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前夕,谢华莹的心腹回禀说是夜晚打扫前院的下人误闯入了马厩,下人都住在倒座房,倒座房和马厩一墙之隔,走错地方也无可厚非,谢华莹倒也没多想。
直到第二日她才发现异常,她的銮驾行在御驾后方,走到半路忽见昭帝所乘的马车狂奔起来,直直向山崖冲去。
约是前方嘶鸣的马叫声太过于凄厉,拉着銮驾的御马被惊也躁动起来。开始沿着山路狂奔。
谢华莹被颠得七晕八素,额头磕在车壁上,直磕出一个大包,她疼得昏昏沉沉,直到车夫将缰绳勒紧,她才知晓拉着昭帝的御马直直撞到山崖上,昭帝当场便殒了命。
昭帝驾崩,谢华莹的心也放到了实处,朝臣见她再无依靠,便逼迫她跳崖自尽,宣平侯安排的人遍布云山,谢华莹倒是不担忧自己的安危,唯担忧远在深宫的雪棠。
可惜形势逼人,便是她再想回宫也回不去了,只得当着朝臣的面跳下悬崖。后来经过细查,她才知晓那些进马厩的下人是沈离安排的。
谢华莹只当沈离是为了夺位才将昭帝置于死地,万没想到沈离是为了雪棠才将昭帝除掉的。
她错愕地看着沈离,满脸不可置信:“你竟是为了雪棠杀掉了你的亲生父亲。”
沈离沉默着点了点头。
第70章
谢华莹除却震惊, 心中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雪棠视昭帝为亲父,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儿能接受得了父亲觊觎自己的身体?真相不仅令人震惊,更让人作呕。
雪棠在锦绣堆里长大, 自小几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是以哪怕昭帝已然驾崩,谢华莹也将这个秘密死死瞒了下去, 只她没想到沈离会为了雪棠将昭帝杀掉,也没想到他会隐瞒这个秘密。
他为了雪棠,连自己的生父都能除掉,又如何会因着所谓的名声放过雪棠呢?
沈离于雪棠而言是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却也是死死桎梏着她的枷锁。
谢华莹知道,雪棠再不能自由自在地飞翔,再也摆脱不掉沈离打造的樊笼了。
她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将自己的傲骨生生折断在泥土里,仰头看向沈离,低声哀求:“阿棠这次出逃吃尽了苦头,她以后再不会逃了, 你将她脚踝上的链子打开吧!
好端端的一个人,成日里被链子锁着, 便是没病也会憋出病来。你瞧瞧她现在瘦成了什么模样,再这样下去身子定会垮掉。”
沈离眸光微动,没有言语,转身走出房门。
寝屋内,雪棠正卧在贵妃椅上发呆, 神色怏怏的, 一副无精打采模样。
她被贵妃捧在手掌心长大,打小作养出来的气韵骗不了人, 即便脸颊瘦得如巴掌一般大,瞧起来依然贵气逼人。
那通身的气派原就属于皇宫,也合该属于皇宫,又怎能跃出宫闱飞到外面去?
沈离垂眸踱到雪棠身边,在一侧的交椅上坐下,伸手捏住雪棠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他凝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阿棠,你还记得太极宫那只百灵鸟吗?”
雪棠自然是记得的,她被沈离关进琉璃囚笼的时候,他特地将那只毛色艳丽的百灵鸟挂在了她身边。
那只百灵鸟来自山林,因着兀然失去了自由,日日躁动不安、啼叫不止。连宫人喂养的苞米都不食用。
食皇宫有的是好吃食,后来宫人索性用烹软的小米喂养百灵鸟,那样精细的吃食,百灵鸟自不会拒绝。
不过月余,那鸟便适应了在笼内的生活,百灵鸟过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后来宫人即便把金丝笼的闸门打开,也再不会飞走。
百灵鸟依旧是那只百灵鸟,只歌声再不复以往悠扬动听,便连敏锐的眼神也呆滞起来。
雪棠知晓沈离提起这百灵鸟意欲何为,他可以将那只鸟驯化的百依百顺,却休想将她也变成那样。
她直起身子抬起头,直直看着沈离,讥讽道:“皇兄,我是人,不是鸟,便是你将我关一辈子,我对你的态度也丝毫不会改变。除非你将我杀掉,否则休想让我对你俯首帖耳。”
她的脖颈挺得直直的,满脸倔强,即便被链子锁着脚,也依然骄傲的像一只孔雀。
她这副骄傲的样子可真好看,可惜,为了让她安安分分留在他身边,他必须将她的傲骨一点一点折断。
没了傲骨的阿棠依旧是阿棠,只要是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他再不能让她离开他。
他征服了三山五岳,征服了数不尽的能人志士,自然也不差雪棠这一个。
沈离凝着雪棠削瘦的脸颊,勾起唇角笑了笑,漆黑的眸中闪过熠熠的光彩。
没有哪个猎物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也没有哪个猎物能不对他心悦诚服。
他弯下腰,一把将雪棠抱起来,动作明明充满了侵略性,却又十分轻柔,仿若害怕将她捏碎一般。
沈离把雪棠放到榻上,伸手攥住她的脚腕子,将她的绣花鞋脱掉。
因着只在屋内走动,雪棠连绫袜都没穿,洁白的肌肤和金色的链子互相映衬,瞧起来美得无与伦比。
沈离的手指在金链子上一扫而过,而后轻轻攥住雪棠的脚腕,她的腕子又滑又细,带着沁人的凉意。
她知道他是在欣赏他的战利品。
即便已经一败涂地,雪棠依旧不想让沈离得逞,她深吸一口气,死命想把自己的脚踝从沈离手中抽出来。
可惜二人力量悬殊,她不仅没有如意,沈离的手还沿着她的小腿一寸一寸向上攀爬。
手指移动的速度不急不缓,所到之处撩起一阵阵酥麻。
雪棠忽得想起以前和沈离云雨时,他也曾这样抚1弄过她的小腿,二人已然撕破脸,再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她唯恐他不管不顾,逼迫她行那事,内心忽得就揪了起来。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斜斜睨着沈离,眸中满是警惕。
眼看着他的手指抚到她的大腿处,继而又在她的小腹上滑过,最后停留在腰间的系带上。
雪棠呼吸一窒,神经绷得简直要断裂开。当她欲要出声斥责沈离的时候,忽见沈离站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雪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沈离抱着她的时候只觉得她轻飘飘的,仿若一团棉花,可适才却又发觉她的小腹不仅没有清减,甚至还比以往丰腴了一点点。
回想起雪棠最近食欲不振的样子,他脑中乍然便闪现出了一个念头。
沈离召来贴身侍奉雪棠的宫人,开口询问:“公主最近一次来月信是什么时候?”
沈离生得岳峙渊渟,仿若清风朗月,宫人万没想到他会直言不讳,问出这样私密的问题,小脸倏得便红透了。
她沉吟片刻,低声回道:“公主自来了王宫,便没来过月信。”
女子来月信,有的人准时,有的人则无规律可言,再者雪棠现下又格外削瘦,月信推迟也情有可原,是以宫人并未往旁的方面思忖。
宫人不了解雪棠,沈离却甚了解,他不仅知道雪棠的月信十分准时,便连那日来都清清楚楚。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眸中漾出一抹柔柔的暖意。
阿棠怕是有了身孕。
有孩子在,二人便会永远都羁绊在一起,血浓于水,阿棠便是想离开他恐怕也舍不得孩子。
想到二人有了共同的血脉,沈离的漆眸中不由漾起一抹笑意,但那笑意只停滞了片刻便又收敛了去。
只怕雪棠性子烈,容不得那孩子出世。她若实实在在有了身孕,当尽力隐瞒才适宜。
沈离皱起眉头,复又折回寝屋。
雪棠依旧保持着他出门时的姿势,听到他的脚步声连头都懒得回。
她的态度分明冷淡至极,可只看到她,只想到她腹中可能存在的胎儿,他的心就化成了一汪水。
龟兹寒凉,虽只是初秋温度却比大英低很多,沈离坐到榻边,伸手把锦被盖到雪棠身上。
他原是极有耐心的人,这次却有些迫不及待,当即便命人传太医给雪棠诊脉。
圣上有召,太医自然来得十分迅疾,刚要敲门,便见房门从里面打开,接着便看到沈离严肃的面容。
沈离瞧了太医一眼,转身向一旁的隔间走去,他的行为实在古怪,太医虽不知沈离意欲何为,却还是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沈离坐到一侧的交椅上,抬手在眉心按了几下,而后才把目光投到太医身上,低声交待了几句,二人方一前一后进入内寝。
手下的脉搏流利有力、滑动如珠,是喜脉无疑了,想到沈离的嘱托太医不敢让雪棠知道真相,随口说道:“公主气血两虚,身子虚弱,需补一补方能康健如初。”
他的话倒也不全是胡诌,雪棠有孕以来食欲不振且思虑过多,身子甚虚,需得温补一番,方能将胎坐稳。
太医万分郑重地写了一副方子,将方子交给宫人煎煮后才才俯身告退。
在皇宫的时候,雪棠虽和沈离行过数次云雨,可每每事后凝枝都会给她熬避子汤,她只当自己是气血两虚才导致月信不致,倒是从未料想过会怀有身孕。
现下处境艰难,身子若垮了,一切都是枉然,只有把身子养好才有机会和沈离斗上一斗。
往日里最最娇气的人儿,连沈离递来的蜜饯都未用,端起瓷碗便将药汁一饮而尽。
夜一点一点沉下来,雪棠只觉得疲累极了,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沈离就那样坐在榻边,眼睛一眨不眨地凝着雪棠的睡颜,眸光流转,谁都不晓得他在思忖什么。
更漏嘀嗒作响,到亥时十分沈离才宽衣上榻,一钻进锦被便察觉到了丝丝凉意,雪棠就寝这样久,脚丫子竟还是凉的。
他挪到榻尾,将雪棠的双足捂到胸前。肌肤与肌肤相触,温热的胸膛将雪棠的脚一点一点暖热,只脚踝处的链子依旧冰凉。
沈离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所做的决定,他真的要像熬鹰一般一点一点磨掉雪棠的棱角,让她像行尸走肉一般待在他身边吗?
思绪纷飞如雪絮,杂乱无章。
沈离沉吟良久,终是站起身从墙边的小几内拿出一把钥匙,“咔嚓”一声,将链子顶端的小锁打了开来。
这分明是失去理智以后做出的无理之举,他的心却犹如拨云见日,一下子就舒朗起来 。
雪棠肌肤娇嫩如脂,只一条细细的链子环着,脚踝上便留下了一道醒目的红痕。
沈离仔仔细细在红痕上涂了一层药膏才重新躺到雪棠身边,小心翼翼把她抱到怀中,安稳入睡。
龟兹无主,将士们没有主心骨,短短时日就被大英士兵杀得溃不成军,尽数缴械投降。与此同时沈离调遣的封疆大吏也抵达龟兹主事。
至此,龟兹再不为国,归于大英疆域,为大英所治理,沈离只需将军务整饬一番,便可带着大军向大英折返。
处理完政务,沈离仰躺到身后的交椅上小憩,这时听到一阵敲门声,道了一声“进”,十一便推门而入。
十一是沈离最信任的左膀右臂,能力卓绝,这次却马失前蹄,总完不成沈离交待的任务。
他拱手向沈离请罪:“陛下,卑职无能,寻了这些时日也尚未寻到二王子弥沙的踪迹。”
这个弥沙倒是几分本事,沈离神色未变,低声对十一道:“接着寻,寻到了杀无赦!”
天一点点沉下来,夜色深深,心绪也变得粘稠含糊。
沈离顿在书房内,百般踌躇。心里惦记着雪棠,恨不得立马就见到她,但又唯恐雪棠厌恶他,以至于心思沉郁伤了身子。
他在书房内踱来踱去,徘徊了一个时辰,估摸着雪棠已然就寝,才提步向偏殿行去。
屋门紧闭,沈离在门口矗立了片刻才轻轻推开房门,视线扫过床榻,只见床幔挂在床架两侧,床榻上的锦被也叠得整整齐齐,连雪棠的影子都没有。
他的心倏得就提了起来,揪得紧紧的,像是要崩裂一般。难道雪棠又逃走了?
要是以前他定会毫无犹豫的带人去追,便是她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她缚到他身边。
可今时不同往日,雪棠的身子本就虚弱,现下又怀着身孕,更是娇气,若他追得紧了,吓到她了可该如何是好?
正在他进退两难之际,忽听到盥室里响起细微的水声,原来她只是沐浴去了。
沈离无奈地勾起唇角笑了笑,他竟是草木皆兵到了这般境地。
浴桶内泡着粉色玫瑰,香气馥郁,是雪棠极喜欢的味道。她在水中浸了很长时间,直到水温变低,才不情不愿踏了出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最近分明瘦得厉害,可腰腹间反而臃肿了一些,总觉得行动起来不若以前那样便宜。
不过绞了绞头发上的水珠子,擦拭了一遍身子,便觉得有些疲累,真是奇怪地紧。
雪棠坐到绣榻上小憩了一会子,这才拿起一旁的布巾裹到身上向寝屋折返。
盥室里没有蜡烛,只在墙壁上嵌着两颗夜明珠,光线暗暗的,雪棠未瞧见地上的水珠子,脚底一滑便向前方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