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寻来了太医,太医说是需要一位药材,只有御药房里有。可是阮淑妃却说今日到处都是放鞭炮的,既已落了钥,不敢轻易开宫门,否则怕走了水便不好了。”鱼儿吸了口气说道:“我到处想办法,没人理我,便从狗洞里钻了出来,想去御药房,可御药房那边同样有人守着。我想回伯府,可我瞧见了王妃的马车,不敢过去,只能来找夫人,求夫人救救我们小姐。”
第34章
每年元宵节时宫中都会举行宴席, 今年天正帝虽然去了法华寺修行,宫中倒是依旧举办了宴席,由阮淑妃主持。
这算是一次家宴, 来赴宴的除了宫妃,便只有在京城的几位皇亲国戚, 其中有定惠长公主和汝阳王妃蔡媛等人。
阮淑妃不是第一次主持宫宴, 轻车熟路地按着定例备好菜品,摆好席面, 与众人寒暄。
中午的宴席过后,阮淑妃面露疲倦之色, 在空荡荡的宫殿中扫了一圈, 正要离去,忽而又转过身看着桌子上的茶, 若有所思。
“娘娘,怎么了?”一旁的宫人问道。
阮淑妃问道:“今日给她们喝的什么茶?”
“是暖香茶。”宫人答道。
“本宫不是说过给客人用平素的茶便好么?”阮淑妃皱眉道。暖香茶是她命太医院为她特制的一种茶叶, 最适合冬日保养,喝过后唇齿留香, 算是她们延福宫的一个秘方。更何况现在今日来的客人不乏怀有身孕之人, 要是饮食出了岔子,恐有麻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宫女见阮淑妃不快,忙跪下道:“奴婢记住了,请娘娘息怒。”
女官彩云知道阮淑妃的心思, 轻声道:“这茶不避讳孕妇的, 想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娘娘不必担心。”
阮淑妃能在天正帝的多疑下掌管后宫, 一向便是小心谨慎,这茶虽不会对孕妇造成影响, 可她并不想做多余的事情,平白招惹是非。
彩云见旁边的宫女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便帮她收拾茶盘,低声说道:“还不快收拾了下去。”
“是。”宫女忙答应着,正要走,彩云看着自己的指头,又低头在桌子上抹了抹,奇怪道:“这上面是什么东西?”
阮淑妃皱眉瞧着,问道:“刚才是谁坐的这个地方?”
“蔡昭仪。”彩云记得很清楚。
阮淑妃察觉不好,说道:“将这上面的东西抹干净了,悄悄给王太医瞧瞧。检查一下别的桌案上有没有。”
彩云忙去安排,阮淑妃顾不得去歇息,在宫殿中等着消息,没一会儿,彩云面色紧张地走了过来说道:“娘娘,王太医说这上面的东西是香膏,可这香膏里面有药材,药材是寒性的,而咱们这茶是暖性的,两相结合,身体好的人也就罢了,身体不好的人怕是危险了。”
“那对孕妇会怎样?”阮淑妃冷声问道。
彩云是跟久了阮淑妃的人,自是将问题一一问过了,当即答道:“奴婢问过了,恐是不太好。”
阮淑妃神色寒了下来,再不见平时的温和笑意,吩咐道:“派人去蔡昭仪宫中打听,看看如何了?不要叫人发现。”
还未派人,立刻便有宫人过来报说,“不好了,娘娘,蔡昭仪那边见了红,已然请了太医过去。”
“没想到我千防万防,竟然还是被汝阳王妃借着我的手杀人了。”阮淑妃低声说了一句,旋即低头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冷道:“谁许你私自换的茶叶?”
跪在地上的宫人见事情不妙,忙说了实话:“娘娘,是汝阳王妃,王妃说平素里吃过这茶,觉得味道好,于是吩咐奴婢今日都上这个茶。”
“她让你换,你就换了,这延福宫的主子是她,还是我?”阮淑妃眼中冷意渐生。
“素日里娘娘您与王妃交好,她有什么要求,您一向都答应的。”宫女惶恐道。早上蔡媛来得早,给了她银钱,吩咐了她这件事情。她以为与平素一样,只是一桩小事,并没有放在心上。
彩云在一旁想起一件事情道:“今天上午王妃来得极早,从蔡昭仪的座位上走过去的。”
“好啊,里应外合。”阮淑妃彻底确定,从香膏到茶叶,都是蔡媛的手笔。
“娘娘,不好了,蔡昭仪怕是要小产了。”又有宫人快步进来报说,“如今太医正在寻御药房的一味药,立刻用上才能保住孩子。”
“娘娘,饶命啊娘娘。”跪在地上的宫人听闻蔡姝出事,方才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了不得的事情中,忙连声求饶。
“来人,拖出去打死!”阮淑妃并没有因那人的求情而心软,厉声喝道。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彩云问的自然是蔡姝那边的善后。
“若是她能活下来,便会恨着本宫。”阮淑妃看着那个哀嚎着被拖走的宫女,说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必忙着请大夫了。”
彩云吸了一口凉气,问道:“您的意思是?”
“传我的话过去,就说宫门已经落了钥,今日元宵,火烛漫天,唯恐生出事情来,不能随意开门。”阮淑妃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口中的话虽然残忍,声音却并不高。
彩云忙按着吩咐去做。
久在宫闱之中,她们都明白,宫中的许多人命往往并非是被明晃晃的招数害死,大多是被慢慢磋磨到死。还有的便像现在这样,遭遇危险的情况,命在旦夕之间,一时一刻的功夫便能送掉一条人命。
时间有限,赵凝听了鱼儿说了宫中的情形,就知道必须立刻将那味救命的药材,送到蔡媛所居的祥福宫,才能救她的命。
可御药房同御膳房一样,都只侍奉皇帝一个人,可两者又有所不同,御膳是亦被损耗的东西,若是食材数目有一二对不上的,并不会被深究。可药材无论是入库还是用处,都是有明细记录的,要拿取其中的珍稀药材,必须得到天正帝的许可。
现在宫门前三殿与后三殿中既已落了钥,要想赶快见到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陛下现在在做什么?”赵凝坐在马车里,问身边的陆云祁。
陆云祁不假思索道:“陛下现在这个时候在崇德殿静修,身边随侍的人极少且守卫严密,一般的事情无人敢去打扰。”
赵凝听到天正帝没有睡原是觉得高兴,可又觉得疑惑,“静修?”
“嗯,这几日他时常拜佛,甚至在宫中整理了一间小佛堂出来,常召裴怀真一起探讨经文。”陆云祁说道。
“我们该怎样才能见到他?”赵凝只觉得越发棘手。
“找机会打开内廷的宫门,让鱼儿假装是从那里跑出去的。”陆云祁多在前三殿当值,可明镜司特殊的地位让他对内宫亦有了解。
“可这样的话,后续陛下若是调查,会发现宫门早已落钥,你在前三殿手下众多,他会怀疑到你的。”赵凝担心会牵扯到陆云祁。
“没事,我们只要将事情闹得大一点,注意力被吸引走,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落钥的事情了。”陆云祁已经想好计划。
“你要做什么?”赵凝忙问道。
陆云祁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既然阮淑妃说宫中走水,那么便让她说的话,变成真的。”
赵凝先是惊愕,旋即看向陆云祁,明白了他大胆的话语。计划很快开始。
此时的宫廷中,当值的宫女太监们都寻了空子,呼朋引伴的站在外面,看着元宵节放上天空的花灯,还有朵朵绽放的烟花,一片欢欣过节的景象。
他们大多数人一脸喜悦,可也有的人面带忧愁,因为自入宫后,她们没有办法回家,过节都不得休息,一派思乡之情只有寄托在这个时候了,此时不少宫人站在月下,闭着眼睛诉说着什么。
“走水了!走水了!”有人喊道。
赵凝站在前三殿,望着西北的角楼上起了一个火苗,在宫中当值的太监和宫女喊叫起来。火并不大,很快就能被灭掉,可人们对于火的恐惧让原本悠然信步的宫人们慌乱逃跑。此时内廷中到处乱糟糟一片,没有人注意到,通往前三殿的宫门在混乱之际被人打开了。
按着计划,鱼儿在这个时候从内廷的宫门附近拼命地跑向崇德殿,营造出从这里跑出去的假象。
此时天正帝正在崇德殿中静坐着,他的面前摆了香案,香案后面供奉着弥罗佛。这阵子他与法华寺的大师有极多的交流,已经知道只要诚心祈祷,那么就会与心中思念的往生之人再次相逢。
故而这些时日,他无事时便来祝祷,时常唤裴怀真过来诵经护持。
屋中满是檀香和梵音,听得人心绪平静,天正帝闭着眼睛,忽而听见似乎有吵嚷声响起。
“发生了什么事?”天正帝皱眉道。
“似乎是走水了。”裴怀真回答道。
宫殿中多是木制建筑,平时使用火烛等物都是一再的小心,今天又是元宵,偏生发生这种事情。
天正帝原本放松的神情变得肃然起来,他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陛下,只是西北的角楼里走了水,想是天气干燥,有烟火循着风吹了过去,好在火势小,马上就能灭了。”李有德上前说道。
天正帝正皱着眉,还未说话,就听到门口侍卫喊道:“什么人!”
“求陛下救命,我是蔡昭仪宫里的!”鱼儿在外面放声喊道。
天正帝隐隐约约听到昭仪几个字,便道:“让她进来。”
鱼儿立刻被带了进来,“陛下,昭仪出了事情,眼下急需一味药,只要御药房里才有。”
天正帝子嗣单薄,听说蔡姝有孕的时候原也是高兴的,此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她的孩子如何了?”
鱼儿叩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太医说必须快点送去,腹中皇嗣还能有救。”
天正帝便道:“快将药材取来。”
刚才慌乱之际,鱼儿跑向了崇德殿,赵凝则早已换上了宫女的服饰,跑向了蔡姝所住的祥福宫,此时宫殿中寂静无声,只有几个宫人打着水进进出出。
昏暗的灯烛下,赵凝看着木盆里的水泛着红色,心更是被揪紧了一般,快步走入了殿中。
蔡姝躺在殿内的床上,此刻满脸煞白,毫无血色。
赵凝几步走了过去,半蹲在床边,柔声安慰道:“药马上就能取来,撑住。”
“阿凝?”蔡姝睁开眼睛,艰难地认出了来人。
“是我。”赵凝上前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也是凉的。
“你来看我了啊。”蔡姝喃喃道。
“嗯,你要坚持住。”赵凝见她神色恍惚,再次说道。
“是我太蠢了。”良久,蔡姝发出一声喟叹,“你那日同我说在宫中饮食须得小心,我一直记得,可今日我在阮淑妃宫中吃饭,还是中了她们的阴招。”
“我听说阮淑妃与汝阳王妃是手帕交。”赵凝的消息是刚刚从陆云祁那里听来。
“我竟是从来不知道。”蔡姝幼时长在诚毅伯府中,那时候蔡媛没有出嫁,夺了继母的管家之权,将蔡姝与吴姨娘圈在一个院子里,不许她们出门,用内宅的方法让她们不停吃苦,慢慢地折磨她们。故而蔡姝从来不知道蔡媛与谁交好,见阮淑妃说话平和,自是没有过分防备。
“眼下咱先不想这么多,你要打起精神,等到太医熬好药。”赵凝劝说道。她曾经见过重伤之人,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保持清醒更能配合太医的治疗,便一直说着话。
“好。”蔡姝只说了一个字,可力气在流失,做不出更多的反应。
“药来了。”鱼儿一路跑了进来,喊道。
太医忙接过去煎药,赵凝一直握着蔡姝的手,见她意识涣散,一直在和她说话。
等到太医煎好药,蔡姝已经没有回应了,赵凝便与鱼儿一起将药灌了进去,一直忙碌到了半夜,情形才有所稳定。
“昭仪娘娘身体如何了?”赵凝问向一旁停止忙碌的太医。
太医以为她是宫中的宫女,说道:“在下才疏学浅,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这个问题赵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毕竟那么多血流了出来,想也是知道不好,可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是难过。她又问道:“那娘娘的身体该如何养,太医心里可有章程?”
“卑职会开一个滋补药方,助娘娘恢复。只不过这次药来的太慢,小产一事于娘娘的身体有了极大损耗,就算是好好将养,今后怕是子嗣艰难。”太医叹了一口气。
赵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从袖中拿出陆云祁留给她的钱袋,递了过去,说道:“此事务必请大人保密。”
太医自是知道后宫里的人有多在意子嗣,何况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件事情,便收下钱退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蔡姝再次醒来,赵凝和鱼儿一直守在床边,一齐松了一口气,旋即她们听到醒来的人问道:“孩子呢?”
赵凝轻轻摇头。
蔡姝苦笑了一声,嘴角弯起的一点弧度转瞬即逝。
“你先放宽心,你还年轻,好好将养身体,日后会有孩子的。”赵凝轻声说道。
“太医的话,朦朦胧胧间,我刚才都听到了。”蔡姝缓缓道。
赵凝默然,而后还是道:“他说得话也未必绝对,我们先好好调养,说不定还有转机。”
“罢了,”蔡姝揉着头,眼神疲累,待要再睡,忽地想起一事,“时候不早了,你可有出去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