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远犯难了。
这让他怎么回答?
谢屹那点小心思,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要是从他口中扩散出去,将来谢屹知道了,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犹豫几秒,许志远果断选择打哈哈:“这谁知道呢,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蔡庆瞥他一眼,没接话。
许志远心里肯定是清楚的,只是不方便讲而已。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即便是朋友,也都会保留着自己的小秘密,蔡庆心里不怪他,因为他也有不方便告诉许志远的事情。
比如那次看到的离婚协议书。
正因为如此,蔡庆心里逐渐泛起疑惑。
根据许志远透露的态度来看,谢屹对于佩的态度应该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至少是不讨厌于佩的,那离婚协议书是怎么回事呢?
蔡庆心里想不明白,又忍不住抬头瞟向休息室。
恨不得灵魂出窍,贴在休息室墙壁上听听里面的动静。
休息室里。
于佩松开了手,自顾自地往椅子上一坐,姿态惬意得很。
谢屹望着自己发红的手背,气笑了。
这人刚才是用了多大的力?
“你薅住我的手死死不放,该不会是要营造出一种恩爱的假象吧?没那个必要。”
谢屹回想起工地那群人惊讶的目光,猜不出于佩除了这个用意,还有任何一定要抓住他手的其他必要性。
“你是不是想多了?”
于佩盯着他,眨眨无辜的大眼睛,“我就只想单纯地和你牵个手而已呀。”
谢屹:“……”
谢屹半个字都不信。
他面无表情走到桌子旁,打开上锁的抽屉,从文件里面掏出一份,递给于佩。
于佩:?
她眨了半天的眼睛,扮出一副纯真无辜的模样,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话,结果谢屹无动于衷,反手掏出一份文件?
他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还要正儿八经地和她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吧?
于佩一脸狐疑地接过文件。
一看,竟然是离婚协议!
好哇,谢屹这些天一直躲着她,不见人影,这也就算了,她主动找过来,谢屹竟然第一时间给她递离婚协议书?
她就知道,谢屹这是早就准备着离婚了!
瞧瞧,瞧瞧,离婚协议都备好了,就等她上门呢!
于佩有点上头。
忍住直接把离婚协议书踩在脚底的冲动,她冷声质问:“你要离婚?”
亏她还打算采取怀柔政策,手也牵了,暧昧话也讲了,谢屹无动于衷,这一套对他压根没用,这人就不喜欢她这一款!
于佩恢复本色,摆出一副算账的架势,撩开两鬓的碎发,抱臂望向他,冷冷道:“行,你要离婚,那咱们好好聊聊。第一,我不同意离婚,你执意要离,得去起诉离婚,作为律师,我会尽全力周旋,这个婚你不一定能离。”
“第二,即便能成功,我无明显过错,这意味着你的财产将会分给我,作为律师,我也会尽最大努力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所以,请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冲动行事。”
于佩心里清楚,这时候的谢屹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跑工程的小老板,他名下有很多资产,真要离婚,他不是说掉一层皮那么简单,他得伤筋动骨。
她赌谢屹不愿意把资产白白送她。
谢屹盯着态度骤然翻转的于佩,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虽说这副咄咄逼人的态度不讨喜,却是他熟悉的记忆。
记忆里,于佩就该是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默默听完于佩权衡利弊的长篇大论,谢屹不置可否。
良久,他盯着她那双透亮的眼睛,问:“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吗?”
于佩一愣,“什么话?”
谢屹眸子微沉,似乎想起很遥远的记忆,“上一次见面说过的话。”
上一次见面?
于佩眉头微皱,开始思索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问题,谢屹口中的上一次见面,是他俩去民政局领证那一次。
那天天气很冷,她在民政局门口等了半天才等到谢屹。
也不知道那天是什么特殊日子,排队领证的人有点多,四周成双成对的情侣挽着手臂亲切地交换甜言蜜语。
她和谢屹中间隔了一米距离,两人各望一边,谁也不瞧谁。
这姿态在一众恩爱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惹来周围不少好奇的目光。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时,工作人员见两人陌生得像是被绑架过来,忍不住多问了她几句是不是自愿的。
“不自愿”三个字在嘴边绕了几圈,被她压下,生生换成:“我是自愿的。”
领证之后,她像是完成一项任务,心里轻松不少。
离开时,她随手指了指旁边一角,“下次见面,咱们就该在那里。”
那一角,是办理离婚的地方。
思绪回笼,于佩有点震惊。
当时随口一说,谢屹记了这么久?
这家伙,怕是也跟之前的她一样,心心念念想着脱离婚姻的桎梏吧?
于佩装傻,“我不记得了。”
谢屹失笑。
当初想要离婚的是她,如今不想离婚的也是她。
在这场婚姻中,他从来没有主动权。
他始终都知道。
“不离婚也行,你得告诉我理由。”谢屹收起手中的协议书,看也不看她。
还能有什么理由,当然是不想死啊!
想起剧情,于佩突然有些泄气。
仔细想想,她的一生,被创造出来,只为了配一个早死的结局吗?
她也就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万一走即便她选择不离婚,现实却没有根据番外的if线进行,那她现在的折腾是不是没没什么意义?
不如该吃吃该喝喝,做点想做的事情,好好度过余生。
面对时日无多的困局,于佩陷入短暂的迷茫。
这种迷茫只存在片刻,片刻后她立即清醒。
不对啊,现在她不正是在该吃吃该喝喝,做点想做的事情吗?
她想做的事情就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扭转早死的命运啊!
“行,我可以告诉你理由。”
于佩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我梦见你是主角,我是早死原配,我和你离婚之后,很快完成自己作为早死原配的使命,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但我不想死,想试试另一种可能。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我的理由。”
谢屹抬眸静静看着她,在她脸上找不到任何破绽。
最后,只说:“你这种人,不会早死。”
于佩有些意外。
她以为谢屹会怀疑,会质问,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只抓住了一个奇怪的点。
这么说,谢屹同意不离婚了?
“怎么不会,”她嗤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谢屹没笑。
他拿了一瓶矿泉水,顺手拧开瓶盖,递给她,“谨慎到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做出预备的人,想必不会早死。”
于佩正好有点渴,顺手接过,喝了一口,听到谢屹这一句,差点喷出来。
她回眸,一时间不知道谢屹这话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
未免夜长梦多,于佩决定将这件早点定下来,她放下手中的水,盯着谢屹:“你这儿有笔和纸吗?”
谢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材料纸和一支钢笔,递给她。
于佩接过,埋头开始写上几个清秀的楷体。
“你刚才说过我讲了理由你就同意不离婚是吧?那咱们得好好约法三章。”
谢屹立在一旁,看着她笔耕不缀,一只手如游龙走凤,刷刷写个不停。
一行,两行,三行……
渐渐地,目光从纸面落到白皙分明的手指。
一路往上,是她那张稍显清瘦的脸。
几年不见,脸上褪了婴儿肥,显出几分女人的韵味。
也许只有这个时刻,她眉眼才是专注又温柔的。
于佩正埋头投心于笔纸,丝毫没注意到顶上肆掠的目光,她写到末尾,一张纸上已布满钢笔楷体字。
收笔,抬头,对面的谢屹看也没看她,拿着一叠文件,不知道翻找些什么。
于佩故意咳了咳,敲敲对面的桌面,将手中的协议递给他,“你看看。”
谢屹没接,“这是什么?”
“咱们既然达成共识,不准备离婚,那总得出具一些条例,保障能够配合对方。”于佩坦然地说。
谢屹挑眉,“比如?”
“比如,我有些场合需要你配合,你得作为一个丈夫出场,同样的,你需要我配合的场合,我也会尽力配合。”于佩解释。
谢屹瞥她一眼,接过协议,抬手翻看。
前几条详尽的描述了哪些场合可以互相配合,哪些场合不在需要配合的条件之下,他一一扫过,没有异议,直到看到最后一条。
最后一条只有短短几个字:无需履行夫妻义务。
夫妻义务有很多种,能被单独拎出来独成一行的,只有一种。
谢屹盯着最后一行,明知故问:“最后一条什么意思?”
于佩拿起水瓶小酌一口,面不改色:“你想的那种意思。”
谢屹:“……”
他放下协议,“我没异议。”
“那行,等回家拿到红印泥,咱们再按手指。”于佩将协议小心翼翼叠起来,收进包中。
事情谈妥,协议达成,再无私事。
谢屹起身要走,于佩眼疾手快地拦住去路,开门见山:“眼下就有一件急事需要你配合。”
谢屹:“……”
他简直怀疑于佩根本是提前做好准备才过来找他。
“什么事?”
于佩直言:“下午我要去逛商场,你得陪着我去。”
在即将得到谢屹无情拒绝时,于佩没给他机会,抢先解释:“爸和大哥今天晚上回来,这是我回来后和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我回国没带什么礼物,得去给他们买礼物,我需要你做参考。”
谢屹到嘴的拒绝果然憋了回去。
他沉默片刻,吐出一个字,“行。”
――
工地外面,许志远已经等了快一个钟头。
烟都抽完半盒了,休息室里的人依旧不见出来。
“你说他们都在聊些什么,有这么多话聊吗?”许志远朝旁边的蔡庆吐槽。
蔡庆摇头,“不知道,不过人家小两口这么久没见,叙旧时间长一点也正常。”
许志远:“……正常个屁,谢屹那性格你难道不清楚啊?他……”
话音刚落,休息室里的门被推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许志远扔下烟头,狠狠踩灭,快步走过去。
刚靠近,于佩从谢屹身后探出脑袋,对着他咧开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许志远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后退一步,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纠结着如果打招呼该用什么称呼。
于佩比他小,照理应该叫妹妹,可她嫁给了谢屹,按谢屹的辈分来排,得叫于佩嫂子。
许志远纠结称呼的时刻,于佩先他一步开了口:“好久不见啊,老许。”
许志远并不老,只不过长了一副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脸,从小就被人叫做老许,大家一个大院里长大,于佩自然知道这个绰号。
许志远微怔,下意识回复:“好久不见。”
于佩点头致意,并不久留,似乎故意给两人腾出讲话的空间,她拎着包,走到不远处,停下等候。
等于佩走远,许志远迫不及待地凑近谢屹耳边,悄悄道:“你这个老婆,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谢屹推开在他耳边呼气的许志远,“谢谢,不用你提醒。”
他有眼睛会看!
搁以前,于佩大概只会直接忽视许志远,哪会像现在这样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她的确有点变了。
想到先前于佩执意握住他的手,又说出那样不明所以的暧昧言论,谢屹眸色深沉,在心里琢磨,莫非这和她那个奇奇怪怪的梦有关?
收回思绪,谢屹交代许志远:“下午我有事,你等下自己打车走吧。”
许志远:?
许志远:“你有什么事?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还打算带上蔡胖子一起,咱们好好出去搓一顿呢。”
谢屹没吭声,只朝于佩的方向望了两眼。
许志远瞬间领悟,“得,明白了,您走好,不送。”
如果谢屹心里有座天秤,那他和蔡胖子坐上去,恐怕都不及于佩的重量,许志远很有自知之明,也很了解谢屹内心的想法。
别看这家伙一脸苦大仇深,能和于佩站在一起,其实心里估计偷着乐吧。
许志远转过身去抱住迎面而来的蔡庆,“得咯,今天就咱们俩去消遣。”
――
下午,从菜市场回来,拎着满满几袋菜的魏春兰刚回到家中便接到谢屹打过来的电话。
“晚上可能晚点回来。”对面传来沉稳的声音。
听到电话里谢屹的说辞,魏春兰气得一哆嗦,“我提前跟你说过了啊,今天晚上你爸和你大哥会回来,你就不能提前错开事情?你要晚点,那是得多晚?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看于佩逛到什么时候。”谢屹说。
“什么?!”魏春兰立即不气了,连语气都软下来,带着十二分的八卦:“你在陪于佩逛商场?”
“嗯。”
得到肯定回复,魏春兰心里的高兴压根抑制不住,满面笑意:“没关系没关系,你们要逛多久就逛多久吧,逛到不回来都行。”
意识到有点不妥,她改口:“不行,那还是得回来,你们今天一定得回来哈。”
挂断电话,魏春兰激动得连菜都不想准备。
这两小口子的关系终于迎来质的发展,能一起逛商场,说明关系正在走向常态化,以后会越来越好!
魏春兰两眼一红,差点迸出老泪。
仔细想想,周围多少和她同龄的妇人都做了奶奶,只有她,至今没有抱上孙子。
她三个儿女,大儿子谢玉溪如今都三十了,还未成家,那同龄的于忠海,人家闺女都九岁了,小他三岁的于忠明,人家儿子也四岁了,只有谢玉溪至今还单身一人,连个对象都没有。
小女儿谢雪容如今也二十四了,到了该嫁人的年龄,却还像个糊涂孩子,永远长不大。
二儿子谢屹倒是结婚早,可是有什么用呢,夫妻俩常年分居,压根见不到面,睡都睡不到一起,更别说造人生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