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夜里词不达意、断断续续的回应, 完全无法安抚这人半分, 从他那极度匮乏安全感的表现, 盛婳这才发现自己五年的消失带给他的不止是漫长的孤独、憔悴和绝望, 还有一朝得偿所愿便禁不住的患得患失,并非言语所能够慰藉。
在他的潜意识里, 似乎严丝合缝都不能够消解他浓烈到极致的渴求,他更希望能通过这样的行为去倾注身体里过载的爱意,好让她也爱他几分。
盛婳在还没有完全失神的状态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现下她实在是太累了,头脑被弄得昏昏沉沉,根本想不了那么多,甫一结束,便半梦半醒地会起了周公。
只余一分神志,察觉到祁歇叫了水,把她整个人细致清理一遍后,将她重新放进了柔软干净的被褥里,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便上朝去了。
再次醒来,已近午时。盛婳才动了一下手脚,便发觉自己整个人被严严实实裹进了另一个人的怀抱里,四肢相抵,亲密无间。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便撞入祁歇来不及闪躲的眼睛里。他眸光温顺,带着一分餍足的柔软和专注,见盛婳看过来,便收起了那缕深沉的思绪。
盛婳一时有些无言,缩在温暖的被褥里,被他宣告所有权的双臂圈得紧紧的同时,甚至还感觉到一点久违的羞意。毕竟确定心意的当晚就拉着人直奔主题,这种感觉对她而言实在新奇又刺激。
更别提这个对象还是她当弟弟养了五年的人。
按照生理年龄来算,祁歇如今二十一岁左右的年纪,放到现代世界也是风华正茂的男大学生,而她已经是商场上浸淫多年的成熟人士,就这样草率地把人给睡了,盛婳心中也还是有种老牛吃嫩草的羞愧。
说起来也奇怪得很,她从来不是那种头脑发热、感性战胜理智的人,昨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只想着放肆一回,主动起了这个头。
只剩下十八天的时间,她这一贪图享乐,于祁歇而言虽是变相地同意他更近一步,但如果他知道她很快又要走,适才有所突破的局面很可能又要回到原点。
不过盛婳并非没有收尾的头绪。
事实上,在与祁歇对视上的这一瞬间,看清他眼底里化不开的温软缱绻,盛婳第一想法竟是现代世界里她无聊时看来的那些男男女女分分合合的八卦,说来说去都是轻易到手了就不会珍惜的原因。
她在想,她与祁歇这一确认关系、飞一般的进展会不会令他松懈了一点心理防线?说到底,他会轻易寻死,只是因为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意愿太过强烈了。如果在这种浓情蜜意的时候,她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女朋友一样拼命地作,败坏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他对她的执念是否能够消退许多?
问题总是要通过实践才能得到答案。这样想着,盛婳便刻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装起了柔弱,撒娇道:
“阿歇,我腰酸得很,快帮我揉揉。”
祁歇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被褥里搭在她腰间的手迟钝地按摩起来,边摸索边试探性地问道:
“是这里吗?”
“不是,再过去一点……哎呀搞错了,再上面一点,不对不对,太上了……”
她指挥得起劲,就是不愿意自己亲手引导他该按在哪处地方,仿佛刻意捉弄他似的,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让人分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干嘛。
祁歇眼底涌现出了些许晶亮的笑意,手掌覆着她的一截细腰,不轻不重地揉,力道很适中,却还是抵不住盛婳哎呦哎呦地叫唤:
“这么大力干嘛!你是要把我的腰给掐断吗?”
祁歇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还是放轻了些。
盛婳轻咳一声,第一次扮演做作小女生,她到底还是有些羞耻的,回头想要偷觑祁歇的反应。
只见这人坐在床上,专业的手法像个任劳任怨的技工,垂着一双乌沉的眼眸,神情很是认真,如果忽略那对藏在发间已经红得不像话的耳朵的话。
干嘛突然脸红?盛婳疑惑了一瞬,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这句话有些旖旎的歧义。
昨夜,他确实有些要把她的腰给掐断的趋势……
盛婳反应过来,脸也腾地红了。为了掩饰这分不自在,她转过了头,深吸一口气,继续恶言恶语地使唤:
“没吃饭吗?给我摁重一点……嗷!”
腰上的力道很实诚地加重了,盛婳的声音没忍住,很丢脸地拔高了好几度。
……死了算了。
见她把头埋进被褥里,一副不愿面对的样子,祁歇这才有些慌了,把她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怎么了?是我按痛你了吗?”
盛婳羞愤欲死,睁着一双憋得通红的眼睛,把他温柔拨开她鬓间发丝的手狠狠拍开:
“别碰我!”
祁歇的手僵了僵,眼底浮现出些许受伤的意绪。
触及此,盛婳怔愣了一瞬,心底霎时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半是妥协半是无奈补充道:
“你按得太重了,轻一点。”
“好。”祁歇哑声道。
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力道,每经过一处僵硬的地方,他总能恰到好处地化开她的酸胀,但空气也彻底沉默下来。
气氛实在诡异。分明是昨晚在这张床上百般缠绵过的爱侣,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冷淡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盛婳又开始感觉到焦躁了,明知道这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却不知为何心里也有几分难受。
不行,已经心软过一次了,再心疼男人,她就别想心安理得地回家了。
她强自压下心中的那阵踌躇,率先打破了这阵死寂的氛围:
“我饿了,你去给我做饭。”她一连报了好几个工序复杂的菜名,强调道:
“我就想吃你做的。”
祁歇自盛婳走后就没有进过厨房,如今更是九五至尊,随便一句吩咐就是满桌的山珍海味。饶是如此,听到盛婳的要求,他眼也不眨地收回了手,低声应道:
“好。”
带着龙涎香的阴影走远了。
盛婳这才松了口气,身体呈大字形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祁歇刚刚按得太舒服了,身子骨又泛起懒怠,眼皮一阖,复又沉沉睡去。
不过心里惦念着事,她到底没有睡得太沉,只阖目了半个时辰便揉着眼睛醒来。
迷迷瞪瞪间,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嗅觉也活络了起来。看到不远处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盛婳肚中顿时馋虫大动,跟随着香味坐起身来,下了床,刚想靠近餐桌,便被一双手拦了下来:
“洗漱。”
盛婳恍然,不过看着祁歇撸起的袖子,俊隽的脸侧还蹭着几道狼狈的烟灰,于是重新坐回了床上,大大咧咧道:
“懒得动,我要你伺候我。”
祁歇于是又出了门,未几,便端来了漱口的东西和洗盥盆。
站在门口的邓公公欲言又止。他已经看着自己侍奉的天子进进出出、忙上忙下有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这位新纳的妃子骄纵到了什么程度,居然敢使唤尊贵无比的国君,还不让人假手,非要他亲力亲为。
不过想到那张与薨逝已久的华朝公主酷似的脸,邓公公叹息一声,摇摇头,把不满的思绪压了下去。
没心思理会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如何作想,祁歇虽然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但心里是真的不觉得有多麻烦。
相反,看着盛婳乖乖坐在那里,朝他仰起睡得红彤彤的脸,还伸出了双手任他擦拭,祁歇便觉得心中有股满足的幸福感,多得快要溢出来。
他好喜欢她对他流露出这样依赖的姿态,怎么看都看不够,只想抱着她好好爱怜一番。
可是不行。一定是他昨晚没有控制好自己,把她折腾得累极,她现在还在气头上,他一定要把她照顾好,哄得她高兴了才行。
盛婳压根没察觉到祁歇的心理活动。她任由祁歇为她擦脸擦手,替她穿好衣服,执着发篦生疏地为她梳理头发,看着他对她睡得打结的发尾皱起了眉头,心里还在暗自窃喜他一定觉得她很难伺候。
就这样,两方在对彼此的态度深深误解之下,都为对方的表现感到十分的满意。
被祁歇伺候着用了膳,盛婳吃得肚子滚圆,却见祁歇根本没怎么动筷,好吃的东西全进她肚子里了。
“你怎么不吃?”盛婳有些不满,执起筷子也给他夹了菜,一边夹一边说:
“不许只有我一个人变胖,你也要吃!”
不一会儿,祁歇的碗里便堆起了一座可观的小山。
这样似曾相识的情景,在他最初被她救回来的那段时间里经常发生。祁歇眼底浮现出些许怀念的神色,但手上仍然抵住了盛婳还想往他碗里夹菜的筷子:
“我吃不了那么多。”
自从盛婳五年前走了之后,他的胃口就变得很差,食不下咽,政务繁忙起来的时候,一天也只吃一顿,勉强搪塞饿得绞痛的胃。五年来他常被病痛与思念折磨,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很多食物的味道已经尝不出来了。
盛婳却很固执:“你必须吃,不然我要生气了!”
祁歇摇摇头道:“我不饿,看着你吃就好。”
他做的全是她爱吃的东西,但她爱吃的不代表他都喜欢吃。盛婳坏心眼地朝他碗里夹了很多他不喜欢的菜,看着他比从前清减许多的身材,嫌弃地脱口而出道:
“你再不多吃点,摸起来手感就不好了。”
这句话说出口,两人都愣了一瞬。随即两只刚破处的雏儿不约而同撇开了目光,相同的脸颊通红。
盛婳捂了捂发烫的脸,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忸怩地转过头来,发现祁歇红着一张脸,端起碗开始吃了起来。
第103章 试探
相处了三天, 盛婳越来越发觉“作精女友”这条道行不通。
祁歇对她堪称百依百顺,体贴入微,让往东绝不往西,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她出言刁难, 只要看她眼神一动, 就知道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
所有能让下人干的活计,只要与她相关,通通被他包揽, 大到衣食住行, 小到梳妆打扮,任何错误只要犯过一次, 就不会有第二次, 堪称二十四孝好男友。
盛婳甚至诡异地发现他似乎还乐在其中, 如果不是她手脚健全, 他估计还能伺候到亲手喂饭擦嘴的地步。
不过这样的情况换到床上是没用的。白日里,他对她言听计从, 唯她马首是瞻, 任由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也乖觉应下;到了晚上,便要把这些债分厘不差地讨回来, 一点委屈也不肯受。
祁歇正是需求旺盛的年纪,一闹就要闹到大半夜, 盛婳体力又不行, 很多时候总是吃不消, 白天蔫了吧唧的, 活像是被吸走了精气,也没那个心思专门去折腾他了。
她有时候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背着她嗑了药还是怎地, 换作她当女帝的那一世,每天起早贪黑上朝批奏折,不累成狗就已经很体面了,他倒好,白日里应对她和政务,晚上还有闲工夫挞伐耕耘。
前夜好不容易鸣鼓收兵,问了系统,得到它扫描后无语的否定,盛婳当真震惊不已,结果转过头又被莫名其妙发疯的祁歇拖回去施以制裁——要不是相信系统这种高等文明出不了错,盛婳又要怀疑上次的bug没处理干净。
于是这一番兜兜转转下来,受罪的只有她自己,盛婳索性不再闹腾。而当她停止了对他呼来喝去时,祁歇似乎还有些不习惯。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的倾向?盛婳见着人不需要她吩咐,就已经熟练地端来了装着热水的木盆,为她脱下了鞋子,准备给她洗脚。
夜幕降临,烛火幽幽。祁歇低垂的眼睫也被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眸中全然是认真的情绪,好似即将做的事情是处理重大的国事。
水面泡过柔嫩的双脚,温度刚刚好——这还是这些天以来,太烫太冷都要被盛婳指使他换掉、屡次摸索出来的温度。
换作第一天时,盛婳还会恶意地踩出水花,溅他一身,不过发现祁歇根本不生气,还抓住她的脚挠起痒痒,逗得她笑出眼泪,喘息微微时,盛婳便不敢那么做了。
这人极会顺杆往上爬,若她一定要胡闹,到最后,一本正经的洗脚也会变得不正经起来,盆中的水面总会倒映出羞人的春色,一圈圈涟漪震荡开来,像是被某种灵活柔软的东西使坏搅弄,伸进水里的腿儿止不住地抖颤。
这时候祁歇便会抬起头来,目光沉暗地看着她:“还敢吗?”
盛婳被作弄得说不出话,半晌,失神的目光才堪堪盯住他唇角某处水渍,实在是怕了那种无法掌控身体的快意,连连摇头。
回想起这些天来意乱情迷的生活,盛婳捂着脸躺倒在床上。
祁歇看了她一眼,手上把她的双脚擦拭得干干净净,动作轻柔地放进了被窝里:
“你先睡,我还有些东西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