砸了多少下,直到精疲力竭她才停下动作。睁开眼睛,只见刺客不仅头颅,便连脸颊也被砸得鲜血淋漓,饶是这样,他依然直挺挺站着,甚至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雪棠后退一步,沿着墙根挪到八仙桌旁,双手拔起地上的交椅,竭尽全力向刺客砸去。刺客欲要闪躲,到底受了重伤,动作缓慢,被雪棠生生砸倒在地。
  虽把刺客砸得奄奄一息,雪棠却丝毫不敢放松,她是因着运气好,才侥幸逃过一劫,若再有刺客冲进来,她断不会再有现下的好运。
  雪棠心跳如鼓,她苍白着脸折回拔步床,一把捞起丛丛,逃也似地奔出院门。
  夜色沉沉,宫灯晕出的光将雪棠的身影拉得又细长,她颦着眉徘徊在宫道上,凄然又慌楚。
  不知走了多久,雪棠最终在衔云院门前停下脚步!
  她抬起手,再次敲响了衔云院的院门。
第3章
  房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曹林的面孔映入眼帘。
  “郎将,麻烦你通传一声,我想要求见王爷。”看到曹林,雪棠仿若瞧见救星,惶惶不安的眼眸当即便泛起了光彩。
  按说二人已经见过一次面,应当更熟稔才是,岂料曹林的神情十分别扭,他也不到院内回禀,只抵拳轻咳了一声,温声对雪棠道:“九公主,实在对不住,王爷已经歇下了。”
  话毕,再不多言,将院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随着院门的闭合,雪棠眸中的光彩也一点点消失,继而变得凄楚黯淡。心一点点坠入深渊,半点希望也看不到了。
  曹林只是衔云院的门房,若不是得到了沈离的授意,又岂敢将她拒之门外,可白日里皇兄不仅替她赶走了群臣,甚至还帮她簪上了鬓花,怎得到了夜晚就对她不管不顾了呢?
  皇兄若不庇护她,那些想要取她性命的人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她便是返回长乐宫也是死路一条。
  雪棠茫然的环顾四周,内心衍生出无边的凄楚与不安,这偌大的皇宫竟连她的容身之处都没有了。
  她抱紧丛丛,迎着风站直身子,就待在衔云院门口吧,至少沈离不会要她的性命,且有沈离震慑,那些贼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离有晨练的习惯,每日寅时都会到校练场习武,这一日他照常早起,刚走出院门,便见雪棠正可怜兮兮依靠在门口的石鼓上假寐。
  皇宫危机重重,雪棠睁着眼撑了一整夜,天将亮时,终是支撑不住,闭上眼睛倚靠到石鼓上假寐。
  她虽疲乏到了极点,神经却始终紧绷,听到开门声,忙站起身来,讨好地看向沈离,柔声和他打招呼:“皇兄,你要出门吗?”
  沈离点点头,连目光都未多分给雪棠半分,阔步向前方走去。
  沈离表面温润谦和,骨子里最是凉薄,昨日搭救雪棠,也不过是为了还幼时贵妃对他的庇护之情,现下已还了贵妃的恩情,便可与之两清,再不想和雪棠多做来往。
  雪棠身份特殊,以前虽有皇子公主巴结她,却也只是表面功夫,从小到大,真正和她有过交情的人只沈离一个。沈离若不肯收留她,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只当没看到沈离冷淡的神色,忙提步跟到他身后,他人高腿长,走路的速度极快,雪棠随不上,便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雪棠一夜未眠,早晨又滴水未进,一路跑得筋疲力倦、头昏脑涨,好容易跑到了校练场,一时不察,便被高高的门槛绊住了脚踝。
  她低呼一声,身子犹如倒栽葱,直直摔倒在地。
  动静实在太大,沈离这才顿住脚步,垂眸看向雪棠。
  她的头栽到地面,朝地的那侧脸颊上沾满灰尘,另一侧脸颊虽没沾上灰尘却也涨成猪肝色,额角直鼓起一个红枣般的大包。
  因着是倒栽葱,脚尖尚搭在门槛上,脏兮兮的双脚便格外惹眼,她脚底的绫袜沾满污泥,连原本是什么颜色都瞧不出来。
  沈离的目光凝在雪棠脚底,眸色渐渐变深,也不知她昨夜到底经受了什么,竟连一双鞋子都未来得及穿。
  沈离轻叹一口气,缓缓弯下腰,向雪棠伸出手掌。
  雪棠虽摔得头晕眼花,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却还是立马就漾出了一个笑容,忙将素手搭到沈离掌心。
  沈离的手温热有力,包裹住雪棠的,轻轻一提,便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待雪棠站定,沈离的手才从她的手背上移开。
  雪棠最擅长顺杆爬,见沈离的态度有所缓和,忙扯住他的衣袖低声哀求:“皇兄,长乐宫出了叛徒,和外人里应外合想要杀死我,我再不敢回去了。你收留我住一阵子吧,我保证乖乖的,决不惹事生非。”
  她恳切的盯着他,眼位泅上一层艳丽的红,眸中的眼泪欲掉不掉,仿若风雨中飘摇的雪棠,似乎随时都要分崩离析。
  沈离没说话,雪棠的心倏得便提到了嗓子眼,又扯着沈离的衣袖晃了晃,眸中满是祈盼。
  少顷,只听沈离道:“我可留你五日,但你需知躲在衔云院不是长久之计,五日内你得想出自保的法子。”
  沈离的话让雪棠喜忧参半,虽说前途未卜,但好歹现下有了落脚的地方。皇兄待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嗯”了一声,忙作揖道谢。
  沈离叫来十一,让十一给雪棠安排住处。
  十一把雪棠安排到了内院的正房,房间干净又宽敞,雪棠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现下总算放下心来,一沾到床榻就沉沉睡去。
  雪棠睡了大半日,到了晚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柄别在刺客腰间的冷寒长刀。
  她害怕极了,抱着被子缩到床脚数羊,整整数了半个时辰都不能入眠。她睁开眼睛,入目是浓重的黑,墨黑的夜像一只吃人的兽,仿佛随时都要把人吞噬入腹。
  雪棠瑟缩一下,拢起衣衫下了榻。
  沈离刚刚歇下,便听到有人敲门,接着耳边响起雪棠娇娇的声音:“皇兄,你睡了吗?”
  沈离道没有,他趿上布靸打开房门,只见雪棠抱着她那只狮子猫俏生生站在门口。
  她一只手抱着丛丛,腾出另一只手拉住沈离的衣袖,小声说道:“皇兄我在你这儿就寝好不好,我个头小,睡在茶榻上就成。”
  雪棠娇弱,生病的时候愈加娇气,小时候每每生病,不仅要贵妃守着,还得让沈离一起陪着才安心。五六岁的时候,不知和沈离同塌而眠过多少次,
  现在她长大了,不好再像小时候那样粘着沈离,提出过分要求的时候,总归会有一些心虚。亮晶晶的桃花眼偷偷睇着沈离,唯恐沈离拒绝她的要求。
  沈离轻叹一口气,侧身让雪棠进屋,他伸手指了指矮榻,低声对雪棠道:“你且到榻上就寝。”
  话毕转身走到窗边,俯身躺到茶榻上。
  雪棠看着沈离躺在茶榻上的身影,嘴角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皇兄虽不苟言笑,却总是顾念着她。放眼整个皇宫,他是除了母妃和父皇之外,唯一庇护过她的人。
  倘若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报答皇兄。
  雪棠翻了个身,将锦被抱到怀中。锦被倒是很柔软,床榻却不甚合雪棠的心意。沈离行军多年床榻也是军中样式,矮矮一层,上面铺的褥子也薄,躺上去很坚实,却也有些硬。
  雪棠睡不惯硬床,但今日屡次叨扰皇兄,她不好再提要求,便直着身子侧躺在榻上,她原以为自己这一夜是睡不着了,没想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入了梦乡。
  晨光熹微,柔和的朝阳一点一点把暗沉沉的寝屋染亮,沈离睁开眼,入目是侧躺在拔步床上安然入睡的皇妹。
  雪棠的寝衣轻薄柔软,服帖的拢在她身上,勾出一道玲珑的曲线,细腰纤纤、不盈一握,到了臀部又兀地丰腴起来,纤细和丰满完美结合,如一副韵味十足的画。
  九皇妹长大了呀。
  沈离走到门口,轻轻带上房门。低声对十一吩咐:“在榻前立一架屏风。”
  想到雪棠脏兮兮的绫袜又加了一句:“给安宁准备一双藕丝云履。”
  雪棠娇贵,除了藕丝云履,旁的鞋一概入不了她的眼。
  雪棠睡醒时已日上三竿,她惦念昭帝,草草用了半碗粥便披麻戴孝到太极殿守灵。
  人似乎是在一瞬间长大的,守灵的皇子公主顾忌雪棠的身份,像避瘟神一般避着她,若是以前她定受不了这样的冷遇,可险些丧命以后,她便什么都看开了,只要能活着,便比什么都好。
  她孤零零陪着昭帝,一直守到夜幕四合,才返回衔云院。
  守灵辛苦,雪棠跪了大半日,膝盖青红交错,高高肿了起来,宫人给她拧了热帕子,足足敷了大半个时辰,疼痛之感才缓解了一些。
  雪棠懒懒卧到榻上,平时只要她一躺下,丛丛就会伏到她腿边咕噜咕噜的叫,今日似乎还没见过丛丛。
  雪棠看向身旁的宫女:“你可见到了一只异瞳的狮子猫?”
  宫女摇头:“奴婢未曾见过。”
  近日来险象环生,雪棠唯恐丛丛又出什么意外,她坐起身,急匆匆便出了房门,把内院寻了一遍却怎么都寻不到丛丛的踪影。
  雪棠心如火焚,又狂奔到前院,一间屋子接着一间屋子的寻找。
  雪棠是在沈离的书房寻到丛丛的,一进门就看到丛丛正卧在书桌上呼呼大睡,丛丛长的胖,活像一只白色大毛球摊在了桌子上。
  雪棠哭笑不得,忙伸手去抱丛丛,丛丛倒是警觉,“喵呜”一声从书桌上跳下去,蹿到了屏风后面的隔间里。
  雪棠又绕过屏风去追丛丛,刚把丛丛抱到怀中,就听到有人打开房门进了屋。
  “王爷,西疆军已经开拔,若是日夜兼程,不过二十日便能抵达京都。”是十一的声音。
  “二十日太久,命霍允在十五日之内到达京都。”沈离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次却有些仓促。
  昭帝生前未曾册立太子,按照祖训,若是没有诏书,当尊嫡长子为帝。中书省按照惯例,正在为皇后所出的十四皇子沈允准备登基事宜。
  沈离在这个当口将西疆军调入京都,意图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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