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的目光从雪棠面颊上缓缓移开,对内侍吩咐道:“宣王道子觐见。”
王道子是大英有名的画师,沈离右臂未废时,画技倒是与他不相上下,可惜,沈离现下只有左臂中用,再画不出合心意的画来。
否则,他也无需借王道子的手来为他和雪棠画像。
王道子年过六旬,白发飘飘,颇有仙风道骨之感,沈离待他十分客气,亲自将他引到书桌旁,温声道:“朕和安宁从未一同入过画,还要劳先生为我们操劳一番。”
王道子只道不敢:“能为陛下效劳是老夫的福分,何敢谈操劳。”
话毕便端坐到书桌后,不急不缓研起墨来,研磨看起来简单,实则学问高深,墨条的质地,水的软硬,都会影响墨水色泽,是以书画大家皆不会把研磨这项工作假手于他人。
雪棠这才知道沈离是想和她一起入画,她自不会拒绝这样简单的事,二人并手挽着手并排坐到绣榻上,嘴角勾起微微的笑,分明谁也不曾瞧着谁,可眸中的目光却一模一样。
都是愉悦的,温情的,和煦的。
王道子画过无数男女,却未曾见过如他们这般登对的,仿若一对神仙眷侣,怎么瞧怎么般配。
王道子一丝不苟,无论做什么都要求尽善尽美,足足画了近两个时辰才把画作完,雪棠只觉得肩膀都硬了,嘴角也勾得难受。
好容易熬到王道子放下画笔,便匆匆跑过去瞧成品,那画着实让她惊艳,不仅画出了二人的表象,更是把雪棠和沈离的神情都勾勒的栩栩如生。
雪棠爱不释手,连连向王道子道谢,待把人送走就折腾着要把画挂到寝屋。
沈离开口说道:“左右我们将来都会一同住到太极宫,不若将这画挂到太极宫去。”
雪棠有自己私心,既打定主意要离开沈离,便想断个干干净净,留下这幅画不过是凭白给他念想,倒不如带走。
她像往常一样开始撒娇耍赖,双手抱住沈离的手臂摇了摇,脑袋软软垂到沈离肩头,柔声道:“这副画真是好看,我想日日都能瞧见,皇兄便依了我吧!”
沈离对雪棠一向百依百顺,这次却十分固执,伸手在雪棠的鼻头刮了一下,温声道:“我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你想怎么看便怎么看,看这画卷作甚。”
话毕把画轴卷起来随手交给宫人,低声吩咐:“把这画挂到朕床头。”
这、皇兄怎么能把她的画挂到床头呢,雪棠脑海中顷刻间便涌出一些少儿不宜的旖旎画面来,只碍于宫人在场不好发作,待宫人出了门才看向沈离,嗔道:“皇兄好不正经,好端端的把我们的画挂到床头做什么?”
沈离低声道:“我跟妹妹一样,不过是想日日都瞧见那画而已。”
话题又绕了回来,雪棠的眼珠子转了转,模仿沈离的语气道:“我时时刻刻都在皇兄身边,皇兄想怎么看便怎么看,看这画卷作甚?”
沈离低头看向雪棠,一本正经:“那便先让皇兄瞧个够。”
话毕便去解雪棠的衣带,雪棠这才发觉中了沈离的圈套,断不肯就范,左右闪躲着和他嬉戏。
尝过人事的女子到底不同于闺阁姑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雪棠就被撩拨得起了兴致。
她不自苦,左右便是想用美人计,身体既有渴求,索性便舒展开来,软软躺到榻上,任由沈离胡作非为。
没想到沈离反倒气定神闲起来,不过一件外衫就解了好长时间,待把外衫脱掉,手指便不停地在她的锁骨处摩挲,指尖在的凹陷处划过,引起阵阵战栗。
雪棠轻颤几下,斜斜瞥向沈离,颇有烟视媚行之感。奈何沈离置若罔闻,依旧一本正经、不动如山。
雪棠察觉到他在作弄自己,气鼓鼓侧起身体扭向里侧,留给沈离一道背影。
娇娇的小姑娘,哪里知道背后也可以做文章,不过一刻钟,她便被伺候地失了神志,复又扭到沈离那一侧,邀他入巷。
可惜,今日的运势着实不好,千钧一发之际,雪棠只觉得亵裤顷刻间就濡湿了,竟是来了癸水。
她的癸水一向准时,谁能想到偏偏这个月提前了。
沈离原本运筹帷幄,现下却箭在弦上、进退维艰。
雪棠轻笑起来,颇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她一边笑一边向盥室走去,折回寝屋的时候已换上干爽轻薄的寝衣。
绯色幔帐垂落在拔步床边,不知想到了什么,雪棠脚步一顿,忽得刹住脚步。
这时,只见修长的指尖轻轻把幔帐挑开,沈离清俊的面颊一点一点浮现到眼前,沈离似笑非笑看着雪棠,哑声道:“现下知道害怕了?”
话毕,长臂一勾,便将雪棠拉到了帐内。
雪棠自觉经历颇多,没成想还是见识太浅,谁能想到软软的酥山也会有纾解的功效,虽说已清洗过,却总觉得那里留下了淡淡的石楠花味。
她甚羞窘,欲盖弥彰一般,第二日,连小衣都多穿了一件。
因着雪棠来了癸水,行动不便,到小泉山的日期便推后了一些,直到她的身子彻底爽利,御驾才开拔。
小泉山距京都甚近,午后出发,夜晚便至,雪棠娇气,不过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便浑身疲乏,草草清洗干净,便到寝屋就寝。
一进寝屋便闻到了甜丝丝的花香,不仅味道,便连陈设都和长乐宫一模一样,这样用心,除却沈离再没别人。
一朵小花在心中生根发芽,在温情的浇灌下,“嘭”的一声便绽放开来,那花又大又美,芬芳四溢。
雪棠美滋滋躺到榻上,不过片刻便含笑进入梦乡。
雪棠喜欢睡懒觉,虽和沈离同塌而眠过多日,二人却从未有过一同起床的经历,约是因为夜晚睡得早,这一日,雪棠早早便睁开了眼睛。
沈离也初初睡醒,四目相对,二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想不想看一看小泉山的日出?”沈离凝着雪棠,低声问道。
皇宫景致虽美,却都是人工雕琢的,自然比不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雪棠点点头,随沈离一同出了门。
屋檐高高大,屋顶上是看日出的绝佳位置,沈离令人搬来木梯,示意雪棠沿着木梯爬到屋顶上去。
木梯不同于楼梯,若是踩空了摔到地上,岂不是要殒命,雪棠连连摇头:“我才不要攀这个木梯,只瞧一眼就让人胆战心惊。”
雪棠的胆子分明比老鼠还小,平时却总愿意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也不过是因为要强罢了。
也只有在沈离跟前,她才愿意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露出来。
沈离走到雪棠身前,半蹲下身体,开口说道:“我背你上去。”
他的肩膀如山岳般坚实,她想都不想便一跃而起,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双腿牢牢环在他腰侧。
沈离背着雪棠向房顶攀去,二人离地面越来越远,木梯高高的,又细又窄,似乎随时都要倒塌,雪棠却一点都不害怕。
二人行至屋顶,沈离席地而坐,让雪棠坐到他的大腿上,一起看向东方。
小泉山树林茂密,郁郁葱葱,林间弥漫着浓浓的晨雾,那雾似乎也带了一点绿,到处都是清新的颜色。
太阳在重重绿意中一点一点升起,极致的红和浓重的绿相互映衬,美不胜收。红和绿原本平分秋色,随着太阳的升高,红色渐渐变淡,继而变成灼目的亮光普照万物。
绿再不能与之争辉,他们却只管美自己的。
雪棠看着眼前的山川秀色,懒懒倚到沈离怀中,脸上噙着甜美的笑,恨不得让时间就此停滞。
林中传来高亢的杜鹃叫声,雪棠一凛,这才回过神来,她是疯了不成,沈离阴狠毒辣,杀害了昭帝,说是她的杀父仇人都不为过,她怎能沉溺在他的温柔乡里。
她狠狠在自己拇指上掐了一下,不停地提醒自己,这些日子不过是在逢场作戏罢了,她万不能假戏真做。
“妹妹,你在想什么?”沈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雪棠怔愣片刻,开口说道:“我在想白日里要不要到山间摘一些野果子,给皇兄泡酒喝。”
“我倒是没喝过野果泡的酒,如此便要劳烦妹妹了。”他倒是毫不客气。
沈离虽出了宫,政务却半点都不轻省,吃万早膳便到书房批折子去了。
雪棠无拘无束、悠闲自得,不仅用野果子泡了酒,还摘了一大束野花置到了寝屋的案几上。
刚刚插好瓶,便听房门被人打开,她只当来人是沈离,指着案几上的鲜花开口说道:“这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公主国色天香,那野花连公主的万分之一的风采都及不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过来人不是沈离,而是傅修安。
雪棠脸色一白,抬头看向傅修安,只见他消瘦了很多,肤色也比以前黑了一些,显见是吃了不少苦头。
雪棠忙把窗子关了个严严实实,快步走到傅修安身边,压低声音道:“你不是到龟兹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又折到了京都?”
傅修安猛然抓住雪棠的手,眸中泛起近乎疯狂的光芒,他道:“一想到你被沈离囚在深宫,我便寝食难安,索性便返回京都,也好解救你于水火之中。”
他的好意她心领了,可小泉山的守卫虽比不得京都森严,却也不容小觑,实在由不得他冒险。
雪棠把手从傅修安手心挣脱出来,急切道:“我知晓你待我的心意,也对你感激不尽,可小泉山危机重重,现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你且快快离去吧!”
傅修安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露出一抹失落的眸光,不过那眸光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拿出一张地图,塞到雪棠手中:“这是小泉山的地图,你且好生收起来,待逃走的时候定会大有用处。”
雪棠将地图折好,一边往荷包里放,一边引着傅修安向屋门的方向走,这时只见房门“咣”的一下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来人不是沈离又是谁?
第56章
沈离站在门口, 面容平静,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雪棠紧紧凝着他的面容, 试图从他的神色中窥出一丝情绪,却徒劳无功,半点用处都没有。
她的神经越绷越紧, 几欲断裂之际,忽见沈离向屋内走去,边走边道:“你杵在哪里做什么,可用过午膳了?”
他的态度温柔和煦,毫无异常,仿若没瞧见屋内的不速之客似的,雪棠这才发现从沈离的角度只能瞧见一架花鸟屏风, 并不能看到屏风后的人。
她微微转过头,向傅修安使了个眼色,继而快步迎到沈离跟前,柔声道:“我尚未用过午膳, 现下正饿得紧,皇兄与我一同去用膳吧, 正巧可以尝一尝用野果子泡的酒。”
沈离点点头,拉过雪棠的手握在掌心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忽顿住脚步,低声问道:“你的手怎得出了这么多汗?”
人只有在极度紧张或恐惧的时候才会不自觉流汗,雪棠只当沈离发现了端倪, 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手心的汗水也越发淋漓。
她甚至已经开始思忖该如何为傅修安求情,这时, 忽听沈离道:“我原以为山间清凉,无需放置冰鉴,哪成想竟把你热成了这副模样,倒是我的过错了。”
话毕,扭头看向十一,扬声吩咐:“从宫内运几方冰鉴过来,九公主的寝屋万不能短了冰鉴。”
十一应声而去,雪棠高高提起的心也落到了实处。心里藏着事,她这一餐用得无甚滋味,因着不想让沈离看出异常,也不好不食,甚至还比平时多吃半碗饭。
待用完膳食,二人便一起回寝屋午憩,傅修安早已离去,屋内静悄悄一片,二人相携着上了榻。
沈离勤政,不过休憩半个时辰便又匆匆到书房处理政务,待离开以后,雪棠才小心翼翼打开荷包将舆图取了出来。
那舆图甚详细,不仅把小泉山的山河树林标得清清楚楚,甚至还画出了两条逃跑路线,雪棠把路线快速浏览了一遍,复又把舆图塞进荷包。
塞进荷包犹觉得胆战心惊,忽想起她的镶宝石缠丝金手镯是镂空的,复又把金手镯的搭扣打开,将舆图折成细细的一条塞了进去,如此才放下心来。
夏末秋初,天气虽还有热意,到底带了一丝凉,秋雨过后,再穿阔袖衫便太过于轻薄,雪棠由宫人伺候着换了一套微厚的橘红色的窄袖衫。
雪棠生得好,淡妆浓抹总相宜,穿阔袖衫时慵懒娇憨,换上窄袖衫又显得干练利落,颇有胡女的风范。
沈离将雪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开口说道:“你这副打扮倒是极爽利,想必骑马也适宜,想不想到林子里狩猎?”
提起打猎,雪棠的眸子倏得便亮了起来,她不同于旁的公主,自由便被昭帝捧在手掌心长大,便是打猎昭帝也屡屡将她带在身边。
是以不论骑马还是射箭雪棠都有涉猎,箭法虽不甚漂亮,偶尔却也能猎一两只稚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