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鬃兽，跟上！”
第九十三章
应十七一直向着天空飞,他的警觉性好像比平时低了许多,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后,湛蓝天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漩涡，周围的空气有很淡的撕裂之感，若不是一路跟随根本不会发现这里的问题。
舒颜一路跟着他的踪迹,也循着旋涡进去,只见一阵白光过后，自己居然出现在灵剑峰的偏殿，她看到应十七带着温琳琅走进了长熙殿，长熙殿一直有弟子巡视防备,舒颜不敢再跟,只得先回初廷殿从长计议。
应十七为什么要这么做？温琳琅和暮闲庭又是什么关系？难道应十七一路上都是作为眼线在监视他们？
舒颜百思不得其解,她回到初廷殿。淡淡给敏华打了个招呼，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突然一个XX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蹦蹦跳跳的,万金推开房门,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跃跃欲试,它兴奋地看了眼周围，没发现洛殊，转而变得有些低落。
“洛殊大人呢？”
“它还没回来,你要是有事可以告诉我。”
万金转了转它黑溜溜的小眼睛,讨好似的从衣袋里掏出一根蔫蔫的小花：“你看！这就是紫荀草。”紫荀草是一种特殊的草药,来历不明，但能遏制妖怪的异变，长尽山的半妖尽数发疯就是因为紫荀草一夜之间全部枯萎。
舒颜接过小花，仔细打量一番：“这分明是铃兰，而且也不是紫色，你不会是在逗我吧！”
“啧啧，没文化，你看看它的根茎是不是紫色，难道叫紫荀草就非得浑身上下都是紫色？！”
……舒颜切开一截，茎秆内部的确是紫色无疑，结合之前的不详猜测，她有些犹豫。
“这个……是不是在长熙殿找到的？”
万金挥了挥爪子，“不是不是，这是灵剑峰有座院子里面种满了这种草，我就是偶然发现的。”
灵剑峰上下都知道，暮闲庭性子温雅，又喜爱花草，只有他的院子种满了铃兰，自己还去过几次……
…………是了，铃兰有毒，暮闲庭那么喜欢芽芽，怎么会让她在有毒的花田里玩耍？回忆起芽芽在花田里奔跑的细节，舒颜闭上眼睛，自己从前怎么没有发现。
温琳琅的命运是进入凌云派才有了改变，包括萧谨、夏玉他们的命运都和从前不同了，简直像有人未卜先知，提前改变了命运轨迹，舒颜过去一直怀疑是凌云派高层改变了这一切，而那时暮闲庭只是一个大师兄，加上他与洛殊的关系还有后来的救命之恩，舒颜就把他忽略了，洛殊说过，自己曾在梦里被蛛群袭击，是暮闲庭救了他，后来在长尽山，他们昏迷之后又是暮闲庭救了他……
一旦开始怀疑，许多事情就有了解释。洛殊进入灵剑峰，也是因暮闲庭的关系，虽然只是弟子，但他已经能左右前任掌门的想法了，既然如此，改变一个十三四岁少女的人生又有什么难度？
舒颜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
敏华站在门口：“夫人，暮掌门请您前往长熙殿一趟。”
舒颜：……！！
“他可说过找我什么事？”
“这倒没有，可能是夫人离开了几天，掌门关心一二吧。”
舒颜垂眸，换了个音调：“我今天实在是不舒服，困倦得很，劳烦你转告他，说我改日再来拜会。”
“啊？那我去给夫人请个大夫吧。”
“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敏华走后，舒颜就一直在等，看长熙殿那边如何回应，暮闲庭并未强迫，只送了些补药过来，还交代让她好好保重，而之后几天，长熙殿再没找过来。
暮闲庭不动如山，舒颜却被这一招搅得心神不定，几天时间足以让舒颜抽丝剥茧般将事情联系起来，她重新梳理了脉络，心底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终于她无法忍耐，孤身一人来到了长熙殿。
虽然没有切实证据，但舒颜十分笃定，暮闲庭对她和洛殊没有恶意，起码现在没有。
凌云派似在商讨事务，诸位长老齐聚一堂，舒颜未和洛殊真正行礼又非本派人员，门派弟子们自然有所顾忌。
暮闲庭的弟子钟桓恰巧出来，看见和守门弟子站在一起，两人面上均是为难。
“舒姑娘来这里做什么？可是有事要寻掌门？”
“大师兄！”守门弟子抱拳行礼，终于松了口气。
“无事，此事有我处理，掌门现在身有要事，姑娘先随我进来吧。”
钟桓是暮闲庭的弟子，颇有其师风范，之前偶然相处几次也礼数周全，有一副玲珑心思，他把舒颜一处偏殿，这里十分空旷，殿里的砖石也和别处不同，不过最不同的是这侧殿里有一汪池水，水波粼粼，远远看着就生出心旷神怡之感。
钟桓的目光亦落在那面玉镜之上：“师尊料事如神，说这几天定会有客来访，谁知那‘客’会是舒姑娘。”舒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禁猜测暮闲庭是不是故意告诉他们，恐怕许多事他都了然于心，若是真心要对自己和洛殊不利，恐怕他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舒颜抬眼看了眼身边的少年，他今年不过十七，纵是早熟也难掩身上的稚气，但是他和从前的洛殊很像，眼里不沾半点阴霾。
“你从小就是在凌云派长大吗？”
“是，我记事起就跟在师尊身边了，听说是我的父母对师尊有过一饭之恩，后来他们不幸遇难，师尊就力排众议将我收为徒弟。”他眼里有些懊恼：“可惜我的资质比不上季殊尊上，也不及师尊万一，辜负了师尊期望。”
“你师尊是个怎样的人呢？”
突然说到对暮闲庭的评价，钟桓面色突然一怔，说话也吞吞吐吐。
“师尊天纵英才，处事公正，自任掌门后我派声明更胜以往……”
这些套话已听得耳朵起茧，舒颜兀地打断：“我不是说这方面，如果只是评价他这个人呢？你和他相处这么久，难道对他的了解也想那些外人一样？”
“……只是这个人？”钟桓一时哑然，垂下眼眸，像在思考要怎样回答才好，他眸色几度变换，最后终于神情舒展：“师尊虽然严厉，但并不苛刻，有时犯了错，师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师尊是个…很温柔的人。”
钟桓不像舒颜这种闲人，有大把事务压在他肩上，故而只说了一会闲话，就让舒颜独自在这等待了。
舒颜坐在水池边，盯着木檐上的风铃发呆，终于……平静无波的水面多了一个人影，他一袭白衣，俊秀温雅，像一个醉心诗画的文人。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舒颜也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心跳，她转身看着这个俊雅少年，话里有难以察觉的颤抖。
“芽芽其实不叫芽芽，她也不是人类小女孩，她叫般梨，十六岁时被人抽干血液灌入蛊虫，神志尽失，后来你用秘法将她做成魔偶跟在身边，最后却被萧谨误杀，所以…你是…洛殊吗？”
暮闲庭：“…………………………”
他的态度验证了舒颜的猜想，她的声音更加柔和，也更加笃定：“你是洛殊吧。”
暮闲庭展颜一笑，文雅无害的面庞突然绽放出瑰丽的光芒，宛如熏染了烈酒的雪花，让人目眩神迷：“我是洛殊，但你呢？你不是红姬。”
这个世界闯入了两个外来者，一个改变了洛殊的命运，另一个改变了原著主角的命运……
“第一眼见到洛殊，我真是…惊讶极了，没有在尘泥中苦苦挣扎，没有经历过那些痛苦，原来我…也能是那样的。”
暮闲庭随意坐在玉阶上，低头示意一眼旁边的位子，舒颜竟也不害怕，从容坐了下来，引得他畅快一笑。
“你比红姬那个废物强多了。”
他侧头看着舒颜，眼神深邃，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你说，那时候我见到另一个洛殊，是怎样想的？”
舒颜沉默，假如让她经历家破人亡，经历无限苦难，然后突然发现另一个自己平稳安乐，没有经历半点挫折，自己会做什么？她垂下眼眸：“所以，小殊入门时的梦境和长尽山的事都是你安排的？”
暮闲庭没有否认：“若连那种考验都无法通过，这种废物不是死了更好？”
“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杀了他，也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谁说我没有动手？我不是你的小殊，也不是什么善人，你不必为我增添无谓的善良。”暮闲庭眼中闪过不屑。
舒颜大致理清了这个洛殊的遭遇，他应该是重生到了‘暮闲庭’身上，然后利用这个身份为自己‘复仇’！虽然他话里说曾对自己和小殊下过手，但仔细想来，魔物攻城、长尽山遇袭、这些事针对的人都是《仙界奇缘》的主角，她和小殊，并不是‘暮闲庭’的主要目标。
“你要是在这死了，洛殊会是怎样的表情。”暮闲庭轻轻一笑，他的手搭在舒颜肩上，只要动动指尖，这个没有武功的少女就会命丧黄泉。
“你会在这杀了我吗？”舒颜的目光落到肩上，这双手骨节修长，宛如美玉，适合吟风弄月而不是屠戮杀伐。
微风吹过，树叶落到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他将掌心收拢，眸色深沉：“如果杀了你，他就是另一个我了。”
“…你不会，小殊给我说过，在那个梦境里他已走投无路，你若没出手救他，不需一炷香时间他就会被那些怪物啃成一架白骨。”
‘暮闲庭’想杀洛殊是真，但他最后救了洛殊也是真，舒颜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还是站起身，以上界这边的礼节正式道：“多谢。”
第九十四章
暮闲庭的目光凝在舒颜身上,眼中神奇莫测。看着她挺直的身姿,周到的礼数，以及话里的真心,他过了很久才嗤笑一声：“呵,怪不得他会变成那样……”
“我现在没有杀你未必以后不会杀你，你们…也不要掉以轻心。”突然他嘴角带笑，笑意悠然地望着门口。
洛殊几乎是闯入长熙殿的。
钟桓慌张地看着自己师叔，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就像这里不是凌云派的长熙殿，而是什么虎口狼窝,他一手拦着洛殊让他冷静下来,另一边看着自己师父，不知该如何是好。
“弟妹快过去看看吧,你看师弟都急坏了。”暮闲庭看到洛殊慌不择路的样子,感觉颇为新鲜，他话里带着促狭，朝钟桓递了个眼神，将此地留给了两人。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回廊之中，洛殊搭在舒颜手腕上，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没有发现伤口周围也没有异常：“师父,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舒颜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师父还记得我们在人间时,北面迦叶城并周边十几个村镇遭受怪物袭击的事吗？这件事就是他与魔界勾结做下的。”
舒颜没有说话,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勾结魔界，屠戮无辜的平民，这件事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但……她又不能只把‘暮闲庭’看做杀人如麻的凶手。
……洛殊，两个洛殊……
她阖上双眼，心中万分纠结，只觉陷入了两难境地。
洛殊的注意力都在舒颜身上，自然发现了她的异常，以师父的性格不该如此平静，现在回想起来来，不仅他们二人险些在迦叶城丢了性命，周围那么多无辜百姓，城外的白骨堆积如山，为什么师父一点也不意外，眼里除了愤怒还有些别的什么，还有，刚才她和暮闲庭……
洛殊的眸色渐渐变暗，
“师父怎么会来长熙殿，刚才你和暮闲庭说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洛殊问道，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啊？我是看到应十七背着温琳琅，有些怀疑，就一路跟了过来，我和暮闲庭……”她的话音一顿，笑容清浅好看：“没说什么，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师兄会是杀人凶手。”
洛殊：“…………………………”
“师父若不想说直接告诉我就是，又何必说谎骗我。”等把舒颜送回房间，洛殊突然说了这句话，然后迅速转身，步履凌乱匆忙。
舒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之后几次每当舒颜想解释时，洛殊总会笑眯眯靠过来堵住她想说的话，然后看着舒颜脸上的红霞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
舒颜心中还有很多事不明，这日又去了长熙殿。没想到竟看到温琳琅正和芽芽坐在一边玩耍，地上铺了柔软的垫子，踩在上面比床铺还要舒服，她手指灵活，三两下就编好一个花环盖在芽芽头上，正说笑着，突然瞥见一个青色的身影，看清来人，她笑着跑过来：“舒颜姐姐，你是来找掌门的吗？”
“十七师叔在魔界发现了我，又担心我的安危，所以就传信给掌门把我带了回来。”说到自己被打断的婚礼，温琳琅咬了咬唇，眼里带着纠结，有些遗憾有些庆幸，最后还是甜甜一笑。
“我身为凌云派弟子，要是真嫁给魔界的人，累及门派倒是我的罪过，如今这样……也好。”
“那宫主有没有对你？”
温琳琅脸上一愣，然后腾地红了起来，慌张地摆着手：“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舒颜打量着她的情形，她脸上有小女儿的羞涩，眸子懵懂清明，说起萧谨时也没有怨恨之类的感情，看来她不知道夏玉的事情。
舒颜淡淡一笑：“不知掌门现在何处？”
找到暮闲庭时，他正躺在树上晒太阳，他常年待在室内少见太阳，树荫斑驳，阳光打在脸上就像雪一样白得晃眼。他抬了抬眼皮，懒懒地不想动弹。
“不知舒姑娘有何贵干？”
“你准备怎么对温琳琅？”
暮闲庭笑得温软：“过去发生了什么你不是都知道？我对她求而不得，心之所寄，又舍得对她做什么？”
舒颜往身后虚虚晃了一眼，仰着脖子：“可是她没有害过你。”他是想对温琳琅下手的，只是没有成功。
“你想替她求情？可是你连自身都难保。”他睁开眼，浸满阳光的棕色眸子染上阴鸷。
“给你一个建议，你和洛殊都不要蹚这趟浑水，否则我可不知道会做什么。”
屋里，温琳琅脸上的笑容一滞，她看了眼周围，搓了搓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奇怪。”
舒颜没有回应，只固执地看着树上的人，直到眼睛开始酸涩，才低声说道：“你还是你，可他们已经不是他们了。”
杀了他们真的能抵去你的怒火吗？
看见舒颜打道回府，暮闲庭一声轻笑。
“我也给你个忠告，以后还是少来长熙殿了。”他的目光移到一簇草丛，唇边的笑容诡秘。
舒颜脚下一顿，看来他真的很不喜欢别人插手。
暮闲庭对洛殊没有杀意，但洛殊又是怎么看暮闲庭？她想知道答案，于是和洛殊在一起时，她主动说起了这件事：“小殊是怎么看你师兄的”
洛殊的目光从舒颜身上晃过，他拿起一只墨锭，倒入清水，一手挽着袖子，极慢极有耐心地开始研磨。
“师兄对我照拂颇多，又曾救我于危难，我心中自然感激、尊敬，但他勾结魔物，犯下大错也是事实，无论作为凌云派弟子还是迦叶城的生还者，我都不能置之不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