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要往外跳,是挺动摇军心的事,叶欣岚有些不悦,问是谁。行政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名字。
第54章
项南坐在工位上,心神不宁。
他用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来思考,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明智的,谢文然有没有可能在耍他?但每每决定放弃时,脑海里总有另个声音跳出来,对他说:万一呢?你就不想翻身做主人?
项南纠结得想死。
他的野心忽大忽小,一会膨胀到想吞并整个世界,一会又萎缩到针眼那么小,觉得还是安分守己最重要。
其实他也不想较劲争斗,那太累了,他也是人,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保持现状就好,但叶欣岚把他当一个工具人,从以前到现在,她嘴里的喜欢和爱有几分真实?项南不敢打包票。
他驾驭不了她,叶欣岚是座高塔,只能供他仰望,现在走了狗屎运登上去了,但能在她身边呆多久,完全是个未知数。项南不想每天过着担惊受怕,患得患失的日子,更何况他还有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虽然叶欣岚反复表示,她和林翱没什么,但这种话他要是信了,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男女之间某些东西甚至不需要证据,你站在他们身边就能感受到,那是种异样的磁场,具有强大的威胁性,让项南终日惶惶不安。
所以反复思量,他还是决定豁出去!
现在不都鼓励人跳出舒适圈吗,那他也跳,不管底下是平地还是悬崖,反正迈出那一步再说。
他找谢文然要了对方的招聘主页,谢文然表示直接往邮箱投就行,被他义正言辞拒绝了。
跳槽已经不好看了,还要走后门跳槽,走的还是林翱前女友的后门,项南干不出来这码事,想着大不了公平竞争,光明正大投,他就不相信,工作那么些年,他的资历还能不过关。
谢文然对他这种无用的矜傲十分无语,不过男人都要面子,她也能理解,就甩了个链接过去,别的不管了。
项南其实压根没做过简历,他跟着叶欣岚工作又不需要面试,所以辛辛苦苦捣鼓了半天,成品还是差强人意,且写不出什么很亮眼的工作履历。他修改半天,改到最后恼羞成怒,脑子一热不改了,直接投了出去。
他以为一切暗中进行,隐瞒的滴水不漏,结果几个小时候,工作软件上叶欣岚的头像突突跳了几下,点开只有三个字:“你进来。”
那一刻,他的心陡然一沉,坠入冰窖。
项南心怀忐忑敲了两下门,里头没有声音,他只能强装镇定,推门进去。
办公室的尽头,叶欣岚端坐在那把巨大的老板椅上,如同一位极具权威的老国王,目光沉沉,不怒自威,什么都没说,只消一个眼神就让他腿软。
项南就怕了,停在门边,脚像被浇筑了水泥,动弹不得。
叶欣岚看他这样,突然就笑了,但这一笑显得更恐怖。她指了指一旁的小沙发,招呼他:“坐。”
项南视死如归地走过去坐下,叶欣岚也跟过来,坐在他手边,但仍是不着急开口。
沸腾的沉默令人窒息,项南只觉得时间流逝太慢,每一秒钟都是对他精神上的凌迟。
“你要问什么?”
叶欣岚瞄着他,打着哑谜:“你不知道我想问什么?”
“……”
项南本来的计划,是打算硬撑到底,只要叶欣岚不说到点子上,他就死不承认,推脱说是手滑,打打马虎眼过去。
设想是很美好的,但真到了叶欣岚眼皮子底下,她锐利的眼神仿佛是一道激光,在他全身上下扫射,视线游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烫得吓人。
秋冬交接的天气,他在凉爽的室内硬是逼出了一身冷汗。
“我就是……”项南低下头去,回避她的目光:“我就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
叶欣岚气笑了:“到哪看不是看,在这就看不出来?况且你有没有能力我最清楚,我不懂你现在来这套是什么意思,翅膀硬了?”
项南试图辩解:“不是!”
“那是什么,我给你这么好的职位,这么好的薪水,几乎是个二把手,你走了让底下员工怎么想?军心动摇是大忌,这你不明白吗?”
叶欣岚把话说得很重,项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叶欣岚看他这样,也心软了,跟他慢慢分析其中利害:“我问你,那家公司是干什么的?”
项南:“说是家MCN机构。”
“那他们会不会跟我们有重合的业务?你如果真去了,会不会拿在这里学习到的一切,去给别人做嫁衣?”叶欣岚盯着他的眼睛:“关键是一家初创公司,你图什么?在我这不好?我给你钱少了,还是哪亏待你了?”
两人聊得是工作,且是如此敏感的话题,叶欣岚口气就严厉了些,一点亲昵之意都没有,唯有冷酷。项南听着听着,不知怎的就激动起来,声音一下拔得很高:“对,你没亏待我,你就是天天使唤我,你是因为能力才重用我吗?根本不是。”
叶欣岚愣住了,更准确的说,是被他突如其然的逆反吓到了。
“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我听话,好拿捏,你就是把我当个家养的宠物而已。”
他一时情急,把心里所思所想尽数吐露,根本没顾及别的,只想狠狠发泄一番。
叶欣岚一下卡壳,关键她没想到项南能说出这种话,她自认一向待他不薄,就算是利用也是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的,从来没有欺诈套路,两人的格局是他们默许的产物,她还以为项南是懂她的。
“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她问。
项南也被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附了体,有魔鬼占用他的口舌,剥夺他的心智,让他说出这等没良心的话。
但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叶欣岚变了脸,嘴角向下沉着,眼神锐利,这些都是她发怒的信号。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项南嘴唇颤动了两下,眼神也变得戚戚,最终小声地问。
人死到临头,总要求个原因吧,他是真的很好奇,这些年忙前忙后,叶欣岚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但叶欣岚沉默了。
不知是无法回答,还是根本懒得回答,反正她不再对两人的情感问题做任何总结,她心里只有越扩越大的失望。
为什么总要纠结这个问题呢?人的情感本来就是复杂的,是各种光明和阴暗的物质糅合起来的一团混沌,有时候利益多一点,有时候真心多一点,但大部分时候是平衡的,就是很难表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旦说出口,就失去了真实。
叶欣岚不想再跟他纠缠,她这回是真的疲惫了,连争辩的欲望都没有。
“你想去别的公司从头开始,证明一下实力?”
她声音冷漠,眼神也没温度,项南万念俱灰,他把自己架在那了,这会下也是下不来,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行吧,那你回头递个辞呈上去,主动辞职没有补偿的,这你知道。”
她丝毫没有要挽留的意思,项南心也彻底凉了,咬牙说着:“我知道。”
“那就这样吧,你可以出去了。”
叶欣岚回到她那把沙发椅上,端着IPad,视线已经从他身上收回来,仿佛标志着:一切到此为止。
项南本来都要走了,可摸到门把手,还是不太甘心,回过头看着她:“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谈恋爱?”
“你说呢。”叶欣岚撩起眼皮,笑得轻佻,她既然是商人,那自然就有残忍的一面:“你刚自己不都说了吗,因为你听话,好用,现在你不好管了,我这不需要一个自作聪明的人。”
项南清俊的脸庞失去了血色,有一个瞬间,叶欣岚以为他要哭了,但眼泪最后也没掉下来。
“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幸福。”
他赌气似的留下这句诅咒,摔门而去。
叶欣岚呆了两秒钟,噗的笑出来。
这是什么小学生台词啊,幼稚得有些可爱,叶欣岚边笑边想,况且她的人生本来就不曾真正幸福过。
项南说要走,效率非常高,第二天就从办公室里消失了。
桌子上被清的一干二净,连根头发都没有,仿佛这里从来不存在过他这个人。
员工们八卦了一天,猜测了无数个版本,叽叽喳喳的,但很快就归于平静,毕竟手头还有工作,忙碌是抑制八卦最好的特效药。
叶欣岚的生活也没有因为项南的离开,而发生特别大的变化,最多就是少了个开车的人,以及生活上少了个管家。
虽然有点失落,但也不至于影响心情,她这个岁数早就练成铜墙铁壁,何况这也只是小事,她连离婚都经历过,分手算得了什么?
没有男人更好,男人只会拖垮她赚钱的速度,影响工作的心情。
叶欣岚迅速调整了节奏,转头扑进了工作,每天匀出更多的时间开会,研究直播流程,如何改良选品提升数据。
她过得相当充实,但偏偏有人不这么认为。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叶欣岚刚下班,就被一辆银色的跑车劫持,一路送到了市里著名的夜店。乔连生已经在里头开好了卡座,点好了酒,说什么都要让好闺蜜发泄发泄,一棵树倒了背后还有一整座森林,分手是单身的开始,而单身就意味着自由。
她一定要让叶欣岚度过一个自由的夜晚。
第55章
林翱处理好家里的大小事务,挑了班晚上的动车回市里。
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却是一大帮子人,亲戚们前后簇拥,说什么都要送他。如今他成了大家的主心骨,自然德高望重,地位非凡。
林翱被吵的脑壳嗡嗡响,临到安检终于把旁人都遣散了,只留下他爸爸坚持要送他进去。林翱拒绝不了,只能同意,但分别在即,两个男人都默契地卡了壳,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
“有时间休息就多休息,你这趟回来都瘦了。”半晌,他爸终于挤出了一句还算温情的话,林翱闷声点头,又小小反驳:“太忙了,有时候没办法,我休息了谁替我。”
“吃饭呢?”
“点外卖或者出去吃,有时候在工厂对付两口。”
他如实禀告,爸爸脸上果然出现不满:“那怎么行,你还是得找个老婆。”
又是这句话,林翱这趟回来,三姑六婆的催婚话术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所有人口径出奇一致,他妈生前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没碰到好姻缘,所以为了让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能安息,林翱也该对寻找配偶上点心。
林翱不便跟长辈们争执,所以闭口不言,但当着亲爹的面,这话确实是听不下去了。
“找老婆又不是用来做饭的,那我找个保姆不也一样?”
“这哪能一样。”老父亲忧心忡忡,见儿子还是不开窍,心里着急:“你都这个年纪了,以后总得要人照顾你。”
林翱笑出来:“我也没那么老吧,自己能照顾自己,别操心了。”
说完他拉起行李就要走,又被叫住了。
老父亲欲言又止,思量几下还是说出口:“你和小叶……你们两个是要复合?”
林翱转身认真看着他:“没有的事。”
“但是我看她也愿意来帮忙,可能是已经消气了?……况且你妈都走了,往事也该一笔勾销,你要是对她还有什么想法,不如……”
“爸。”林翱打断他:“她原不原谅是一回事,我不能这么不要脸。”
他扔下这句话就进了安检,步履匆匆,父亲在后头大喊了几遍他的名字,林翱也没有再回头。
这趟回乡意义非凡,于他来说无疑是一道分水岭,将他的人生割裂成过去,以及未来。过去的他浑浑噩噩,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目睹过生离死别,阴阳相隔,知道这世上所有的时间都不是永恒的,缘分也有被斩断的时候,他得抓紧了。
林翱回到家,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灰尘味,害的他鼻头发痒,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家里没有人,独居男人的家萧条又没有生命力,像一棵中空的树木,外头看着枝繁叶茂,其实里头早就不行了,随便一阵风就能撂倒。
他没精力打扫,更不想做饭,只觉得全身疲惫,大脑一阵阵眩晕,便和衣倒在沙发上,无力又颓废地注视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一只虫子在爬,从吊灯处出发,往前方笃定又缓慢地爬行,林翱的视线就跟着这只小虫子移动,他盯得眼角发烫,眼珠干涩,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脸庞慢慢滑下来,他才清醒过来,慌忙坐起,用袖子擦了擦,假装无事发生。
太空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长叹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坐在家里却没有一点安全感,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发凉又发慌。
这个家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得有点渗人,林翱在沙发上发了会呆,决定还是出去找个局,此时此刻,他需要有人呆在身边。
电话打了一圈,处得来的人要不是结婚了,被家属制裁,根本出不来,要不就是人在外地或饭局,腾不出时间,只有一个海外刚回来的亲友,在家无聊得紧,和他一拍即合,盛情邀请林翱跟他去夜店玩玩。
一听是夜店,林翱本来不大想去,他本意只想找个小酒吧喝点小酒,跟人聊聊天,但对方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刚挂下电话,一条预约短信就发到了他的手机上,林翱只能按照地址驱车过去。
这位亲友曾经个富二代,订了个正对舞池的位置,林翱从一堆男男女女的膝盖前挤过去,和他击掌打招呼。
“几年没见了咱们?”对方非常热情,给他斟了杯酒。林翱一走进来就出了一身汗,这会把外套一脱,松了松衬衫的领口,端起酒就喝。
晶莹的液体混着冰块,一杯下肚几乎没什么感觉,但又不解渴,林翱喝完还皱着眉头,朋友见状又要给他倒,被他捂住了杯口。
“我喝水就行。”
朋友是个体面人,也不再劝酒,而是跟他费劲地隔着音乐声聊天,几句话得在耳边喊大山。
林翱搞不懂,要叙旧找个小茶馆不一样聊吗,非要到这折损听力的地方干嘛?他端着杯子,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舞池里游走,里面都是穿着大胆的男男女女,踩着鼓点摇头晃脑,双手奋力地举向天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同款愉快又迷离的微笑。
忽然视线略过一人,林翱心脏一跳,手一抖,腾一下站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了?看见熟人了?”朋友也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一跳,不明所以。
林翱没顾得上回答,他嘴角紧紧绷着,表情阴沉,把杯子往桌上一撂,下一秒人就冲进了舞池,过了一小会,从里面带出来一个女人。
叶欣岚被他抓着手腕,一路挣扎,脸色没比他好看多少,看得出很生气。乔连生快步追在后头,“诶诶”了好几声:“你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