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咳嗽了一声,“曾叔,说这么多没用的干嘛。”
曾管家布好碗筷,就说有事要做,不跟他们一起吃了,又暗暗给木槿比划了个手势。
木槿一脸“我懂”的表情,就退了三步远,并未上前服侍王爷用餐。
方念真给陆恒先盛了一碗西红柿牛肉暖锅里的汤,让他慢慢喝着。
陆恒接过来,舀了一勺,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他还有心情调侃:“方厨娘以后改做郎中也未尝不可,喝了这碗汤,我的病都好了一半了。”
方念真却没接茬,还是紧张地问道:“两位太医怎么说?不能治根吗?”
陆恒摆摆手,“小事,挺过去这几日就好了,之前在新云州府里也没犯,我也是许久没这样赶路,可能有些劳累了。你可还好?若是不行,我就让他们慢下来些,晚几日到也没什么。”
方念真也不知怎么的,许是这帐中的餐桌太小了,二人的距离太近,她有些不适应,便坐得端正规规矩矩地答道:“王爷,我们一切都好。”
后一句她没说出来――绝不会拖后腿。
“喵呜――”,一声猫叫传来,方念真惊喜地发现,云团也被带了过来。
云团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过来,凑到她身边仔细地嗅来嗅去。
方念真神采飞扬:“我也带了大福出来,它定是闻着大福的味道了。”
有了小猫作为话题,两人总算是好好吃了顿饭。
方念真给陆恒讲着大福的胆子有多小,陆恒则表示自己这里有些截成小段的干树枝,小猫闻了会放松些,给方念真也拿了些。
一顿饭吃完,方念真便匆匆跑向帐篷外,打开南瓜的盖子一看,勉强算成功,没做成蒸鸡蛋羹。
把两个南瓜盅装了盘端回陆恒的帐篷里,又妥帖地问了一句:“太医有没有说忌口?可是能吃如此甜腻之物?”
“不吃生冷的食物即可,多谢……方姑娘。”
这句话说出口,陆恒自己也有些不习惯,他一向都是在外人面前叫她“方掌柜”,当着她的面叫她“小厨娘”。
现在他却嫌“方掌柜”这个称呼太有距离感。
方念真也显而易见地脸红了一下,举着手里陆恒送她的几根小树枝子,“那,王爷您慢慢吃,我先回去找大福了。”
陆恒看着小姑娘匆匆离去的背影,吃了一口热乎乎的“南瓜烤蛋奶”。
“嗯,甜。”
…… ……
陆恒送的小树枝果然是有些作用,大福闻了之后似乎不那么焦虑紧张。
扎营的这个夜里,云团还偷偷溜过来,想找大福。
小秋躺在床上睡得呼呼的,方念真听着自己的帐篷被扒拉的动静,吓得“激灵”一下就清醒了。
这是在山林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猛兽,大福也是表情严肃地拱起背来,毛都炸开了,一副应敌的姿态。
直到她听到一声夹子音的猫叫,噢,是云团。
她打开帐门放了云团进来,两只小猫亲亲热热地挤到了一起。
方念真打开帐门的时候被外面的冷空气一吹,整个人彻底精神了,又发现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她悄咪咪地披上自己的斗篷,在斗篷的口袋里揣了几个小金桔,尽量小声地离开了帐篷,来到了篝火前。
篝火堆旁只有几名侍卫在巡查,见是她,也没多言语。
她拿小刀削了个带尖的小木棍,稳准狠地把几个金桔穿成串,搬了块石头坐下来,把金桔串举到火堆上去烤。
右手拿累了,正打算换左手,却被人接了过去。
方念真抬头,皎洁的月光下,身着白衣的陆恒如同谪仙般清俊。
“我来吧。”
“王爷,您身体未愈……”,方念真小声地说着。
陆恒闷笑了一声,“怎么,觉得我连串桔子都举不动了?小厨娘是长大了,现在都如此体贴了。”
方念真反驳他,“王爷明明也只比我大了一岁。”
陆恒忽而想到一件事情:“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方念真卡了壳。
她本来的生日是冬天的,原主的生日却是夏天的,她觉得怎么说都不对。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家都不过生辰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生的。”
陆恒心存疑虑,怎么可能?她爹娘定是知道的。
不过,他只当是她原来家境不好,家里爹娘不愿费心给她过生辰,如今她爹娘又去了,她不知道也是正常。
陆恒斟酌了一下言语,“那你以后都不过生辰了吗?”
方念真笑了一下,“生辰也没什么好过的。”
之后就捡了个木棍随手在地上划拉着。
陆恒却把这个笑容自动解释为“苦笑”,小厨娘定是被自己戳中了痛处。
他觉得接下来的行为也许会有些超出边界,但是他忆起了方念真曾在自己生辰那日送来的甜点。
他不想小厨娘连生辰这样一个可以庆贺的日子都没有。
“咳咳,若是没有骗我,是真不知道你自己的生辰,我给你提一个日子可好?前两日我刚看过黄历。”
“啊?”
“腊月二十,宜纳财,你觉得可行?到时候,我给你贺生辰。”
方念真一时没说话,陆恒紧张地等着她的回应,正想要说“要不算了”的时候。
方念真抬起头来笑对他:“纳财啊,我喜欢得很!”
姑娘的笑脸被头顶的月光和眼前的篝火映照着,一双眸子闪动着光,陆恒似乎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方念真无法描述此时复杂的感受。
为什么,这人随意选的一个日子,就是自己前世的生日。她的生日,本就是腊月二十。
农历的日子,她小时候总是搞不懂,因为这个,她还和爸爸妈妈抱怨过为什么不过公历的生日。
后来,父母相继去世,确实没有人再记得她真正的生日了,她也不再过生日。
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心酸又苦涩。
陆恒见方念真的眼里竟然隐隐有了泪光,一时慌了神,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但是他又想起自己阿娘的话――男人不管犯了什么错,都先飞速认错,态度得好。
“小厨娘,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不该提生辰的事,是我口不择言了。”
方念真只是又伤痛又感动,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她低头缓和了一下。
抬起头就看见陆恒想把手里的金桔串扔了,鼻音浓重地说道:“诶,别扔,我还要吃呢。”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爹娘。”
陆恒自动带入到她在洪灾中去世的爹娘,果然还是自己不该提起什么生辰不生辰的事情。
陆恒把金桔串递给方念真:“等下吃,小心烫。其实,我也很想我母妃。”
漫天繁星下,虽是冬日,坐在火堆前却也不冷,身上都烤得暖洋洋的,静谧的环境,似乎更容易让人想说出些心里的话。
“我母妃,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子,也是性子最坚韧的。可惜,她没能等到我长大,我还没来得及保护她,她就走了。”
方念真嚼金桔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她从来没有见过陆恒如此的脆弱模样。
她不善安慰人,干巴巴地说道:“你母妃,看见你成长到现在的样子,会为你开心的。”
四下无人,陆恒看着小厨娘一脸认真安慰他的样子,忍不住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顶。
“你也很好。不早了,回去睡觉吧,明日还要赶路。”
方念真晕晕乎乎地回了自己的帐篷。床上,小秋一手搂一只猫,睡得正香甜。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脑海里只是一直回放着陆恒温润一笑摸她头的样子。
“有点迷人。”
-
进京那日,在离京三十里的路上,方念真一队就与陆恒分开来。
陆恒虽说已被削了兵权,但他只是不能领兵,而不是不能训兵,且“瑞王”的封号和大将军的职位都还在。
他归京,皇上是会派人在城外二十里就开始迎人的。
此时方念真等人就不便跟随了。
好在现在顺着这条大路一直走,也没什么岔路口了,直接就能通往京城了。
方念真一行是下午进的城门。
京城的守卫就是要严格些,又是问她们要路引,又是把几辆车都检查了个遍,才放进去。
进了城,城门口不远处就有两排蹲在地上等着“接活”的人。
见他们是生面孔,就蜂拥般挤上来。
马车门禁闭,他们就只能对着赶车的车夫使劲。
“大爷,是外地来的吧,是第一次来京城不?可需要带路的?”
“大爷,商队代办文书,需不需要?”
……
方念真在车里竖着耳朵听四面的动静。
好在王府的车夫本来就是出身京城,见多识广,也没多搭理,随便几句话就搪塞过去了。
突出重围,马车很快行到了京城“方记”的门口,先靠边临时停下,方念真下了车,打量着这家小店。
没想到,她才凑近看了个招牌,就被一个女子无情地扒拉到一旁。
“诶,你是哪儿来的?懂不懂排队的规矩啊?后边排队去!”
第142章 京城生活
耳闻不如一见, 方念真见了眼前排队的队伍有多长,才意识到“方记”在京城里有多火。
她刚才被人扒拉了一下,却丝毫不生气。
不气不气, 这都是尊贵的客户们。
京城里寸土寸金, 不像新云州一样,这里没有空间加盖一个“等位长廊”。
寒冬腊月的, 排队的人只能硬生生地在寒风中挨着。
好在店里时不时有小二出来,送些热乎的茶水。
此时正好赶上小五无事, 出来给排队的人们倒水。
出了店门,他却险些把一壶水摔到地上。
“掌柜的!您来了!怎么不进去?快进来。”
小五高兴得都不知道手脚怎么放好了。
方念真拍拍他的肩膀,“慌什么?先给客人们把茶水倒上。”
小五跑进屋换了个员工,让他来倒茶。
小五则是领着方念真进去参观了一圈,小店不大,现在一共才五张桌, 还是挤着摆的。
同样学着新云州的食铺一样, 开了外卖窗口。
因为店里人还在吃饭, 方念真也不便多待,且外面还有五辆马车停着,太惹眼。
小五安排好了店里的事情, 就跳上马车,给车夫指路。
他隔着车门与方念真说话:“掌柜的,我租的院子可能有点小,不过看你带的人也不多,应该是够住了。京城中太难租房了。”
小五租的房子在城北,院子确实不大, 房间也只有四间, 但是足够他们住了。
把马车上的货卸下来后, 方念真让木槿发了赏银,就让王府的车夫回去了,这五辆马车里,有三辆是人家王府的车。
小五强烈申请自己也过来住,他可以和安子睡一间房。
要知道,雇来的员工都是京城本地的,都是在本地有房的。
小五虽然身份是掌柜,但是过得还不如人家普通员工。
他都没地儿住,还得住店里后面的杂物间。
方念真笑了笑:“你不嫌去店里远就过来住,我给你做好吃的。”
“诶!掌柜的,我就等您这这句话呢哈哈哈,我可太想念你的手艺了。”
小五店里还忙,与方念真寒暄了几句,就赶紧回去了。
方念真等人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实在是累坏了,这屋子小五早就让人打扫过,他们把东西归归位,就先歇了一下。
直到晚饭时分才出了门,准备出去觅食。
方念真他们循着记忆,回了店里。虽然四个侍女也是京城长大的,但是已经两年多没回来了,京城街上的店铺更新换代的也快。
所以他们还是问了小五,小五给推荐了几家店。
方念真当即拍板选了个最贵的,把小五也带着,今日是久别重逢,他就别在店里加班了。
这家主做的就是京城菜系。
小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着。
“掌柜的,虽然我给你推荐,但是其实我只吃过这家店的炸酱面,别的大菜我也点不起。”
方念真看着小五,感觉有些心酸,这毛头小子自己在这儿顶了半年,压力应该也是很大。
“今天放开了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么多人,方念真直接要了个包间。
等着上菜的间隙,她就介绍小五与在座的人互相认识,主要是四位侍女和小五彼此不认识。
小五看了看满屋的人,小声凑在方念真耳边,“掌柜的,这是您新请的侍女?原来的呢?”
方念真忍不住偷笑,“你就直接说黄莺呗,她好着呢,只是这次出来的时间长,她怕赶不上和自己爹娘过年,就没跟来。”
小五点点头,但是难掩脸上失望的神色,“哦,这样啊。”
方念真问小五要了小严娘子家的地址,“总要去登门拜访一下。”
而且,知州夫人还捎了些东西给小严娘子。
这时候,各样大菜也接连上来了。
大肃京城的口味还是比较单调的,主要以红烧为主,但是毕竟是都城,菜式多样,摆盘精美。
相对应的,菜量也小,菜价还高。
他们八个人,点了十四道菜,硬是给吃完了,基本没剩下什么。
这样一对比,“方记”店里的菜量可真是够实惠的了。
…… ……
吃完了饭,又去买了些缺少的生活用品,给大福弄了一袋沙子,买了个大盆。
租来的院子全是砖石铺路,大福找不到适合它上厕所的地方,硬是憋着一直不肯上。
回来后,方念真往大盆里倒上了沙子,大福总算是找到了心仪的“厕所”,当即就尿了一泡,方念真也总算是放下心来。
第二日一早,方念真直接就没起来,实在是太累了。
昨天那么精神,还能撑着身子出去吃饭、逛街,估计凭的都是刚到京城的新鲜劲儿,还有好久不见小五的激动和兴奋。
黄莺不在这儿,没人敢上前弄她,最后只能是亲徒弟小秋上阵。
“师父,快起来吧,您还说今日去巡店呢,还要给小严娘子下帖子。”
方念真双目无神地看着房顶,听了小秋的话,总算是意识到自己来京城首先是来干正事的。
还是早解决完新店的事比较好,她可不想在京城过年,还是回自己的老窝新云州比较好,那里还有一堆人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