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佩玖变脸,穆景行也不想再闹她,犹豫了下还是松开了揽在她纤腰上的手,嘴巴微微动了下,带着一丝不甘:“上马吧。”
说罢,他先一步翻身上马,而后垂眸俯看着站在原地的佩玖,朝她伸出一只手。佩玖终于面上挂了一丝喜悦,够上大哥的手跳上了马背。
一记鞭子抽下去,马儿长嘶一声,放开前蹄奔了出去!无垠的夜幕下,男人双臂夹护着怀中娇小的人儿,紧紧拽着缰绳,朝着有莹莹灯火的地方跑去。
在二人快到营帐区时,远远便看到许多侍卫与兵卒手持着火把四处找寻。看那火把密集之处,穆景行知道定是樱雪回来后发现他与佩玖不见了,等到后半夜等的怕了,惊动了旁人。
第92章
马儿奔驰着未停, 佩玖张嘴想要说句什么, 却被迎面灌了口凉风, 堵了回去。
接着, 佩玖就感到一直被寒风侵袭的耳朵尖儿, 熏上了一团热雾。那个清越低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过会儿就说你见樱雪没回来, 不放心拉着我去后山找, 结果一起迷了路。”
佩玖双眼一亮,心道这是个好主意,比她刚刚想说的看萤火虫的借口像样一些!
马儿到了营帐区驻下, 立马便有许多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关怀道:
“穆大人,您没事儿吧?”
“穆大人您可回来了, 我们都找您半个时辰了。六皇子说再若找不到, 就要秉明圣上派遣御林军搜林子了!”
……
这时穆樱雪也带着香筠恭六他们迎过来,樱雪一脸急切:“大哥, 玖儿,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啊?”
“樱雪, 我是……是看你那么晚了还没回来, 想到白日之事心下不安, 才央着大哥陪我去后山找你。”说到这儿, 佩玖不自然的低了低头,“谁料大哥本就在六皇子那儿吃醉了酒,跑入林子里没多会儿便迷了路。”对关心自己的人撒谎难免心下惭赧。
“哎呀, 都怪我~”穆樱雪自责的念叨了句。香筠则伸手扶着小姐从马背上下来, 而佩玖因着急下马,落地时不小心崴了下脚。
“玖儿小心!”穆景行骑在马背上关切的往下低俯着身子,才搀着佩玖的腋窝稳住。
而佩玖好似没听见是的,甫一站稳便躲开那双手,拉上香筠往营帐方向走,一眼也没回头看的丢了句:“我累了,先回去睡了。”这话不知是说给穆景行听的,还是穆樱雪听的。
望着佩玖的背影,穆景行嘴角淡出抹笑容,低头看了看一脸怪异的穆樱雪,无奈的圆道:“呵呵,她这是气我不认路,带着她在林子里瞎跑了一个多时辰。”
穆樱雪狐疑的点点头,片刻后便说:“那大哥,我也回去睡了。”
“嗯。”
回到营帐时,穆樱雪原想问些什么,却见佩玖已然躺了自己的榻上盖了被子。樱雪凑上前看看,见佩玖朝里侧着头,闭着双眼,显然是睡着了。便只得回了自己的那边。
姐妹俩的榻临近,中间却隔了一道屏风,不担务相互照应,又不会影响各自休息。是以,穆樱雪回到屏风另端后,佩玖这厢也睁开了眼。她不必再装睡了。
今晚发生的这事,对她的冲击比白日遇到刺客还大!毕竟刺客之事她早有预料,且那种危难过去了便过去了,而大哥做的这些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还会影响到明日和未来。
如今,佩玖甚至觉得连穆樱雪都无颜面对了。毕竟对于穆樱雪而言,一个是大哥,一个是妹妹,同样是亲人,却莫名换了种关系……
佩玖不敢想象穆樱雪知道后,会如何看她。更不敢想像明日醒酒后,大哥会如何与她相处。不过有一点她是明白的,不论她日后与大哥如何相处,都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胡思乱想着,头便昏沉起来。再睁眼时,已是天亮了。
因着昨日林中遇刺一事,原本该在围场待五日的秋猎,提前结束了。天亮便有公公下达圣意,请各帐内收拾收拾行囊,用完晌午饭便要启程回京了。
两日之后,秋猎一行人便抵达了京城。长街岔路口,穆家的两辆马车单独驶往另一条街道,没多会儿,便在镇国将军府外停下。
佩玖知道快是快不过穆景行,是以她便刻意放慢,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和穆樱雪一同下马车。只是未料才掀开夹棉的厚缎门帘,便见穆景行立在步梯旁看着她。
那灼热的眼神似一团火,顿时佩玖便感到两颊泛起火辣的烧灼感。这一路,她已尽力避开穆景行,每逢喂马停靠,她定与穆樱雪寸步不离。就连穆樱雪去找尚书府的千金热络,她也一并腆着颜跟了去。
可这会儿回府了,佩玖便觉得自己再无可躲了,毕竟玉泽苑比任何一个院子离她的汀兰阁都要近。
心急则必生乱,佩玖心中胡思乱想着,脚下便也一滑,隔着一层步梯便迈了下去!越是想躲便越难躲过,她这一摔,穆景行一伸胳膊,正巧接了个满怀。
佩玖还未站稳便急着将穆景行推开,一推,人便更加失衡,重又栽进穆景行的怀里。
“玖儿,你没事吧?”穆樱雪见状也调头来扶,佩玖顺势扶在姐姐胳膊上,摆脱了大哥。
“没……没事。”
“你这两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昨日崴了脚,今日又险些摔倒!”边往府里走着,穆樱雪边关切的责备着。
佩玖一边红着脸,一边喃喃解释:“大约是去时便发了病,一直未好利索,腿总打软儿。”
“哎,出门在外饮食受限,过会儿可得要母亲好好熬些补品给你吃吃!”
……
这晚,一家人在膳堂好好用了一顿晚饭。用完饭,穆阎仔细问了些此行的情况,天将黑,菁娘便道孩子们一路奔波受累生病的,让大家都早些回去沐浴休息。
回了汀兰阁,佩玖特意让香筠将浴桶安排来房里沐浴,用毕抬出后,便牢牢锁了门,又堵了窗子,这才安心的上了床。
她大不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房门也不出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夜深了,佩玖仍未睡着。想着自从那夜后,她便再也没给过穆景行单独相处的机会,故而见他酒醒后也只如平时的样子,不知他心里真的醒了吗?
若不是第二日大家一起用饭时,佩玖发现穆景行的唇边有伤,她甚至怀疑前夜之事只是她烧昏了头发的梦魇。
二更天,分外静谧,只听到更漏滴答滴答的声响。佩玖仍是思绪繁复的干睁着眼,望着帐顶的承尘发呆。
这时,突然听到窗外有“喵——喵——”的叫声,伴着些窸窸窣窣脚爪乱挠的动静!
有猫?可是将军府向来守卫森严,说夸张点儿那就是连苍蝇都不多见,哪里来的猫儿狗儿?不过也正因着未曾见过,才越发的让人好奇。反正也是无聊睡不着,佩玖便干脆掀了被子起身,走到茜窗前将窗子轻轻推开。
一阵香风送入窗内,夜里的风儿丝丝凉,伴着泥土和花枝的清香,令人头脑一灵,格外舒爽。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连院子里的地都照的比平日里明亮。
佩玖看到,在院里一个高架着的花盆儿下,一只小小的猫儿瑟瑟缩缩的趴在那儿。月光映在它雪白的皮毛上,就像一只月宫里的玉兔。
可怜这小猫儿大约是还未满月,就孤零零的落在这座院子里。看着它,佩玖竟想起了初来将军府的自己,何尝不是这般弱小怯懦的寻个角落缩着?
想及此,佩玖心下更添怜惜。她推着窗户四下眺了眺,尤其是隔壁的玉泽完。见那边的灯早熄了,且无半点儿动静,佩玖便轻轻放一窗子,将门闩打开,悄悄溜出屋。
她蹲下将小猫儿拾进手里,她的手本就小巧,可那猫儿却也能四脚站好,一边怂得打哆嗦,一边歪着小脑瓜瞪她。佩玖不由得失笑,这小家伙太小了,太可爱了。
佩玖起身,打算将这小东西抱回屋里暖和暖和。可当她低头看着猫儿傻笑着转过身去,那笑容瞬时僵在了唇边。她缓缓抬起头,果真是最坏的那个猜测。
如果可以选,她觉得站在眼前的就算是个深夜入室的采花贼,都比穆景行来得安全。
“大……大哥,这么晚了还没睡……”佩玖客气的打了声招呼,企图蒙混过去。
她心下尚存有侥幸,想着穆景行那日仅是以酒壮胆,那么即便他的心思动摇不了,可至少他不吃酒时能冷静一些,矜持一些。然而很快,她的这丝愿望便破灭了。
打完招呼的佩玖抬脚想溜,穆景行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这两日为何总躲着我?”
佩玖用力阖上了眼,暗暗心道完蛋了!这猫儿,八成是个托儿。
“你害怕什么?”说这话的时候,穆景行伸手勾上了佩玖的下巴,迫使着她抬起头来面对着他。
佩玖蓦地睁开眼,知道逃不掉便只能应付,她脸往右侧倨傲的一摆,甩掉了穆景行的手,同时暗呛一句:“大哥今晚没吃酒吧?”
沉默了半刻,穆景行语气低沉的反问道:“你当我那夜掏心挖肺所说的话,只是酒后荤言?”
佩玖从这语气中听出了失望之意,便不敢再激穆景行,只转过头来诚恳的望着他,好言相劝:“大哥,今晚您没醉,玖儿也想对您掏心挖肺一番。”
听闻这话,穆景行敛了先前的那些失落之色,幽如深潭的眸子瞬时点亮,眼尾噙着期冀:“你说。”
望着穆景行,佩玖简单捊了捊思绪,便将这几日的心中所思如实道来。
她垂下眼睑,声量柔和而低细:“大哥,说起来佩玖和母亲皆算是苦命之人。佩玖自四岁便没了亲爹的疼爱,母亲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独自撑了半年。爹离家前,将仅有的田地给了亭长,那半年间我们过的是缸中无米锅中无粮的日子,还时不时有杀手登门,可想而知,那是怎样的无助!”
哽咽了下,佩玖抬手拭了拭腮边的泪,继续道:“娘的名字里有个‘菁’字,菁即水草,随波逐流,漂泊无依。可是娘何其有幸,结识了穆伯伯,有了怜她疼她的人,也给了佩玖一个安稳的家。”
第93章
湿凉的夜风吻过脸颊, 那滑落的泪珠儿给肌肤带过一阵寒气。
佩玖抬起头来, 春雨新洗过的一双杏眼凝向穆景行:“大哥从小有个安定的家, 有父亲, 有亲妹妹和两个堂弟, 佩玖于大哥只是个半道插入的别人家小孩儿。可是于佩玖而言, 不论是父亲, 还是大哥,还是樱雪她们,都是再圆佩玖一个家的人……”两汪清泉在眼眶里来回打着转儿, 就是倔犟的不肯落下。便是如此,才更显楚楚可怜。
“大哥惊才风逸,高贵清华, 自有这世上最美最好的女子来般配。佩玖自问, 便是没有父亲母亲这层阻碍,也是高攀不起的。大哥在佩玖的心里, 如皓月高悬, 只可抬头仰望, 不可贪心撷摘。佩玖恳求大哥, 做个一世照亮我的引路明月, 不要毁掉我心中最崇敬的……”
“唔——”不及佩玖先前的那话说完, 穆景行猛的一倾身子将她吻住!她低而无力的发出一声轻吟后,旋即便被那强势的吻袭晕,甚至一时失去了反抗的意识。
她的手不自觉的垂下, 那小奶猫灵活的一蹬腿儿, 轻跃到了地上,重又钻回花盆下的阴影里,圆溜溜的一双眼睛瞪着堵在它面前让它无路可逃的两个人儿。
穆景行既像疼佩玖,又似罚她,餍足后撤回身子,双手满是怜惜的捧着佩玖的脸蛋儿,“我不会毁掉你任何东西,只会给你更多的爱。以前是兄长的疼爱,以后还会有夫君的宠爱。我也一样会照亮你,且会亲携你手,共走未来路。”
说到这儿,穆景行握着佩玖的手捂到自己胸口上,让她感受那欢舞有力的心跳,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与坚持:“玖儿,我不是天边的皓月,我是你身边活生生的人。我不需要你的仰望,我只需要你的眼里时时有我。”
佩玖慌乱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圆瞪着眼望着穆景行。若说那夜,她还可以拿他吃醉了酒情绪不受控来安慰自己,然而今夜他清清醒醒,心开目明的又做了一回这种事!
慌乱过后,佩玖垂下了头。她知道这会儿自己的脸颊烫得历害,定已是红的夜色都藏不住。可她这个不自然的小动作,却落入了穆景行的眼里,他不依不饶的捧起她的脸蛋儿,强迫她对他对望,同时咄咄逼人的言道:“你若当真不喜我先前那样对你,此时不该是羞怯,而该是羞愤。”
“我……”佩玖正欲开口辩驳,却又被那贪婪的唇舌迎面堵上!只是这回,无论是嘴上功夫还是眼神,穆景行都不似先前那般客气。
他冷冷耷拢下眼帘儿,半露的黑瞳中闪着寒芒,周身散发的威压将佩玖欺迫包围!与之不相匹配的,是他那强烈而炙热的深吻,带着丝丝挑衅,霸道的吐诉着他的占有欲。
穆景行用眼神让怀里的人儿明白:她是他的,这辈子也只能是他的。
佩玖又推又捶的挣脱了半天,腰身在穆景行那双大手的钳制下扭动不了分毫。她想要喊来香筠,那么近,哪怕她能喊出一嗓子就能将人引来。可每每启唇,不及发出半点儿动静,就被穆景行侵袭的更深!
最终佩玖无力的阖上双眼,彻底认输了。
上回的事后,她辗转两夜睡不好,一直在思索当时的应对是否欠妥当。若是她当时不那么激穆景行,不逃不躲,冷静且真诚的与他沟通,会不会就让他找消了这股子邪念?穆景行喜好狩猎,兴许他就有种原始的本能,猎物越逃,他越有兴致!
故而想通这些后,佩玖便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再遇那种情形,她定不再一味抗拒,而会冷静冷静再冷静的好言相劝,将大哥在她生命中的意义及她对大哥由心的尊敬皆说与他听!是个男人在听了这些掏心的话后,应该都会放手了,且会因之前的自私而自惭形秽。
然而佩玖今日试过了,穆景行不吃这一套。如今她咬也咬过了,沟通也沟通过了,奈何穆景行软硬不吃,单单只吃定了她!
承着他的肆意,佩玖欲哭无泪。明明心下绝望的要死,可先前掏心挖肺时哭的太历害了,这会儿泪好似流干了。
在穆景行终于满足后,他移开唇,看着怀里的可人儿委屈巴巴的,却又因为无处可逃而无所适从。穆景行的眼神往下落了落,落在被他们堵在花盆架下的那只小奶猫的脸上,他不禁失笑。
难姐难弟。
穆景行蓦地将佩玖抱起,佩玖口中一声“啊——”还没喊完,人已被转了半圈儿送到自己房门前。他将她放下,轻佻的笑着勾了勾她的下巴:“回去睡吧,今晚这些已经够了,够让我睡个好觉了。”
说罢,人便转身。视线划过花盆儿架时,穆景行正巧看见那只小奶猫也得以逃开。原本一副跳脱样子,可贼溜溜的眼珠儿发现他在盯它,立马抖抖的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会装嗲卖惨,倒是随了某人。
穆景行伸手一把将小猫儿捞进手掌里,单手捧着它朝佩玖递了递,一脸风清云淡:“在府门外捡的,它的家人被马车冲撞了,只逃了它一个。”
言下之意,自然是想问佩玖可要养?只是这后半句还未问出,佩玖已伸手拽开房门急着进了屋,仿佛怕慢上半刻,便又会像那只猫儿又被逮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