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的早逝白月光——安南以南【完结】
时间:2023-11-29 14:36:18

  她逮着一个错处,一举将手中白子定在棋盘上,抬起头来笑得眉眼弯弯:“裴先生快输了!”
  裴时清回过神来,看向棋局,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错。
  下棋讲求的便是一个静心,心不静乃为大忌,裴时清此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微微收敛神色,手执黑子,几息之间便将局势扭转了回来。
  少女脸上的雀跃一点一点消失,她苦恼地抓着一枚白子,似乎在犹豫往哪里下。
  裴时清不动声色道:“说好了让你五子,还剩两子。”
  棠梨的眼眸微微睁大:“真是五子?”
  他淡淡看她一眼:“岂会诓你。”
  有了裴时清的让步,局势很快再次明朗起来。
  棠梨将最后一枚白子落下,语气故作淡然,却没压住翘起来的唇角:“先生输了。”
  虽然是他让了她五子的结果,但这也是她第一次赢他呀!
  裴时清的唇角也不自觉地勾了下:“嗯。”
  一场棋局下完,雨势却不见停。
  眼看天色越发昏暗,棠梨担忧道:“今年春闱怎会碰上这般天气?”
  垂眸捡着棋子的裴时清动作微微一滞,抬起头来看她。
  少女扭头看着窗外,半边脸隐在黑暗之中,半边脸则被融融烛光照亮,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心。
  他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被一根尖刺扎到,有些许不适。
  就这么担心那位陆公子?
  裴时清不自觉开口:“应试的地方还能漏雨不成?”
  棠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发觉的确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又不是在露天的环境下应试,外面下不下雨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只是今日到底没上成香,也不知是不是一个坏兆头,总不能前一世既定的结果发生变化吧?
  说起这个,棠梨有些好奇地问道:“今日在闻煌庙前遇见的那个姑娘,裴大人可认识?”
  “她乃大理寺卿之女,自幼养得娇纵,在上京也算是闻名。”
  大理寺卿之女?难怪那么跋扈。
  棠梨随之心中一揪,今日自己算是得罪她了……对方有来头,今后会不会给哥哥他们使绊子?
  裴时清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无需担心,她不敢招惹你。”
  棠梨先是一愣,随即眼底漾开笑意:“有个名声赫赫的老师还真是好,京中贵女都不怕……裴先生,我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
  老师。
  是了,要让她不在这上京受欺负,还得早日宣明他们的关系。
  然而不知为何,裴时清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他的手指在那枚白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才将棋子轻轻抛入棋篓:“改日向你引荐我的老师。”
  棠梨呆滞了片刻,整张脸都因为开心晕染上一层薄薄的红,像是夏日成熟的蜜桃。
  然而她没有忘记有关这位当世棋圣的传闻,开口问:“陶大人如今不是深居简出,不大过问旁事吗?”
  “我若要求见,还是见得的。”
  棠梨知道他这话一点都不假,陶大人乃朝中清流砥柱,门生遍布朝廷,但若论他最喜欢的学生,非裴时清莫属。
  她记得前一世曾有人笑称,若不是陶大人膝下只有一子,定会考虑与自己最喜欢的学生结为儿女亲家。
  遇到这么喜欢的后生,当师生怎么够?自然是要如父如子。
  裴时清见棠梨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间都是笑意,随口问:“在想什么?”
  棠梨便笑着将自己听到的传言告诉了裴时清。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裴时清脸上并无一丝笑意,反而问她:“就这么希望看见我结亲?”
  棠梨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而出?但还是耿直道:“自然希望裴先生早日找到知心之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裴时清默默将这八个字念了一遍,字句在舌尖缠绕,竟生出异样的感觉。
  看来她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八字。
  起了风,庭院里的芭蕉在风中无力地颤抖。
  缠绵下个不断的雨似乎又更大了一些,深灰色的乌云笼罩在整个落云湖面上,阴郁的色泽几乎要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裴时清的眉眼上似乎也沾染了窗外风雨,变得阴沉一片。
  棠梨不知道为何裴先生看起来忽然就有些不悦。
  她又想起上一世那些人是如何议论这位首辅的亲事。
  自他在上京展露头角,便有无数高门贵女为之芳心暗许,据说一度时期裴时清府邸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了。
  甚至陛下最受宠的九公主也明里暗里表示过自己的意思……
  然而不知为何,这朵高岭之花偏偏无人攀折而下。
  棠梨听过一些不好的传闻。
  有人说他天生不喜女子,嗜血凶残,手段阴狠,妄想攀折这朵高岭之花的人,只会沦为他脚下白骨。
  当然这些话都是她在流放途中听人说起的。
  彼时裴时清已是新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身居高位却始终孤零零一个人,自然会引人猜忌揣度。
  棠梨当时听过,也只是过脑不过心。
  他的经历,他的政绩已经足够传奇,又何必在这些经历之上添上一位女子的名字?以增加此人的神秘色彩?
  上一世说到底,棠梨与裴时清也只不过是泛泛之交。
  然而这一世却不同,她与裴时清亦师亦友,羁绊已深,自然会发现那些传闻漏洞百出。
  裴时清虽然看起来冷心冷清,实际上却心思细腻,有时甚至堪称温柔,绝非那等不懂风月之人。
  那些传闻又是怎么来的呢?
  棠梨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到底没敢发问。
  裴先生虽不过弱冠之年,莫非此前已经有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棠梨明白自己和裴时清之间的界线,眼看就要越界,她连忙将自己往回拽了拽:“不说这个了,裴先生今日带我回府,是有什么事情吗?”
  总不能就是为了带她回来下一局棋吧。
  的确有事。
  想到过几日春闱结束,棠梨马上就要跟陆辰远议亲,到时候便不便再见外人了。
  故而他是想提前让她到自己的库房挑几件礼物。
  云纹玉灯灯火飘忽,少女的长睫如同一只蝴蝶,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阴影。
  她小心翼翼瞧着自己,分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此刻眼底带了一些小小的讨好。
  裴时清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她可知,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绝不该用这种表情望着对方。
  便如猎物将纤细的脖颈主动袒露在野兽的尖牙利齿之前。
  不会惹来垂怜,只会引得野兽牙根发痒。
  他凝望她许久,忽而一笑:“你到上京之后还没来过我的府里,故而带你来坐一坐,认个门。”
  棠梨见他面上雨过天晴,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也笑起来:“嗯,只不过今日天气不好,不然还得让裴先生带我在府上逛一逛。”
  她指着外面的落云湖:“裴先生的湖极美,若是晴日无风,泛舟于其上,想必乃是美事一桩。”
  棠梨不知道,裴时清刚刚拜入陶知禾门下那一年,在国子监引人记恨。
  十三岁的少年被同门设计,从游船上掉了下去,险些溺死。
  此后他便再也不会参与游湖,就连水路也很少考虑。
  然而裴时清却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目光凝在那片波澜起伏的湖面上,淡淡道:“倒是个好建议。”
  “不知改日天晴,棠姑娘可愿来我府中游湖小叙?”
  白雨如珠,从天幕铺天盖地倾洒而下,落入黑沉的湖水之中。
  棠梨正畅想着那片湖水放晴的时候会是怎样一般光景,听闻裴时清这么问,下意识挑了挑眉,然后轻快一笑:“好呀,裴先生。”
第44章 中举
  ◎我想尽快向棠小姐提亲◎
  棠墨晚此前租赁的小院本就是为了科举而准备的, 春闱结束之后,租期也到了。
  殿试之后就会封官,上一世陛下亲赐了徐江松状元府, 至于哥哥则成了翰林院侍讲学士,翰林院离国子监距离远,左右也得重新租赁房子。
  棠梨一合计,索性让他们把小院退了, 不再续租,暂时先搬到裴先生的宅院里来。
  棠墨晚和徐江松考完之后在家里大睡了几日。
  每日只有用饭的时间才会露个脸。
  春闱放榜那一日, 才过午时, 便有人敲锣打鼓来到宅院外,管家出门相迎,那人问:“请问徐江松徐老爷和棠墨晚棠老爷可是住在此处?”
  管家心里有了计较, 道:“正是。”
  那人眉开眼笑说:“恭喜徐老爷、棠老爷!”
  平日里安静的宅院霎时间热闹起来, 两个正在呼呼大睡的举子被激动的拍门声吵醒, 揉着惺忪睡眼开了门。
  秋月激动不已:“中了!中了!!”
  小丫头拽着棠墨晚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两人好不容易从中揪出重点,徐江松中了杏榜第二名, 棠墨晚则是杏榜第七名。
  棠梨正在书房中画画。
  这书房的位置极为巧妙,从步步锦窗棂中看出去, 一棵已经抽出花苞的西府海棠正在迎风招展。
  再往远处看去, 则是一弯小池,最远处假山流水, 绿瓦白墙, 相得益彰。
  可谓近处自成一道风景, 远处也自成一道风景。
  想必在建造书房的时候, 花了一番巧思。
  棠梨取了些藤黄和花青调制出一种接近青黄的颜色, 耐心地晕染到手中的盈尺册页上。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匆匆朝书房赶来,随即是青骊激动的声音:“棠儿!大公子中了杏榜第七名!”
  棠梨手中一顿,抬起头来笑盈盈看着拂开纱幔走过来的青骊:“徐公子呢?”
  “徐公子中的是第二!”
  青骊忽地神秘一笑,“知不知道会元是谁?”
  棠梨继续晕染着册页,漫不经心道:“姑姑这般话里有话,莫非这人我认识?”
  青骊笑道:“可不正是!会元乃是陆公子!”
  棠梨佯装讶异:“竟是陆公子?”
  倒是和前世如出一辙
  青骊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你爹爹果然没看错人,这陆公子的确是有才之人,恐怕要成为我们大庆第二个三元及第状元郎!”
  青骊说完之后又有些发愁,陆公子若真是中了状元,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如此一来……他的身份恐怕也水涨船高了。
  然而青骊旋即一想,是状元又怎么样,我们家棠儿不也有个贡士哥哥了吗?
  更何况还有裴大人做老师,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棠梨明白青骊在想什么,也不开口,只是继续晕染着手中册页。
  青骊自个儿想通了,便发现棠梨表现得太过淡定了些,她拉起棠梨的手,语重心长道:“陆公子是你未婚夫,他两元连中这样的大喜事,你得有所表示。”
  “陆家也不缺什么,我没什么合适的送过去。”
  青骊点点她的额头:“又不是要多贵重的东西,送礼啊,讲求一个心意。”
  她素来知道棠梨不喜欢女红,于是问:“你描个花样子,我帮你绣个荷包送过去?”
  荷包这样的东西含义太过暧昧。
  殿试结束之后,两人马上就要走到分崩离析的那一刻,送这个是绝对不合适的。
  虽说做不了夫妻,但到底也是朋友一场,等退亲之后她便不会再和陆家来往。
  于是棠梨想了想说:“我也就一手画拿得出手,不如就送他一副折桂图吧。”
  另一边的陆府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每日递贴拜访的人几乎把门槛都快踏破了。
  陆老夫人虽然躲过了瘟疫一劫,但身体越发不好,被吵得头昏脑胀,最后不得不避到小佛堂里去养病。
  蒋蓉则整日里容光焕发,走路都是带风的。
  陆稼实在是看不下去,数落了蒋蓉一番:“殿试还没进行,你别这么招摇,别人递来的帖子送来的礼物不要尽数收下,看看咱们娘都被吵到小佛堂里去了。”
  蒋蓉刚刚拆开御史中丞家送来的几本孤本古籍,闻言狠狠瞪了陆稼一眼:“我没有分寸?我没有分寸会把大理寺卿送来的一箱子珠宝玉石都退回去?我没有分寸会回了转运司判官的帖子……”
  眼看她还要再说下去,陆稼连忙打断她:“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咱们远儿功名未定,也不便跟其他官员走动得这么频繁……”
  “索性大门一闭,谁也不见好了。”蒋蓉赌气道。
  堂屋之外,正要给父母来请安的陆辰远脚步一顿。
  陆稼叹了一口气,能在朝廷上做官的,谁不是心思活络之人。
  远儿连中两元,想必殿试的结果也不会差,与其等那时再出手,不如现在就早早开始走动。
  这种有意无意的笼络,陛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远儿将来是要做官的,太过孤高自傲那是万万不可的。
  必要的走动陆稼自然不会替他挡下来,只如今他功名未定,若全然来者不拒,恐怕会有损名声。
  但这个是官,那个也是官,还真不是那么好拒绝的。
  要怪就怪他们家远儿才名出众,家世背景却弱了些。
  据说当年那位裴大人也是如此这般,想要笼络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然而对方的老师,那位清流砥柱陶大人只是轻轻松松开了个口,便替他尽数挡下。
  陆稼长叹一口气,软着声音哄着蒋蓉:“夫人辛苦了,我也知道那些人不好应付……”
  蒋蓉这才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就譬如那大理寺卿孙大人,他家的女儿可是上京出了名的跋扈,这个节骨眼上送东西来,说他没有其他心思我都不信。”
  陆稼正色道:“事关远儿的亲事,一定要慎重,远儿已有未婚妻子,万莫不可在此事上玷污了他的名声。”
  蒋蓉愁眉苦脸:“我自然明白,但……但棠小姐家世的确低了些,有人仗着权势逼贤下堂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两人同时沉默,最后是陆稼先开口:“我看不一定,棠小姐的哥哥春闱得了第七名,又与裴大人有师生之谊,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蒋蓉点点头,“但未免夜长梦多,最好是让他们两个人早日成亲。”
  陆稼赞同她的说法:“的确如此,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陆辰远便是这个时候从门口进来的,他朝两人行了礼,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适时露出一丝好奇:“方才不小心听闻父母娘亲似乎在讨论我的亲事?”
  陆稼和蒋蓉对视一眼,蒋蓉率先露出些笑意:“耳朵倒是生得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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