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早逝白月光——安南以南【完结】
时间:2023-11-29 14:36:18

  被点名的大臣出列,朝着皇帝鞠躬:“回陛下,柏大夫正在斟酌其中一味药材的用量……”
  都等了这么多天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皇帝摆了摆手:“让他加快进度,药方出来第一时间快马加鞭,送往各州。”
  陈春义拱手道:“是。”
  “孙询。”皇帝又开口喊道。
  一个身高九尺,相貌威严的男子出列:“陛下。”
  “北狄屡屡犯禁,阆州、沧州现状如何?”
  这两州远在大庆北部,相对而言地广人稀,疫情并不算严重。
  地方官府的官员被借调了不少到其他州帮忙,北狄趁布防亏空,屡次率兵骚扰。
  孙询正色道:“阆州宣节校中尉与北狄人交战数次,目前已逼退敌军,但北狄人仍在边境徘徊。”
  “沧州情况略有不妙,北狄精锐苍狼军三日前夜袭北定城,我方将士与北狄发生激战,伤亡将士四千余人……”
  皇帝怒道:“一群蛮族,也妄想觊觎我大庆江山!”
  孙询拱手道:“臣愿领军前往沧州支援!”
  眼下其实并不是交战的好时机,大庆刚刚经历了一场百年难遇的雪灾,粮仓里粮食亏空,处处缺钱。
  随之而来的便是瘟疫肆虐,臣民水深火热,各地方的官府都焦头烂额。
  然而北狄人抱的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心思。
  嘉庆皇帝这口气实在是忍不下去。
  哪怕现在不该打,也必须打!
  孙询这一请求,实打实的落在了他的心坎上。
  然而帝王心术,他不能答应得这么轻易,以免落得个贪功冒进、不顾百姓的名头。
  大殿里一片死寂,群臣眼观鼻鼻观心。
  孙询孤身一人站在队列之外,背脊挺得笔直。
  皇帝带着白玉扳指的手指仍然在轻轻敲击龙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针落可闻的时刻,忽然有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陛下,此乃人心动摇、腹背受敌之际,大庆绝不能示弱。”
  不少老臣纷纷抬起眼睛来看向发声之人。
  青年着朱色官袍,身挂锦绶,头戴展角幞头,称得容颜如玉,身姿如松。
  正是陛下钦点的三元及第状元郎,裴时清。
  皇帝掀起眼帘,在看到裴时清的时候目光一顿。
  他旋即淡淡道:“哦?”
  裴时清脸上不见惧色:“北狄狼子野心,窥伺我大庆疆土多年,虽说雪灾刚过,如今又疫病横行,朝中亏空,捉襟见肘,但北狄绝不会等大庆休养生息。”
  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爱卿也知道如今朝中亏空,捉襟见肘。”
  裴时清垂下眼眸:“如今的确是危机重重,但对大庆而言,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皇帝眯了眯眼。
  裴时清道:“北狄虽地广人稀,疫病难以传染开,但军队向来密集,北狄既敢趁此节点来犯,何不暗度陈仓,釜底抽薪?”
  皇帝先是一顿,随即畅快大笑起来:“好!好一个暗度陈仓,釜底抽薪!”
  裴时清适时拱手道:“臣愿随镇远大将军前往沧州驰援,震慑北狄!”
  朝下众臣纷纷交换视线。
  这位状元郎才学过人,武艺亦不算差,当年殿试的时候陛下曾亲自考教过他。
  只是一个文臣,如今竟要请命出征……
  皇帝鹰隼一样的双目落在他身上:“好!就让北狄好好看看我大庆岂是他可随意招惹的!”
  “陈询,裴时清!”
  “臣在!”
  “臣在。”
  “朕命你二人率兵十万,奔赴沧州,攻打北狄!”
  那一身朱衣的青年恭恭敬敬拱手:“臣领命!”
  丞相沈平澜率先开口赞道:“有此栋梁,实乃大庆之幸。”
  大殿之中随之响起嗡嗡赞扬之声。
  宣武将军之父,太尉周詹耷拉着眼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几位老臣对视一眼,复又都垂眉敛目,面上看不出表情。
  朝中不乏少年英才,但这位裴大人……爬得速度也太快了些。
  几乎有些招摇过市,不怕死的劲头。
  裴时清前些时日刚插手太尉之子宣武大将军与滕州刺史勾结一事,后而请出医圣柏章,如今又请命出征……
  此番攻打北狄,若是功成,恐怕这朝中要变天了。
  散朝之后,皇帝又单独召见陈询和裴时清,密商攻打北狄一事。
  这一谈便谈到了深夜,宫门快要下钥时,一道清瘦的身影终于从宫门处走了出来。
  息邪守在马车外面,看到自家公子连忙迎上去:“公子,今日怎么那么晚。”
  裴时清上了马车,揉着眉心道:“有点事情要处理。”
  夜色浓稠,车厢里点了灯也驱不散。
  青年双目微阖,半边脸隐在暗色中。
  息邪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在裴时清身上看到过如此倦态了。
  快要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然而裴时清几乎是一眼便看出了他有话要说,他倚在车壁上,喝下一盏清茶,淡淡开口:“什么事。”
  息邪咬了咬牙,“十一方才来报,棠姑娘……”
  “棠姑娘染了疫病。”
  马车里的空气忽然被人抽干,气氛紧绷得让人后背发麻。
  一片安静中,息邪听到自家公子的呼吸重了三分:“再说一遍。”
  息邪略感不妙,但只能硬着头皮说:“棠姑娘……染了疫病。”
  他话音刚落,裴时清忽然急急道:“调转方向,出城!去扶梨!”
  作者有话说:
  他慌了他慌了
第36章 死生
  ◎她看到一张染泪的脸◎
  夜深了, 太医院却依然灯火通明。
  头发花白的老者用颤颤悠悠的手在纸上写下一行行药材的名字,又提笔划掉几种。
  “柏大夫,雄黄性烈, 是否需要减掉半钱?”
  “服下这位药方的病人现在如何?”
  “高热已退,但今日持续出现呕吐、咽痛等症状。”
  柏章思索片刻,将雄黄的用量减少了半钱,又将麝香的用量增加了半钱, 新增苍术、川芎两味药材:“换成此方,让病人煎服试一试。”
  太医恭恭敬敬应道:“是。”
  人退下去之后, 柏章疲倦地按了按眼睛。
  窗棂上忽然映出一道人影。
  他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十三朝着柏章行了一礼:“柏大夫, 公子命我来取药方。”
  柏章蹙眉:“成熟的药方还没有出来,需找人试验。”
  十三沉默片刻:“公子命我来取,无论药方是否成熟。”
  年迈的老人眼角一跳, 有些激动道:“他也染上疫病了?”
  十三想起公子的交代, 违心说:“……是。”
  “糊涂!我已命他每日熏香沐浴, 怎么还是如此疏忽……”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像是破旧的风箱:“罢了罢了,并且将这两个药方一并取去。”
  十三露出些疑惑:“两个药方都要用?”
  柏章没好气的说:“还在最后的试验阶段, 两个药方孰优孰劣尚不知结果。”
  “柏大人……那这该怎么用?”
  柏章哼了一声:“挑其中一个用,如若效果不佳, 再换另一个。”
  可是……万一那姑娘经不住这么折腾呢?
  十三瞥了一眼药方, 不敢多言,只是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谢过柏大人。”
  柏章挥了挥手, 沧桑道:“你且告诉他, 谢家就他这一根独苗了, 得给我好好活着!”
  十三看他一眼:“是。”
  一个时辰后。
  马车在路上疾驰, 息邪跪在车厢里, 脸色苍白:“公子!陛下命你十日之后便随镇远将军出征,公子怎可现在染疫!”
  裴时清手中握着两张轻飘飘的药方,闭眼靠在马车上:“去将染疫之人的衣物取来。”
  息邪和十三都同时开口阻止道:“公子!”
  裴时清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点漆黑瞳如同覆了一层冰雪,寒意袭人。
  息邪和十三垂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
  “什么时候学会反抗我的命令了?”
  息邪挣扎许久,还是咬着牙说道:“公子想救棠姑娘我知道,但怎可如此儿戏以身试险!”
  “且不说十日之后公子能否彻底康复,万一试药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陛下恐怕会问责棠姑娘全家!”
  “十三,去取衣物来。”
  十三看了裴时清一眼,又看了息邪一眼,沉默不语。
  裴时清气笑了:“既然不愿跟我,便从这里下马车,放你们自由。”
  息邪和十三都慌了:“公子!”
  裴时清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们。
  僵持片刻,息邪眼眶慢慢泛红:“公子,我去取衣物。”
  裴时清终于软了语气:“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去取衣物的时候做好防护,若是染上了疫病,出征的时候我便不带你们。”
  息邪含泪颤声道:“是!”
  ***
  屋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
  黯淡天光从窗棂中落下来,照在床榻上,映得棠梨脸色越发苍白。
  白皙的皮肤上大片大片的红色脓肿交织在一起,观之触目惊心。
  阿苍坐在她旁边,“棠梨,喝药。”
  棠梨迷迷糊糊睁开眼,耳畔传来隐隐哭声。
  她声音细若蚊蚋:“阿苍,姑姑又在哭?”
  阿苍轻轻将她扶了起来:“不是。”
  棠梨用力扯出一个笑:“你又骗我,姑姑的声音我都认不出来?”
  她旋即又叹了一口气:“千万不要让姑姑和爹爹上来……”
  阿苍点头:“赵庆在下面拦着他们。”
  棠梨没有力气,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将药努力喝下去,最后眼眶泛红,轻声说:“阿苍,若是真到了那一日,可以让姑姑和爹爹远远的看我一眼。”
  “只远远看一眼。”
  这几日棠梨反反复复地发热,今早甚至咯了血,情况着实不好。
  她心中已经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没想到话音刚落,她的手便被阿苍用力握住,少年声音沙哑:“你不会死。”
  像是要证实什么一般,他掰开她的手心,手心之上被人用朱砂描绘了繁复的符文。
  “天神会护佑你。”
  棠梨几次陷入昏迷,阿苍都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固执地一遍一遍描摹符文。
  他说天神会听到他的祷告,所以棠梨才会一次一次挺过来。
  棠梨看着阿苍,苍白皲裂的唇扯了个笑:“嗯,谢谢阿……”
  她还没说完,忽然捂住胸口俯身哇一口吐了出来。
  把方才的药吐得干干净净之后,她忽然开始剧烈咳嗽。
  阿苍的眼神瞬间变了,少年指尖颤抖,用帕子去擦拭棠梨染血的下巴,口中飞快念着异族的语言。
  他在向天神祷告,以他的性命换棠梨的性命。
  只求棠梨活下来!
  然而这一次,天神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祷告。
  棠梨咳得那般厉害,洁白的帕子几乎被染成一片残红。
  “棠梨……棠梨!”少年无助地喊着她的名字,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重复描摹那个熟悉的符文。
  直到有人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扯开。
  少年颤抖着身子回头望去。
  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已经飞快坐到了棠梨身旁,他捧起她沾染了点点鲜血的脸,语调大变:“棠梨!”
  棠梨只觉身体好像破开了一个洞,某种温暖的东西从洞口汩汩流出。
  她的身子开始变得一片冰寒,像是走在茫茫大雪中,天地安静,飞鸟也断绝。
  有人在喊她,但似乎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她不受控制地离那些声音越来越远。
  滴答。
  有温热的液体落到雪地之中。
  棠梨伸出手指,拂过自己的眼角。
  原来是眼泪。
  “棠梨——”
  忽然出现了一道不一样的声音。
  棠梨脚步一顿。
  是谁?
  到底是谁?为什么听起既陌生又熟悉?
  她费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人影重重。
  她看到一张染泪的脸。
  “……裴先生。”
  棠梨彻底陷入了昏迷。
  ***
  棠梨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梦中她再次回到流放的时候,麻木地跟随着队伍,走过荒无人烟的草地,走过烂泥盖过脚面的小道。
  时而是酷暑,热得汗流浃背,几乎昏厥;
  时而又是严寒,冻得人瑟瑟发抖,手脚麻木……
  但神奇的是,酷热难耐时,忽然会天降一场甘霖,天寒地冻时又会忽逢一场山火。
  似乎有仙人在上,解她困厄。
  后来她开始迷迷糊糊听到人唤她姓名。
  她屏息凝神,仔细耹听,却听不清来人在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清对方在说:“棠梨,该醒了,再不醒就要错过春闱了。”
  她在梦中打了个寒颤,旋即又意识到,她又不参加春闱,为何会那么紧张?
  对了!是哥哥要参加春闱了!
  她迷迷糊糊挣扎着醒来,对上一张鎏金面具。
  阿苍先是一愣,随即张开双臂,一把压在了被面上。
  然而他很快被人拽开。
  息邪横眉冷对阿苍:“棠小姐刚醒,你这是想压死她?”
  棠梨看清来人,狐疑问道:“……息邪?”
  息邪蒙了脸,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微弯,算是冲她一笑,他先是叫大夫来替她把脉,才对她说:“棠姑娘莫怕,你已经挨过来了。”
  棠梨这才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面的脓疮已经结痂。
  棠梨忽然一颤,问:“我爹和姑姑没事吧?”
  息邪道:“没事,公子派人安抚住他们,没让他们近姑娘的身,如今就更不用怕了。”
  棠梨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激动问:“治疗瘟疫的药方出来了?”
  息邪:“算是出来了,约莫这几□□廷会将药方送到各个州府。”
  棠梨眼睛里多了些光亮,但她很快意识到息邪话里的犹疑,于是问:“我是不是已经用了那个药方?息邪,你家公子呢?”
  息邪难得开始支支吾吾:“棠姑娘,你刚醒,还是让大夫再替你号个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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