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用毒了月儿,既知晓你会下毒,又怎会不多加防范呢?”
厉害的毒都不是随便撒撒药粉就能下的,基本都需入体,如今顾子商一干人均屏息凝神,毒不经过呼吸道,只经过皮肤,什么毒都没有用。
云挽月咬咬牙,拿出匕首,匕首冷光一闪,在光影下闪现幽绿色,那是剧毒。她眼眸一凝,再下一次顾子商袭来时用力挥动匕首。
只要能划破一个口子,只要能划破一个口子……
却在下一秒,匕首被人翻手夺过,极大的力道顺着匕首直直捏紧她的手腕,疼痛逼得她眉头紧皱。
“不能陪你玩了月儿,等回了顾家,自然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停歇的运动,让云挽月呼吸稍稍急促,这过于近的距离让她极度不适:“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顾子商面色一变,他捏着云挽月的手腕将距离猛地拉进,眼眸里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云挽月,到了这个时候,你对待未来夫君就是这个态度吗?”
好机会,云挽月立时扬手,顾子商倏地后仰,可指尖仍划开了一部分肌肤,云挽月终于脱力,垂着的手微微颤着,指甲上透着血色。
“没有人告诉你,不要让任何一个用毒高手近身吗?”
这绝对是一个摆烂人的极限了,她发誓。
顾家独子若是在这死了顾家想必会不死不休,与云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好在指甲里藏的也不是什么一招毙命的毒。
“我给你下了化骨散,劝你不要运功,这毒你一旦运功,内力便会像筛子一样漏,直到全部没有,你们顾家也不想回去的顾家独子变成了废人吧?”
说罢她就要甩下手腕上的手,却不料手的主人直接用力,甚至抓住了云挽月另一只手将云挽月反手扣住,力道之大,实在是非常不温柔。
云挽月有些生气:“顾子商,你能不能轻一点!”
顾子商面上一道醒目划痕,眼眸里已经没有了世家公子的自持:“我已经给过你脸面了。”
他眼眸极冷,看向绝杀阵已经出现的数道裂痕,几乎气极,他带了这么多人,甚至将唯一的绝杀阵一同带来,对付一个云家不过是信手拈来。
可是为什么?云挽月一个与妖物为伍的废物,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大妖,仅仅这两个人便带着云家一群乌合之众就将他逼成了这副模样,他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他是顾家独子,显赫家世,傲天天赋,在他手下斩下的妖不知几何,这几个人,依仗的到底是什么?
他不甘心,绝不可能甘心。
顾子商提气运功,将云挽月扛在肩上,从一旁的窗户倏地翻下,高度太高,云挽月吓得闭上双眼:“顾子商!你疯了吗?内力不要了吗!”
就是不要,也不可能输。
裴长渊看着离去的二人,心口一滞,握着白骨的手不断用力,直到指节都发白,他脑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事,只剩唯一的念头。
月月被带走了。
他猛地弯下身,半屈着膝盖跪在地上,一抹清晰的血液从嘴角滑落,白骨被他撑在一旁,在绝杀阵全靠肉/体支撑,已经太久了。
一旁的月季出声:“这位公子不必着急,挽月下了化骨散,那顾子商功力只会愈加下降直到完全殆尽,他带她走不了多远,如今他们要走,只能走水路,等我们破了这阵,便能赶上去。”
裴长渊缓缓起身,白骨消失在手中,他猛地伸手禁锢住月季的脖颈将人缓慢提起,直到离地。
“若不是你将月月推出去,月月会被人带走吗。”
声音冷然,不含一点情绪,却让在场下的任何人都清晰的明了,此刻他真的会大开杀戒。
“若是月月在途中被欺负,受了委屈,你又该如何说。”
他另一只手指尖翻动,有无数黑沉的锁链出现在周身,而他的头发在那一刻变成了银白色,极浅的眼眸仿佛没了人类的情绪,周身白光不断浮动着,每一次浮动都被锁链压下,直直打在血肉上,迅速将月白的衣服尽数染红。
无形的威压直直压在月季身上,本就不能呼吸的她因为威压轻轻颤着。
“你,咳咳,你到底,到底是谁……”
怎么会有如此强的威压,又怎么会在现了妖形时,周身布满祭妖锁。
只有犯下滔天罪孽的大妖才会被天道制裁落下祭妖锁,她平生只见过屠了三个城的妖身上覆盖着的一条祭妖锁。
而这么多的祭妖锁她从未见过,这人,到底犯下了多大的罪孽?
第17章 四喜丸子(七)
裴长渊的威压过盛,一旁的展蔺也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月季,从唇齿间挤出声音。
“裴公子……手下留情……月季姑娘与云姑娘的娘亲是旧识,便,便如同她的小姨,此时若是人死了,云姑娘那边……”
裴长渊挑眉,指尖微微松开,月季如同蔫掉的花骨头,没有一点力气,滑落在地上,身上的淡粉的光忽明忽暗,几乎护不住全身,她急促地呼吸着。
裴长渊没有分给几人一个眼神,手贴在绝杀阵上,白光一闪,绝杀阵化为乌有,缔结阵法的几人眼眸微缩,下一刻已经没有了呼吸,破阵的人越强,阵法反噬越强,他们直接被剥夺了性命。
与此同时,裴长渊身上的黑沉的锁链在背上狠狠打下一道,深可见骨,却没有让他的神情有一点变化。
他飞身而起,即将从窗台而出时,稍稍缓过来的月季带着喑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祭妖锁每一次打下都极其消耗神魂,若公子不想陷入长眠,行事间还请斟酌一二。”
裴长渊的身形并未因这句话有一点停歇,只一瞬,此处已没有了裴长渊的身影。
黎清桦将月季扶起:“月季姑娘,他几乎杀了你。”
月季叹了一口气:“你不懂,上了祭妖锁的妖想要动用被祭妖锁封印的妖力,需要承受神魂切割之痛,打在皮肉上那些都是轻的,他对挽月,用情至深。”
因此就是对我坏了些,也情有可原。
黎清桦将人安置在座椅上,看向一旁的展蔺:“师兄,现下该如何?”
展蔺起身站在窗前,翻身而下,只留下一句:“你在这护着月季姑娘,我去即可。”
黎清桦看着迅速离去的展蔺,背在身后的手颤了颤,她看着外边还残留的顾家人,捏紧了手中的符。
月季心下了然:“姑娘不想让你家师兄去,是吗?”
黎清桦避开了问题:“你身体如何?外面人很多。”她已然是戒备的姿态。
月季也答非所问:“说来也奇怪,我的委托是在此处护挽月性命即可,如今挽月虽被带走,却无性命安危,按理说你们的委托应是已然结束才是,你家师兄又是为何?”
此刻外面的剩余的顾家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冲进来,为首的那人神色焦急:“我们少主呢?”
黎清桦眸色一凝,并未回话,手中缔结道印,符篆环绕着她,待她指尖向前,符篆像是受到指引,向前而去,守在外面的不过乌合之众,不少人被直接困住。
她紧接着拿着短匕首迎了上去,与未被困住的人缠斗着。
“月季姑娘若是还有余力,不如上前帮在下一二,何必对我家师兄多加猜测,挽月姑娘身份特殊,全天下的人都会觊觎她,我们奇门不会。”
确实,奇门主张人妖和平,云挽月身份特殊,奇门至少不会伤害她性命。
月季垂下眼眸,勉力支撑妖力,与人缠斗着,将这些人拦截,才能给挽月那边争取时间。
——
顾子商几乎是不要命地在走,云挽月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气性,都这样了还坚持不懈,她身上贴了一片定身符,四肢皆被桎梏。
不过没关系,语言是强大的!(确信)
“顾公子,不若停一停,你现在像个内力筛子,再等一会你内力就没了,我现在被你抓了也跑不了,我云家也不想跟你们顾家闹得太僵,不如你放下我,我先帮你解毒。”
顾子商再次运气飞身跑了数十里:“月儿可真是关心我,不过还需等一等,马上就到码头了,到时候你在帮我解毒也不迟。”
云挽月闭了闭眼,有时候真的,为了达成一些事情,真的不容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钱难赚,屎难吃。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太生硬:“顾,顾公子,有没有可能这是一场误会。”
顾子商眸色极冷,说出的话不同:“哦?不知月儿说的是什么误会?”
云挽月深吸一口气,将声音软和:“此前我以为你是想将云家并入你顾家,不曾想顾公子并无这样的意思,若只是,只是要求娶我,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顾子商眸色更冷:“哦?如今月儿又想嫁给我了?只是月儿变得太快,实在叫人心难安,不若喊声顾哥哥,让我也心安些。”
云挽月:!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人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顾子商!你不要得寸进尺!我都给你台阶下了!”
顾子商的声音也终于变凉:“你杀了我顾家多少人,又给我下了毒,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顺着你的台阶下。”
“因为你的毒只有我能解,此刻我帮你解了,你还能剩下一半内力,若我不帮你解,你十几年苦修将毁于一旦。”
顾子商冷笑出声:“不必了云小姐,将你带回去,我失去的内力全部都能恢复,还能一骑绝尘,比从前更甚。”
云挽月眼眸微缩,难不成身为半妖,还有这样的功效吗?那要怎么做?切了切了吃吗?救命……
她不自觉吞咽:“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顾子商没有回话,猎人从来没有向猎物解释的义务。
云挽月决定抢救一下:“那个,顾公子,你知道的,我们云家制毒有些年份了,哪个用毒的人身上没点毒你说对吧,所以我身上应该到处都是毒。或者你知道蘑菇见手青吗?就是那个很好吃但是有毒的那个。”
该说不说,她想尝试很久了,如果不是怕中毒的话。
顾子商有些烦了,他将一枚止言符贴在云挽月背上彻底断绝声音来源。随着脚步跟进,码头逐渐出现在眼眸里,有一艘他早早备下的大船停泊在一处,船上的人看到顾子商立即出声。
“是少主,是少主来了!”
顾子商心下一松,他眉头轻扬,飞身而起,正要落在那艘船上时,一飞身而来的月白身影猛地出现在身前,眼眸中的欣喜还来不及褪去,胸口便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飘飘得落下。
那一瞬,临河上的风都静止了。
随之而来的是胸骨碎裂的声音,血液顺着唇边留下,顾子商看着身前不满锁链,浑身浴血的人,几欲疯狂。
“你怎么阴魂不散——”
他竭力想要反抗,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几乎不能动弹,他只能被无形的压力往下压,直到重重落在船上,将船砸出巨大的裂痕。
而始作俑者没有分过来一个眼神,他极轻极轻地接过那落在空中的人,极近温柔地将人身上的定身符和止言符揭下,最后带着人落在地上,将人有些凌乱的衣襟整理妥协。
变故太快,云挽月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的人便已然消失,他落在了那艘船上,移动的身形她几乎看不清,只能看到血液染红了这一片河流,而原本船上的人都变成尸体,她几乎失了言语。
直到裴长扼住顾子商的脖颈将人高高举起,下一秒便要直接结束人的性命。她几乎迷茫的大脑终于回神。
顾子商不能死,便是内力尽失也好过直接丧命,顾家不死不休的报复,云家承担不了。
而且,裴长渊,这样不对。这样的状态,很不对。
她心急如焚,克制不住脚步往前走,她将音量提到最大:“长渊——顾子商不能死!”
这句话完整地入了裴长渊的耳朵,只是他杀念过重,心里只剩一个字:杀。
于是他手下的力道没有一点松懈,直到一声痛呼唤回了他一点思绪,他回过头,正看见那摔倒在地的人,只一眼,杀念顿消,满眼只剩那道在地上的身影。
于是他松了力道,身形一转,出现在云挽月跟前,他皱着眉头将云挽月擦伤的手握在手心,将细细密密的石子拨去,看着还渗血的伤口,没有情绪的眼眸染上了担忧。
其实只是擦伤而已,而他自己,分明浑身布满被锁链打下的伤痕,每一道都深可见骨。
云挽月视线流转在那一头白发上,流转在那黑沉的锁链上,流转在好几处看着就疼的伤痕上,最后落在那双眼眸。
“裴长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裴长渊看着眼前的人逐渐红了的眼眶,缓缓展开一个月月最喜欢的,最温和的笑。
“月月,他带走了你,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你。”
云挽月吸了吸鼻子,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想要去触碰那黑沉的手链:“这是什么?”
裴长渊及时握住云挽月伸过来的手:“不要碰,会疼。”
云挽月抿了抿唇,看着这双因为她逐渐有了更多情绪的眼眸,没由来的生气,她挣脱了裴长渊的手,想要打在裴长渊身上,却在将要落在上面时又止了力道,只轻飘飘的落在裴长渊胸口。
她的声音还强撑着保持强硬:“怎么?我会疼,你就不会疼了吗?这么多锁链,这么多道伤口,你不疼吗?裴长渊,你是不是傻?”
第18章 四喜丸子(八)
你是不是傻?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把我看得这么重,甚至不惜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明明她一句回应都没有。
裴长渊继续握住放在胸前的手,指尖不断摩擦着。
“我不疼。”这点疼痛,在此前漫长的时间里,他早就习惯了。
云挽月秀眉皱起:“这伤得也太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裴长渊,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是不是不想跟我成亲了?”
裴长渊喉头一紧,立时将云挽月抱在怀里,不给一点退路。
“你反悔了吗?不反悔,好不好?”卑微,却温柔。
云挽月向来听不得软话,只是这一次她觉得一定要强硬些,她总觉得裴长渊没有很爱惜自己,不然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疼痛是需要避免的,而不是家常便饭。
她硬着声音:“顾子商虽然没死,内力也没剩多少了,这次肯定是把顾家得罪狠了,云家要暂避风头,你养伤需要时间吧,等你好了,云家估摸着不适合宴请宾客,再办喜事了,你说对不对?”
裴长渊将人又抱紧了三分:“不宴请宾客,也可以成亲。”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一凝,放在云挽月腰上的力道进一步用力,声音跟着一沉:“无论如何,你只能跟我成亲。”
身上覆盖着的白光隐隐带上黑气,祭妖锁似有察觉,立时紧紧下压,将血肉挤压,又晕染了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