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欢——九月轻歌【完结】
时间:2023-11-21 23:06:53

  傅清明不疑有他,放下心来,说起外甥女,不自觉地现出自豪之色,“那孩子,制琴已有所成,经商方面的头脑,比你是相距万里,比我却要精明得多。”
  沈笑山和声道:“话不能这么说。您那新月坊,本意就不是为了求财。”
  傅清明出自言情书网,自幼痴迷音律,精通各类乐器的制作、弹奏。十几岁就开建了新月坊,制作售卖乐器,若有人想学艺,有专人悉心教导。
  原敏仪与傅清明结缘,就是在新月坊。
  二人成婚之后,齐心协力经营,到如今,新月坊已有数间分号。
  ——这些事,住进傅宅之前,他便有耳闻。
  略顿了顿,他又道:“恩娆的确聪慧,是少见的好苗子。这会儿,我让她在霁月堂看我手里的部分账册。她若是看得出门道,近期我就让她把陕西各地的账目过一遍,每日上午前去即可。您意下如何?”
  傅清明大喜过望,“难得你这般赏识恩娆,这是她的福分。多谢,多谢!”若不是正在针炙,就要下地行礼了。
  “您客气了。”沈笑山生怕他下一刻也生出陆语曾有过的心思,提议让陆语拜他个师父、认个叔父什么的,道,“陶真人、玉霞观方丈都是我打心底敬重的前辈,他们视我与恩娆如弟子,我们两个小辈,于情于理,都该相互扶持。”
  “原来如此。”傅清明不由得感叹缘法的玄妙。
  沈笑山笑笑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针炙后,沈笑山让傅清明安心歇息,回返霁月堂,进门后,就看到陆语正在翻阅账册,神色专注,小扇子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不时忽闪一下,手边备了笔墨纸。
  小模样煞是动人。
  他并不扰她,亲自去沏了两杯密云龙,随后将一杯送到她手边。
  陆语这才察觉到他回返,闻到密云龙的香气,先是讶然,随即就望着他笑。
  那笑容除了固有的美,还让他觉得甜甜的。
  这一定不是错觉。他坚持这么认为。
  为了不打破此刻的温馨氛围,他不言不语的,喝完一杯密云龙之后,转去给她磨墨。
  等到罗松在门外问要不要传饭,陆语即刻起身回内宅的时候,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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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密室暗道中听墙角的事,齐盛昨日便安排下去了:挑选出最值得信任的人手,每日轮班窃听,及时将听到的值得一提的事或是拿不准轻重的言语记录下来。
  齐盛的办事效率,自来是立竿见影——午间,陆语一边用饭,一边看昨夜至晌午得到的消息记录。
  于是,原府一些事情呈现在她眼前:
  原锦攀交情未遂的事,原太夫人说,等着寿辰当日鉴赏那幅双面绣屏风。
  原灏结结实实地训斥了原成梁和原锦一通。
  原锦回到房里,哭着咒骂了陆语一阵。
  上午,原大太太出门前,把原友梅、原友兰唤到跟前,问她们有没有亲手绣的帕子。
  姐妹两个说有。
  原大太太当即让她们唤人各取五条来,看到帕子之后才说,还过得去,下午我去东院的时候带上,说是你们给恩娆的一点儿心意。
  两姐妹抱怨了几句,却架不住母亲的声色俱厉,也就依了。
  没有大事,没有想听到的秘辛。本能生出的失望浮上心头之际,陆语就想到了解奕帆、解明馨那边的事,心情立时转好。
  急什么呢?就算这七日一无所获,那兄妹两个也不会再有退路,定会招出元凶。
  就算她直觉出错,沈笑山也不会的——他们两个一起出错,是绝不可能的事。她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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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原溶与原大太太如约而至,前者去霁月堂见沈笑山,后者见原敏仪未遂后,转去陆语的绣楼。
  陆语出门相迎,请原大太太到宴息室说话。
  原大太太带来了原友梅、原友兰各自送给陆语的几条帕子,“都知道你没工夫做针线,她们就送你几条帕子,针线虽然不及阿锦那么好,倒也勉强能看。”
  陆语不动声色地收下,笑盈盈道谢,唤丫鬟上茶点。
  原大太太又道:“我还带了些阿胶、燕窝过来,放在你姨母房里了,只盼她不要嫌弃。”
  “瞧您说的。”陆语从无暇手里接过茶盏,送到原大太太手边,“姨母实在是精力不济,需得静心将养。”落座后,如实道,“您应该也看出来了,我有些体己话想与您说。”谁都不傻,将话摆到明面上,有益无害。
  原大太太如何看不出这一点。陆语与长房相安无事的时候,对她一直淡淡的,与长房哪个生了是非,就当她不存在。
  自昨日到此刻,这孩子话里话外都表露了要与她叙谈的意思,这正是她喜闻乐见的。
  如果能走近一些,日后陆语能看在她的情面上,对她的儿女少一些敌意,遇到分歧少一些计较、多几分宽容,就是她烧了高香了。
  “你有什么话,只管说。我只盼着,你也跟我交个底——你姨母没有大碍吧?”原大太太神色坦诚、真挚。
  “没有大碍。”陆语搬出了沈笑山,“我姨父姨母要是情形不好,沈先生也容不得,昨日怎么可能与我一起去原府做客。”
  原大太太闻言神色一缓,笑了,“的确。倒是我胡思乱想了。”
  “您也是担心我姨母。”陆语抬手示意无暇、无忧到门外守着。
  原大太太亦遣了随侍在侧的丫鬟。
  陆语开门见山:“我娘和姨母出嫁前后的事,以前我只隐约听说过一些,也不好当面问我姨母。这三年呢,原府在孝期,我也不好拿这些事烦您。现在原府就要出孝期了,我就想,您能不能把所知的说给我听听?”
  “这……”虽然早有预感,陆语迟早为生身母亲、姨母追究陈年旧事,但在眼下,原大太太不免觉得这时机有些微妙,“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陆语理由充分:“我姨父姨母那封所谓的报平安的信,原府一收到就敲锣打鼓地宣扬出去了——我倒不是怨大舅什么,他急于脱身,还不是笃定太夫人不在乎我姨母的死活?太夫人但凡有过一句担心的话,我大舅也不会那么做。”
  “那件事……”原大太太面露不安地道,“我和成栋、友梅、友兰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大舅就请示过太夫人,火急火燎地出门了。我们真想不到那么多,你大舅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
  陆语一笑,“这些不难想见。”
  原大太太心念一转,紧张地道:“清明和敏仪的事——”
  “我只能跟您说,有蹊跷。大舅要不是觉得不对劲,昨日怎么会请沈先生和我过去?”
  “那……”原大太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她对原大老爷的怨念不是一日两日,却知道他的仕途关系到三个孩子的前程,万一陆语把他整治得不人不鬼的……
  陆语笑着安抚她:“您放心,我知道大舅孝顺,太夫人说的对不对,他都只能照办。我心寒、窝火,都是冲着太夫人。”
  “对对对,你心里有数就行。”
  陆语趁势道:“所以我就想弄明白,太夫人和我姨母,到底生过哪些罅隙?”
  原大太太不由叹了口气,“归根结底,不过是敏仪的姻缘不合太夫人的意。”停一停,念及陆语的生母原敏修,目光一黯,“敏修那时候也是。”
  陆语一笑,“儿女姻缘不合父母心思的事,比比皆是,她们怎么就闹到了仇人一般的情形?”
  原大太太啜了一口茶,想起昔年旧事,神色有些恍惚,“我嫁进原家之后,老太爷常年在外地做官,太夫人带着一家人留在长安,督促子嗣的课业,张罗儿女的婚事。”
  她放下茶盏,坐到陆语身边,压低声音:“太夫人在府中,多少年来都是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到如今,说起来是我主持中馈,其实只是挂了个头衔。
  “她那个人,打心底瞧不上商贾,带的我家老爷也是那样。
  “敏修当初与陆东家结缘,要死要活地闹了一年多,亲事才定下来。”
  陆语问道:“怎么个闹法?”
  原大太太语声更低:“那时候我还没在原家站稳脚跟,凡事都是后知后觉,只听说,陆东家请人上门说项之后,太夫人就把敏修关到了别院。
  “我跟敏修虽然谈不上姑嫂情深,但我们平时相处得挺融洽的——这真不是在你跟前讨好卖乖的话,你可以跟府里的老人儿打听去。
  “我瞧着敏修被关在别院的日子久了,很担心,便吩咐下人想法子去打听消息。没两日,下人给我回信,说……太夫人饿了敏修好几天,敏修那身子骨哪儿受得住啊,病了。就那样,太夫人都不给找大夫,不给饭食。”
  陆语抿紧了唇。
  原大太太携了她的手,“我瞧着不是个事,就跟老爷照实说了。老爷也怕闹出人命,就带着我一起去太夫人面前求情。
  “我们跪了一天一夜,到了还是我家老爷说要将事情告知老太爷,太夫人才松了口,派人把敏修接回府中,请大夫诊脉开方子。
  “敏修病了好几个月才能下地走动,出嫁前都还在服药……”
  说到这儿,她不由长叹一声。
  陆语深缓地吸进一口气。
  “敏修嫁到江南之后,与原府全然断了来往,逢年过节做场面功夫的礼品都不送。两家生疏至此,大抵也是后来你被送到陶真人跟前的缘故之一。”
  陆语缓缓颔首。
  原大太太又叹了一口气,“到了敏仪,她要嫁的也是商贾,太夫人脾气更盛。我跟老爷一早料到,先一步求着她老人家手下留情,又及时写信请老太爷干预,总算没让她在明面上大动干戈。
  “可我们没料到的是……”
  陆语忍不住问道:“没料到什么?”
  原大太太握紧了陆语的手,神色颇为复杂,“你姨父姨母这些年都无所出,就是因为……太夫人当年让敏仪服了一段日子的避子汤药。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们房里知情的下人,都被太夫人寻由头处置了。我家老爷又秉着百善孝为先的处世之道……”
  陆语咬了咬牙。
  同一时刻,沈笑山正在与原溶叙谈。
  沈笑山单刀直入:“傅家的事,到今日,你是摸不着头脑了吧?”
  原溶自是颔首称是。
  “傅家若是将这些事公之于众,是不是在情理之中?”
  “是,可是……”原溶拿出帕子擦汗,“我并不知情啊沈先生……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沈笑山牵出一抹冷笑,“你以为,该被追究的只是你知情与否?”
  原溶懵了,冷汗直流,不知所措,“那,先生的意思是——”
  “我以为,如果你知情,便该重塑家风;若是不知情,那我可就由着性子来了。”沈笑山笑微微地道,“说到底,不管你知情与否,先把家风正一正,碍眼的应该尽早予以发落。”
第29章 承诺 /应对
  原溶用了些时间, 才明白沈笑山的意思, 登时脸色煞白,“先生是怀疑……”
  沈笑山取出解奕帆的口供, “不是怀疑。”
  原溶接到手里,一目十行地看完, 瞠目结舌,随后又逐字逐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越看,汗出的就越多。末了, 他把口供捏在手里,对着面前虚空陷入沉思。
  守孝三年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 在大事当前的时候, 终于飞快地转了起来。
  沈笑山一直凝眸打量着原溶的神色,连最细微的反应都没错过。
  不出所料,原溶与傅清明原敏仪被劫持的事情无关。
  说白了,原溶对家事迟钝也好、敷衍也罢,到底是官至知府的人, 要是做出那等事, 不是疯了, 就是蠢到没边儿了。
  再一个原因就是, 找到傅清明与原敏仪之前,原府有意无意间招惹过陆语的, 只有原溶和原友梅——是贼就有三分心虚, 如果事情与原溶有关, 他不论怎样,也会约束自己和儿女的言行,不会在收到报平安的信件的时候急于撇清关系,而会用官场上那一套与陆语虚以委蛇。
  退一万步讲,如果事情就是原溶一手谋划,也该让他看到解奕帆的口供——打草惊蛇。
  只有原家动起来、乱起来,他们才会现出破绽。
  原溶回过神来,递还口供的时候,只觉得手有千斤重。
  沈笑山道:“原大人刚才什么都没看过。”
  “是。”原溶颔首,正色道,“没看过是一回事,该说的还是要说。先生怀疑原家与那件事有关,是情理之中。想来你们已经在着手查证。今日起,我亦会设法彻查。只盼着是我们都多疑了,而若与原府有关,不论是谁,我都不会姑息!”
  沈笑山颔首,“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先生只管拭目以待。”
  沈笑山岔开话题:“原太夫人不看重母女情,而你似乎也不看重兄妹情,为何?”
  “这……”原溶挣扎片刻,诚实地笑道,“这真不能说……实在是不能说。”
  沈笑山扬眉一笑,也不勉强,“无妨,我自己查。”
  “……”原溶苦笑,叹气,心说真是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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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至酉时,陆语亲自送原大太太出门。
  原大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陆语只是看起来若无其事,心里一定难受得紧。她携了陆语的手,“那些事,便是我不说,你也能从别处打听到,所以我就没瞒你,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就是想,你要是计较……”
  陆语对她盈盈一笑,“那笔账,与您和您儿女没关系。往后我跟你们好生走动着。”
  原大太太暗暗透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您回去之后,太夫人少不得问您跟我说了些什么,寻找您的错处。”陆语道,“她要是为此不悦,您就往我头上推。”
  原大太太冷笑,“随她去就是了。上次友梅的事,她真是让我心寒了——我也不是说你对不对的,可作为长辈,在孩子闹矛盾的时候,是不是该从中调和?可她是怎么做的?
  “这上下是你教训友梅,该当的。下次要是换了比原家门第更高权势更大的人家,也出了类似的事,她也不为孩子做主的话,我两个女儿还有活路么?她们便是再不成器,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跟你说心里话,就那件事,真是让我把她和老爷看清楚了,心寒得不行——都是只看功利不计情分的人。往后啊,我得多长些心眼儿,给孩子早做打算。”
  不管什么事,陆语都是一样,做了就是做了,连说自己有错的场面话都不会说。她想一想,道:“归根结底,是您到如今还没主持中馈,不管谁都知道,原府的事情,太夫人说了算。您要是当家做主的人,我就算找友梅算账,让她吃亏,也绝不会是当日那个情形。”
  原大太太若有所思。
  送走原大太太,陆语被原敏仪唤到房里说话。
  陆语见姨母气色比早间又好了一些,不由绽出愉悦的笑容,“针炙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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