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赵凝已经计划好,她穿的是宫女的服侍,可以等到明早下值之后,走去宫女所,宫女所再往外走,有一个门是绣衣使看守,她可以趁着天没大亮的时候从那走出宫门。赵凝嘱咐道:“你好好休息,等着得了空,我再来看你。”
崇德殿,天正帝正在殿中等待消息,阮淑妃在长乐宫得知宫中走水,有宫人趁此机会同天正帝那里求到了药之后,立刻做出决定,前来见天正帝。
“陛下,太医说,蔡妹妹的孩子保不住了。”阮淑妃说着跪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天正帝心中失望,说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我听说她今日只去了你的宫中一次,吃了宴席后便如此了。”
“妾一向小心谨慎,今日宴席所用之物皆是一一检查过的,没有半分错失,旁的宫妃亦是无事。”阮淑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只是今日汝阳王妃今日与蔡昭仪同席,中间不知说了什么话,我看昭仪妹妹脸色不好,想是白天身体便不舒服。”
阮淑妃话说的委婉,天正帝倒听得明白,小产一事与汝阳王妃有关。不过后宫中向来是勾心斗角,不可听信一家之说。但他已经不打算查证,此事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还不到他处理陈篆的时候。
天正帝做出决定,看着阮淑妃,说道:“她既是因宫宴之故才出的事情,你是宫宴的主理之人,那便罚你在这里跪一日吧。”
阮淑妃听了面色不由一变,天正帝虽没有降她的位份,可罚跪丢的是体面,入宫多年,她还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父皇,你不要罚母妃跪下。”不知何时,陈宛也跟来了,他听到天正帝的话,被吓得不行,在他的记忆里,父亲虽威严但不乏慈爱,母亲更是温柔,父母之间看起来甚是和乐,从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乖,这是大人的事情,你还小。”天正帝看着这个年纪还小的孩子,温声道。
“可母妃没有错,为什么要罚她?”陈宛依旧不肯。
“那宛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天正帝并没有生气,只是问道。
“若真的有错,自是该罚,儿臣愿意替母妃受过。可如今证据不足,不能厘清罪责便处置,于情有亏于理不合。”陈宛一字一句说道。
“这是谁教你的?”天正帝微微皱眉。
“我的老师。”陈宛回答道。
“哪个老师?”天正帝问道。
“翰林院庶吉士郭宴。”陈宛在开蒙时便有了自己的老师,他一向很喜欢这个饱读诗书的老师,只不过有一日母妃告诉他,老师回家乡了。
天正帝脸上虽然仍挂着笑意,眼睛却是冰冷的,“朕为皇子挑选的老师,当真是不错,他还教了你什么?”
“他说,身为上位者,不可闭目塞听,不可因忠言逆耳而不纳言,如此才能任贤举能,不被奸邪之人蒙蔽。”陈宛以为父亲是在考较自己的学问,忙一一说了出来。
“好,很好。”天正帝说完,便道:“今日既是六皇子为你求情,那便也罢了。淑妃,你且回宫里去,抄二十遍宫规,呈给朕。”
“多谢陛下。”阮淑妃叩首谢恩。
赵凝本来打算趁天亮的时候,随着下值的宫人,一起前往宫女所,谁料走了没几步,看见銮驾从前面过来。
赵凝没想到天正帝竟是一早来看蔡姝,忙低头跪下。她站得地方正是进出祥福宫的必经之路,位置有点明显。她心中祈祷天正帝认不出来自己,当即将头埋的低低的。
可不止怎地,天正帝向这边看了一眼,走了过来,她正紧张,旋即注意到另一个身影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了自己。
“陛下,这几朵梅花开的真好。”裴怀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天正帝的脚步止住,亦是看向裴怀真说的梅花,笑道:“我刚刚看到那边的几朵梅花,觉得开得极好,倒是没有看见近处的,更似出尘飘逸的梅花仙子,还是裴卿提醒了我。”
看了一会儿梅花,天正帝继续往祥福宫走去。
有惊无险间,赵凝出了宫门,见到旁边一辆马车,忙走了上去,陆云祁在等她。
“怎样了?”陆云祁问道。
赵凝便将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注意到陆云祁似乎已经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我们帮她找几个民间的神医,说不定会用处。”陆云祁安慰她,“这件事你已经尽力了,不必太自责。”
赵凝边点头,心里依旧低落,马车往前跑着,离陆府还有两条街的时候,听到街上似乎有人在大声议论着什么。
“外面这是在吵什么?”陆云祁问道。
“有人趁着昨晚过节在墙上贴了告示,指责咱们扣押清流。”外面的车夫过去看了看,回来小声说道:“他们说我们抓了林淮生和郭宴,是冤案。”
外面一片议论纷纷,虽是没有人敢骂明镜司和陆云祁,可大家都在夸赞那两名官员,其意思十分明显。
赵凝看了陆云祁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在想办法救他们,这件事须行得隐秘,外人不懂,我心里明白的。”
陆云祁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便也点头回应。
就这样到了陆府门口,他们收到了天正帝的命令。
“处死文嘉余党。”
第35章
文嘉余党, 说的便是还在诏狱中的林淮生与郭宴了。
赵凝听到这个消息,躲在马车之中,一时间惊愕, 她听到陆云祁在外面答应道:“是。”
赵凝只觉得手脚冰寒,似乎在冬日里奔波了一晚上, 都没有此刻寒冷。她的脑中不断地响起一路过来, 那些议论声音。
“两位大人都是好官,现在有义士宣扬他们的功绩, 我们多说与人知道,让这京城达官显贵知晓此事, 想必很快能传到陛下那里, 定然会将他们放出来的。”
“这样的人,不该死在那诏狱中的, 有些人,当真是作孽啊。”
昨天这个时候, 赵凝也以为那两个在诏狱里的人会活着。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正帝突然下令让这两个人去死。
前来传令的人离开后, 陆云祁掀开马车帘子,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去一下明镜司。”
“你真的要杀他们么?”赵凝轻声问道。
陆云祁朝她无声摇了摇头。
赵凝眼睛一亮,“我想和你一起过去, 可以吗?”
“好。”陆云祁答应道。
到了明镜司, 赵凝忙不迭地问道:“你要怎么救他们?”
“诏狱牢狱众多, 其中有一暗牢, 那间牢房隐秘处有机关,连接着密道, 可以将人转送出去。”陆云祁说道。
赵凝立刻联想道:“文嘉也是从这里送出去的?”
“嗯。”陆云祁说道。
文嘉还活着,赵凝彻底松了这口气,心情相对放松了下来。再次来到诏狱的入口,陆云祁走在前面,下台阶时,他伸出手扶住了赵凝的胳膊,两个人一起慢慢下去。
在相邻的两个牢房中,赵凝看到了两个身着粗衣的男人,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破旧,但并没有什么血迹,想是没受严刑折磨。虽然不知道哪个是林淮生,哪个才是郭宴,但都能从两人身上看出一种属于读书人的清贵之气。
这个距离,牢中的人已经能察觉到有人靠近,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翻着手上的书,神情颇是怡然。。
“陛下已经下令。”陆云祁开口打破牢中的寂静。
那二人闻言只是抬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年岁略年长些的林淮生问道:“是要处死我们么?”
陆云祁微微颔首,而后道:“我现在会送你们离开诏狱。”
林淮生听到这样的话,只是道:“多谢。”他似乎并不关心陆云祁是想要送他去死,还是真的送他们离开此地。
倒是年纪略小的郭宴看了看陆云祁,说道:“早前听闻陆大人手段酷烈杀人如麻,我在明镜司待了半年,发现原来传言并不尽然。”
上奏伊始,他们是抱着一颗对皇帝的忠贞之心,可皇帝不仅没有听信他们的劝谏,没过多久,将他们下了诏狱。
在入狱之后,他们曾以为会受到严刑拷打,却发现陆云祁只是将他们放在诏狱里面,一日三餐顿顿不落,还有经书可读。时间久了,他们渐渐意识到,陆云祁和外面人所描述的不一样。
他们不禁怀疑其旧日的传言,心里的观感也有了许多变化。
陆云祁没有接话,只是道:“今后你们只能隐姓埋名,长居边塞之地。”
“多谢陆大人费心了。”郭宴亦是向他道谢。
陆云祁和他们交代完了,并没与他们多做废话,便让司镜将人带走。暗牢与他们二人所在的牢房在一条通道上。那里原是明镜司用来拷问犯人的地方,终年没有任何的光线。
很快,他们的身影走进了黑暗之中,等到他们再次出来的时候,想是便能置身于光明之地了。
“大人,大内的李公公到了。”拭镜快步过来说道。
陆云祁便让拭镜带赵凝往暗牢的方向处暂避。赵凝刚躲藏起来,李有德已经带人走了过来。
“李总管过来,所为何事?”陆云祁同往常一样态度疏离,心里却是悬着一根线。李有德是天正帝的心腹之人,他突然来到诏狱,必然是奉了天正帝的命令。
“陛下让大人处死那两个没眼色的,可发落了?”李有德朝附近的牢房里随意扫了一眼。
“早上接到陛下的命令,便立刻过来,刚刚让人将他们投入了死水牢里,再过一会儿,怕是尸骨无存了。”陆云祁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像是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李有德拿捏着腔调,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那个家叫郭宴的都教了六皇子些什么,让六皇子年纪轻轻,便只知道认个死理,与陛下较真。须知这天下的事情,哪有多少是黑白分明的?白白惹了陛下生气不说,今日一早还没消气,让我来给他送鸩酒。罢了,人既然死了,那便……”
赵凝躲在里面听着外面的对话,紧张地等着陆云祁将人糊弄走,生怕李有德发现端倪,却听到有声响从暗牢里传了过来,她忙转头看向那个黑黝黝的方向。
外面人都听到了牢里的声响,旋即他们看见郭宴从里面走了出来。
陆云祁的眼角微微一跳。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能教出这样的学生,是我的荣幸。”郭宴走上前去,服下那杯鸩酒,说道:“既如此,我这做老师的,该有个做老师的样子。三尺微命不足挂齿,唯愿世间清浊分明。”
到后面每说一个字,他的眉头就会紧皱一分,想是剧毒发作,十分难捱,很快,他歪倒在地上,失去了气息。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隐姓埋名的苟活下来,有的人更愿意用生命证明着无上的真理。文死谏,武死战,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坚持。
站在一旁的李有德见到这个场面,脸色一变,随即往后退了两步。不过他本就是为处死郭宴而来,见人死了,索性转身走向外面。
诏狱中一片死寂,林淮生也从暗牢里走了出来,他看着躺在地上的郭宴,手在颤抖,“贤弟。”他们是同榜进士,又是同乡,相识多年,有着共同的志向,与亲兄弟无异。
赵凝见林淮生神情哀伤,怕他也出意外,忙说道:“我见过你的夫人,她很担心你,你不能想不开。”
林淮生先是恍神,才道:“她眼下如何了?”
“每天都很惦记你,我瞧着她很憔悴。”赵凝轻声道。
“我会活下去的。”林淮生抬起头来,强忍着哀痛,右手紧握成拳。
“她一直在等着你,只有活下来,才能有重逢的一日。”赵凝同他说道。
“夫人若是有心,便告诉她好好照顾自己,改嫁吧。”林淮生却回答道。
“为什么?”赵凝一脸惊异之色。
“此事大约已是沸沸扬扬,你又怎么告诉她,我还活着的事情?”林淮生摇头叹道。
赵凝张了张口,又闭了下来。是啊,她与林淮生的夫人毫无交情,就算她告诉林夫人,他还活着,又有什么用处?林夫人大约不会相信,保不齐又生出新的乱子。
也只能如此了。
送走林淮生,赵凝跟着陆云祁向诏狱门口走去,走到拐角处,她忽然打了个哆嗦,问道:“地下是冰窖么,感觉下面有寒气涌上来。”
“是一个水牢。”陆云祁回答道。
“这样啊。”赵凝转而问道:“你是不是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
陆云祁没有说话,态度已是默认。他刚到明镜司的时候,见到上一任明镜司掌司使戚砼杀人,那个犯人同样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最终死不瞑目。那时的他想要救人,却也只能看着人死去。
赵凝看着他脸有哀色,没再多言,陪他默默地走着。
之前夜半在墙上贴的告示已经传遍了京城,现在百姓皆是在宣扬林郭二人素日言行,没多久,明镜司传出二人身死的消息。
一时间议论声音更大,同文嘉一样的忠臣再次折损在酷吏手中,文臣们再也无法忍受。朝廷中参奏陆云祁的折子比平常多了许多,其中参奏的最厉害的便是陆云祁的堂弟与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