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把手机扔在茶几上，整个人躺在沙发里，一只手搭在额头，疲惫地闭上双眼。
天已经半黑，残余的霞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给整个房间打上一层岁月静好的滤镜。
林念只觉得疲惫。
迷迷蒙蒙间感觉到胸前趴了一只庞然大物。
一条湿热的舌头轻轻舔她的脸颊，小心翼翼。
小萨似乎感觉得到林念丧气的情绪，用自己的方法笨拙地安慰她。
林念垂下眼看小萨，摸摸它两只尖尖的耳朵。
小萨低下头，埋在林念的脖颈，安静地任林念上下其手。
林念被小萨身上的毛蹭得有些痒，随手一撸又是一手的毛。
很好，狗子开始掉毛了。
林念面无表情地想。
刚刚颇有些悲凉压抑的情绪立刻消失不见。
听说林屿陶回家，林家老太太早就张罗好一桌子饭菜。
林老太太今年七十六，丈夫争气，把生意做大，有了现在的林氏，现在又传到儿子手里。
早些年常抱怨前儿媳生不出男孩，偌大的企业以后无人继承。
有了林屿陶后，整天手里宠着，心里捧着，也算是老年生活美满自得。
只是自从知道自己那早去的丈夫留下一道等孙女结婚后就给她15%股份的遗嘱，整个人又阴沉不少，回回见了林念必得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一番。
林念不愿讨她的嫌，也不稀罕什么几世同堂，和乐美满。只要不是大事，绝不往林氏老宅去。
林屿陶回家没见着林念，随口问了阿姨一句，便听得林老太太在那嘀咕。
“念叨她做什么，一点良心没有的东西。”
那双精明的眼睛觑着林屿陶，语气带酸，颇为不满。
林屿陶摸摸鼻子，上林老太太跟前说好话。
“奶奶，好几天没见可想你了。”
虽说他很喜欢亲近林念，但是自己毕竟也是被奶奶宠大的，不会轻易顶撞她。
林老太这才笑开颜，眼角的皱纹愈加明显，攥住林屿陶的胳膊把他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瞧了个遍。
嘴里不住地唠叨：“脸上瘦了，鼻子两边肉也少了，脖子都晒黑了，胳膊摸着都没肉了。”
林屿陶好一顿抚慰，说食堂菜很好，就是训练累了点，才被放走。
不多时，林良寿和周卉也相携进来。
林良寿西装革履，一边整理袖口一边跟身旁的女人说话。他今年五十二岁，一头乌发中略带几点花白，整个人透露着点文人的气质，倒不像商人，只是眼底的锐利闪烁着，显得神采奕奕。
身旁的女人便是林屿陶的亲生母亲，林屿陶今年都已经19岁，可她依旧妆容精致、保养得当，不细看也瞧不出岁月的痕迹。
周卉一看见儿子便想起自己和丈夫出去旅游却忘了他开学时间，心内一阵愧疚，忙松开挎着林良寿的手，像林老太那般把林屿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黑了，也瘦了。”神情里有些心疼。
林屿陶先跟林良寿问了个好，才拉着周卉坐下。
“您跟奶奶都这么说。我却觉着自己壮了不少。”
那可不是，毕竟是从没受过苦的小少爷，军训一下子就待了半个月，身体和心境都有很大变化。
林良寿还要说什么，就被林老太打断。
“好了，都别在那说话了，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你们了。”
语气不是很痛快，林老太一边起身一边斜了周卉一眼。
“你们这做父母的，孩子回家也不积极，孩子开学也记不住日子，还要那个东西去送。”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恶意。
林屿陶正要为林念辩护几句，就被周卉拽着瞪了一眼，只得咽下这口气。
几人依次在餐桌坐下。
色泽诱人的可乐鸡翅淋了浓汁，红油浸着的口水鸡摆了满盘，油焖大虾看起来香酥鲜嫩，几道素菜间杂着，中间摆了一锅莲藕排骨汤，冒着热气。
林屿陶一看见满桌的菜，立马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林老太和周卉不停给他夹菜，林良寿瞧不过去，刚说了几声，就被两个女人的眼神劝退。
周卉问起他的舍友，林屿陶首先想起钟Z。
“没有比我帅的，”林屿陶啃着一块骨头，大言不惭，“不过相处着还行，人都挺好的。”
林良寿看着他边啃骨头边含糊着说话，登时有些不高兴。
“嘴里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语气生硬。
林老太瞪他一眼，“陶陶都半个月没回家了，饭桌上也这么严厉，怎么当父亲的。”
随即又给林屿陶夹了块鸡翅：“慢点吃，喝口汤。”
林屿陶有林老太护着，一点也不怕他爸爸。
“有个叫钟Z的，话少，但他还挺照顾我的”林屿陶喝了口汤，继续道：“开学那天我姐和我跟他一起在食堂吃了饭。”
听到林念，桌子上的人表情都变了一瞬。
林老太“哼”了一声，又数落起林良寿夫妇俩：“要不是你们两个出去旅游忘了时间，至于叫旁人去送陶陶上大学吗？”
林良寿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清了清嗓子说：“妈，怎么说念念也是陶陶姐姐，姐弟俩关系好，去送他上学也是情理中的事。”
周卉眉毛挑起，带着怒意睨了林良寿一眼，她就生了一个儿子，可不认什么姐弟俩的说法。
“就是就是，姐姐对我很好的，还帮我把行李拎到楼上。”
听自己儿子也这么说，周卉气得把筷子一摔，说了句“我吃好了”就上楼去了。
林老太对周卉的心思心知肚明，不过是惦记着林念那15%的股份。
眼下这丫头又跟傅家那小子订了婚期，她这儿媳心里自然更加不痛快。
思及此，林老太也不说什么，眼珠子一转，又给林屿陶盛了碗汤，安慰他道：“你妈吃饱了撑的，咱别管她。”
林屿陶也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答应了一声，接过汤就大口喝，喝完把碗一放，也上楼去了。
等林屿陶房间关门声响起，林老太把脸一拉，沉着声音跟林良寿说话。
“遗嘱那事怎么处理的？”
林良寿正喝着汤，冷不丁被问话，差点呛着。
林老太恨不得把碗夺下来，问个清楚。
林良寿擦擦嘴，才开口：“能怎么处理，等念念结婚了就给她呗。”
林老太气得要摔碗，“那丫头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在那个老婆子那长大，心早都长偏了，结婚后更加要向着夫家。”
每次都是这个说法，跟她解释了多少次也听不进去，林良寿只觉得头疼。
“那能怎么办？爸生前立下的遗嘱，我总不能改吧？遗嘱是有法律效力的啊。”
“法律法律，天天给我讲法律，你要真想着陶陶，我就不信没有办法！”林老太恨铁不成钢，明明是前妻的孩子，还是个女儿，怎么能给她这么多东西？让她在林氏任职就已经足够了，现在还要来分林氏的股份。
“我看你是想把林氏拱手送人！”
第9章 兼职
钟Z是金融专业。
实际上，他对这个专业并不了解，只是他也并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从前是希望钟洪海能好起来，动过学医的念头，可后来出了那些事，他也就没什么眷恋了。
若非遇见了林念，见过那般美好，尝过心动的滋味，他在此世间便是无欲无求，情愿化作一缕青烟，一吹就散，也好过遍尝百般苦涩，这一身都如陷深沼，难见光明。
林念于他是天边明月，海底珍珠。
他欲摘月采珠，却觉亵渎，只敢将这荒唐的念头一同藏进沼泽，埋进心底。
钟Z如今孑然一人，身无长物，在这世间行走，也如流浪般飘无定所。
只是那荒唐的念头终究一日一日侵蚀着他，叫嚣着昭然若揭的野心。
试一试吧。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万一珍珠浮出海面，明月落入掌心呢？
就这么放弃，终是心有不甘。
钟Z上午去了图书馆，下午打算去找一些兼职，因此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看大学生兼职信息。
他容貌本就出色，皮肤冷白，乌发剑眉，瞳孔漆黑，不说话时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纵然这样，也有不少女孩子频频看他，遮着微红的脸小声议论。
钟Z没感受到那些视线，或是说感受到了却已经习惯了，所以无动于衷，只盯着手机，修长的手指滑动着，不时挑几口菜吃。
他进了一个微信群，群名叫“泡泡兼职6群&禁外单”，群里有四百多号人。
这算是一个比较靠谱的中介，接单前不需要中介费，有看上的单直接照着地址过去即可。
钟Z最后喝了口汤，汤的油腻感有点重。
他已经看到了两条比较合适的兼职信息。
一条是明天浦陵区的数据采集日结工，在紫金科技公司，主要是配合工作人员打电话，再做一些录制内容和数据统计之类的工作，200日结。
另一条是资质代持充场，500一次，一个人可以做十次左右，也就是5000元。
钟Z最后看了眼要求，需要本人名下没有公司。
阳光依旧炽烈，他按掉手机迈出食堂，眯了眯眼。
他之前没做过这类的兼职，之前在家里那边，没有这种信息，最多也就是在奶茶店打个下手，或者在肯德基招短期工时在前台帮忙点单。
第一次接触这类信息，钟Z很谨慎。
他对那条资质充场的比较心动，虽然在江口区，有段距离，但待遇的确不错。
只是后面的条件要求名下没有公司，他虽然不知道资质充场是干什么的，但也猜到这可能要涉及信用问题，他才大一，不想因为兼职对自己以后的人生产生影响，尤其是有可能是恶劣的影响。
他放弃了这个，其他的都是一些招短期保安、晚间快递分拣之类的，他现在住校，时间上有所限制，考虑到最后也就只有那条数据采集的比较合适了。
虽说是200日结，他有五天的假期，那边也管午饭，还是在同区，几乎是无成本。
钟Z走到宿舍后就找中介报了名，然后又被拉到另一个群里。
“8.29-9.2紫金数据采集”，现在群里有8个人。
离人满估计还要一段时间，钟Z先去洗了把脸。
姚斌和蒋子明已经出去了，现在宿舍就他一个人，安静而空荡。
再打开手机，群里已经有新的通知了。
“1、各位将昵称改为姓名+手机号码，要求真实姓名。
2、明天上午八点半统一在紫金科技园区正门集合，届时会有工作人员进行引导，要求上身白色短袖，下身黑色长裤，至少是九分裤。携带身份证，在校大学生携带学生证有25元的补贴。”
看上去很靠谱，时间和地址都确定，还是在紫金科技园这样比较正式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钟Z七点二十起了床，先去西区食堂买了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
吃完早饭也就七点五十，钟Z看着手机里的实时公交，掐着点上了车。
中间只有七站，到站点刚刚好八点二十五分，钟Z略看了眼四周景象，抬脚往马路对面的紫金科技园走去。
夏日的清晨没那么炎热，早起的老人家相携散步，赶着早高峰的中青年步履匆忙而坚定，年轻情侣们背着包，笑意盈盈地在一天刚开始的时候为彼此打气，还没开学的学生站在公园中面对着湖朗读古诗文，面庞青涩而认真。
站在紫金科技园门口的众人抬起头，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人走来，身形清瘦，脊背挺直，整个人透着些许近乎阴郁的沉静。
走近了才发现，来的人眉目清冷，一双桃花眼极为好看，只是漆黑的双眸没什么神采。
等最后两个人来齐，工作人员便带着一行人进去。
说实话这工作倒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记录一下各类产品的数据，输入电脑，然后打电话和合作方确认，再记录对方的要求，最后审核一边。
只是量大，招的10个人也就勉强应对。
中午吃过饭后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晚上一直到五点才下班。
钟Z在公交车上看着中介的二百块钱转账，点了接收。
算下来一天要待将近八个小时，这二百性价比不高。
钟Z又打开其他兼职群，从一周前的慢慢看，基本都是产品充场、话务员、仓库分拣一类的。
他不是觉得钱少，只是忽然认为自己的时间短暂，经不起这么用。
一待就是一天，现在放假还好，等开学了呢？他又要干什么？
快下车时，钟Z看到一条家教兼职信息。
初二数学，一小时50，一周三次，时间可商议。
只是发布的时间在三天前。
钟Z抱着一试的心态点开中介的头像。结果有些失望，这单已经被人接了。
车到站了。
钟Z关掉手机下了车，慢慢走在路上。
这段时间他总是轻皱着眉，其实这是他比较常见的表情，自从钟洪海出事后，他的脸上就再也没露出过轻松的神情。
晚风轻缓，路灯明亮。
他慢慢走回宿舍，宿舍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一片黑暗。
钟Z洗漱完才打开手机，发现那个中介又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同学，咱们市有个大学生家教兼职群，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进去看看，平时有单子都会发在这个群里。”
下面是一个进群邀请。
钟Z盯着消息看了一会，进了那个家教兼职群。
门外兀然传来呼喊声，是姚斌和蒋子明回来了。
“老大，帮开个门，忘带钥匙了。”
钟Z轻轻吐出一口气，放下手机去开门。
刚一开门就有一股热气袭来。
“热死了！怎么没开空调啊？”
两人在外面玩了一天，一身臭汗。
蒋子明一进门就找空调遥控器，直到开了空调，正对着冷气吹了一会才舒坦。
姚斌把双肩包往桌上一甩，一屁股坐下，显然也是精疲力尽，猛灌了几口水。
钟Z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座位。
没等钟Z开口问，这两人就迫不及待说起一天的所见。
钟Z被迫坐直了身体，成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和捧场者。
――
钟Z这几天还做着紫金科技园的数据采集兼职，连着做了5天，结束这份兼职后离正式开学还有一天。
姚斌和蒋子明这几天倒是把N市逛了个遍，没了林屿陶的防晒霜，两人又黑了好几个度，晚上回宿舍拉着钟Z一起，研究了半个晚上的防晒霜品牌。
在钟Z的建议下，两人筛选出某宝几款销量靠前的牌子，拉了个表格，分析了每种防晒霜的成分、保持时间、使用反馈，最终确定下来，一人买了一只。只是几个直男凑在一起，根本不知道，防晒只能做预防工作，丝毫没有意识到晒后还要进行修复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