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培盛手中接过千里镜，皇上在树影婆娑中看见身着一袭粉色衣裙的女子，她神情恬静，在梨花树下怡然拨弄着古琴，低垂螓首，难掩秀色，一张清丽娇颜如出水芙蓉，和美妙清越的琴音一样，触动着他人心弦。
灵动的琴声从她的指间缓缓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淌过心间，琴音在一阵高潮后，音调愈来愈舒缓，直至消声。女子站起身，和身旁的宫女说笑了几句，转身进了屋内。
千里镜里她的婀娜背影也渐渐消失，普弥楼内仿佛还有余音袅袅，皇上放下千里镜，继续注视着那一隅，冷峻的眉眼微含着说不出的意味，似乎有些绵绵柔情在其中。
第20章 身怀龙嗣
这一日辰时，微风拂过带着初春的清凉，还有一缕缕香甜的脂粉气味。妃嫔们如往常一样齐聚在长春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即使这一屋子都是女人，没有皇帝来垂怜，妃嫔们也是个个穿红着绿，桃柳争妍，恰是一幅春色撩人、百媚千娇的宫廷仕女图。
正堂大厅中，皇后娘娘还未到来，底下的妃嫔们三三两两地闲坐在一处，你低声我附和，吃着点心喝口茶，好不热闹。燕语莺啼中，细听这十多位女人们的笑谈，可看出各宫和各宫之间的分隔。
钟粹宫的懋嫔、年贵人、吴常在虽然平时面和心不和，但这时候都是自成一体。翊坤宫几位那是很团结了，裕嫔带领庄贵人、常常在圈拢在一处，聊得好不开心。
永和宫的熹嫔、宁贵人、惠常在更是气谊相投，好姐姐好妹妹的笑成一团。还有承乾宫的，齐嫔已被禁足，剩下的谦常在和方答应倒是很安分，乖乖坐在最下首位置，聆听其她人的谈笑风生。
今日来请安的，都是晨昏定省最是勤快的妃嫔。既然有那勤勉的，自然还有那不爱来请安、常常告假的妃嫔，贵妃就是其中翘楚，墨尔根娜吉则是后起之秀，晋升为恭嫔后，只偶尔来一趟，还有启祥宫的顺贵人至今只来过长春宫一次。
众人说笑间，殿门口有唱礼太监高声呼道：“皇后娘娘到。”妃嫔们忙停止交谈，站起身顺手整整衣襟发饰，只见皇后扶着宫女格言的手臂，徐徐走进殿内，在正中的宝座坐下。
众妃嫔一齐蹲身行礼，恭敬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温和道：“都起身吧，各自落座。”说罢，皇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小宫女们将食盒里的点心都分发下去。
众人有些疑惑，来长春宫请安，宫女们是早已贴心备好点心和茶水，这时候皇后娘娘又单独赏赐点心是有何意？
皇后静静地看着宫女分配好点心，她瞅着众人的神色，淡淡一笑道：“这是御膳房为祭日典礼特制的糕点，一道太阳饼和一道煌米酥。”
裕嫔不等皇后说完，已迫不及待地拿起切成一小块的太阳饼，刚咬上一口，就尝到浓浓郁郁的奶香，香酥的外皮带着清甜的麦香，味道醇美合意。裕嫔抿着唇笑吟吟道：“娘娘，这点心香甜不腻人，您可要多多赏赐臣妾一些啊。”
皇后的唇扬起微微弧度，笑着吩咐道：“格言，待会再给裕嫔装些点心带走。”
裕嫔连忙起身，再度欠身盈盈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颔首，正色道：“过几日就是春分时节，皇上将亲领文武百官在山川坛举行典礼，以祭祀太阳神。皇上到时候还会作为表率，亲自耕田犁地播种粮食，用以彰示天子劭农劝稼、祈求年丰之意。”
皇后略停顿了下，又继续说道：“皇上有和本宫交待了，祭日那天，宫里的尚书房停学一天，皇子和公主都各自随自己的母妃一起去山川坛，到时也让这些娇贵小儿感触感触耕农生活。”
裕嫔、熹嫔忙躬身含笑道：“谢皇上恩典。”
两人脸上都挂着如春风般的微笑，刚要落座，冷不防地听到下首传来一阵“呃……呃”的作呕声。
众人齐齐顺着声响，只见穿着一身翠微色旋花纹薄缎宫装的女子，她正俯身捂着嘴，站立在身旁的侍女一脸担忧，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熹嫔细细一打量，迟疑观望道：“谦常在？你是哪里不舒服？可是肚子难受？”
上首的皇后微眯起眼，沉吟道：“格言，给谦常在倒一杯热水，再剥些青皮橘给她。”
谦常在兀自难受了一会儿，喝下几口烫水，身子瞬间感到热乎乎，又吃了几瓣酸溜溜、冷丝丝的橘子，压住了身体的恶心憋闷。
谦常在缓缓起身，满面羞惭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妾身刚刚胸口烦闷，又贪吃了甜腻点心，忍不住呕吐，让皇后和各位姐姐引起不适，妾身真是过意不去，请皇后娘娘重重谴责妾身。”
裕嫔笑着打了圆场，“你身体不适，皇后娘娘只会体谅你，怎会去责怪你呢？再说……”，她和熹嫔对视了一眼，又转头望向谦常在，施施然笑道：“看你这样子，像是有喜了。”
皇后闻言，随即派人去请太医，又吩咐魏海德去敬事房取来承幸簿。
太医很快到了长春宫，给皇后娘娘行礼后，就跪到谦常在身侧，进行诊脉。没过多久，太医挺直身子，面向皇后娘娘，拱手笃定道：“回皇后娘娘，谦常在已怀有龙胎一月有余，小主的脉象气血和畅、沉稳有度，胎象也是稳固康健。”
“好，果真是喜事。”皇后露出欣慰的笑意，从潜邸到宫中，已多年未有新生婴儿的啼哭了，太后娘娘都念叨了好几回皇上子嗣不丰，让皇后多多劝告皇上亲近妃子。
众妃嫔除了谦常在自个儿一脸称心如意，其她包括一向稳重的熹嫔，脸色都有些黯然，勉勉强强挂起虚情假意的笑脸，连连恭贺道：“恭喜谦常在，贺喜谦常在，谦常在真是有福气啊。”
裕嫔低声附和道：“可不是有福气嘛。”
那敬事房的承幸簿一页一页翻过去，大片大片的留白，显眼得就那么几行红色记档，不用算就一目了然。谦常在入宫以来，皇上就召寝两次，可是她的肚子太争气了，才两次的机会就怀有身孕了。
坐在最底下的方答应一脸真诚道：“恭喜姐姐了，祝姐姐平平顺顺诞下一个健壮的小阿哥。”
“承妹妹吉言了，也祝妹妹早日获得荣宠，为皇上孕育龙嗣。”谦常在慢悠悠抚着依然平坦的小腹，她本打算三个月孕相稳定后，才回禀皇后娘娘。
只是这事不好隐瞒，万一得不偿失，皇上皇后反而怪罪她不早点禀告。再说今日熹嫔裕嫔都因为养育有四阿哥五阿哥，皇上事事挂怀她们，她看着眼热，遂在长春宫直接作出疑孕姿态。
“皇上登基以来，谦常在是第一个怀有龙嗣的妃嫔，为皇上绵延子嗣都是有功之人，本宫会亲自去向皇上禀报喜事，也会进言给谦常在提升位份。”皇后徐徐说道，她瞄着底下的众妃百态，心里一哂，感到可笑。
谦常在闻悉，旋即起身，冁然一笑道：“皇后所言真是折煞妾身了，妾身能怀有龙嗣已是非常荣幸了，只要能平平安安诞下小阿哥就好，妾身不在乎位份这些身外之物的。”
皇后温煦道：“嗯，龙嗣为重，你回去好好静心养胎，本宫禀明皇上后，自会安排太医、嬷嬷等专门照顾你平安生产。”
谦常在心中大喜，刚要谢恩。皇后就摆手道：“好了，你们都赶紧回宫去歇息吧，不必行礼跪安了。”
“是，谢皇后娘娘。”众妃嫔略略弯身恭敬道，转眼间，长春宫已是一片肃寂，妃嫔们都各自离开了。
翌日，谦常在晋升为谦贵人的旨意很快宣达至各宫，随之而来的荣宠，还有皇帝特意派太医院院首蒋太医去承乾宫给谦常在诊脉。不过让大家疑惑得是，皇上还差遣了两位精通妇科的太医院院判给各妃嫔请平安脉。
喜云轩内，舒舒一脸怏怏不乐，她无奈伸出手放在脉忱上。她两眼瞪视着正在诊脉的太医，心里有些六神不安：这李太医一看就比普通太医的医术更高超，和平时来请平安脉的其他太医不同。
今日一早，猝不及防地这位李太医就来启祥宫了，她都来不及给手腕的大陵穴上绑紧红绳。平日里，太医都是按时来请平安脉的，她有足够时间绑上红绳，绳子勒住后在皮肤内里会形成淤血，造成气血不足，脉搏虚弱，就可伪装自己身体不好了。
退而求其次，舒舒觑着太医的神色，抬手抚额，假装头疼道：“太医，我近日一直睡眠不安，心绪不宁，有些心悸烦闷，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调养理气。”
“嗯……”李太医长吟一声，静默良久，才开口道：“小主确实有些气血不足，有肝郁气滞之像。但小主服药这么久都不见成效，正巧微臣深谙灵枢针灸之法，每日在小主的头部刺上九针，七日之后就可以疏通经络，活血化瘀。”
说着，李太医从吏目手中接过一个盒子，打开木盒，只见那盒子中竖着十多根如手掌长的银针，针尖锋利无比，闪着让人栗栗危惧的光。
舒舒霎时一阵头皮发麻，她有些抖瑟道：“太医，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难受了，之前有些心烦意闷，许是我这几日卧寝太久了，睡得是昏昏沉沉的，难免头脑会晕晕忽忽的。”
她故作镇静，继续说道：“这些针就不用扎了，我出去走走动动就好，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你说呢？李太医？”
李太医面上一脸安然，心里暗暗好笑：顺贵人这种小伎俩还自以为无人可识破，实则那些太医只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避免是非顺势而为罢了。
他深思了一会，似笑非笑道：“是药三分毒，小主的身体已无大碍，就不必再服用那些药物了。”
“嗯，太医所言极是。”舒舒憨憨点头，只能在心里默默哀嚎，呜呜呜。
敬事房里，总管太监孙三福终于把顺贵人的绿头牌挂上了。
第21章 朝气蓬勃
承乾宫后院的西配殿是如今谦贵人的住所，要说这西配殿也是琼堆玉砌，极尽华美讲究。可是再奢华，也比不上一宫之主的显耀尊荣，譬如身怀龙嗣的谦贵人就不再满足于这个地方。
此时的西配殿里，谦贵人主仆两人正在商量着如何搬离这个好地方，毕竟良禽择木而栖，谦贵人可是自认为自己天生带凤命的。
“小主，现下的后宫还有储秀宫、咸福宫无妃嫔入住，小主现在怀有身孕，可以去求求皇后娘娘的恩典，好搬离这承乾宫，住到更宽敞的宫殿。”谦贵人的贴身侍女安芹建言道。
谦贵人再过八个月左右后，就会诞下小阿哥，那时候的西配殿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承乾宫的主位是齐嫔娘娘，偌大的宫殿因为齐嫔被贬斥和禁足的缘故，前院全部被封锁，宫人的日常出入只能在后院的角门，谦贵人真是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牵连和委屈。
谦贵人刘琼的想法倒是和自己的贴身侍女有所不同，“这两处都是好地方，但还是比不上另外两处。”
安芹一听就明白，“小主是说贵妃那，还有顺贵人的启祥宫？”
“嗯。”谦贵人颔首，顺贵人这个病秧子，到现在还没承宠过，凭什么一个人住在启祥宫，还是离养心殿最近的一处宫殿之一。
她要好好谋划谋划用什么说辞让皇后娘娘同意她住进启祥宫，最好顺贵人也迁移出启祥宫，住别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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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另一边的舒舒倒没想到，这宫里有其她妃嫔惦记着入住启祥宫，想住进来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着把她赶出去，自己一人独大。
今日拂晓时分，银蟾尚余光，她就穿着一身半旧荷花暗纹轻绸常服，脚上也换了一双舒适的登云履，带着锦思、彩星，从启祥门开始慢慢散步。
此时静僻的宫道上，只看得见几个小太监拿着扫帚洒扫的身影，一路上除了鸦雀声、扫地声，再也无其它嘈杂的声音。
迎着春风的吹拂，主仆三人漫漫步行到一处幽寂的院落，这里同样是层层叠叠的琉璃瓦屋顶和高高的红墙。舒舒仰头一看，望见那红色的宫墙上，突如其来潇潇飘落下一片又一片的绒绒雪花。
舒舒“呀”了一声，惊奇叹道：“这里怎么下雪了？”
她乐乐淘淘地笑着，小步跑到墙角，拾取起一片雪花，用手指捻捻，她才知道这不是雪花，而是像雪花一样的白色花朵。
彩星仔仔细细一打量，才发现她们已经走到建福宫，她忙不失迭地说道：“小主，这里是建福宫花园，里面种了许多花草树木，这些花朵应该是园子里飘出来的。”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嘹亮悦耳的哨子声，悠扬的声音随着朗朗轻风，响彻碧空如洗的天空，形成一串串hh欢快的旋律。
舒舒抬头一看，只见那湛蓝的天空上，一只金边红色的大鲤鱼风筝正在飘荡翱翔着，那风筝甩着长长的鱼尾巴，活灵活现地摇荡来摇荡去。风筝上绑着哨子，飞上天后被风一吹，发出了如筝如琴的声音。
几人走进建福宫，这里和御花园的布局大致相同，园内两侧铺展着亭台楼阁，种植着青翠松柏。再走近一看，是一处豁亮疏敞的庭院。
数十个宫人簇拥着一个小女孩，她穿着一身粉色对襟绣蝴蝶纹公主袍，梳着甜美玲珑的花苞头，花苞里点缀着两朵粉红碧玺珠花，精致如雪玉的侧颜就可窥探出眼前的小女孩是个小美人胚子。
舒舒瞬时内心一阵惊呼：好可爱、好俊俏的小女孩啊！想抱抱、捏捏她！
几人的到来很快引起宫人们的注意，即使顺贵人很少出门，但还是有宫女认出她的身份，宫女忙福身恭敬道：“奴婢给顺贵人请安，顺贵人吉祥。”其他宫人也纷纷照着行礼。
舒舒连忙说道：“不必多礼。”话落，小女孩也听到动静，转身面对着她，歪着头，有点疑惑地眨了眨大眼睛，样子别提多可爱了。
舒舒连忙露出最亲切温和的微笑，“你好啊，小公主。”看她的装扮和架势应该就是皇帝的女儿了。
小公主娇娇嫩嫩的声音响起，“你也想玩风筝吗？”这个姐姐看上去好漂亮啊，不过比她的额娘还差那么一点点，嗯，也就一点点。
舒舒重重点头：“嗯嗯。”这时节的春风煦煦，正是最适合放风筝的时候，但是她从来没有放过风筝，不知道会不会很能上手。
小女孩就是贵妃所生养的三公主怀悦，只见她走到一个小角落，那里放着七八只五彩缤纷、各式各样的风筝。怀悦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似有不舍地拿出一只大老鹰图案的风筝。
“这个送给你，它飞得最高哦，也很漂亮。”怀悦有些难舍地把风筝递给舒舒，特地强调一番这只大老鹰风筝的好处，而不是那么多风筝里她不怎么喜欢的。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啊？”舒舒乐呵呵地接过风筝。
没想到古代的风筝制作得如此精细华美，跟她在现代见过的那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连比较都不用比较。不过她在现代见过的风筝也是寻常的风筝，这里是宫廷，当然是手艺工匠大师最高等级的作品，两者之间拿来比较是有些不公平的。
“我是三公主，姐姐，你叫我悦悦就好。”怀悦高高兴兴地回答道。看在姐姐漂亮的份上，她允许姐姐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三公主的称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