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硬木荔枝纹二层方盒，一个是剔红缠枝莲纹两层圆盒。打开方盒，舒舒惊喜地发现里面罗列着好几样水晶饰品。
水晶的美丽是含蓄不夺目的，可主仆三人的眼睛已被水晶至洁的胜玉冰润所迷惑，六只眼睛仿佛喝醉酒似的。
舒舒拿出她让第一眼就深深迷醉的紫水晶镯，镯子是马蹄形的，舒舒套在细白的手腕上，圈口弧度正正好合适。她愈看愈喜爱，黯淡的心情一扫而空，熠熠生辉起来。
锦年浅笑道：“这镯子简直是特意为小主度身定做的，就是这样的宝物才能和小主的美貌相得益彰。”
舒舒扬起小脸，面露羞窘道：“我的脸皮就是被你们两个给夸厚的。”
不过舒舒也习惯了这样的赞美，她又低头把盒子里的其余首饰、摆件一一拿出。
两支缠绕着数枚小灵芝和枝叶的湘妃色水晶流苏，四对花篮子坠形的耳环，每个花篮子内浅浮雕着不同式样，各雕着梅花、兰花、荷花、菊花，另有三支各雕福禄春字型的罗兰色簪子，还有如掌心大的水晶摆件，雕琢成仙鹤、瑞鹿等造型。
锦年欣喜道：“小主，这些摆件可以放在妆台上，可以辟邪，还可以开运招福。”
“嗯，听你的。”舒舒重重点头，对锦年的提议表示非常附合赞同。
因为先欣赏得是舒舒的心头好，接下来的太后、皇后娘娘送来的首饰就无甚惊喜了，有镶嵌珠宝的头花、翡翠蝙蝠簪、金累丝碧玺花簪、金镶珍珠耳环、玳瑁镶珠宝镯等等，琳琅满目，闪耀着灿烂的光芒。
“万寿节那天，还是戴上太后娘娘赏赐的珠宝，要感恩太后对我的青睐。”舒舒说道，她拨弄着手腕上戴着的紫水晶镯，接着道：“不过，这镯子我还是可以戴着，袖子一遮，别人也看不到。”
锦年又惋惜又赞同道：“小主说得有理，我们还是不要太招摇，免得她人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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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戌时五刻，灯火通明的养心殿内，皇上还在勤勤恳恳地批阅处理如山的奏折。
梁永新微屈着身子侍立在角落，他垂着头，用眼角余光不断瞄着上首方向。
皇上端起茶盏喝了几口，随后把茶盏放置一旁，搭着的茶盖子在茶盏上轻轻一滑过，发出“叮”的清脆声。
梁永新见状，忙恭谨提醒道：“皇上，敬事房的孙公公已在殿外等候半个多时辰了。”
皇上已经将近一个月没翻牌子了，孙公公这些时日是怎么来怎么回，刚刚在外头奉承了他好句，巴巴等着梁永新能够劝谏成功。
皇上默然片刻，方才施舍般道：“叫他进来吧。”
孙公公得到听召，立马手脚敏捷地快步走进殿内，他举着一个紫檀木盘子，内里铺着明黄织锦缎，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几个杏黄木点绿漆牌，俗称“绿头牌”。这些绿头牌除了贵妃的牌子稍有些灰暗无光，其它都是簇新簇新的。
孙公公恭恭敬敬跪下道：“请皇上翻牌子。”
皇上幽深的眼神一一滑过这些牌子，过了许久，久到孙公公内心又开始哀叹哭嚎，这皇上都多少天没翻牌子了！
“宣墨尔根氏。”终于，皇上伸出手，虚指着盘子后排中的一个绿头牌。
孙公公闻言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他站起身哈着腰应道：“是，奴才马上去安排。”
延禧宫是距离养心殿较远的一处宫苑，暂时无主位，只墨尔根贵人独住在后殿东配殿内。
孙公公收到指令后马不停蹄地派人去接墨尔根贵人。不快不行，这时辰已太晚，贵人估计都要安寝了。
但没想到墨尔根贵人很有先见之明，娜吉这几日用完晚膳，就早早叫宫女伺候沐浴更衣，换上自己觉得美美的衣裳，准备十足，随时等候皇上这东风来接她去养心殿侍寝。
第17章 晋升为嫔
“小主，下雪啦。”一声惊喜的呼唤响起，锦年正准备阖上窗户，仰头看见静谧幽沉的黑夜中，翩跹飞舞的雪花缓缓洒落在大地四方。
“真的吗？真的吗？”舒舒一脸雀跃，小碎步跑到窗外边，窗户已被锦年关上，舒舒便隔着透光的梅花纹漆纱，望见了那一片纷纷扬扬的飞雪。
这是今年京城的初雪，飘舞在空中的雪花并不大，轻轻柔柔地洒落在绿琉璃瓦屋顶上、环绕的游廊里、疏落的梨叶间……冰消雪融化为那最纯净的天水，去清润这庸庸繁繁的宫殿。
深夜里的灰幕被照亮，舒舒顺着这漫天雪光，顺着自己的心意，笑逐颜开道：“走，锦年，我们去雪中起舞，哈哈。”两人手拉手欢悦地跑出屋子，在院子里如孩童嬉戏般互相追逐打闹着，空灵清脆的笑声在空中悠悠回荡。
屋里的锦思无奈地叹了一声，她拦不住小主玩雪，生怕主子冻着，忙从柜子里抱了件黛紫洒金梅花纹斗篷，跟着跑到院子里。
“小主，你还在生病中呢，也不怕病情加重。还有锦年，你也不劝劝小主，还撺掇小主跟着一起胡闹。”锦思絮絮叨叨着，一把抓住小主，利索地给她裹上斗篷，身后连着的风帽也给小主戴上。
“还好小主睡前发髻散了，只编成两条长辫子，不然这帽子都带不上。”她说着，两只手灵活地把帽子下缀着的两根彩色丝绳系紧。
舒舒伸出手，摇摇头道：“锦思，我不冷呢，下雪不寒化雪寒，你摸摸我的手暖和和的。倒是你们两个穿得还没我的衣裳厚，可冷着了？”
锦年蹦跳着，笑着回道：“小主，我们衣袍里都垫了丝绵，虽然看着不厚实但是很保暖。”
舒舒听了，方才想起道：“内务府送来好多皮草和轻裘，我从家里带来的那些，你们几个拿去改改穿了，也让彩星彩辰挑两件。”
彩辰已回宫女住所，今夜由彩星值夜，她一直默默守在一旁，此刻听到小主的话语，忙福身谢恩道：“谢小主的赏赐。”
“叮……铃……叮……铃”，朱红色的宫墙外突然传来一波波铃铛晃动悦耳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咚咚哒哒声，应是车轮辘辘碾过青砖发出的声音。
舒舒凝神细听，疑问道：“这是马车吗？这么晚了宫道上还有马车行驶？”
锦思锦年都一脸茫然，倒是彩星在宫中侍奉时日已久，她迟疑回答道：“这应该是凤鸾春恩车，是皇上召幸妃嫔侍寝时，妃嫔去养心殿坐的车子。”
舒舒喃喃低语道：“凤鸾春恩车？不知道这里面载着是谁？”
彩星斟酌着说道：“皇上登基后，这是第一次用这车子接妃嫔去养心殿，奴婢猜测应该是新入宫的小主，最有可能的是墨尔根贵人拔得头筹。”
舒舒听后，精致小脸上莫明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岑寂伤感。
锦年连忙宽慰道：“小主，你的绿头牌过两天就可以挂上了，到时候皇上一定会宣召小主去养心殿侍驾的。”
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环抱住舒舒，“小主，这天越来越冷了，咱们还是快回去歇息吧。”主仆几人也没了欣赏雪景的兴致，一同回到了寝室内。
这边的凤鸾春恩车总算赶在亥初时分停驻在嘉祉门前，墨尔根娜吉伸出纤纤玉手给贴身侍女，千娇百媚地被扶着下了马车，细腰如迎风摆动的花枝般袅袅走进了养心殿后殿。
“小主，请这边走。”有御前大宫女恭迎上来，领着贵人进了一间寝室。
这是一间养心殿后殿的西耳房，皇上命名为“福曦堂”，里边新添置了架子床、矮榻等寝具，装饰简单明了，是妃嫔侍寝时的居所。而今夜是它第一次迎接妃嫔的到来，皇后、贵妃侍寝都是皇上御驾亲临她们的宫殿。
“皇上，这雪天路滑，您当心脚下。”梁永新小心提醒道，他两手艰难地擎着一把黑绸面掌曲柄大伞，高高罩在皇上头顶上方。
皇上身高腿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梁永新尽管一路小跑跟着，撑着的大伞也无甚用处，好在去后殿的路上就一小段无遮掩的青石板路。
寝宫内的墨尔根娜吉静静等待着，她穿着一件淡曙红绣折枝花采莲衣，下着同色金银丝花绫裙。在摇曳的烛光中，面容更显i丽柔美，身段尤为绰态惑人，如一朵娇艳欲滴的曼陀罗花静静等待主人的采撷。
福曦堂的大门敞开着，皇上一路阔步走进寝殿，侍立在雕花月亮门前的宫女立即蹲身请安。皇上转过相隔的垂珠帘帐，看到早已屈膝行礼的墨尔根娜吉。
“妾身墨尔根娜吉给皇上请安。”娜吉的声音娇娇柔柔，她仰起一张美丽容颜，此刻的她不再骄纵，温驯期待地看着眼前的皇上。
皇上的模样比她幻想中更加俊逸华贵，如高高在上的长生天，是他们蒙古最信奉的永恒天神，主宰着世间一切。
“平身。”皇上温和道，指着一旁的圈椅示意娜吉就座。
“你进宫这些时日可有习惯宫中生活？”皇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娜吉含着笑意回道：“妾身原本是不习惯的，幸好延禧宫离太皇太后的宁寿宫非常近。妾身常常去姨姥姥宫里，那里可以吃到我们蒙古的所有美食，大家说得也是我们族的语言，妾身就跟在自己家中一样自在熟悉。”
话落，她娇羞地凝望着皇上，眼神缱绻如水，浸润着无限柔波情意。
只听皇上娴熟地用蒙古语说道：“你阿布有告诉过你，为何朕将你选入宫中？”
娜吉面露红晕，低头羞赧道：“阿布说，要我好好侍奉皇上，把皇上当做自己的天去敬仰。”
蓦地，她看到皇上脸色一沉，肃色缓缓道：“墨尔根娜吉，朕会晋升你为妃嫔，保你一世无忧，只要你陪侍在太皇太后身边，讨好孝顺她老人家。至于其他的，不用朕多说了。”这些话皇上同样是用蒙古语说得，用娜吉最亲切的语言说着最伤人的话。
皇上将蒙古妃子纳入后宫只是借此安定喀喇沁部落，起到拉拢牵制的作用。在平定准噶尔等部落叛乱时，其余蒙古诸部不再有威胁，不会使大清陷入前有狼后有虎的处境，满蒙之间的联姻嫁娶让大清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是可以随意宠幸眼前的女人，让她在事后服下避子汤，不生育带有蒙古人的血脉。只是又何必为一时痛快，让墨尔根氏因为避子汤毁了身体，倒不如在事情还未发生时，就遏制它的开始。
娜吉茫然地目视眼前的皇帝，她身子软软地从椅子里滑下，跪倒在地，想倚在皇上的腿边。刚碰触上，皇上立马站起身，毫不留情地走到门口，他朝外扬声唤道：“梁永新。”
在殿外守候的梁永新连忙跑上前，哈着腰应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淡然吩咐道：“再过一个时辰，将墨尔根氏送回延禧宫。”话落，他头也不回，大踏步朝门外走去。只留下寝室内伏倒在地的身影，楚楚可怜，好不凄惋。
一个时辰后，万籁俱静的延禧宫传来一阵又一阵瓷器打碎的声音，伴随着还有女子尖利的怒骂哭闹声。
两个蒙古宫女缩手缩脚地站在角落里，她们服侍小主多年，已熟知小主的习性。这时候就要任由小主撒泼大闹，释放了怨气后，自然而然就会身心疲惫了，接着去大睡一场，第二天就能消气一大半。
翌日，皇上的旨意就晓谕了东西六宫，贵人墨尔根氏晋升为恭嫔，于十一月十八之日举行册封礼。
阖宫上下无不诧异墨尔根氏的晋升速度，剩下的几位新人更是又嫉又羡，满怀期待着皇上今晚能宣自己前去养心殿侍寝。
只可惜这盼望是白白落空，皇上他又不翻绿头牌了！
转眼，便到了万寿节当天。纷扬的小雪落了两日，今早上终于停止了，只见皑皑白雪完全覆盖了整个紫禁城，高低错落的绿瓦屋顶都裹上一层洁白的玲珑雪花边。
喜云轩院里的那棵老梨树，已不再是秋日里的灿烂金光，冬日里的银枝枯条呈现出粗犷和凛冽之美。
舒舒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迷糊中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接着有人走动着，帷帐被掀开，锦思柔声唤道：“小主，该起床了？”
“我……”刚说一个字，舒舒就忍受不住咳了一声，她捂住胸口边咳嗽边喘息道：“咳…锦思…我好…难受…咳咳。”
锦思这才看到小主的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她自责地上前，伸出手探了探小主的额头，却像碰触到一块炙烤的石头，烫得她下意识地缩回手。
锦年正在准备盥洗用具，听到里间的动静，察觉有些不对劲，进去后听到锦思焦急地叫道：“锦年，小主又发高热了，你快去请太医。”
“好，我马上去。”锦年大声应道，转身离开去找启祥宫的太监总管。
她小跑到太监值房，见到陈海文在，心中顿时先松了一口气，“陈总管，小主受寒生病了，你快点派人请太医来瞧瞧。”
陈海文闻言，一脸无奈道：“哎呀我的祖宗，今天是万寿节，全宫上下谁敢请太医，那可是会触了万岁爷的楣头。”
锦年跳着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无措，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小主一直烧着，小主身体还未完全痊愈，这病再拖延一下，身子更不好了。”
陈海文面露遗憾，不疾不徐开口道：“咱家也没办法，现下我只能赶快叫膳房煮壶姜汤，应该也能起到些用处。”
“那你记得叫膳房熬得浓浓的，再加点红糖。”锦年叮嘱道，又急忙跑回去和锦思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第18章 遥遥相融
锦年一脸沮丧地回到喜云轩，一见到锦思就抱怨道：“陈总管说今天是万寿节，为了避讳不宜请太医。”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躺在床上的舒舒。
“锦思，你代我向皇后娘娘告假，咳咳，就说我脸上又复发了几颗红疹，怕有碍观瞻，折了后宫颜面，咳咳，就不出席晚上的筵席了。”舒舒边咳边说道。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又继续叮嘱道：“还有万寿节的礼物也送到长春宫，让皇后娘娘帮忙进献给皇上。”
舒舒进宫的这段时日，一直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准备给皇上的生辰贺礼，主仆几人绞尽脑汁想了两天，最终决定派丁来福到宫廷造办处，用五百两银子请匠作坊制作了一架紫檀木玻璃插屏。
紫檀木玻璃插屏是用一幅“万喜万般宜”的绣品作为屏芯，以紫檀木为屏框，再用玻璃装裱镶嵌完成的。
“万喜万般宜”绣品是舒舒在闺中花了大半年用直绫缎精心绣好的，上面绣有一只驮着万年青的白色大象，大象身后站着一个穿红袍的童子，童子两手捧着数十朵千瓣莲花，周围点缀着如意纹。
这幅绣品有吉祥嘉瑞之意。万年青象征着生命永驻，大象则有安详端庄之意，童子笑得非常喜庆，千瓣莲花是佛家圣花，寓意着诸事如意，纯洁又美好。
锦思连忙答应道：“是，小主。你放下心，现在好好休息，奴婢这就去长春宫禀告。”
锦年则留下照顾小主，给小主服用了羌苓丸后，又侍候小主喝下膳房刚送来的姜汤。这几日天气寒冷，膳房那边的主事每天都叫人熬了姜汤以备不时之需，送来前又新添了红糖熬煮了片刻。
舒舒浑身烫得酸痛，连接四肢百骸的气血如滚烫的沸水般冲刷过她的身体，疼痛蔓延至全身，舒舒不由自主地剧烈抽搐起来，她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渐渐地坠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