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的桃花眸瞪得圆圆的,粉唇微张,像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 不经意间便惹得人心猿意马。
龟兹王的目光粘在雪棠饱满的樱唇上,流连良久,而后倏得抬起手臂一把将她搂到怀中。
雪棠大惊失色,低低呼了一声,忙推搡着龟兹王往外挣扎,却不料龟兹王的手臂越收越紧,简直要把她嵌到身体里去。
雪棠心急如焚, 一颗心砰砰直跳,简直要从腔子里跃出来。身处龟兹,现下欺侮她的人是龟兹的王,又哪里有人能为她做主, 她知道哪怕她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丝毫的用处。
恐惧和无助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莹润的脸颊血色尽失,雪棠濒于绝望之际,龟兹王忽得将她松了开来。
他站起身俯视着雪棠,鹰隼般的眸子因着充血变得通红,声音也格外嘶哑:“孤知晓大英的规矩, 夫妇需得完成大礼以后才能圆房。”
“你是大英的帝姬, 孤便按大英的规矩行事。望你到时候能担起如夫人的职责,好生伺候于孤, 莫再像今日这般如丧考妣。”
话毕,再不多言,大步跨出房门。雪棠盯着那紧闭的门扉,眸中满是惶楚。
如夫人不似大妃,不需要明媒正娶,便是再隆重的过礼,也用不了三两日,这样短的时间,父亲的旧部又如何能将她搭救出去。
龟兹王比宣平侯还要年长几岁,若真让她委身于龟兹王,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雪棠越想越觉得难受,她双手抱膝蜷缩在床尾,直愣愣盯着屋顶发呆。
一夜的时间匆匆而过,卯时三刻便到了上朝的时辰,因着升职,傅修安在大殿中的序位也比以往要靠前很多,甚至可以和大王子比肩,与以往相比真真有天壤之别。
看着身后的二王子,傅修安的脊背挺得愈发笔直,他面含微笑,满是春风得意之态。
侍从敲响罄钟,龟兹王踱步而来,众人先是讨论了一番朝中政务,待要散朝时,龟兹王才宣布封大王子为王太子的政令。
王太子起先已得到消息,他倒是波澜不惊,傅修安却惊得瞠目结舌,身体突然僵直,肌肉都僵硬起来,
大王子若成了王太子,那他的筹谋和付出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龟兹不过弹丸之地,不似大英那般地大物博,普通王爷的封地又哪里能及得上富饶的豫南丰厚?
若知道他筹谋这么久,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还不若安安分分待在豫南,擎等着袭爵,又何故冒这样大的风险,落一个人财两空的结局。
傅修安越想越气馁,直到走出大殿尚失魂落魄,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他走的浑浑噩噩,忽觉被人挡住了去路,抬头去看,面前那人面方脸阔,身材魁梧,不是大王子又是谁?
大王子居高临下睨着傅修安,眸中满是得意之色,用龟兹语对傅修安道:“我能早日得封王太子,还要感谢王弟。”
“若不是王弟带来的大英公主在父王跟前美言,父王又如何能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有王弟这样的好手足在,吾心甚慰,今夜我便在煜华楼设宴款待王弟,还望王弟准时赴约。”
他这哪里是来道谢的,分明是赤裸裸的炫耀。只他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的,安宁又为何会在龟兹王跟前替大王子美言?
傅修安的心摧枯拉朽成了一片废墟,只面上强装镇定,他竭力勾起一抹笑容,抬起头迎上大王子的目光:“王兄在开什么玩笑,安宁公主连王兄的面都没见过,又何至于为王兄美言。”
大王子淡声道:“我也不知晓是何缘故,不若今晚王弟带上公主一同赴约,如此,我们也好问一问究竟。”
大王子的神态甚笃定,傅修安的心抽得愈发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怎么会做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蠢事情呢?
定是大王子在诓骗于他。
傅修安不再说话,快步向偏殿奔去。
雪棠刚刚起床,正由宫人侍候着梳头,忽听一声巨响,只见房门被人踹了开来,扭过头去,便看到傅修安气势汹汹闯到她跟前。
傅修安已然忍耐到了极点,他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做派,赤红着眼盯着雪棠,厉声道:“可是你在王上跟前谗言,这才勾得王上封了大王子为王太子?”
傅修安的形状几欲癫狂,雪棠淡淡扫了他一眼,复又把目光投向铜镜,直把他当成空气瞧。
她既不言语那便是默认了。
傅修安怒不可遏,一把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他直直盯着雪棠,开口说道:“你分明知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殿中的那把王椅,又为何要和大王子联合,让我所做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二人离得太近,雪棠不得不理会傅修安,她轻轻哂了一下,抬眸乜着傅修安,轻声道:“三王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难道已经忘了是谁把我带到王宫,让我陷入今日这般境地的?”
“我不过是想寻一隅之地安然度日,是你将我骗到王宫,还囚禁我的双亲威胁于我,你对做了这么些罄竹难书的恶事,我又为何不能以牙还牙?”
傅修安怔怔地盯着雪棠,他心目中的雪棠娇气又柔软,无论如何都和面前这个言语犀利、振振有词的女子合不起来。
他仿佛不认识雪棠了一般,后退一步,低喃道:“雪棠,我记得你最是善良可人,现下怎么变得这样恶毒,我将你送到龟兹王宫,对你益处颇多呀,做大王的侧妃,不比做公主更加风光吗?”
“再说父亲大人,我虽将他囚禁起来了,却也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从未亏待过半分,你又为何非坏掉我的大计,让我再无翻身之路?”
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可笑,雪棠觉得傅修安已然疯癫,再不搭理傅修安,扬声对外面的侍从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三王子送出去,我马上就要成为大王的如夫人,年轻的庶母和儿子共处一室,难道好看相不成?”
门外的侍从都是龟兹王亲自拨给雪棠的,一为护佑,二为监视,皆听得懂汉话,闻言忙跨到屋内,指着房门向傅修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修安再癫狂,也不敢在龟兹王的眼皮子底下撒野,他复又瞪了雪棠一眼,这才不情不愿走出内室。
傅修安在王宫处处碰壁,憋了一肚子火,狼狈的犹如丧家之犬。
他折回王府,一进大门就命人去提宣平侯夫妇,现如今雪棠成了龟兹王心尖上的人,他不敢拿雪棠如何,但宣平侯夫妇他却敢奈何得了。
他坐在花厅,擎等着折辱宣平侯,岂料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过了一刻钟前去拿人的侍从才匆匆折返回来。
侍从跪到地上急语:“王爷,奴一进门便见送饭的厨娘晕倒在地,那宣平侯夫妇竟不知所踪了。”
什么?傅修安瞪大眼睛,兀地站起身来,大步向关押宣平侯的房间走去。他命人将那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却连宣平侯的影子都没寻到。
如今真真是掉到泥淖里,徒沾了一身泥腥,却什么都未得到。傅修安直直立在原地,苦笑出声,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边,雪棠居住的屋舍张灯结彩,一片辉煌。宫人将小儿手臂般粗细的红色蜡烛摆放到案几以后便鱼贯退出了房门。
不过须臾,房门再次被人推开,雪棠只当来人是宫女,也不当回事,只透过窗棂,望着窗外的胡杨发呆。
龟兹的气温比大英要低一些,虽只是初秋,胡杨的叶子却已然尽数金黄,美倒是极美的,只鼎盛的繁华过后走势便越来越低迷,到了冬日,就只余下单调的枝干。
“一棵胡杨树倒值得你如此入神。”雪棠尚在伤怀,龟兹王的声音忽在耳边响起。
雪棠募得把目光收回来,转而投向龟兹王,讶声道:“王上怎得过来了?”
龟兹王将雪棠的抗拒和疏远之态瞧在眼中,只佯装不知。低声道:“明日便是我们的好日子,孤来瞧一瞧这里准备的如何了?”
话毕,目光在室内巡视一遍,问道:“你可有不如意的地方,若觉得哪里不称意便指出来,孤再叫人整改。”
雪棠只道没有:“叫王上费心了,这里的一切我都十分满意。”
她依旧是那副恭顺有礼却又冷淡疏离的模样,龟兹王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年轻人,他要的是雪棠娇嫩年轻的身子和独一无二的价值,至于她的心在哪里他并不在意。
雪棠对龟兹王一点好感都没有,半点都不想应付他,只盼着他能早些离开,岂料龟兹王竟让宫人上了骆驼奶茶和点心,大喇喇坐到案几前,大有和她促膝长谈的意思。
雪棠硬着头皮坐到龟兹王对面,刚要找理由将人打发出去,忽听房门被人敲响,一名侍从推门而入,低声对龟兹王说了一句什么。
龟兹王大吃一惊,竟连告别都来不及,大步跨出房门。
雪棠对龟兹王失态的原因毫无兴趣,她怏怏倚靠到床榻上,擎等着宣平侯和贵妃的消息。
一直等到夜暮四合,都未有人与她联络,她坐立不安起来,左右不能安心,索性便到外面透气。
沿着甬路往前走,忽听到两个洒扫宫人在絮絮低语。龟兹语和大英相连,两国的语言甚相近。又因着雪棠在龟兹住了大半个月,倒是能大致听懂一些简单的话语。
那两个宫人絮絮叨叨一通,所说的内容无非一点,那就是今日有好几拨人意图蒙混进宫,皆被守门侍卫查了出来。
听到宫人的话,雪棠手脚冰凉,脸上也血色尽失。
眼见着便到了她和龟兹王过礼的日子,父亲和母妃定是焦急不已,这才冒险派人进宫救她。
可惜,他们初来龟兹,人生地不熟,又哪里那么容易能将她搭救出去。
雪棠不再抱有希望,只担忧父亲和母妃的安危,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是全身而退,还是被她连累?
雪棠的心直沉到谷底,她失魂落魄折回寝屋,打开妆匮盒子,将里面最最尖利的簪子拿出来,掩到枕头下面。
刚把簪子掩好,便听到宫人向龟兹王请安的声音,不过须臾,龟兹王便推门而入。
他进她的寝屋,从未敲过门。
龟兹王红光满面,神色比上半晌更加愉悦。
他看着雪棠,问道:“今日龟兹可是来了一位贵客,你猜是谁来了?”
也不待雪棠答话,龟兹王便接着道:“安宁,你果然是大英国君最疼爱的妹妹,听闻你要给孤为妃,大英国君竟亲自来龟兹道贺。”
什么?雪棠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血液都凝滞了,她伸手在胸口抚了抚,难以置信地凝着龟兹王,哑声道:“王上在开什么玩笑,皇兄乃大英的主君,怎会千里迢迢到龟兹来?”
看着雪棠这副又惊又惧的模样,龟兹王愈加觉得有趣,将她握在手中这步棋真真是走对了。
沈离不过听闻雪棠身在龟兹,便不顾安危巴巴赶了过来,就凭他对雪棠的这份珍视,以后也定会予取予求。
龟兹王不过和沈离交谈了半个时辰,沈离就放出话来道要和雪棠相见,论一论给她的嫁妆。
大英尚厚嫁,文宗皇帝的嫡长公主到蒙古和亲时,不仅带去了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甚至还带了上千个能人巧匠,将先进的播种、手作技术带到蒙古。于蒙古而言,裨益颇多。
大英物产丰富,雪棠又是沈离心尖上的人儿,不消旁的,只那嫁妆恐怕便能带给龟兹数不尽的好处。
龟兹王含笑对雪棠道:“你皇兄尚在正殿等着与你相见,你快些收拾一下随孤到正殿里去。”
巨大的惊惧冲击着雪棠,她怔愣在原地,甚至连借口都不知道寻,直连连摇头,甚至还自觉后退了几步。
龟兹王只当没瞧见她的异常,朗声对一旁的侍从道:“公主和大英国君兄妹情深,现下怕是高兴坏了,快些抬一架轿撵过来,将公主抬至正殿。”
轿撵在大殿门前停下,雪棠的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半步都不肯挪。
龟兹王低声道:“公主,已然到了门前,你何不快些到屋内去?即便你不进去,国君也会迎出来。”
是呀,现如今沈离已然到了龟兹她又如何还躲得过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到他面前去。
雪棠深吸一口气,随着龟兹王踏进大殿。
第64章
大殿恢弘壮丽、叠翠鎏金。在连枝灯的映照下, 墙面上的琉璃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透过琉璃灯折射出来的光晕,雪棠瞧见了静坐在太师椅上的沈离。
多日未见,他似乎消瘦了很多, 脸部轮廓愈发分明,脸色也比以前要苍白一些,只那双墨黑的眸子依旧深沉端静, 让人瞧不出半分端倪。
仿若一池深不见底的幽潭,表面风平浪静,可谁又晓得潭底是什么景象呢?
沈离越是不动声色,雪棠越是害怕,沈离活了二十多载,从来都是他是运筹帷幄,将旁人摆弄的团团转, 除却她,再没人敢蒙骗于他。
她不仅将他骗到了小泉山,甚至还给他下药,和傅修安一起奔逃, 按他心狠手辣的程度,又岂会轻饶于他。
雪棠骨子里最是骄矜, 哪怕心里惊恐不安,因着龟兹王在场,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她强压下心底里的恐惧,俯身向沈离行了礼,温声道:“皇兄万安!”
沈离凝着雪棠, 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温和的笑, 他伸出手臂握住雪棠的柔荑,轻轻一拖便将人扶了起来。
沈离含笑说道:“不过月余未见, 皇妹怎么生分了呢?”
他的声音犹如三月的春风,柔软又和煦,却让雪棠遍体生寒。
没有人比雪棠更了解沈离,她知道他这决对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