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是……早就该死了吗?!!”他右手一挥,手边的花瓶碎作瓷片毫不犹豫向舒颜划去,正对她纤细的脖颈。
“砰——”中间一股气流突然插入,碎片在一瞬间化成粉末,在红色喜袍上撒了一层细雪。
往昔记忆如潮水汹涌袭来,萧远山似毒似怨:“婉娘,我自认真心对你,为什么你就是喜欢他,总是看不到我呢?”
舒颜知道他是受了刺激,疯药发作,她闭口不答,努力把这些破碎的线索拼在一起,看样子萧远山喜欢的这位婉娘真正爱慕的人是季无修,但最后婉娘不在了,是死了还是……?
看见红衣少女低头不语,萧远山更加疯魔,他跌跌撞撞走到舒颜跟前,却被一个无形之气隔在外面,他的手掌抵在上面,语带疯狂:“婉娘,你看我,你看看我啊,他有什么好的,你再看他,他也不喜欢你,而且!他已经和别人有了孩子,他们在你面前翻云覆雨,颠龙倒凤,哈哈哈哈哈哈什么第一剑修,什么出尘谪仙,还不是像狗一样……你不是亲眼看着吗?!”
他伸出手想触到‘婉娘’的肩膀,一道惊雷将他劈开,精致的衣摆上被烧出小小的孔,他双眼充血,狠厉看着被忽视的另一人,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死人脸,手上也还是那把万年不变的破剑。
“是你……是你!!!!”
萧远山挥着长鞭朝洛殊袭去,那鞭上带有邪力,有腐蚀之效,被碰到的东西就像遇了硫酸一样冒出点点烟雾,然后化为一堆青灰。
“呵!”洛殊毫不慌乱,绝涛化为几把长剑将他团团围住,他的剑里带着金光,一点点消弭长鞭上的紫色雾气。
雪团早咬着舒颜的裙边把她拉到一个安全的角落,这边不仅能纵观全局,还不会被两人波及,是极佳的躲避之处。
萧远山的铁鞭虎虎生威,加之此时血气上涌更是将其耍得气势磅礴,产生几分虎啸龙吟之感,而洛殊出手比从前都要狠辣,不再如往日一般潇洒飘逸,他的剑招看似轻灵无害,实则力含千斤,醒来这么久,舒颜第一次在他的剑招里感到了杀意。
这是自己的新婚之夜,是自己和婉娘的洞房花烛,现在却都被这个人破坏了……萧远山身上的雾气乍起,一举一动更加恣意:“你为什么要回来?她已经是我的妻子,还给我生了孩子,你休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对,你死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想到此处,萧远山精神大振,空气里的温度逐渐升高,窗边的红烛像是支撑不住,顶上的蜡油簌簌顺着墙往下滴。
舒颜抱着雪团往里缩了缩,这萧远山怕是真的疯了!
一听到‘妻子’、‘孩子’这些字眼,洛殊周围气势一变,沉沉压在人的胸口,他不再限制自己的力量,释放出属于强者的威压,身体中的雷灵根和水灵根感受到跌宕起伏的火元素,跃跃欲试。他拔出绝涛,轻薄的剑身映出他冰冷的面庞,黑曜石般晶莹的眼眸暮色沉沉,迫切地想将一切吞噬……
感受到两股不同的压迫之力,雪团在舒颜的衣襟上抓挠,像是喘不过气一样挣扎起来。
“雪团……”
舒颜有些担心地抱紧雪团,要是它现在冲出去,估计就要被搅成肉泥了!
两个某种意义上的‘情敌’都燃起了斗志,他们眼中都出现了同一个词语:不死不休。洛殊不再以逸待劳,他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取下盘,萧远山的铁链一寸寸变红,像水一样灵活上下,红色的链条擦过衣袖,燃起一团焦火。
不大不小的宫殿中,水火灵根相争,还伴着阵阵惊雷,迅速升起雾气,遮蔽了战场上的一切。舒颜待在一旁,只能看到茫茫白雾,在这样的情况下已完全看不清那两人的身形,她认真盯着战场,只能听到布帛、桌椅撞击的声音,渐渐地,她看到地面上蔓开的一团血迹,她的心被高高提起,只能默默祈祷洛殊的胜利。
“当——!!”半截铁块突然砸到舒颜脚边,是萧远山的武器!还没来得及开心,几把幻剑咻地插进地面,留下深深的裂口。
洛殊侧身避开耳边的风声,锐利的银针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他嘴角轻勾,一点也不在意地上燃烧的火焰和肩膀处的伤口,他的眼神冷漠无情,眼中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戏谑。婉娘?小婉?还妄想和师父在一起?
萧远山痴痴狂笑:“愤怒吗?痛苦吗?可是你……杀不了我。”
他十分自信,季无修的功力虽强,但也不能将他一击毙命,而现在他在魔界,在御魔宫,这里都是他的人!季无修,是上界赞誉让你如此狂妄,让你自寻死路。
“呵,蠢货。”
洛殊冷冷一笑,突然消失在他的眼前,与此同时,无数坚韧的蛛丝从四面八方窜出,噗嗤嗤穿透他的大腿、胸腹、头颅,鲜红的血舞喷洒出来,在地上画出一朵绚烂的烟花。
“你……怎会……”萧远山瞪大眼睛,还不敢相信突然发生的一切。他手指微动,想握紧自己的长鞭,却发现身体被蛛丝牢牢缚住,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钻进他的心脏,往更深处啃食……
“啊!!!!”
房间里突然爆发出狠厉的惨叫,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开,看着眼前之景,舒颜呼吸一窒。整个房间不知何时布满了晶莹的丝线,洛殊远远立在一旁,宛若手握生杀大权的神祇,而萧远山就像蛛网中的猎物,再怎样挣扎也无法逃脱既定的命运。
他唇边绽出一个纯净的笑容,温柔得像三月春风:“你的性命,我收下了。”
第九十二章
他轻动指尖,蛛丝瞬间收起,带出无数红线,萧远山像一个瘫子砸到地上,然后紧紧跟随着一把冰冷的剑锋,洛殊精确地刺中他的心口,毁去他的神魂,鲜红的血液将他的红衣染上别样的妖娆,也给他渡上一层别于平日的杀伐。
看着这样的洛殊,舒颜清楚认识到两百年时光的力量,洛殊依然是洛殊,但也不是从前那个洛殊了。
处理好萧远山的尸身,洛殊终于出了口恶气,他开心地看着师父,却发现师父虽望着自己的方向,却没什么神采,只静静出神。
他看了眼周围的一片狼藉,要不是有阵法保护,这屋子早被拆成了碎屑,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到自己身上,今日虽穿了红衣,但红色衣料还是掩不住他身上的鲜血,那些血有萧远山的,也有他自己的……
“师父。”
他撑起身,毫不犹豫地向舒颜走去,他不后悔在师父面前展现出冰冷喋血的一面,在手刃忘尘那一夜,或者说更早,在和师父观刑的那天,他就知道了他身体中与生俱来的嗜血因子,他不嗜杀,也没有虐待的爱好,但他的身体却享受这种鲜血沐浴的感觉,是师父说的,自己不仅是她的徒弟,是师父要自己表露出真实的一面……
师父,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的徒弟已不如从前那样光明善良,他手上早已染上了鲜血……
“洛殊!”
如果说洛殊心中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那在舒颜毫不犹豫上前抱住他时他只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洛殊,光明、正直、永远守护着舒颜的洛殊。
“你受伤了,痛不痛?呜我在说什么傻话肯定痛死了……”
洛殊微笑着把舒颜揽入怀中:“师父,我杀人了。”
“嗯……”
“师父明明知道,还在旁边看着,这样算来,师父也算是从犯。”
“嗯。”
“太好了,以后我和师父可就在一条船上了!”
舒颜嗔怒:“你还笑得出来,你身上有好多血,我们现在怎么办,要逃吗?”
洛殊拉着舒颜的手一起翻出窗外,居然走到了这几天舒颜居住的院子。里面的人都已换了,看见洛殊也不意外,恭敬地行了个礼:“洛公子。”
洛殊挥手让他们退下。
“接下来我们只要等着就好了。”
“等着?”
御魔宫很静,静得让人发慌,洛殊嫌弃身上的味道,换了另一身干净的袍子。
“师父身上也沾了血,不去洗洗吗?”
洛殊坐在舒颜旁边,伸手触在她的发间,修长的手指上一片暗红。
“哎呀,我马上去!”
等舒颜打理好一切,小几上居然放了几样果子,还有一只瓷白的酒壶,两只青玉酒杯在烛光下莹莹发亮。
洛殊递过一杯,里面的酒液有些浑浊,但闻起来很甜很香,舒颜抿了一口,脸上有些惊喜,这很像现代的米酒,酸甜可口,又没有太重的酒味。
舒颜坐在他旁边的软垫上,却发现一只手拉着垫子用力,两个人的距离又短了许多,微微歪头就能靠在他肩上,舒颜笑眯眯地靠了上去,还不忘打量他俊秀的轮廓,没想到小徒弟还有些霸道。
她回忆了之前萧远山的疯态,总结道:“所以说萧远山喜欢婉娘,但婉娘又喜欢季无修,于是萧远山求而不得,出于嫉妒给季无修下了药,但他又说婉娘和她有了孩子。”
“他强迫了婉娘,因为婉娘会因孩子留在他身边,谁知孩子刚出世婉娘就自杀了。”
“你怎么知道?”
舒颜抬头,又被洛殊按了回去。
“……猜测,因为婉娘自杀,萧远山对那个孩子也失去了感情,于是萧谨才会流落在外,后来不知为何他突然悔改又把萧谨找回来了,但那时为了找回萧谨萧远山杀了他的养父,所以萧谨才会对萧远山恨之入骨,当然,这只是猜测,如果萧远山还存在另一个私生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嘻嘻,我发现你还是能继承我的衣钵的嘛~”
“?”
“写书啊。”
想起那些千篇一律的故事,洛殊默然:“……蒋书生大闹狐狸洞那种?”
舒颜拽了一下他的散发:“你不要小瞧我!我还会写好多东西的!”
“嗯。”
洛殊应和了几声,舒颜听出了其中的笑意,没有被他含糊过去,她鼓了鼓脸,想再争取一下自己的形象。
“我真的还会写好多东西!”
“嗯……”洛殊目光温软,心里眼里都是舒颜可爱的模样,他微微俯身,对舒颜的回应含混在唇间,软得像水,甜得像糖。他含住柔软的唇瓣,轻柔地、又带着难以拒绝的掌控欲一点点撩拨,激起胸口的颤栗,唇齿交缠,口腔里满是米酒香甜的味道,舒颜有些使不上力,慢慢往下倒,洛殊伸手护着她的脑袋,冷硬的触感透过轻薄的衣衫传到身上。
洛殊微微退开,抵着舒颜的额头,两人眼中都染上一层水色。
“师父以后想干嘛?”
“嗯?”
“还要写书吗?”
舒颜想了想,从前条件受到限制只能在
“写呀~不过这次我要写点不一样的,欸!不如我们也去租一条小船,去外面看看,记录下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海外应该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吧。”想到谢亭生留下的图志,舒颜不禁对他的人生感到艳羡。
“好。”
两人迷迷糊糊睡了一夜,舒颜早上醒来还有些懵圈,她看了看头下枕着的手臂,双手在上面按了按,一会不会麻死了吧……看见洛殊紧闭的睫毛轻轻颤动,舒颜刷一下蒙进被子,呼吸平稳,双眼紧闭,如果身体没那么僵硬就更好了。
洛殊无声笑了笑,轻轻下床去操办一切。舒颜又磨蹭了半个时辰才正式起床,对上洛殊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但洛殊却异常淡定,除了他们,还有个陌生男子在汇报什么,简单用餐后洛殊带着舒颜去了霞明苑,那里是萧谨的住处。
昨夜在宫主婚宴上,一神秘男子孤身闯入御魔宫,此人功力深厚,诡秘莫测,先杀了宫主及其新妇,又闯入婚宴想对少宫主下手,谁知少宫主智勇过人,成功制服凶手替父报仇。
“你们找了个替罪羊?”
对上舒颜担心的眼神,洛殊解释道:“萧谨举办婚礼本就是为引来那人取他性命,说起来他和我们也算故人。”
霞明苑的人应该都得到了指示,洛殊在其中畅行无阻,他领着舒颜来到一座水牢,沉重的巨石露出个口,依稀看到水里有个人影,披散着头发面如金纸,仔细看了看他消瘦的轮廓和狭长的凤眼,是夏玉?!
“你对他用刑了?”
洛殊摇头:“是昨夜受的伤吧,要怎么处置他萧谨还没想好。”
虽然她个人也不喜欢夏玉,但他若是炮灰也就算了,但温琳琅对这两个男主都态度暧昧,这剧情真是让人无法看透。
“那温琳琅知道这件事吗?”
“她早就被送去别庄了,昨夜的新娘只是个替身,萧谨不会让她知道的。”说到这里,洛殊顿了顿,“起码他死前不会。”
一下解决了自己的情敌,又将御魔宫势力收入掌中,萧谨可说是春风得意,他私下摆了宴席又送了许多珍宝感谢,庆功宴时应十七和林雨浓也在,两人桌子挨在一起,虽还是一副别扭样子,但看起来和普通恋人也没有区别。
萧谨敬酒时,舒颜想起萧远山所说的契约一事,连忙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知道他们想找出内奸,萧谨痛快地拿出了令牌,那段时间的资料尽可随他们查阅。
到底是魔界有名的势力,御魔宫中的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得很细,也大大减少了他们查找的时间,魔界奴仆捧着各色书卷供他们翻阅。
人魔交易远比自己想的要多,不仅是人界,就连上界颇有名望的仙人也有私下往来,要是这些记录流落到外界,恐怕又会起一场风波。
“噗,你看,这儿居然还有寻人启事,怎么御魔宫连这种差事也接?”洛殊下意识看向纸上的印章,……真是师兄。
“等等!你看……?!人界……借兵五万进攻大尧境内西北地区。”
洛殊拿过契约,一字一句慢慢扫过,这张契约和寻人启事放在一起,上面的印鉴也是同一枚,……是师兄?!为什么?!
来不及思考,洛殊怀里的一粒珠子迸出红光,这代表萧谨遇到了危险!
“师父,你和雪团留在这里,不要出门,我出去看看!”
霞明苑中,一个白衣人站在院中,他的面容模糊即便一直盯着也无法留下清晰的印象,身边环绕着六柄长剑,萧谨全身脱力,撑着小几勉力维持,他捂着肩膀,鲜血源源不断从指缝渗出。
白衣人挥舞起长剑,周围的铁剑嗡鸣,依照他的指示毫不留情地朝萧谨劈下。
“铮——”绝涛以一当十将那些剑尖全部打偏,幻剑一点点裂开化作光晕,然后又凝成一个新的法阵,将萧谨和洛殊团团围住。
看到熟悉的剑招,洛殊的胸口微微震动,两百年间他曾和那人进行过多少次切磋合作……为什么要杀萧谨、为什么要和魔界合作……无数疑问凝聚在洛殊心头,他挡在萧谨面前,他绝对不能在这出事!
洛殊举剑,手上的绝涛亦是变作六把,一样的招式、同样的阵法,一黑一白相互对峙……
舒颜将契约收好,想着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突然她看见霞明苑上空爆发出一阵光芒,足以将人眼灼伤,她焦急踱步,正好看见应十七背着昏迷的温琳琅御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