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叶欣岚假装记起，一只手紧紧扒着船只上的栏杆，目光投向海平线，“我那个时候还想过攒钱去海南玩，就拼命工作，还接兼职，结果太忙反而把这事忘了，工资到手也只知道存起来，但是存起来干嘛呢，不知道，只知道要赚钱。”
“以后我们都能去了。”林翱听了不是滋味，眼底愧色渐浓：“你要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出国玩都行，全世界我都陪你走一遍。”
叶欣岚突地笑了，终于使了点劲，把手从他掌心挣脱出来，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面色平静。
“你走得开吗，还是我走得开？公司不运作了？你的厂不开了？说的这么轻巧，还不是空头支票。”
林翱一怔，目光呆呆地钉在她脸上，好一会才低声说道：“确实不行，以前有时间没钱，现在有钱没时间。”
“是啊，人生真是两难。”叶欣岚耸了耸肩，趴在栏杆上，伸出手臂感受海风：“不过偶尔这么出来走一趟也不错，足够了。”
“我觉得还不够。”林翱仿佛是下了决心似地，语气都变重了：“总觉得，我们还有太多没做的事情了，这辈子可能都补不完。”
“补不完就补不完呗，没必要纠结过去的遗憾，朝前看不也很好嘛。”叶欣岚应着，她被风吹了一阵，就有点头疼，站起来说要进船舱里歇会。
两个人就从船头绕到船尾，发现船长带着几个人，正甩着竿子海钓，身边的水盆里放着许多活蹦乱跳的海鱼，还有成桶的贝壳和乌贼，叶欣岚一下子来了兴致：“这个能卖吗？”
“能啊，回到岸上就给你们称斤，都刚钓上来的，比菜市场都新鲜。”船长叼着烟，激情安利：“你们如果能吃生的，我现在给你们片点刺身都行。”
叶欣岚正好饿了，但又有点顾忌，顾忌之余更多是嘴馋：“能吃吗，会不会拉肚子？”
“拉不了，干净的。”船长对自家产品非常自信，叶欣岚就被说动了，一咬牙：“行，那来点。”
“好嘞，你们先里头坐坐，片好给你们送过去。”
叶欣岚兴致勃勃在船舱里落了座，舱里头不比外面，潮湿腥味重，脚下全是水，她心疼自己的小羊皮高跟鞋，无奈也把鞋脱了，光着脚丫盘着腿，不太雅观，但是舒服。
林翱坐在他对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上突然浮现诡异的红晕，抓起旁边的毯子递过去给她。
叶欣岚不解：“干嘛，我不冷。”
“盖一下。”林翱坚持，头撇到一边：“怕你走光。”
叶欣岚这才“哦”了一声，迟钝地往下瞧了眼，还好，穿得是裙裤，让他白操心了，不过林翱这副羞赧的模样倒是挺新鲜的。
她依言把毛毯盖在大腿上，忽地冒出一句：“你搞过的女人多吗？”
林翱大惊失色，转过脸不可思议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叶欣岚只能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在我们离婚之后，搞过的女人多吗？”
“我不是这种随便的人。”林翱眉头拧得很深：“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还是听到了什么传言？”
叶欣岚一笑：“还需要传言吗，我又不是没接触过你们那个圈子，整个小厂子，再弄辆还行的车开开，奢侈品从头到脚包装一下，有的是小姑娘往上扑。”
林翱坐得笔直，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活像在接受一场面试：“我对……那些，没那么多兴趣，以前拉货的时候就有人喊我去，我都没去，你不是也知道。”
“以前那是没条件，不说男人有了钱就变坏吗？”叶欣岚不放过他脸上每个微表情，严肃得像个考官。
“真没有。”他有点着急，但这事无法举证，更没有目击者，光靠一张嘴说也没有信服力，林翱懊恼地抓了抓头：“我是有底线的，对没感情的下不去手。”
“是嘛。”叶欣岚不再问了，而是往后靠着，一双眼睛仍旧跟狐狸一样，在他面上扫来扫去，林翱受不了这种质疑，想开口争辩几句，这时船长掀开门帘进来，往桌子上摆了两大盘刺身，还送了一大碟芥末和酱油。
晶莹剔透的生鱼片，每一片都是诱人的淡粉色，叶欣岚等不及了，夹了一片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软，真的是软，入口即化，跟冰激凌似的，比过去吃的所有生鱼片都好吃。她狼吞虎咽，简直停不下来，林翱本来也吃了几片，后来就停了筷子，兴趣从品尝美食转移到观赏她进食上。
他记得叶欣岚以前胃口就好，从来不减肥，也不挑食，他买什么她都吃，吃相可谓是凶狠，基本上不剩菜。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待会得肚子痛了。”他叮嘱了一句，遭到了叶欣岚的白眼：“你管我呢。”
但进食速度确实悄悄慢了下来。
林翱注意到了，忍不住笑起来，叶欣岚知道他在笑什么，心里莫名不爽，说不出缘由，反正就是不想让他太得意。她偷偷往酱油里挤了一大坨辣芥末，又夹起一片刺身狠狠蘸了蘸，送到他嘴边：“啊――”
林翱往后躲了躲：“你想干什么？”
“喂你吃鱼，你不想吃我喂给你的东西吗？”叶欣岚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任谁都看的出来，此时的她一肚子坏水。
“你是不是蘸芥末了？”他瞟了眼黑中带绿的酱油。
“别管这些，你吃是不吃。”叶欣岚不放过他，“你跟我表白的时候多有诚意，说要陪着我，现在一片鱼都不肯吃，你还怎么陪我？”
林翱一时有点懵，他没搞懂这两者之间是怎么扯上联系的，但就在他出神的这一秒，叶欣岚眼疾手快，直接把鱼肉捅进了他嘴里。
芥末的威力不是盖的，况且林翱本来就不喜欢这味道，叶欣岚给的芥末量相当大，根本没化开，一小团绿色炮弹就从他舌尖直接蹿向喉管，然后从鼻孔和眼眶里喷射出去，林翱呛得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泪，整个人狼狈至极，痛苦不堪。
叶欣岚乐了，恨不得站起来拍手，但她仍要假装无辜，象征性抓了几张纸巾，起身凑过去：“你要不要擦擦，怎么一直哭啊，笑死我了……”
她话还没讲完，忽然看见林翱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精光，心脏一跳，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正要躲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一双长臂伸过来，一只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带，另一只手有力地按在她后脑勺，叶欣岚想惊呼，但眼前林翱的五官迅速逼近放大，浑浊的气息就喷在她脸上。
在那个瞬间，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这都不能算作是个吻，事后叶欣岚恨恨地想，没有一个吻是这么蛮狠，又充满报复意味的。
林翱的唇舌带着风暴席卷而来，吮吸她的唇瓣，褫夺她的呼吸，连带舌头都失去了自由。他尝起来是辛辣又苦涩的，激烈得像暴风雨来临时的海洋，叶欣岚几次要推开都没成功，最后全身脱力，直到感觉味觉都被芥末味霸占。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翱终于松开了她，叶欣岚精神恍惚，不知道是呛的，还是因为别的，她呼吸急促，泪流不止。
林翱就扯了张纸巾递过去，盯着她的眼睛问：“怎么样，味道？”
第58章
叶欣岚不确定他说的是芥末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这些她都来不及思考，一个巴掌就招呼在林翱的面颊上。
啪的一声，清脆悦耳。
两个人都懵了，叶欣岚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果敢，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她的手有了意识，代替她出气。
“你胆肥了。”她眼神凉飕飕，口气也恶狠狠，组合起来是挺渗人的，但不知为何，林翱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的嘴唇上。
莹润饱满的两瓣，被吮吸过后微微的充血，变得红艳艳的，让他不能不看，多看一眼心就突突一下，某种奇异的瘙痒感从身体里漫出来。
“抱歉，没有忍住。”他假模假式地道了歉，没有任何悔意，头是低下了，但脸上带着侥幸胜利的微笑，让叶欣岚相当不爽。
“你好像搞错了我们这个游戏的规则。”她虎着脸，认真且严肃地强调：“我们两个现在不是那种你侬我侬的平等恋爱关系，是你先来求我的，所以做什么，什么时候做，怎么做，都由我说了算，听明白吗？”
“明白。”林翱眨了眨眼，又点了下头，看上去是温顺的，但叶欣岚总觉得他没听进去，还在心里打着坏主意。
船在海上，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想跑都没地方跑，叶欣岚思前想后，觉得再留在这迟早要吃亏，便说要回去了，海上风太大，她怕感冒。
林翱也没有异议，出去跟船长沟通几句，船就返航了。到了码头，叶欣岚迫不及待从甲板上下去，踩到坚实地面的那一刻，心里的晃荡才终于停歇，她做了个深呼吸，穿上高跟鞋，觉得自己状态又回来了。
船长把她刚才要的海鲜打包起来，还贴心地给他们规划：“这个带回家再吃就不新鲜了，最好今天晚上就吃掉，你们可以去那边的大牌档，只收加工费，特别划算，晚上我们这沙滩还有音乐会，很多情侣来玩的，要是太晚沙滩边还有民宿，什么价位都有。”
“是嘛？”林翱一本正经，仿佛是第一次听说似的，做思考状：“那我们参考下，谢谢师傅。”
“不客气。”船长朝叶欣岚笑了笑，走的时候还在叮嘱：“一定要今天吃哈！”
叶欣岚看了眼林翱，他提着装着海鲜的水桶，一边在手机上看导航：“沙滩在那头，我们过去。”
“你们是串通好的吧，民宿？过夜？我同意了吗？”
叶欣岚双臂抱在胸前：“林翱，我怎么感觉你在套路我。”
林翱无辜地摊开手：“没有的事，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安排约会行程，你不想去随时可以拒绝。”
叶欣岚警戒心拉满，站在原地思考许久，林翱就安静地站在身边，看着她眉头越蹙越紧，适时地加了一句：“我不会伤害你的，这你知道。”
叶欣岚冷笑：“那可说不准。”
说完就自顾自往外走，林翱追上去问：“你要去哪？”
“吃饭！也不看看几点了！”她头也不回，吐出两个字：“带路。”
“好嘞。”林翱屁颠屁颠跑在前面，两人走了一小段路，才找到传说中那家加工海鲜的饭馆，刚走到门口，老板娘就眼尖发现了他们，跑出来热情打着招呼，把他们往里迎。
叶欣岚落了座，听老板娘行云流水般报着价：“加工都是只收工本费，有清蒸、盐h和姜葱炒，你们要怎么烧？”
熟练，过于熟练了。
有了刚才的教训，林翱闭紧了嘴巴，不再出面做主，换叶欣岚一一安排好各个食材的烧饭，才把一桶海鲜交给她。
老板娘接过来，乐呵呵走了，叶欣岚小声对林翱：“你觉不觉得有点怪，她怎么知道我们是来加工，不是点菜呢？”
“生意人的直觉吧，别想太多。”林翱安慰她。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答案了，菜端上来的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个人，老板娘亲热地喊着老公。叶欣岚瞟了一眼，恍然大悟。
“吃好喝好啊，晚上住民宿吗，房间可以给你们留个空间大，隔音好的，房费八折。”
船长走过来，站在桌边笑眯眯。
叶欣岚脸上变幻莫测：“这个不用了，谢谢，民宿也是你们家的产业？”
“对啊，以前拆迁留下来的，这片工作日游客不多，你们今天住宿挺合适的。”他自作聪明拍拍林翱的肩膀，意味深长笑笑，走了。
林翱转过来看叶欣岚，发现她脸果然黑了，赶忙解释：“我真没有！都是巧合！”
“别演了林翱，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
叶欣岚拾起桌上吃剩的花蛤丢他，刚好砸到他脑门，林翱也没躲，撩起眼皮无辜地看着她：“你冤枉好人。”
“呸，你算个屁的好人，你从小就不安生，小时候就打架不学习，长大还早恋。”叶欣岚气得开始掰指头翻旧账，林翱忍不住辩解：“……早恋也得有人配合啊，你不也早恋了。”
“是你带坏我的。”叶欣岚筷子一撂：“我当时年纪这么小，懂个屁的情情爱爱，还不都是你。”
“这话得讲清楚，当初是你主动的好么？”林翱也开始较真：“咱俩确定关系那天，你忘啦？在哪个山上，是你先表白然后亲的我。”
叶欣岚寸步不让：“那平白无故，你为什么带我上山？孤男寡女的，你敢说你脑子里没点脏东西？”
“怎么就叫脏东西？我们当年是纯爱，纯爱你懂吗？”
“纯个屁！”
……
两人吵吵嚷嚷，一顿平平无奇的晚饭吃得鸡飞狗跳，争到最后又没有结论，叶欣岚气得多喝了一瓶汽水，从饭馆出去的时候还在一路打嗝。
林翱就小心翼翼跟在她后头，想牵她的手又不敢，只能赔罪：“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居心不良，小时候带坏你，长大还对不起你，我是天底下最大的渣男，行了吗？你别跟我吵架了。”
叶欣岚听烦了，脚下一个刹车，转身瞪着他：“谁跟你吵架，是你不听话，非要跟我顶嘴。”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别气了，嗯？”林翱把半边脸凑上去：“要不你再给我个耳光，一边一个，整整齐齐。”
他贴的很近，一副耍无赖的样子，叶欣岚应该生气的，手抬起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又气不起来，最后轻飘飘落在他脸上，一把把他推开了。
“离我远点，晦气。”
她迈开大步，一个人气冲冲往沙滩上走，走了一会觉得费劲，低头一看，半只脚陷入砂砾，寸步难行。
林翱跟上来，什么都没说就在她面前跪下来，把她吓了一跳，锤他的肩膀：“你干嘛，这边还有人。”
“帮你把鞋子脱了，你穿高跟鞋在沙滩上走不了。”
他边说边解掉了她的鞋带，一手端着她的足底，一手帮她脱了高跟鞋。
叶欣岚活到这个岁数，脸皮自然很厚了，而且对方是林翱，什么没见过，但她的脚踩在他手掌心的时候，脸还是微微发烫。林翱的掌心热乎乎的，而她手脚冰凉，皮肤接触的刹那，那股暖意就从敏感的神经一路传上来，她咬紧了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失态。
“好了，走吧。”林翱站起来，手指勾着她两只鞋，又顺手脱了自己的，两人光着脚在沙滩上漫无目的地散步。
夜晚的海别有一番韵味，海的本体隐没在夜色中，几乎是隐形的，只能看见雪白的浪花朝着沙滩奔赴而来，又急急退去。海浪声比白天听起来更恢弘，像一支管弦乐队在演奏。
叶欣岚走累了，就找了块干净的礁石坐下来，安静地看海，林翱坐在她身边，怕她冷，就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不知是真的冷了，还是这会她懒得闹别扭了，总之叶欣岚没有拒绝，反而抓着衣领两侧，更用力地蜷缩进去，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你说，再过几十年，我们会是什么样的？”
她看着海出神，突然就冒出这个抽象的问题，也许是人在自然面前本身就容易犯矫情，叶欣岚不光感慨，还有些伤感。她想到人生短暂，想到所有来了又走的人，就跟这海浪一样，反反复复的，所谓永恒真的存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