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互动被一圈人看在眼里,有几个跟时绰关系最近的,脸上纷纷露出了看戏的表情。
毕竟长这么大,哪儿看见过时绰身边有女孩子啊,原本以为是他天生冷淡,谁知道憋了个大的,居然一声不响就结婚了。
见他们还想敬酒,时绰皱着眉打断:“差不多得了,寿星都没喝两杯,你们倒是挺疯。”
“哎呦呦有人不乐意咯!”
“啧,好大的酸味啊,看不出来时绰你还是这样的人。”
看着他们使劲儿揶揄,顾倚风垂首抿唇,忍不住得想笑。
真令人意外,时绰这种棺材脸,居然会有一帮这么爱玩爱闹的朋友,而且看起来关系还都不错。
但她也不是傻子,以时家人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能玩到一起的又怎么可能是小门小户。别的不说,就光那个徐疏寒,这名字她怎么听怎么耳熟。
如时绰说的,今天是私人局,所以带女伴来的也不只有他一个。
刚落座没几分钟,就有别的女孩子邀请顾倚风到楼下玩了。
顾倚风也没拒绝,甚至压根都没看时绰的脸色,就笑吟吟地一起走了。
盯着她缓缓下楼、逐渐看不见的背影,时绰默不作声,指腹贴在杯面,磋磨两圈,似乎恨不得越过这层障碍,触碰到里面的冰凉酒液。
浅色的眸子沉了几分,耳边陡然传来声音:“诶时绰,你太太的顾是哪个顾啊?我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呢。”
时绰回神,还没开口,边上就有好事人群接话:“看见美女就说眼熟,得改哈,也不看看这谁,这可是嫂子!”
问话的人立马怼道:“边去,说正经的呢。”
时绰闲闲看着他们说笑,最后只道:“魔都,有几个顾?”
几个朋友脸色皆一愣。
魔都的顾家?!
难怪,以时绰这种极狠极凉薄的性格,结婚对象家世怎么可能平淡。
典型利益至上的联姻啊。
想到这里,几个朋友的眼神都不自觉地暗了暗。
徐疏寒就坐在距离时绰最近的位置,手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起来:“真没想到,我们之中居然是你最先结婚。”
捏着玻璃杯,冰凉的质感从指肚传来,时绰轻描淡写道:“家里安排的,她最合适。”
徐疏寒哼笑一声:“你不像是会顺从家里的性子?”
时绰没应,顺手将杯里仅剩的酒倾倒干净。
生日会结束的时候,已经超过十一点了。
顾倚风有很严重的生物钟,坐在后座上昏昏欲睡。
她不喜欢太安静的氛围,所以一上车就让司机打开音乐。司机起初还不敢贸然动,直到从后视镜里看到时绰轻微的点头才有动作。
一路疾驰,车内除了音乐,顾倚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很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感觉,闭着眼睛却有些睡不着,最后无奈地睁开眼,转过头,目光停在坐在另一边的时绰身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时绰也看过来:“怎么了?”
几分醉意催动感官,顾倚风鬼使神差地朝他靠过去,声色微哑:“时绰,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顾倚风,你喝醉了。”
“我才没醉呢,”顾倚风撇嘴,随即坐正了身子,一双秋水盈波的狐狸眼绕着难以自控的光晕:“我觉得你肯定没谈过恋爱,就你这种性格,哪有女孩子能受得了。”
时绰:“……”
他深吸一口气,不想跟喝醉的人讲道理,但又不想被她定性:“是是是,所以这个地狱被你下了。”
“你以为我想呀。”
顾倚风哼了声,喉间溢出来的调调是南方姑娘特有的娇嗔气,哪怕她的外貌并没有南方水乡的温软柔美,甚至恰恰相反。
“要不是因为你长了张还不错的脸,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玩塑料夫妻这套啊。”
因为微醺,顾倚风也有些口无遮拦,干脆有什么说什么,且说完后懒得管顾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黯色。
沉默半晌,时绰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所以,只是因为我的脸?”
顾倚风不说话了,又靠着车窗直直睡了过去。
迟迟没有听到答案,时绰忍不住看过去,但入眼的只有年轻女孩恬静的睡颜。
安分得不像话,跟她醒着时的张牙舞爪可太不同了。
轻叹口气,时绰翻出来张小毯子,动作轻柔地盖上去。
这时,司机又问:“时总,要送太太回酒店吗?”
时绰:“不回酒店,去香洲湾。”
夜幕深沉,星子寥寥。
京市的夜晚一直喧闹纷杂,数不尽的车流从天桥上掠过,灯火阑珊中,比起烟火气,更多的还是大城市特有的快节奏。
顾倚风悠悠转醒的时候,车已经停下了。
看向车窗玻璃外的陌生环境,甚至发觉连司机都不在,她猛蹙起眉头:“这是哪儿?”
“我家,”时绰面无表情地整理小毯子:“准确来说,是我们家。”
这下子,顾倚风彻底不淡定了。
几乎是从座椅上弹起来的,她连忙道:“我明天还有工作,你得送我回酒店。”
“我明天早上会送你过去的。”
“不行!”
顾倚风抿唇,手臂撑着身子,下意识前倾了腰身:“我明天有很多事的,不能在你这里过夜。”
“你,不想跟我住一起?”
“这不是一回事。”
深吸一口气,顾倚风早就散了那点儿微醺的劲,条理清晰道:“时绰,既然领证了我自然没有要跟你过家家的意思,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别影响到我的日常生活。”
“比如,我有我的工作,你不能干扰我。”
时绰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见他故意不反应,顾倚风也急了,不假思索道:“你要是嫌麻烦那把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
时绰终于开口,抬手去开车门。
呆呆地看着他坐到驾驶座上,顾倚风立马把头凑过去,双手扶着正、副驾驶座地靠枕:“你要开车送我回去吗?”
“对,所以,坐到前面来。”
冷着脸系好安全带,时绰回头,嘴角浮现丝丝缕缕,却寒气四溢的弧度:“我不给人当司机。”
怕他反悔,顾倚风乖乖坐到前面。
等车停到《赴约》剧组所住的酒店时,已经凌晨了。
“那啥,我给你发油费啊?”
她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时绰气极反笑,很干脆地将车门反锁,盯着手脚僵硬的人,反问:“我差你那点钱?”
顾倚风有些后悔,赶忙找补:“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我这不是想要讨好你一下嘛。”
“讨好我?”
小骗子。
才不信她的话,时绰将被忘到后座的礼盒拿过来,然后塞进了顾倚风的怀里,最后重新打开车门锁:“行了,回去早点休息。”
见他没有继续闲谈的意思,顾倚风挑挑眉,拿着礼物盒走下车。
可刚迈出去两步就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了。
车内的人越过降下玻璃的车窗看过来:“忘东西了?”
顾倚风目光灼灼:“问你个事,什么叫‘我最合适’?”
按在操作杆上的手停住,时绰抬眸,本就色泽很浅的瞳孔折射出酒店大门送出来的煌煌光影。
薄唇微启:“你都听到了?”
顾倚风:“听到了一半,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利益至上嘛,只是我很讨厌被人用当做商品的口吻介绍。”
“我没有这么想。”
“怎么想都随你咯。”
她摊摊手,满不在乎道:“懂,我都懂,毕竟你也是我看来最合适的联姻对象,时大总裁。”
最后四个字被刻意咬重,好像含在牙关之间的不是字符,而是时绰本身。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房间后,又随手把系了黑色缎带的礼物盒放到桌子上,浑身疲惫地去洗澡。
等从氤氲的浴室出来,手机已经叮叮当当地积了好几条消息。
她滑开一看,都来自一个人。
【工具人:如果我说的话让你不高兴,我道歉。】
【工具人:我从来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更不可能那样。】
【工具人: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得到小顾女士的原谅?】
心底升腾出一股玩弄的心思,她一边拿出吹风机吹头发,一边单手打字。
【时总,道歉是需要诚意的,我怎么看不见你的诚意呀?】
一排字发过去,她顺道又选了个挠头的布偶猫表情包,上面还自带一个小脸通红的特效贴纸。
紧接着,手机嗡了下。
没有黑字的文字,只有橙黄色的框框以及一串阿拉伯数字。
1000000
请收款
啧,这狗男人不把钱当钱的样子竟有些迷人。
第3章 玫瑰夜
第二天的拍摄,顾倚风是顶着黑眼圈到拍摄地的。
为了遮盖疲惫,她除了平时会抹的防晒霜,还特地多涂了层粉底。
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又想,既然粉底都用上了,那画个眼线、描个眉、配个色号适宜的口红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样想着想着,一套精致的淡妆就化好了。
“呦,今天不是‘楼房不倒不画全妆’的顾编剧了?”导演金澄笑嘻嘻地打招呼。
顾倚风打了个哈欠,手里还拿着当早饭的豆浆:“这不是有黑眼圈嘛,遮遮。”
视线扫了眼她的手机,金澄还是没忍住,小声地问:“顾倚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结婚了都不说一声。”
果然被问了。
顾倚风干巴巴地笑了笑,冲金澄摆手:“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虽然第一次和金澄有工作上的关系,但其实他们俩已经认识好几年了,起因是金澄曾轰轰烈烈地和顾倚风的室友谈过一段时间,当时他为了讨好“娘家人”,每天送到宿舍楼底下的早饭、甜点都是四人份。
室友们也很给力,各种帮忙创造机会,但可惜,一腔深情换不来长久,小情侣大学毕业就分了,理由是室友父母认为金澄家境不太好。
哪怕金澄很有才华,大学时期就因为两部自导的短片拿过大奖。
一年后再见面,就是因为《赴约》的拍摄。
耳边传来指骨敲桌子的声音,金澄好奇地又问:“你老公长什么样啊?干什么工作的?跟你年纪差不多吗?”
有些不想回忆狗男人,顾倚风随口搪塞道:“长得一般,很一般;子承父业搞金融的;比我大四岁。”
一条条答完,她又撇嘴郑重道:“跟他结婚,是我亏了。”
其实她也不算说谎,时家产业涉猎众多行业,金融本来就是其中之一,更何况时绰现在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直线下降了,所以颜值也扣点分。
嗯,很合理。
听完这些,金澄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不对啊,你不是‘颜狗’吗,长得一般你愿意?”
顾倚风硬着头皮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别问了。”
这下子,金澄的表情彻底难以言喻了。
刚想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吆喝:“金导!顾编!尤鞠来了!”
两个人纷纷眼前一亮。
开玩笑,那可是娱乐圈当红一线尤鞠啊!
也顾不上再深问,金澄只比了个手势就先去见人了,毕竟人家可是看在制片人的面子上,超低片酬过来客串的,不能怠慢。
“我先过去,你也抓紧哈。”
看着金澄的背影,顾倚风松了口气。
还好,再问就得穿帮了。
她不太喜欢跟外人讨论家里的情况,可偏偏与时绰结婚,又注定离不开顾家。
这样想着,她猛吸了一大口豆浆,细腻的口感混着白糖的甜味,淌进脾胃中,温温热热的。
等顾倚风喝完豆浆过去时,金澄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而尤鞠已经做好造型,正跟薛正朗站在一处对戏。
在故事背景里,尤鞠饰演的沈黄粱可以说是全剧白月光级别的存在,不仅是主线的起点,更跟两个男主人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尤其是和薛正朗饰演的程霜。
但与经验丰富的尤鞠不同,薛正朗的表现太生涩了,甚至有些跟不上尤鞠给出的感情,不太能接住戏。
顾倚风站在一边看得有些难受,就主动走过来:“你的眼神为什么要躲呢?”
薛正朗心虚道:“鞠姐太漂亮了,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无语地抿了抿嘴,顾倚风用卷成圆柱的几页简易剧本敲了下他的脑门,没好气道:“这场戏可是沈黄粱和程霜第一次见面,而且还是一幕英雄救美,你的眼神如果怵了后面根本没法演。”
“我明白了。”薛正朗深吸一口气,简单地调整了下自己。
尤鞠穿着染了“血”的白衬衫,右手袖口被撸上去半截,露出特地画了烧伤妆的小臂,她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先跟顾编剧走一遍戏,小薛你现在旁边看一下?顾编剧可以帮忙吗?”
顾倚风一愣,没想到尤鞠会主动提出让她搭戏一事。
又看了眼已经开始不自信的薛正朗,她没辙,就答应了。
跟薛正朗要了外套,顾倚风开始在脑海中回忆大学时,被迫跟着话剧社排练的那段时间。
半分钟后,她清清嗓子,语调有了轻微的变化:“我们开始吧。”
另一边。
“小心脚下,东西可能有些多。”
金澄的身后多了两道修长的身影,往日里或吊儿郎当、或言辞犀利的模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谦逊。
时绰穿着黑色的衬衫,领口依旧一丝不苟,只是比起昨晚,胸口多了只不知名的圆石胸针。
站在他身侧的徐疏寒面色如常,几乎是同一时间看见了略有眼熟的面孔,他生笑:“难怪你今天说要来找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醉翁”侧眸:“顺路而已。”
“呵。”鬼才信你。
没有在意徐疏寒的话中话,时绰只静静地站着。
视线轻眺,紧紧黏在人群中的那道倩影。
许是今天降温降得厉害,她很识趣地没有再穿裙子,而是套了件中领的白色毛衣,下身配条烟灰色的牛仔裤,一头长发松松垮垮地用夹子锢在脑后,整个人清爽又利落。
不规则的光打在她脸上、身上,整个人仿若置身人间与沼泽的交界处,一双狐狸眼无比明媚,隐含着笑意。
甚至,像个大学生。
没有察觉到两个大人物的异样,金澄兴冲冲地朝里面喊了声:“顾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