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姣姣喊完了就站起身来,一副要冲出去找陆夫人的样子。
这怎么行!陆夫人那头都是有头有脸的女眷宾客!真要是被陆姣姣搅和了,那就都完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四小姐送回屋里。”陆飞鸢匆忙回头喊丫鬟婆子,但是那几位千金贵女突然站起身来,有意无意的就挡住了那些丫鬟们的前进路线,丫鬟们不敢硬闯,一时都被挡住了。
陆飞鸢急了,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陆姣姣。
当陆飞鸢挡住陆姣姣的时候,正看见陆姣姣的脸。
那是一张脸上还挂着泪珠的脸,可那双漂亮的眼却是带着笑的,像是偷吃到了鱼的小野猫,满眼狡黠。
陆飞鸢心里一紧,她想躲开,但是已经晚了。
陆姣姣像是匹出笼的野马一样,凶猛的撞到了她的身上,好巧不巧,她身后就是湖泊。
陆飞鸢在一片惊呼声中跌下了湖泊,跌进湖泊里的时候,她仿佛还听见陆姣姣高喊了一声:“谁都别想和我抢永宁侯世子!”
这最后一声喊嚎出来了之后,陆姣姣心里头别提多痛快了。
她现在觉得自己就算是输,陆家人也赢不了。
这种场合下,陆飞鸢落水,衣衫浸透有损名节,而且她还和陆飞鸢的姐妹们说了那么多坏话,这些人一定会出去宣扬,到时候陆飞鸢名声会一落千丈。
而她呢,也成功给自己套上了山野村女愚昧无知这八个大字,再加上她胡搅蛮缠,一副非永宁侯世子不可的花痴样子,永宁侯世子听了也肯定会厌烦,不会喜欢她,更别提娶她入门了,人家永宁侯世子肯定丢不起这个人。
这姐妹俩矮子里面拔高个儿,还是娶陆飞鸢更划算些。
到时候陆家爱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吧,反正她已经倾尽全力毁了陆夫人的计划了,她无所谓了!
哼,敢把我陆姣姣当狗,那就别怪我回头咬你,咱们一起丢人吧!
不过,这点火还不够大,她还得
再加一把!
想着,陆姣姣一扭头,当着湖边聚集过来看热闹、神色各异的人的面儿,脖子一昂,一脸嚣张跋扈的喊道:“诸位,我,陆姣姣,就是永宁侯世子的未来夫人,我就把话放这了,你们谁敢嫁给永宁侯世子,我就去叫我爹,让我爹收拾你们!我爹,右相!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陆姣姣这一番话喊下来,别说是常挽月了,就连边儿上的姑娘们都飞快的退开了几步。
这陆家的四姑娘...是个疯的吧!
竟然敢这般说话,不怕右相动家法吗?
陆姣姣满意的看着四周的人的表情,觉得她这个脑子真是没白长。
她虽然自损五十,但是她伤敌五千!从今天开始,她那个便宜爹估计也名声扫地了。
偏生这个时候还有人嫌热闹不够大,在一旁笑呵呵的问:“若是永宁侯世子不娶你呢?”
陆姣姣生怕没人跟自己搭腔,当即下巴一抬,趾高气昂的说:“我爹右相!谁敢不娶我?他不娶我,我爹就替我报仇!”
人群里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概是没见过这种姑娘,简直,简直——
“这位姑娘,永宁侯世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啊。”人群里那人又笑着说:“听闻永宁侯世子好食人肉,面若恶鬼,以杀人为乐,姑娘可受得了?”
陆姣姣冷笑一声。
整个陆家都摁不住我,一个永宁侯世子能把我怎么的?
“我就是喜欢永宁侯世子。”陆姣姣掷地有声的说:“在我心里,永宁侯世子是最和风霁月的君子!我仰慕他,我要做他的正妻,谁都不能跟我抢,我姐姐就是下场!谁跟我抢,我就推谁下湖!”
在场的姑娘、夫人们都是一脸的震惊。
这陆家的四姑娘是怎么养出来的啊...怕是脑内有疾吧!
这一套话喊出来之后,陆姣姣估摸着陆家人以后三年都没脸见人了。
这个时候,陆飞鸢还在湖里扑腾,已经有两个小厮和丫鬟下去救了,还有嬷嬷匆匆拿着袍子在岸边等着、急的直跺脚,也有嬷嬷冲出来,想要把陆姣姣抓回去。
陆姣姣能回去吗?
她才不呢!
她还没丢够人呢!
只
见陆姣姣如同一只小猫儿一般,绕着凉亭就跑起来了,一边跑一边喊:“我就是仰慕永宁侯世子,我就是要嫁他,你们都给我滚开!”
“我爹是右相,我爹说了,谁敢惹我,就替我去弄死谁!”
“我娘最疼我了,我娘明日就去为我向永宁侯世子提亲!”
别看陆姣姣长了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但跑起来还真不慢,裙角翻飞间如同花中蝶般灵巧,一群丫鬟婆子愣是抓不着她!
陆姣姣在花园中闷头乱冲,正喊的胸口胀痛、一阵上不来气儿的时候,眼前突然多出来个人影。
她面前本来没人的——那群公子姑娘们见了她都如同见到洪水猛兽般飞快避开,但她眼前这个人却像是没长眼睛一样、自个儿站到她前面来了,她躲避不及,直接撞进了对方的胸膛里。
她撞上对方的时候,不知为何,四周好像都跟着静下来了,就连嬷嬷都不敢追她了。
对方个子好高,胸膛坚硬宽阔,陆姣姣只看见了一片玄青色底、上绣金色祥云花纹的衣袍和锦缎云靴,她本想躲开继续跑,但是对方却抬起手、牢牢地箍住了她的手臂,独属于男性的灼热之气直直的逼上了她的脸。
离得太近了,陆姣姣都能感受到对方包裹在黑色大氅之下的、紧绷勃勃的躯体,螳螂腿马蜂腰,浑身的力量感与压迫感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陆姣姣呼吸急促地抬起头来,只看见了一张银色面具。
那面具盖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锋锐的丹凤眼,当陆姣姣看到这双眼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的看着对方,直到对方笑了一声。
她听见对方声线嘶哑、尾音上调的说道:“未曾想□□姑娘竟对本世子如此情深根重,本世子甚是满意。”
“不如择个日子。”
“就近成婚吧。”
陆姣姣在听到“就近成婚”这几个字的时候,人都懵了。
她听到了什么?
她一脸茫然地看向四周的人,试图从人群的脸上分辨出来一些讯息,但这些人的表情比她还要震惊,眼睛瞪的好大,没有一个人说话。
直到某一刻,有人失声喊了一句:“永宁侯世子竟要娶□□姑娘?”
这一声喊下来
,整个花园就像是被烧开了的一锅水一样沸腾起来了,人群哗然之中,陆姣姣的表情渐渐绝望了。
这位就是那个杀人如麻丑如恶鬼的永宁侯世子?
这位永宁侯世子听了她那一番“豪言壮语”竟然还要娶她?
陆姣姣浑身的血都凉了。
为什么啊?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娶我?
永宁侯世子殿下,你才是脑内有疾吧!
“□□姑娘这么想嫁本世子、为了嫁本世子都不惜推自己的亲姐姐下湖,现如今本世子应了你,□□姑娘怎么也不高兴呢?”
永宁侯世子伸出手,轻轻地擦过陆姣姣的脸,他指腹上有薄茧,擦的陆姣姣的脸上一麻。
“我高兴。”陆姣姣咧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我就是太高兴了,有些受宠若惊,我、我没想到永宁侯世子会娶我,我以为永宁侯世子喜欢姐姐。”
“本世子原先也没打算娶你。”永宁侯世子面具后的丹凤眼一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说:“但今日四姑娘这么一闹,本世子倒是非四姑娘不娶了,因为本世子就喜欢你这个脾气,够恶,配得上我。”
陆姣姣眼前一黑。
你喜欢我这个脾气的人?
够、恶?
你口味太奇特了点吧!
“那、那你若是不喜欢了呢?”陆姣姣一想到自己要跟这样的大变态成亲,她险些当场哭出声来,忍着眼泪揪着衣角,磕磕巴巴的问:“就是,我,我如果突然变文静了呢?你有可能...会退婚吗?”
“退不退婚,需要两府商定。”面具后的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遗憾,但尾音却悠然上扬:“但是上一个我不喜欢的女子的下场可不太好啊——我记得,她是被我拴在马后,活活给拖死了呢。”
陆姣姣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马拖行的惨状,顿时脸色惨白,如坠冰窟。
她闹了这么一通,永宁侯世子还是不肯娶陆飞鸢,偏偏要来娶她。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完他娘的蛋了。
我这一手臭棋确实下的稀烂但是永宁侯世子直接把棋盘掀了我可怎么办呐?
人算不如天算来了京城之后碰见的这两个男
人脑袋多少有点大疾啊!
陆夫人听到丫鬟说三小姐掉进湖里、四小姐发疯了之后,就急匆匆的从花厅赶来,她走来时,远远地看见了这么一幕。
原本竹林里的、花厅里的、花园里的客人们全都挤到了湖边,衣袖接踵、人头攒动间,她看见一些往日里与她有仇怨的夫人们都笑盈盈的看着她,那种眼神,像是看到了街边的狼狈野狗一般。
陆夫人很难形容当时她的感觉,她只觉得后脊背一凉,一股莫名的不安让她头皮发麻,下一秒,陆夫人就听见一声凄惨的尖叫从湖里传来。
“娘——”
陆夫人惊的扭头看过去,就看见湖岸边上,一个女子被两个小厮合力从湖水中举起来,费力的抬到了岸边。
湖水浸透衣衫,人会变的很沉,呛水的人也不会配合,如同死猪一样被人抬上来,仪态尽失,衣料紧紧贴着身体,玲珑的曲线一眼望去清清楚楚,陆夫人的脑袋里闪过了个念头:谁家的姑娘掉湖里了?在这种场合下掉湖里,名节有损,怕是要丢大脸。
结果下一秒,她就看见那姑娘的半张湿淋淋的侧脸——是她的飞鸢!
陆夫人当场失态,手里的帕子掉到地上,险些喊出声来。
“夫人!”后面有嬷嬷拽了陆夫人的袖子扶了一把,才算是把人给搀住了,一路扶着踉跄的陆夫人去了湖边,陆夫人慌张到甚至都没顾得上管陆姣姣,直接扑过去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陆飞鸢早已羞愤欲死,伏在陆夫人的怀里,哭诉着喊:“是陆姣姣推我下去的,她故意当着么多人面推我下去,她想让我死。”
陆夫人怒火攻心。
看着陆夫人匆忙的背影,陆姣姣不由得哼笑了一声。
虽然结果没变,但现在倒霉的可不止她一个。
“姣姣怎的这般开心?”在陆姣姣高兴的时候,一道声线低沉的在耳畔响起。
陆姣姣这才记起来永宁侯世子还在旁边,她脸上的笑意一僵,还没来得及想好怎样糊弄永宁侯世子,就看见陆夫人带着两个嬷嬷气势汹汹、双目发红的杀回来了。
显然是陆夫人知道是陆姣姣把陆飞鸢推到湖里之后,就来找陆姣姣算账。
陆姣姣心里虽然有些怕,但还是昂起了头,死死瞪着陆夫人。
反正她自从进了陆家的门,就已经是陆家菜篓里的鱼,人家要她死,她就绝活不下去,她脑袋笨,情急之下也想不出什么更聪明的法子了,总之,今日出了一口恶气,她死就死吧。
“你这个小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陆夫人此时已经冲到陆姣姣身前了,神情暴怒,手腕高高抬起,凶狠的冲着陆姣姣的脸打了下来!
她才知道,陆姣姣居然推了她的宝贝女儿下湖!
这个粗鄙的泥腿子,因为他们陆家的恩赐才能进陆家,还得了上嫁天家的大好处,乌鸦都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这个蠢货居然不知道珍惜!
她当初就是对这个陆姣姣太宽容了!当初这个小贱蹄子进府的时候,就应该直接关起来,狠狠抽几十鞭子,饿上三天,到时候陆姣姣什么都肯做,哪还敢生二心?
从今天开始,她要日日折磨这个贱人,让陆姣姣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
陆夫人冲过去、举手打陆姣姣的时候,整个花园都一片寂静,就连陆飞鸢的哭声都跟着顿了几秒,所有宾客都睁大了眼看着这一幕。
但那巴掌并没有落到陆姣姣的脸上,反而在中途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臂。
玄青色的铁质护腕中包裹着坚硬的骨骼,大手一抓,陆夫人直接被甩的退后了半步。
陆夫人这才发现陆姣姣身旁还有个人,她满怀愤怒的看过去,就瞧见了个让她心惊胆颤的人影。
那人身穿玄色袍、头顶墨玉冠,满身气场冷冽,光看背影都让人心中发紧,当瞧见对方脸上的银色面具的时候,陆夫人指尖都渗出薄汗来了。
她上一次瞧见这张面具,是在刑场,砍头的时候。
眼下大奉国运昌隆,太平盛世,一无战事二无天灾,每年国库收的税高达九位数,这么多贯钱,不知养肥了多少贪官污吏,眼下皇上刚登基,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人也跟着越发多疑了,且,恰好碰见下头的大臣们中饱私囊,导致边关军费被贪污,永宁侯亲自进京,将证据呈给先帝,并向先帝请旨亲自抄家。
永宁侯世子非嫡非长,但却是与当今皇上一起长大的,皇上就是偏爱他,皇上的偏爱厚重如山,难
免朝堂动荡,下面的臣子也没办法。
陆怀说的那些家国天下的大事陆夫人其实都不大懂,她只是记得,那天晚上,刑部侍郎因为贪污被抄家了,她的马车途径刑部侍郎府门口,看见刑部侍郎的院子被放了一把火,那熊熊烈火烧的如同天边的晚霞,干涸的血黑乎乎的压在地上,灼热的火噼里啪啦的燃着木头,府里的女眷和孩子们往外跑,想逃出火海,却被永宁侯世子的亲卫一次又一次踹回去、丢到火海中。
上头是火势连天,下头是干涸的黑血,中间是求生不得、活生生烧死的人,那简直是一副人间炼狱。
刑部侍郎跪在地上,哀嚎着,哭求着跪在地上给永宁侯世子磕头,求永宁侯世子让出一条生路。
永宁侯世子束手站着,受了刑部尚书不知道多少个响头,但却没有挪开半步,刑部尚书家百口人,活生生烧成了百具焦尸,那冲天的怨怼之气让左邻右舍都为之心惊。
也是那天之后,坊间传出了永宁侯世子是活阎罗转世的名号。
这让她如何不怕?这等人,如何能侧卧安寝?
她的飞鸢,那是她的宝贝,是她的命根子!
而此时,陆姣姣竟然被永宁侯世子揽在了怀里!
从她的角度看,正好能看见陆姣姣昂起来的半张脸,眉眼如同烟云墨染,唇瓣好似湖上红莲,而永宁侯世子的脸虽然看不到,手却牢牢地箍着陆姣姣的手臂。
“永宁侯世子这是在干什么!”陆夫人心中虽然怵永宁侯世子,但事涉飞鸢,还是厉声问道:“我教训我自家的姑娘,永宁侯世子插什么手?光天化日之下搂抱我陆家四姑娘,永宁侯世子是想做什么!”
说着,陆夫人又叫丫鬟去拉陆姣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