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城池——艾莎【完结】
时间:2023-11-23 23:03:52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脚伤刚好。”他叹了口气,俯身下去解开鞋带,把脚上的皮鞋脱下来,放到她面前。
  “穿这个吧。”
  叶欣岚先是一愣,然后是拒绝:“用不着……”
  “我可不想你再扭伤脚,又耽误正事。”他低着头不看她,叶欣岚也摸不准他的态度。
  “你怎么办?”她问。林翱直起身子,视线投向雨幕:“穿袜子跑过去就行,没几步路。”
  “不太妥当吧……有点太那个了。”叶欣岚咬着唇,心头有点乱糟糟。
  林翱终于看过来了,他眼里含笑,嘴角却带着玩味,反问她:“哪个啊?”
  “太暧昧了。”叶欣岚咬咬牙,硬是说出这句话。
  有个说法是,想要破坏男女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就必须拨开五彩斑斓的迷雾,把底下藏着的真实直白道出。越是朦胧的越让人沉迷,太清晰反而让人下头。
  但林翱显然不吃这套,他“哦”了一声:“你想多了。”
  表情过分淡定,仿佛真的光明磊落,心怀坦荡似的,叶欣岚还在踌躇,手机又响了,是法务小王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到。
  “马上,几分钟。”
  叶欣岚回复,挂了电话,又做了个深呼吸,弯下腰咔嚓一声,解掉了高跟鞋闪光的扣子,光脚踏进不合尺码的皮鞋中。里面还残余着温热,她努力不去想这是谁的体温。
  林翱蹲下去给她系鞋带,又把鞋带抽得很紧,怕她跑起来会把鞋子甩飞。
  “行了,跑吧。”他确认过安全性,才把地上那双红色的高跟鞋拎起来,用两根手指勾着,甩到背上。
  叶欣岚提醒他:“我鞋子是羊皮,不能见水的。”
  林翱微怔,而后扯扯嘴角:“你现在怎么喜欢这么华而不实的东西?”
  但说归说,还是将高跟鞋揣进了怀里,裹在同样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里头,冲她一笑,喊着:“跑!”
  话音刚落,就抓着她的手腕豪放地冲进大雨。叶欣岚尖叫一声,下意识跟着跑。豆大的雨噼里啪啦打在身上脸上,耳边全是雨水的轰鸣,除此以外应该什么都听不见,但叶欣岚分明听见了两道从过往穿越回来的笑声,曾经的少男少女在暴雨中奔跑追逐,根本不在乎会湿个精光。雨水顺着脖子流淌进衣领,每根发丝都荡着水珠,那种纯粹又朴实的快乐,叶欣岚怀疑,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26章
  办公楼里冷气开得很足,叶欣岚站在电梯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淋湿的衣服贴在皮肤,冰冰凉凉的,但她跑得够快,还拿包护着宝贵的头颅,所以发型毫无损伤。她看了眼身边的林翱,外套被他脱下来拿在手上,衬衫领口微微濡湿,被雨水侵染的发丝更加幽黑,像宣纸上的一滴墨水。
  “你要不要去卫生间,那里有吹风机。”她好心开口,林翱偏过头,对她笑了笑:“还好,我不冷。”
  叶欣岚却坚持:“你最好还是去一下,我不想被员工看到跟你一起进办公室。”
  林翱的笑容就僵在脸上,半晌才绷紧了嘴角,有些愠怒地盯着她,叶欣岚也回以堂堂注视,毫不示弱。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林翱收回视线,大步跨出去,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连背影都是气冲冲的。
  叶欣岚定了定神,撸顺了头发往办公室去,走廊一拐,迎面撞上了项南。
  “你去哪了,我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他眼里满是担忧,看得叶欣岚有几分愧疚,忙说对不起。项南这才注意到她发尾得湿漉漉,包裹着一团新鲜的水汽。
  “你淋雨了?怎么不喊我接你,我还以为你有事早进办公楼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要给她擦干,被叶欣岚伸手挡了下,脸上有些许不自然。
  “没事,走吧。”她掏了掏头发,扭头走进办公室,项南欲言又止,只能把纸巾收好,跟在身后。办公室里开着通风,温度并不高,叶欣岚一进去又开始打喷嚏,抽了纸擦鼻子,把鼻头擦得红彤彤。
  项南后脚进来就感觉不太妙,赶紧关了空调,把门一锁,说:“你把衣服换了吧,都湿了,一会该感冒了。”
  叶欣岚吸了吸鼻子,也觉得身上透骨的冰凉,转头问:“有干衣服吗?”
  “有的,我给你拿。”项南去办公室的柜子里翻找,找出一件干净的衬衣,放在桌上就要走,脚刚跨出门又被喊住了。
  “你帮我泡杯驱寒的茶吧,淋了雨怪冷的。”她说完顿了下,加了句:“两杯。”
  “有客人?”项南问。叶欣岚支吾了下,含糊其辞说约了人,项南不疑有他,点头出去了。泡茶的家伙事都在茶水间,他去搂了一眼,发现里头的红枣已经见底,想着临时去买几包备用,就下楼去了园区的小卖部。
  雨已经停了,地面的积水被太阳一照,折射出刺眼的光,项南去小卖部兜了一圈,揣了几包红枣和桂圆干,结账时又看到货架上放着一款干发帽,标着进口,就问老板:“这个好用吗?”
  老板是个瘦削的中年女人,她很眼熟项南,热情地给她介绍:“好用的,洗了澡包了下头马上就干了,夏天都不用吹风机,你这个发量用正好。”
  项南怔了下,问:“长头发能用吗?”
  “多长?”老板很耐心,项南比划着:“大概这么长,还挺多的,一大把。”
  “女朋友吧,可以是可以,但这个是小号,大号在里头,我给你拿。”老板笑呵呵进去了,把有点不好意思的项南独自留在门口,项南就在收银前无所事事站着,垂头盯着脚尖,忽然门又开了,带起一阵风。项南偏过头,发现走进来的人是谢文然。
  两人相视,都愣了下。
  “你不是今天请病假吗?”项南像个抓纪律的老师,皱着眉头,又看了看表。谢文然今天穿得很利落,和平常女人味十足的打扮不同,一身干练的西装,脚上踩了双尖头鞋,眼妆也画得很干净。她看见项南也没打招呼,而是直接从柜台底下抽了包烟,放在台面上,半倚着冲他说道:“一起结了吧。”
  “问你话呢。”项南有些生气,为她这种自说自话,完全不怵他的态度,但谢文然像没听见一样,掏出手机单手啪啪啪打字,黑色长头从一侧落下来,显得她更加苍白。这个画面落在别人眼里,可能还挺心动的,但项南只觉得她做作,正要开口时,老板拿着干发帽出来了,他只有闭了嘴。
  “这个也一起结吗?”老板问。
  项南看了眼谢文然,她干脆拿后脑勺对着他,他叹了口,把烟往前推了推:“一起吧。”
  两人一前一后从小卖部出来,谢文然点了一支烟,把烟盒往他跟前凑了凑,示意他拿。项南后退一步:“我不抽。”
  “不会抽?还是因为叶老板不让你抽?”谢文然语气很平淡,但莫名带着挑衅,项南就不服气了,反问道:“你能抽烟?不怕你男朋友讨厌你?”
  谢文然愣了下,转而莞尔一笑,“你嘲笑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处境其实是一样的。”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跟你可不一样。”项南马上避嫌,恨不能割席。
  他们一起回了公司,刚进门前台就喊他们:“老板找你呢,问你怎么还没送水进去。”
  “马上。”项南急急要走,前台又抽了张表格递给谢文然:“你今天的算事假吧,单子还没填呢,写完要给老板签字,再拿来给我备份。”
  “好的。”谢文然接过来,就往办公室去,刚敲了两下门,里面响起叶欣岚的声音:“进来。”
  她开门进去,第一眼就先看到了林翱,不由愣在那里。叶欣岚也有点意外,飞快瞄了林翱一眼,转头对谢文然正色道:“你有什么事?”
  公事公办的口吻,这里是她的公司,谢文然在这里不过是她的一名员工,叶欣岚劝自己不要心虚。
  谢文然把单子铺到桌面上:“前台让我补假条。”
  “我听说你生病了。”叶欣岚边签字,边随口问,谢文然没说话,旁边的林翱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皱着眉头望着她:“你生病了?”
  “是,发烧两天了,你不知道吧?”谢文然突然挂起冷笑,颇有嘲弄的意思,林翱困惑且不耐:“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叶欣岚下意识屏息,把椅子往后退了退,预感到要吵架了,果然下一秒,谢文然就激动起来:“什么都要我说了才懂吗?你问过我吗?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根本不在意我!”
  她声嘶力竭,每个字都带着怨愤,子弹一样妄图射穿林翱的防线,但男人的脸皮比城墙厚,他的脸上唯有不解,还有些难堪,并无一点愧色。
  “你在这闹什么?难看不难看?”林翱动了怒,上前一步拉过谢文然,要把她带出去,但谢文然不知哪里的劲,使劲挣脱了钳制,退到办公桌后,胸膛剧烈起伏,牙都要咬碎了,一张艳丽的脸被愤怒烧得通红。
  “你现在嫌我难看了,你当初找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丑陋?”她口不择言,只想拼命中伤他,揭开他君子外表下不堪的伤疤,叫所有人都看清楚,尤其是叶欣岚。
  林翱几度要发飙,但想到这里是叶欣岚的地盘,硬是忍下来了,绷着脸沉声喝道:“有事回家说。”
  “行啊,但你会回家吗,你眼里有家吗,你不是把那当个过夜的宾馆吗?”谢文然咄咄逼人,一句都不肯让。叶欣岚在旁边听着听着,都不由佩服起来。平时看她柔柔弱弱,做事一向不是狠厉挂的,说话也温柔,从没想过还这么能怼,说明女人一旦翻脸,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林翱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又下不来台,眼看就要当场爆发,一阵敲门声适时地响了。
  在场所有人都停下来,下意识往门口看,项南端着个托盘进来了,上面放着三杯茶,正飘着袅袅热气,一股香甜的红枣味顿时弥散出来。
  叶欣岚一拍脑袋:“对,对,来喝茶,都先坐下,这个天气也怪潮湿的,去去湿气。”
  她朝项南使眼色,项南心领神会,将杯子摆好,扭头喊他们:“趁热,我刚调的。”
  紧张的氛围瞬时被冲淡,大战的节奏也断了,谢文然眼角发烫,想哭又觉得不该在这里哭,就低着头往沙发上一坐,端起一杯来喝。
  项南站得离她很近,只能看见她发顶的旋,还有一对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他小声提醒:“很烫,别着急。”
  谢文然听见了,心头一暖,刚还能屏住的眼泪现在吧嗒掉下来,越掉越多,但这哭泣是无声的,并不引人瞩目,项南只想叹气,顺手扒了几张纸塞到她手里,谢文然微不可闻地说了声谢谢。
  叶欣岚看这头安静下来了,转而去看林翱,他还杵在那,脸上阴云密布,生气尴尬无语什么都有,像个大杂烩。
  “今天日子不好,我们改天再议吧。”叶欣岚说,示意他可以走了,林翱沉默了几秒,转身开门出去了。
  在场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尤其是叶欣岚,她很怕他们在这里打起来,摔她的东西。
  “你还好吗?”她坐到谢文然身边,本来想握握她的手,但想到两人的关系多少有些微妙,谢文然估计看她也不怎么顺眼,就停止了自作多情的亲近。
  谢文然把热茶一口气喝干了,扭头盯着她:“我能跟你聊聊吗,两个人,单独。”
  “行。”叶欣岚立刻就答应了,她心里早早有预感,她们两人迟早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谈。
第27章
  叶欣岚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点了几个简单的菜,谢文然说自己不吃,她没胃口。
  “还是吃点吧,你不是生病了,烧退了吗?”她问道,谢文然诡异地看着她,审视了一小会,才终于收回了视线,喃喃道:“你是个好人。”
  叶欣岚一怔,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怎么,你原来觉得我不好吗?”
  “我原来也觉得你好,不好就不会来你这边上班了。”谢文然想起先前的经历,也是唏嘘。她没有工作经验,空窗期长,出来找工作也属于一时意气,不想每天在家当摆设。那阵子是她叛逆心比较猖獗的时期,林翱往外跑,那她也往外跑,谁怕谁呢。
  但自从到了叶欣岚的公司,她深刻明白了,自己原来过得有多堕落。她小时候吃过贫困的苦,只知道埋头学习,周边人不断告诉她,读书是唯一的出路,她照做了,后来运气好拿了林翱的资助,到了大学后发现,原来一个人要出头,光是啃书本和做题是不够的。
  同寝室有本地独生女,从开学第一天就背着大logo的包包,家里来了三四个人,帮她打扫卫生,还给室友每人分了一份伴手礼,后来这个女生也并不怎么在寝室住,听说是出去租房子了,谢文然再见到她是在毕业典礼,她已经进了自家的公司,逃过了凶险的应届生求职潮。
  其他同学也有条件一般的,但家里只要有能力,多多少少都会给铺条路,介绍工作或者考公务员,每个人看起来都目标明确,深知未来将通向何处。
  谢文然曾经也和所有要强的贫困生一样,深信靠自己一定也能出人头地,她做这些不为别的,全都是为了报答林翱。谢文然从小就觉得自己很怪,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梦想,唯独她脑袋空空,什么想法都没有,努力学习也不过是被人灌输的指令。
  她一度觉得自己有点讨好人格,只要看到别人因为她高兴,她也会跟着雀跃,觉得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这一点在碰到林翱后被更加放大了,逐渐成为她性格的全部。
  她多么想跟她那些有出息的同学一样,毫不费力就能获得好工作,然后把全球500强的offer骄傲地拿到林翱面前,看看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会如何为她露出专属的微笑。
  不过这自然是不容易的,岂止是不容易,简直是一点门路都没有。她为自己定的目标过高,就难免要承受几倍大的挫败感,所以后来一次林翱来找她的时候,她就实在没忍住哭了,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坠。
  “别哭了,有什么好哭。”林翱那时又不解又无奈,给她擦眼泪的时候,谢文然就扑进了他怀里。她本意只想求个安慰,找人抒发一下苦闷,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两个人的距离缩短,她被他的气味包裹起来,一切就都朝着失控的方向狂奔而去,她勇猛又火热地亲吻了他。
  谢文然现在回忆起这些,还是觉得跟梦一样,并不断质疑,她是真的爱他吗,还是在迷茫时期碰到一块木板就抓住,避免下沉到水底。
  曾经她将这段感情看得很重大,不断给它赋予含义,但现在能对着叶欣岚坦然讲出来,她觉得轻松多了,像用力咳出了一口陈年老痰。
  叶欣岚心情比她复杂一点,听着林翱这些她无从所知的故事,仿佛是重新又认识了他一遍。这些故事里没有她参与,她听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谢文然问:“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欣岚回过神,一只手在底下抠着桌布,脸上尽量坦然:“我是他前妻。”
  谢文然愣住了,半晌才道:“我以为,你们只是男女朋友。”
  叶欣岚好奇了:“他没告诉你,他结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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