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荡起涟漪,她就像一只扁舟在那上面随风而动随着波涛晃荡。
水岸遥不可及,她拼了命想将船身划停靠岸,风浪却越来越大,越翻越涌。
暴风雨即将失控,并非大海竟也有一面水墙般的惊涛骇浪升到了眼前。
她将被吞噬,将被淹没,也将彻底沉浸在令人窒息的水底。
一只大掌救命似的将她从水中捞起,湿冷的空气让她打颤,耳边有人低沉唤她:“窈窈,别咬着自己。”
手掌顺着虚掐在她脖颈上的地方往上移去,抚过她的下巴,粗粝的指腹撬开了那咬得充血的嫣唇。
指尖探入,有些压抑便再难抑制。
得逞的男人在身后发出低磁的轻笑,却不知餍足地没打算放过她分毫。
开了荤的男人哪那么容易吃饱喝足。
将她从水中捞出,不过片刻,便又将人抱进了屋中。
摇晃的水面替换成了飘荡的床幔。
朦胧的意识也并未因雾气的散去而清晰起来。
就在思绪已经到了将要冲破的临界点时,方舒窈迷迷糊糊在耳边听到卫司渊难耐的低喘声:“窈窈,我们能不能要个孩子?”
这个问题终是没能得到回答。
方舒窈已压根记不清自己最后一刻时的思绪了,在冲破天际的高处,再也顾及不了别的。
天明。
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外头天色早已大亮。
但林中宅子里的寂静却被嘈杂的声响打乱,那急躁忙乱的动静,好似隐隐透着什么令人不安的氛围。
方舒窈苏醒过来,身体的阵阵酥麻令她霎时回想起昨夜的疯狂。
脑子一涨,当即就有羞恼的怒火要直冲脑门。
可身边空无一人,她一时间怒气不得处发,憋在心里,甚有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的冲动。
坐在床上生了一阵闷气,屋外面的动静却迟迟没有停歇下来。
方舒窈一愣,侧头朝紧闭的房门看去一眼,正犹豫着是否要出去查看一番时,房门忽的从外
面被急促打开来。
一见卫司渊早已收拾妥当的模样,方舒窈脸色一变,憋了好大一阵的怨气当即就要对他发出。
可卫司渊神色凝重,是鲜少见过的正色,脚下步子更是匆忙。
大步走到她面前,在她还未开口前,就抢先一步道:“窈窈,都城出事了,我得紧急赶回去一趟,你且和百里澄同行,有什么需要就和他说,我现在就得出发了。”
方舒窈脸色一变,那点怒火也顿时消散,忙紧张道:“何事如此紧张?”
“眼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方舒窈直觉都城应是出了大事。
像此前他们成婚那日的突发状况,也从未见卫司渊这般紧张过。
可卫司渊已来不及再和她说更多了,俯身在她额上印上一吻,转身便匆忙离去。
透过房门的缝隙,方舒窈看见已在外头候着整装待发的其余几人,以及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的一些侍卫。
方舒窈坐在床榻上怔神一瞬,很快有了动作,掀开被褥动作迅速地就将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
待到她整着离开房间时,院子里早已没了卫司渊一行人的踪影,连周遭离去的马蹄声也已听不见。
方舒窈绕过小道一路快步来到前院,便见百里澄和孟语芊站在那院门前,探着脑袋正焦急地往外看。
这两人一向大大咧咧有事乐呵绝不丧着一张脸,此时都是满脸愁容,叫方舒窈心底的不安越发放大了几分。
“怎么回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走得这般匆忙?”方舒窈上前拉住孟语芊便焦急发问。
孟语芊回过头来看见她愣了一瞬,而后迷茫地摇了摇头,只低声道:“应当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他们走得匆忙,我也不知晓。”
方舒窈闻言又转头看向百里澄:“你呢,那你可知晓?”
百里澄不擅掩藏,面上表情古怪一瞬,却也是摇摇头:“总归是要紧事,渊哥已经吩咐这些日子由我顾着两位嫂子,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渊哥这么厉害,天大的事也定能顺利解决的。”
“这些日子?”方舒窈皱了皱眉,“此话何意?我们不回都城吗?”
百里澄顿时头摇得更厉害了:“这会都城不太平,既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又哪能再让两位嫂子回去,本来这段时日咱们不也是打算在外游玩一番,你们暂且就不要先回都城了,实在觉得无趣,我带你们去我闽南国也行啊,那定是不会苛待到你们的。”
这些话方舒窈越听越不对劲。
百里澄不是不知实情的样子,相反,看他那模样简直知晓得一清二楚。
而卫司渊把他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照料着她和孟语芊。
若是在更早之前,得有这样的机会,方舒窈脑海中第一时间便会想到如何逃离,这无疑是她绝佳的时机。
可心思一转,方才卫司渊临走前出现在她眼前的那张面容,以及那个最后落在她额前爱怜又温柔的吻。
方舒窈眸光一沉,一步逼近百里澄,厉声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百里澄本也不是气势强大的主儿,被一向温温柔柔的方舒窈这么一瞪,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我不能说,渊哥说了,这事你们不知道的为好,在外便是绝对的安全,只要他将事情解决了,那就能……”
“你说不说?”
孟语芊在一旁缓了半晌,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她比方舒窈气势更甚,情绪激动起来就攥住了百里澄两侧衣袖的袖口:“就是!你说不说!若是别的事,他们绝对不会是这个反应,事出如此突然,你叫我们怎么放心得下,他们连什么事都不让我们知晓,还不让我们回都城去,戎止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你让我……”
孟语芊说着,情绪便越发激动了起来,眼眶忍不住泛酸,好似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戎止不似卫司渊的隐忍,出事之时的情绪要更为外放许多。
与戎止成婚好几年,孟语芊从未见过他那副凝重的样子,心中怎能安得下心来。
不论是与他并肩作战,还是默默在身后守着他,总归不该是这样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情况。
百里澄一见那泪花就慌了神,手足无措道:“嫂子你别哭啊,不是,这事我……这事你们也帮不上忙,照顾好你们,才能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会解决的,一定会解决的,你先、你先别哭啊!”
方舒窈深吸一口气没了耐心。
近来辽疆没有战事,没有自然灾害,没有□□,更没有任何她能想到的潜伏的危机。
能够突发这样的紧急之事的,她大抵猜测了一个方向,便不由觉得毛骨悚然。
方舒窈凝神看去,眸中坚定道:“说与不说,此时我也无法安心在外,备马,现在就回都城。”
第44章
策马狂奔,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混杂在其中的,还有慌乱追赶在后的百里澄,扯着嗓子呼喊道:“嫂子!嫂子!你当真不能回去啊!”
百里澄的马儿自是良品, 被方舒窈雷厉风行的离去愣住片刻后,最终也还是奋力追上了她。
方舒窈拉着缰绳侧头看他,风吹动着发丝, 她却丝毫没有放慢速度:“你来干什么,芊芊还在宅子中,你回去陪着她, 我一人回去便是。”
风声险些淹没她不算太大的声音, 但百里澄听得清晰, 连连摇头:“你也不能回去,回去太危险了, 都城那边……那边……”
“吁——”方舒窈重拉了缰绳, 马儿缓冲一段,毫无征兆地在草原上停了下来。
百里澄也连忙拉住缰绳, 还以为方舒窈这是改变主意了, 咧着嘴朝她笑,抬眸却仍见她一脸正色。
方舒窈没再多开口, 只静静地看着百里澄,那眸光好似在说,要么实话实说,要么便别再来劝说她。
但显然, 即使说出实情,她的方向也不会调转。
百里澄犹豫不已, 急得直挠脑袋。
好半晌,他实在是顶不住方舒窈这般眼神, 咽了口唾沫,败下阵来:
“嫂子,此事非同小可,这般贸然回去实在是太危险了,都城突然爆发了不知名的瘟疫,毫无征兆的就开始在城内蔓延,我们出发那日还一点消息也没有,到今日一早,城内竟已感染数人,病症不一,混乱一片,正是这样紧急的情况,渊哥才必须得急匆匆地赶回去,此时那玩意具体是什么都还未弄清楚,能否治愈是否会死亡一切都还不明了,你当真是不该回去啊。”
瘟疫?
方舒窈神色一凛,这和她所猜测的竟当真是同一个方向。
开春之际易染病疾,辽疆人口众多且密集。
在排除那些有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后,她自然就想到了这个。
历史上辽疆还从未爆发过大面积的瘟疫和传染病,这便代表着他们对这方面的防备以及处理方法的经验欠缺。
百里澄只言片语说不清都城此时的确切情况,方舒窈微变了脸色,再次拉起了缰绳:“好了,我知道了,你照顾好芊芊,也照顾好自己。”
百里澄一愣,惊愣地瞪大眼,还来不及反应,身旁的女子当即就扬鞭而去。
“不是!嫂子!我都这么说了,你还回去干什么!你别……哎哟!这可怎么办好。”
百里澄在原地急得直发愁。
他不敢追太远,孟语芊还一人留在宅子中,可他也没想到方舒窈听了真实的情况竟还要赶着回去。
若
是被卫司渊知道他说漏了嘴,还没把人看牢,简直不知要承受他怎样的滔天怒火。
虽是没走出都城太远的距离,但晚了时辰出发的方舒窈直到天色昏暗下来,也仍还未抵达目的地。
但越发靠近都城,周围就变得越发不对劲起来。
即使在黑了的天色下,也仍有不少马匹从都城的方向奔驰向外。
马背上的人们沉默不语,在夜色中看不清神色,但那速度就像是在逃命似的。
这可不是好兆头。
若当真是某种瘟疫,还不知瘟疫传出的源头在哪里,传染性如何,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
都城已有了病例,都城中的人这般向外散去,哪能知晓哪些人身带病源。
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瘟疫传播得越来越远,根本无法控制。
方舒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抖动缰绳再次加快速度,心中的不安也在逐渐放大。
直到视线中出现了都城的城门,到这个时辰了竟是围着乌压压的一片人。
方舒窈隔得远看不清那边的情况,但火光映照着那聚集的人群倒映出大片沉黑的阴影,好似在预示着眸中阴沉晦暗的暴风雨将要席卷都城,乃至整个辽疆。
方舒窈放慢了速度,逐渐朝城门边靠去。
这才看清门前聚集的大多都是王宫的侍卫,他们几排开来,齐齐围堵着城门。
没有完全打开的城门内,是情绪激动拿着包袱大喊大叫的百姓。
他们似乎想要冲出城门,却被侍卫完全挡在城内。
可两边僵持不下,百姓不愿退回,城门无法关闭,侍卫也不能让行,在门前筑起了人墙。
果然卫司渊也想到了这一茬,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决断,封锁城门。
想必她之前看到的,就是在城门封锁前先一步得到消息而逃出都城的百姓。
这副场面让人看得心惊肉跳,好似真的有大灾难已经降临了一般。
方舒窈找不到能够进城的缺口,骑着马徘徊在人群外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人群中一阵躁动。
方舒窈不明所以地抬眼望去,只见城门之上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出,沉默严肃,带着令人不由自主敬畏的威严。
是卫司渊。
不过半日未见,方舒窈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瞧见他面上的沉重和疲惫。
但他仍旧挺拔,像一座令人能心生安稳的高山。
他面色沉冷,双唇紧抿成一条线,眸中泛着城墙下的火光,沉默地看着底下几乎快要失去控制的百姓,不知此时心里在想着什么。
过了片刻,卫司渊微微抬手,似是向旁边的人吩咐了什么。
很快,整齐的脚步声自城门附近响起,在原本已经围堵了一片的城门外,聚集来了更多身强体壮训练有素的侍卫。
他们加强了城门的围堵,强势地开始压制百姓。
人群朝着城门内开始移动,最前面两方交集的地方乱作一团。
骂骂咧咧的抗议声连绵不绝,更有嗓门大的几声咒骂突兀地在嘈杂声中爆出。
话语恶毒,声嘶力竭,好似卫司渊不再是他们敬仰爱戴的君王,而是与他们有着深仇大恨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