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行烟烟【完结】
时间:2023-11-27 23:08:07

  郝翠雪放大照片,观察模特的神情和状态。
  她问:“你认识?”
  任鸿说:“认识。她喜欢我。”
  郝翠雪放声大笑,为任鸿的单纯和无知。任鸿不光看不出来曾雾在创作背后的情绪,也看不出来这个模特在面对镜头时的情绪。
  她说:“行,把喜欢你的这个姑娘带来让我见见。”
  曾雾从郝翠雪工作室出来,收到助理的消息,说媒体、机构、品牌合作方的邀请函和展票都已经发出去了。助理将正式开展前一晚的预览场最终邀请名单发给他确认,问,还要再加人吗?
  7月14日晚的预览场拟邀的人很少,都是对曾雾、对此次展览而言最重要的人和伙伴。
  曾雾顺着名单看下来,最后一格写着“宋零诺”。
  这是当初任鸿放上去的。任鸿说,没道理不请这么关键且重要的模特到场。要是没有宋零诺,就不会有那幅将会占据整间厅的照片。她应该亲眼看见自己的照片被以这样的形式展出。
  曾雾的手指划动两下,将“宋零诺”从名单上删除。
  如果请她到场,她看的不会是他的作品,她看的只会是在现场的任鸿。他有什么必要请她来看展?
  宋零诺再次见到任鸿,还是在公司顶楼。
  任鸿又来“打工”,这次拍的是零诺时尚去年孵化推出的一个女性时尚内衣品牌。该品牌最近做了一个试水性质的居家服胶囊系列,旨在吸引在后疫情时代对“宅时尚”有需求的年轻女性消费者。
  这个胶囊系列是依据战略规划团队此前对“宅时尚”的市场分析而推出的。CMI需在产品上市的前、中、后期做顾客对产品概念的反馈调研,梅森派宋零诺带agency的人到顶楼商品陈列室提前看样衣。
  宋零诺没想到这样也能碰见任鸿。
  任鸿还是她印象中的那个任鸿,他一见她,就露出一个很干净的笑:“诺诺,你也在啊。”
  宋零诺耳根又发热了。她说:“任老师,您好。”
  任鸿说:“我要先忙,你等会儿再来找我,我刚好有个事要和你说。”
  宋零诺点头应允。
  任鸿这次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她不想承认自己抱有一些特别但没必要的期待。
  晚上七点,宋零诺卡着样衣照拍摄结束的时间到摄影棚。任鸿正好收工,冲她招招手,“诺诺,你下班了吗?”
  一被任鸿叫“诺诺”,宋零诺就无法招架。她点点头,“下了。”
  任鸿笑着,终于告诉宋零诺找她是有什么事:“你7月14日晚上有空吗?我带你去看雾子的摄影展啊。”
  虽然曾雾把她的名字从预览场中删了,但郝翠雪要见宋零诺,任鸿压根不需要去和曾雾打这声招呼。
  宋零诺想到姜阑给她的那两张邀请函,曾雾个展的开幕日期不是7月15日吗?虽然她一点都不想去,但她记得这个日期。
  她正要拒绝,却又听到任鸿说:“有个特别酷的老太太,想认识你。我觉得你和她会聊得很开心。怎么样,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宋零诺并不想认识什么特别酷的老太太,她就是不想让曾雾看见她去看他的作品展。她说:“我没……”
  任鸿看出她要拒绝,凑近了点,“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喜欢我,都不愿意跟我约会吗?”
  宋零诺犹豫了。任鸿说得没错,她喜欢任鸿,怎么会不愿意和他约会呢?犹豫之后,她没拒绝:“我可以到那周再和你确认吗?因为我现在还不知道7月14日我要不要加班。”
  任鸿笑了,“又是一个工作狂。”
  又?
  宋零诺刻意不去想任鸿指的另一个是谁。
  讲完这事,任鸿继续收他的摄影包。宋零诺看着他的器材,曾经有过的念头又浮现在脑中:如果是任鸿拍她,她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她还会如此抗拒当模特被拍摄这件事吗?
  宋零诺问:“任老师,我可以麻烦您给我拍几张照片吗?在这间棚里。”
  灯还没拆,光也正好,任鸿答应得很快,“没问题啊。来吧。”
  拍摄过程很快。
  快到宋零诺从来不知道摄影棚里的时间可以过得如此之快。
  任鸿的拍摄风格很随兴。
  随兴到宋零诺从来不知道她在做模特时可以如此放松自在。
  任鸿将连接相机的显示屏转向宋零诺,让她看照片。
  宋零诺看向照片。
  她不懂摄影,也不懂所谓的艺术。
  但她不需要懂,也能看出那些照片里的她,毫无灵魂可言。
  宋零诺,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你不喜欢他给你拍的照片呢?这合理吗?
  六月下旬的北京,又干又热。
  陈其睿以前从不在北京过夜,除非特殊情况。自从掌舵零诺时尚,为了让刘峥冉在零诺集团内部不那么难做,他必须做出妥协。
  这趟北京出差,整整十天,对陈其睿而言毫无意义。
  但正是这种毫无意义,对刘峥冉而言,才是最大的意义。
  离京前夜,刘峥冉请陈其睿吃饭。没在外面的任何一间餐厅,她请陈其睿直接到家里来。这顿饭的目的昭然若揭:刘峥冉知道陈其睿不痛快,这是一顿安抚性质的家宴。
  刘峥冉甚至没叫司机去接陈其睿,她叫王钧开车去接。
  陈其睿没给刘峥冉的丈夫添这个麻烦。这种热络的作态,对他而言没有必要。他天生抗拒一切炎热的人事物,在他的人生中,只有一个例外。
  陈其睿自行上门,刘峥冉亲自迎他入内。
  王钧在厨房,由他掌勺才能显出刘峥冉请陈其睿吃饭的诚意。
  开饭前,刘峥冉没再同陈其睿聊任何关于公司的事情,她请陈其睿坐下,将一只准备好的纸袋放在桌上,说:“季夏咳嗽咳了两个月都没好,这是我专门找人配的药,你正好在,就替我带回去给她。”
  上周她打电话给季夏,聊了四十分钟,季夏咳了半小时。刘峥冉简直无法理解季夏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陈其睿又在干什么?
  陈其睿看向纸袋,微微皱眉,没有讲话。
  刘峥冉看他,“你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
  陈其睿还是没有讲话。
  按道理,刘峥冉不应该再多说。陈其睿不喜欢谈私事,刘峥冉和他是上下汇报关系,他的公私界线很分明。
  但刘峥冉还是选择多说几句:“Neal,八年前季夏生病住院你不知道,现在季夏生病两个月没好你还是不知道,你觉得没问题?”
  她继续说:“你和她结婚的那七年中,她是怎么对你的,需要我提醒吗?当年她再忙,她疏忽过你吗?”
  话讲到这里,已经太多。刘峥冉微笑着站起身,“饭应该好了,我们先吃饭。”
第25章 . 正面对抗
  王钧的厨艺看上去不错,一桌地道的北方菜,说是请陈其睿吃饭,但完全没考虑陈其睿的口味。他和陈其睿打过招呼,问:“喝点儿白的吗?”
  刘峥冉替陈其睿答:“他喝不了。我给他拿瓶别的。”
  王钧拍拍刘峥冉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动,他去拿。室内空调二十二度,男人只穿一件运动背心和一条运动短裤,身材精壮,体力充沛。
  一个北方汉子,从事特殊教育工作,在外教小孩踢足球、领一份不高的薪水,在家负责带孩子、操持整个家、做妻子的社交工具,而在面对刘峥冉时,他居然没有任何卑微感。
  同为男人,陈其睿无法理解王钧的人生。
  王钧这样的男人,理应和刘峥冉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才对。但在饭桌上,他居然还能和刘峥冉聊几句,不过讲的都是他自己的工作。
  王钧和陈其睿说:“我是搞特殊教育的,咱们国家这一块走得慢,很多人觉得小孩儿有问题就歧视他们,但在别的一些国家,融合教育都办了很多年了。我有时候和峥冉聊这些,她只会说一句:你要我捐多少钱?”
  说着,王钧笑,刘峥冉也跟着笑。
  饭后,王钧先去楼上看刘凌,然后叫司机出车跟他去接刘衡。刘衡学街舞,不愿意让他妈请顶级舞者上门教他,非得大晚上跑去外面和一群小孩在一间普普通通的舞蹈工作室上课。
  刘峥冉则继续和陈其睿聊些集团的事情。
  陈其睿这趟来北京,带来了零诺时尚今年二季度的利润数字。刘峥冉知道这个数字是牺牲了什么才达成的,但她无法满足陈其睿要求下调下半年零诺时尚各项财务指标的要求。她有她的压力,这压力与数字无关,与内部政治有关。
  陈其睿从不把不满挂在脸上,刘峥冉也不需要看一个人的脸色来判断对方的情绪。零诺集团今年开始布局大热的新能源赛道,刘峥冉上周刚刚说服董事会批了一百七十亿人民币去竞拍锂矿资源。疫情之下,同样都是新的生意板块,这边给新能源花钱大手大脚,那边让时尚抱着空碗过日子,换了谁坐在陈其睿的位子上,都不可能痛快。
  陈其睿即将离京,刘峥冉说:“下个季度我会叫他们别再安排你来北京出长差。”这是刘峥冉的示好,陈其睿接不接受,都无所谓。
  刘峥冉又问:“我昨晚看了时尚内部做的一些新市场机会的分析,‘适应性时尚’这个项目,被你砍了?”
  陈其睿说:“这个项目五年之内都不可能盈利。”
  就像吃饭时王钧提到的,在中国,残障人群连基础生存、出行、教育、工作等等资源和机会都还没得到普遍性的解决,这时候做无障碍时尚生意的意义是什么?从十公里之外进入一片全新蓝海市场,不是陈其睿会做的决定。
  刘峥冉说:“我希望你能同意开启这个项目。”
  陈其睿不可能同意。
  这个要求从何而来?是因为王钧从事特殊障碍人群相关的工作,刘峥冉为了奖励王钧在丈夫这个角色中的优异表现,心血来潮地想要花点钱做做这方面的生意,让王钧感到她对他的在乎?
  陈其睿说:“生意决策不能由爱好驱动,你应该很明白。”
  “爱好?”
  刘峥冉笑了。
  她看着陈其睿,“Neal,你可能忘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爱好’,零诺时尚根本不会存在。你所拥有的高薪、股权、将来被提名进入零诺董事会的机会,都是我的‘爱好’赋予你的。”
  她最后说:“在零诺时尚的大方向上,我一向尊重你的所有决策。相应地,在这些小事上,你能不能也偶尔尊重一下我的‘爱好’?”
  说话间,王钧把刘衡接回来了。刘衡在路上已经被告知陈其睿今晚到访,一进家门, 他就像一颗小火箭一样冲过来,“陈叔!”下一句话很快跟上,“夏夏姐姐呢?她和你一起来了吗?”
  刘峥冉制止儿子的无礼,“站好。你夏夏姐姐生病了,在上海休息。”
  刘衡很失望,但又很快调整好情绪,毫不见外地问:“陈叔你给我带礼物了吗?”
  陈其睿说:“嗯。”给刘衡的礼物是王晔帮忙准备的,他并不知道礼盒里面装的是什么。
  刘衡乐了,又继续很期待地问:“那夏夏姐姐呢?她有没有让你给我带礼物?”
  陈其睿看着小男孩。
  季夏对年轻男人的吸引力,始终如此强大。
  送走陈其睿,刘峥冉给季夏发微信:“我给你备了一袋药,让Neal带回去给你。”
  季夏和陈其睿的问题,是两个人的问题。要解决问题,必须两个人一起做出改变。要做出改变,必须由对话开始。
  刘峥冉制造了一个开启对话的最佳切入口,她认为季夏应该认同这个方式。
  两个小时过去,季夏没回复任何消息。
  刘峥冉这才意识到季夏对她与陈其睿目前的关系是什么态度。
  刘峥冉了解季夏。在她眼中,季夏在亲密关系中的问题根本不是什么过于强势或过于独立,季夏的核心问题是她在目前的人生阶段居然还对“爱”有需求。
  没有爱的关系是多么适合这个人生阶段的成年人?刘峥冉和王钧,在价值互换的基础上增添一点相互喜欢,就能够组成一个稳定和谐的关系体。
  如果不谈爱,季夏和陈其睿捆绑资源、互换价值,以她和他的社会地位、资源、能力,将是一对能够最大化彼此利益的伴侣。只是季夏从不肯活得这么现实,她始终要一个在刘峥冉眼里毫无必要的“爱”。
  季夏需要什么?
  车往北边开,陈其睿坐在后座,手边是刘峥冉给他的那只纸袋。这个问题侵踞了他一整晚,令他沉默,也令他无解。
  当一个问题出现,陈其睿擅长抽丝剥茧,找出问题背后的核心原因,梳理逻辑,验证假设,做出方案,解决问题。
  但是面对季夏,陈其睿的逻辑习惯没有用武之地。他以为他已经给了季夏所有她在创业期需要的――足够的空间、不打扰的自由、理性的建议、负责任的提醒,但她要的显然不是这些。
  在两人曾经的婚姻中,季夏无法完全做她自己,所以她从不开口表达她的真实需求,这是陈其睿在离婚之后才想明白的事情。
  那么现在又是为什么?
  现在季夏能够做她自己,她为什么还是不向他开口表达她的真实需求?
  航班落地虹桥,陈其睿出机场,上车,与许宗元共同前往某平台举办的奢侈品行业数字化趋势闭门峰会。
  为了配合陈其睿的行程,许宗元放下手头工作,提前从公司跟车来机场,以便在路上向陈其睿汇报工作。和陈其睿的时间相比,许宗元的时间不值钱。
  许宗元说:“我前天得到消息,说抖音要做电商,预计今年第四季度上。”又一个强势数字平台要做平台内的闭环生态,平台类电商市场的现有局面即将迎来新一轮的巨变,这对所有品牌方来说都是新的挑战和机遇。
  来之前,许宗元已经让团队做了初步的分析报告,他向陈其睿递上。陈其睿接过,简略一扫,说:“你继续跟进。”抖音的平台环境太mass,奢侈品牌在上面要如何平衡形象、热度、流量、生意,是一个需要持续讨论的话题。
  许宗元继续讲新消息:“P集团的A品牌最近启动了数字零售项目,直接对标我们的MQ在国内直营门店的试水做法。”
  陈其睿说:“他们动作能这么快吗?”
  许宗元说:“他们找了一家非常有能力和口碑的本土数字科技公司做实施。我之所以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为我们数字创新的部分项目在做新一轮的供应商mapping,这家公司是我们的目标供应商之一,但在和对方沟通的过程中,我们才得知他们已经一次性签了P集团的六个品牌,而零诺时尚在P集团合同的排他竞品名单中。”
  陈其睿问:“叫什么?”
  许宗元说:“FIERCETech.”
  陈其睿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一年半前,FIERCETech是季夏引入VIA亚洲大秀的数字化实施伙伴,可惜项目腰斩,没有合作成功。
  陈其睿质疑:“FIERCETech能一次性签下P集团的六个品牌?怎么可能?”外资奢侈品集团的供应商采购标准和内部流程有多么复杂和政治化,陈其睿比谁都清楚。FIERCETech这种不具备奢侈品行业经验的中国本土数字科技公司,能被P集团快速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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