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雀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想起了令他不堪回首的往事。他轻轻地放下眼帘,试图掩盖心中的情绪,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鞭刑,在寝宫的密室。她有各式各样的鞭子,会在我身上一一试过。”
他似乎沉浸在那恐怖的回忆中,双手微微攥紧:“有时候,她喝了酒,就会将我忘在里面,一关就是几个日夜,不见光亮,不得滴水滴米。”
“听起来不错。”无双笑道,“孤也这般罚你,可好?”
陇雀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了,他的瞳孔瞬间放大,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可是片刻之后还是道:“若是能让殿下消气,臣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他低垂着头,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
他犯了错,理当受罚,不是吗?
耳边忽然传来两声轻笑,“吓成这个样子,还敢说愿意。”
“臣犯了错惹殿下生气,理应受罚。”他声音沙哑道。
想起自己可能会失去的,密室里的刑罚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
只要他乖乖受了罚,她消了气,便不会赶他走了。
无双看着陇雀轻颤的模样,用手指轻轻托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眼中的决绝与害怕,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不多时,马车在青宫停下,陇雀随着无双进入寝殿,满脑子想的都是密室的责罚,心跳加速,每一步都是煎熬。他沙哑着声音道。
寝殿里,泛着浅淡的果香,陇雀脚踩在柔软的毛毡地摊上,却腿软得站不稳。
他咽了口唾沫,沙哑道:“密室的钥匙,在八宝阁最上面。”
无双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随即转身走向八宝阁。手指轻轻地寻找,很快,她找到了那把钥匙。随着钥匙插入,一个隐蔽的门缝出现,屏风之后,密室的门缓缓开启。
陇雀的呼吸更加急促,他看着那半开的门,眼中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起。曾经的诸多回忆走马灯似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无双踏步进去,伸手点燃了密室的火把。
“进来吧。”她声音微沉。
陇雀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来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密室里,一股冷风伴随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烛火下,铁链晃动的阴影与那斑斑血迹相互映照,一旁的桌子上,一排排的鞭子和刑具整齐地放在一旁,比大理寺的拷问室刑具还要齐全。
陇雀在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开始心跳加粗,手心出汗,此时更是脸白如纸,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快逃离这个地方,但他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留下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所以,他没动,像是木头似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罚。
无双从容地转过头,她的目光在陇雀身上扫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见陇雀这模样,她缓缓走到刑具之处,从中选择了一把锋利的剑。
火光之下,剑刃折射出锋利的光芒。
“咚!”无双轻轻地用剑尖敲击桌面,清脆的声响在静寂的密室里回荡,仿佛敲在了陇雀的心上。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子猛然一抖,脚步不稳,差点站立不住。
眼里的恐惧,仿佛深入骨髓。
无双凝望着他,眸中流露出些许惊异。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对这地方害怕到了这种程度。
“你过来。”无双朝他招了招手。
陇雀迷茫而麻木地看向她,而后像是个木头人似的机械而乖顺地走到了她面前。
“拿着,”无双却将剑塞到了他手里。
陇雀颤抖地伸出双手,试图握住那把剑。然而恐惧如同一条锁链束缚着他的手腕,让他握不住剑。他抬头,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殿下,应该…将臣绑在刑架上…”
无双轻轻摇了摇头,她覆盖住他的手,还不待陇雀反应,猛地用剑劈向桌子——手起剑落,硬木如同薄纸般被劈成两半,剑锋之力把木屑洒向四方。
那突如其来的巨响让陇雀身体再次震颤,他愣住,如同被吓呆了的兔子,绿瞳中充满了震惊。但当他转过头,看到无双那充满玩味的笑容。
“你方才说,刑架是吧?”
说着,她牵着陇雀的手,来到了那个硕大的型架前。
只消一眼,那些屈辱而痛苦的回忆就如潮水般朝着陇雀涌来。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仿佛希望这样就可以将那些回忆封闭。但内心的惊慌和痛苦仿佛成了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但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牵住了他,而后又是一挥。
“轰!”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他瞬间从回忆中被拉回现实。他睁开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刑架,那巨大的刑架居然断成了两段,破碎的铁链和木块四处飞散。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这个曾经让他受尽□□的地方,此刻已变得面目全非。
无双却似乎还嫌不够,缓缓松开他的手,又从地上随意拾起一把刀。
“把耳朵捂好了。”说着,她提着刀,尽情地在这屋里劈砍起来。
每次刀落,都伴随着一声巨响,而那些锋利无比,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刑具在她刀下,不堪一击,碎成一地残渣烂屑。
陇雀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从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又酸又麻。
他看到了那个曾经折磨他的地方,正在被眼前人一点点地摧毁。随着这些东西被砍成湮粉,他觉得自己似乎也从那些痛苦的回忆中被解救出来。
当一切都结束时,密室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无双额头起了一些薄汗,她看着陇雀,似笑非笑:“你看好了,如今孤才是你的主人,奖也好,罚也好,一切都得按孤的规矩来。”
“至于之前其他的一切,”她唇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将那把微微发热的刀随手扔在地上,“都不作数。”
第63章
密室里, 仍旧泛着淡淡的血腥气。幽幽的灯火落在陇雀眼底,映出其中千般思绪雾起云涌。
片刻后,他看向无双, 那双绿色的瞳里泛着浅浅的水光,光明之中还夹杂着些许依恋。他缓缓走到无双面前,微微低着头,却没说话。
无双偏头看着他, 片刻之后,忽然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道:“打也打了,砸也砸了, 走吧。”
说着, 她拉起陇雀的胳膊, 上楼朝着寝殿走去。
甬道里寂静无声, 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身后。
蜿蜒幽深的楼道里。火把熊熊, 映在陇雀侧脸,他却紧紧地盯着那只攥着他胳膊的手看。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是想离她近些, 再近些。
*
越过那道小门, 寝殿里烛火微暗。无双扳动机关, 身后的密室缓缓闭合。
随着屏风之后最后一道缝隙闭合,陇雀方觉自己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寝殿内, 暖黄的灯火透过薄如云烟的细纱在地毯上洒下柔和的光影。春夜微风细雨轻敲窗棂,发出细微而温柔的声响。
无双的手缓缓松开陇雀的胳膊,正要说些什么, 阿然却匆匆步入寝殿,走到无双面前低声禀报道:“殿下, 归燕楼的宁乡来了,说是燕二郎梦魇,请您过去看看。”
无双看了看阿然,又转身看了眼陇雀,似乎是考虑了片刻,而后对着陇雀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日闹了那么一遭,也累了。”
陇雀一愣,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失落。
他眨了眨眼,压下了心中那丝异样,对着无双点头道:“臣先告退。”
冒着微微的夜雨,陇雀独自回到鹤鸣轩,暮色四合,夜风吹起门口的竹片卷帘微微作响。
浴室内,白雾缭绕,澡豆的清香和着热气氤氲开来。
陇雀褪去了身上的衣物,走进了热水腾腾的浴桶,沉浸其中。他微微垂眉,目光透过腾腾热气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体。天牢里不见天日,似乎比从前要更白皙几分。新伤已然结疤,交错无序地覆盖在那些如老树根虬曲蜿蜒的旧伤上,遍布全身。
他的手附上自己的胸口,却不自觉地想起那日从赌场归来,她为他擦药时的场景——那双微热柔软的手掌在他胸口上轻轻揉搓。
她的手很漂亮,凤仙花染过的指甲红艳似火,衬得皮肤光滑白皙,抚在他的胸口处,和他满身丑陋的伤疤显得格格不入。
不自觉的,陇雀的右手伸向胸前。那片瘀青早已散去,他却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日她掌心触碰之时,滚烫的温度。他手指沿着记忆的方向,缓缓地沿着她曾经触碰过的地方摩挲,似乎是想再感受她残留的温度。
水珠从浴桶边滚落,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腾腾雾气之中,半响传来一声颤抖的低吟:“殿下……”
这天晚上,陇雀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于一座巨大而陌生的宫殿中。许是太久无人打理,年久失修,宫殿不见昔日光彩溢目,反而有些凋零之感。
正值隆冬,冷风透过破门烂窗吹进了宫室之中,清辉月光斜映,却照出一身穿青纱的女子站在窗下,笑意莹莹地看着他。恍惚之间,陇雀听她唤自己“殿下”。
还不待陇雀反应,这具身体的主人却已经走了上去,迎面传来一股熟悉的幽香,和着淡淡血味,在陇雀鼻尖爆绽开来。他抬头,只见眼前的女子和他的殿下外貌并无半分相似之处,但是他却无比确定,这个人,就是她。
陇雀张了张嘴,刚想问问她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下一刻,女子却踮着脚尖,凑了上来。他只觉一个温和柔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脖颈处。女子动作如此突然,陇雀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他只觉自己脖颈一疼,那女子竟然附在他身旁,吸起血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走,可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却丝毫不肯一动半步,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相反,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诱惑。
幽香扑面而来,像是有魔力似的,使他几乎陷入半醉的状态。他反手抱住了那女子,微微俯身,好让她喝得更加尽兴。
脖颈处的伤口起初疼得尖锐,而后,那疼痛慢慢减缓,一股微微的麻痒却泛了上来,那种若有似无的痒十分微妙,却不知为何,勾得他心肝儿发颤。
他,亦或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哼唧声,似乎是在忍耐,又像是在享受。陇雀呼吸一窒,却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女子身上特有的幽香似乎要将他腻毙,可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却在这危险的漩涡中越陷越深。
许是被吸了太多的血,他有些晕乎,那双手却仍旧紧紧地抱着怀中女子,不肯放手。迷迷茫茫之中,他听见这具身体颤抖着声音,不住呢喃着两个字,“王姬”。
梦,戛然而止。
阳光透过帘子的缝隙洒落,打在陇雀的脸上。梦境中的那种凉意与痒痛,就像刚才还在拥抱在怀的温热身体,此刻却消失了。可是他的心跳还保持着梦境中的速率,慌张且急促。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脖颈,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双温热的双唇触碰。
不知为何,那具身体中那种古怪的感觉像是被他带出了梦外,久久未散,那种微醺的,诡异的满足感和快感交织,如同一股暗火,烧得他脸微微发热,泛红的模样像是刚被阳光炙烤过似的。
他坐起身子来,摸了摸有些汗津津的头,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他起身,却觉得脚下有些虚浮,仿佛周身的力气都被那场梦抽走了,他走到窗下,打开紧闭的木窗,屋外微凉的空气迅速涌进房间,吹拂过他发红的脸,这才将他周身的暗火冲淡了些。
洗漱之后,他走出鹤鸣轩,脚步有些急切地来到了无双的寝殿。
他想见到她,很想很想。
寝殿之中,阿梅正在整理无双平日佩戴的头饰,见到陇雀,她起身道:“陇侍卫,殿下不在。”
“不在?”陇雀皱了皱眉,“殿下出府了?”
“不是。”阿梅摇摇头,神情却不知为何,略显尴尬,“殿下昨夜宿在归燕园,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听见“归燕园”三个字,陇雀的心忽然一沉。他紧了紧喉咙,神色却依然淡定。他问到:“殿下现在,还在归燕园?”
“是,”阿梅点头,“估摸着正在用早膳呢。”
“我知道了,多谢。”话落,陇雀迅速转身,朝着归燕园的方向走去。
望着他离开步履匆匆,阿梅摇了摇头,眼里露出一丝八卦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