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12-01 14:41:36

  宋令枝眼前一怔,讶异失笑:“你怎么来了?“
  思及沈砚大病初愈,且他先前还在榻上躺了一个多月,宋令枝忧心忡忡。
  “先前孟老先生说,你身上的寒症还没好全,不能见风。“
  宋令枝亦步亦趋跟在沈砚身侧,她一心盯着自己脚下的台阶,不曾留意身侧望过来的视线。
  “你如今身子这么虚,怕是……”
  话犹未了,握着自己的手好似又滚烫几分。
  沈砚不知何时驻足,侧目凝视。
  落在宋令枝脸上的视线沉沉,似若有所思。
  宋令枝不明所以抬眸:“怎、怎么了?”
  沈砚漫不经心收回目光:“没什么。”
  冬日严寒,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块,清泉池亦是如此。
  走在前方是一对小夫妻,俨然也是为清泉池而来,如今见着结冰的一池水,女子满脸失望。
  她手心握着三枚硬币,拉着丈夫的手往前,双手合十,闭眼祈福。
  “快点,他们都说清泉池祈福最是灵验,若是同心悦之人前来,佛祖定能保佑二人恩爱长久。”
  男子眼含戏谑:“那若不是心悦之人呢?”
  女子气呼呼睁眼瞪人:“若非是自己心悦之人,谁会来清泉池祈福。你再胡说八道,日后就别进我屋子了。”
  男子连声求饶告罪:“娘子息怒娘子息怒,为夫再也不敢了。”
  清泉池的传说,沈砚上回来,也曾听净空大师提过,当时他对此嗤之以鼻,只觉荒谬不屑。
  偏首望身侧的宋令枝,沈砚面不改色:“……要去吗?”
  宋令枝不假思索:“不去。”
  孟瑞先前吃醉酒,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吐露干净。
  沈砚从小因挡灾命格一说受尽苦楚,对神明一事最是不屑。
  宋令枝无意在他人伤口上撒盐。
  径自越过清泉池往前走:“走罢,马车停在前面,就快到了。”
  沈砚深深望宋令枝一眼,黑眸幽深晦暗,握着油纸伞的手指指尖泛白。
  一双眸子平静无波。
  半晌,沈砚喉咙方溢出一声:“……嗯。”
  听不出喜怒。
  ……
  黄昏褪去,黑夜悄然而至。
  寝殿中央供着一方鎏金珐琅铜脚炉,临窗炕前空无一人。
  博古架上的青窑美人瓶中供着数枝红梅,案几上另设有水仙三足洗,点着几处宣石。
  沈砚一身金丝滚边月白寝衣,里外寻了一通,皆不见宋令枝的身影。
  沈砚凝眉,抬脚往外走去。
  廊檐下宫人手提着羊角灯,垂手侍立,毕恭毕敬道。
  “陛下,宋姑娘在暖阁。”
  沈砚凝眉,肩上披着墨绿色缂丝青莲纹鹤氅。
  他面上凝重:“这个时辰,她去暖阁做什么?”
  宫人小心翼翼在前方引路:“奴才听说,是那猫崽出了变故,宋姑娘怕出事,亲自过去盯着。”
  穿过乌木长廊,暖阁近在咫尺。
  宫人躬身,亲自为沈砚挽起明黄猩猩毡帘。
  暖气迎面而来,伴随着几声惊慌失措的叫声。
  秋雁不曾照看过这般小的猫崽,丁点动静便大惊失色。
  “姑娘,它好像快不行了。”
  她嗓音压着哭腔,“怎么办,都怪奴婢不小心,忘了将窗子关上。”
  虽说只有半刻钟,然手中的猫崽才出世不久,身子自然受不得。
  宋令枝眉宇紧拢,亦是束手无措,只是面上比秋雁镇静些。
  “你去寻孟老先生来,他在西野村这么多年,应是见过不少世面。还有,打发人去明府请云黎入宫,她若是不方便……”
  宋令枝心急如焚,不曾听见院中宫人的通传声。
  沈砚转过缂丝屏风她才看见。
  秋雁和白芷齐齐福身行礼:“见过陛下。”
  宋令枝怀中的猫崽奄奄一息,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沈砚轻轻抬眸,目光停留一瞬:“给我罢。”
  宋令枝半信半疑:“你……”
  沈砚淡声:“不必寻太医,过会就好了。”
  秋雁和白芷相视一眼,福身告退。
  暖阁烧着滚烫地龙,宋令枝目不转睛盯着沈砚掌心的猫崽。
  许是沈砚掌心灼热,先前还颤颤发抖蜷缩在一处的猫崽,渐渐心安理得躺在沈砚手心。
  寻了个舒服姿势,安心睡下。
  身上的体温逐渐恢复正常,宋令枝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碰了下。
  果真不似眼前那般冰冷。
  她眼睛一亮,一双明眸熠熠,小心翼翼将猫崽从沈砚手中接过。
  宋令枝好奇:“你怎么会懂这个?”
  沈砚泰然自若:“以前养过。”
  只可惜在他手中救活的猫崽,第三日就死在先太子身边的太监手下。
  沈砚是在御湖中找着白猫尸身的。
  那之后,沈砚就没再喜欢什么了。
  宋令枝往日只见沈砚同先太子势同水火,而后又从孟瑞口中得知沈砚命格一事,并不知晓还有这一段公案在。
  她低声呢喃,嘟哝人心险恶。
  沈砚眸色淡淡:“嗯。”
  所以后来他也把那太监也推入湖中了。
  沈砚亲眼看着那小太监在水中苦苦挣扎,看着他一点一点沉入湖中,看着湖水逐渐没过小太监的头顶。
  他眼中淡漠,一丝波澜起伏也无。
  耳边只有小太监先前阿谀奉承太子的那一句:“不过是只畜生罢了,惊扰了殿下,死不足惜。”
  ……畜生罢了。
  所以沈砚也将小太监踢入湖中。
  因果轮回。
  眼前的沈砚周身冰冷,通身笼罩浓浓黑雾,一双黑眸如窗外夜色,晦暗无光。
  下颌紧绷,往事重提,他好似又一次站在御湖边上,眼中只余阴翳雾霾。
  宋令枝心口遽然一紧。
  她往前,在沈砚下颌落下轻轻一吻,宋令枝低声:“都过去了。”
  只是一瞬的事,稍纵即离。
  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宋令枝当即往后退开两三步。
  无奈为时已晚。
  纤纤细腰落在沈砚掌中,沈砚轻而易举,将人捞在怀中。
  喉结滚动,沈砚眸色沉了一瞬,他哑然失笑:“胆子挺大。”
  风雨欲来,宋令枝挣扎着要从沈砚膝上跳下。
  晚了一步。
  骨节分明的手指扼住宋令枝的后颈,沈砚搂着人往前。
  落在宋令枝唇上的吻霸道蛮横。
  层层叠叠的檀香笼罩,宋令枝氤氲在檀香之中,只觉气息逐渐微弱。
  临近窒息之际,沈砚终于松开人,那双黑眸低垂,似檐上青松,沉沉望着宋令枝。
  宋令枝只来得及喘息一瞬。
  红唇又一次被覆上,细碎呜咽溢出唇齿。
  如此几回,宋令枝晕晕沉沉,只觉脑中空白,差点忘了自己姓甚名何。
  双眼蕴着朦胧水雾,眼尾处亦泛着不正常的绯红之色。
  似是被人欺负惨了。
  沈砚眼眸低垂,指腹轻轻在宋令枝唇角掠过。
  宋令枝红唇上的口脂早就落入沈砚唇齿,只剩几处清晰齿痕。
  沈砚眼中带笑:“怎么还是半点长进也无。”
  口吻听着还有几处惋惜遗憾。
  宋令枝睁大眼睛,恼羞成怒,捏拳砸向沈砚肩头。
  她语无伦次:“你怎么、怎么……”
  一语未落,宋令枝瞳孔骤紧,她目光不敢往下确定一二:“你、你……”
  嗓音变了调,宋令枝用力推开人,欲从暖阁逃走。
  “……不要脸。”
  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宋令枝脸红耳赤。
  面若冠玉的一张脸殷红,宛若朝霞满天。
  “……别、动。”
  手臂被沈砚紧紧箍住,如铜墙铁壁,宋令枝挣脱不得。
  她其实也不敢乱用力,深怕不小心碰到……
  薄薄脸皮红得滴血,宋令枝垂首,半张脸掩在沈砚肩窝之中。
  沈砚一手揽着人,落在宋令枝耳尖的气息滚烫灼热,他嗓音低哑,沉沉混着眸中不可言说的情绪。
  “……宋令枝。”
  宋令枝半张脸埋着,只发出低低的一声“嗯”,恨不得就地将自己埋了。
  沈砚哑声一笑:“手,还是脚?”
  脑中乱如麻团,宋令枝哪里听得懂沈砚在说什么,双眼流露出几分茫然无措。
  “……什么?”
  耳尖气息渐重。
  电光石火之际,宋令枝忽然开了窍,只觉浑身滚烫。
  “无耻下流,卑鄙龌龊……”
  嗓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低低的一声啜泣:“……脚。”
  ……
  窗外北风飒飒,寒冬来临。
  案几上烛光摇曳,晃动烛影落在宋令枝一双水雾潋滟的秋眸之中。
  袖中的丝帕在沐盆上轻轻飘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随着水波晃动。
  宋令枝别过眼睛,耳尖的绯红尚未褪去去。
  躺在贵妃榻上,她听见沈砚唤人传水。
  水声汩汩,白雾缭绕,似乎也烫红了她的双颊。
  宋令枝拿青缎靠背遮住脸,掩耳盗铃。
  身上的衣裙早早换下,也重新沐浴过一番,可那股不适仍在。
  红晕涨满耳尖,脖颈的灼热好似还在,好像又一次听见沈砚落在耳边的滚烫气息。
  宋令枝脸更红了,莹白脚趾好似也滚下一片绯红之色。
  蓦地,落在脸上的青缎靠背被人移走,罪魁祸首近在咫尺。
  沈砚垂眼凝望榻上的人。
  贝齿咬着下唇,宋令枝别过视线,背对着沈砚。
  她后知后觉,自己先前落入沈砚的陷阱。
  不管她当时选的前者还是后者,受累的都是自己。
  寝殿悄然无声,窗外淅淅沥沥飘起了雪珠子,满目莹白冷寂。
  青纱帐幔松开,沈砚低沉嗓音落在帐幔外,由不得宋令枝面壁装鸵鸟。
  “白芷适才送来四枚平安符。”
  是宋令枝下午在寺庙中求的,三枚送回江南双亲及祖母,还有一枚是给云黎的。
  沈砚眼眸不变,一字一顿:“……云黎?”
  宋令枝点点头,自沈砚掌心接过平安符,郑重装在香囊中。
  这香囊还是她先前从宋府戴来的,一针一线,皆是江南的绣娘所制。
  眼中掠过几分思乡之情。
  宋令枝抿唇,轻轻挽住沈砚的衣袂:“我想回江南看祖母。”
  先前宋令枝留在京城,宋老夫人总是忧心忡忡,时不时打发人来给宋令枝送信,深怕她在京中受委屈。
  就连京中铺子的掌柜,宋令枝也见了几回。
  宋令枝半边脸枕在手背上,轻声打了个哈欠:“祖母说想见见我。”
  沈砚从容不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知道了,过两日我陪你回去。”
  宋令枝骤然一惊,撑榻直起身子:“……什么?那朝廷、众臣……”
  宋令枝眼睛眨得飞快:“你不用上朝吗?还有除夕宫宴。”
  沈砚眼中淡漠:“无妨。”
  朝中政事宋令枝不懂,且沈砚昏迷那一个多月,也不见朝中出过乱子。
  她喃喃躺回榻上,只觉朝中事与自己无关。
  困意淹没宋令枝,眼皮沉重。
  宋令枝低声嘟囔:“那我睡了。”
  尚未入睡,忽而被身侧的沈砚推醒。
  宋令枝茫然睁眼,纤长睫毛上的水珠欲坠不坠,她一头雾水:“……怎么了?”
  沈砚目不转睛盯着宋令枝,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若有所思。
  宋令枝心中发怵,又道了一遍:“……怎、怎么了?”
  沈砚仍盯着人。
  装着平安符的香囊就在宋令枝枕边。
  沈砚视线轻瞥,在香囊上轻轻掠过,意有所指。
  宋令枝眼睫扑簌眨动,一双秋水眸子泛着水雾。
  少顷,她低声呢喃,伴着浓浓的倦意:“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且有小时候那样一段往事在,宋令枝总怕提起沈砚的伤心过往。
  沈砚面不改色:“现下信了。”
  宋令枝困得厉害,闭上眼,心不在焉回道:“……知道了。”
  只是轻轻眯了一会,宋令枝再次被人推醒。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且宋令枝还不是泥人。
  宋令枝猛地睁开双眼,气呼呼瞪人,火冒三丈。
  沈砚不动声色:“明日替我求一个。”
  宋令枝气得给了人一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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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沈砚,你也是个蠢的
  江南, 宋府。
  五扇栅栏木门横亘在身后,廊檐下悬着两盏掐丝珐琅云蝠纹花篮式壁灯。
  一众奴仆婆子手持戳灯,垂手侍立在身后。
  临近年下, 阖府上下彩灯高悬, 金窗玉槛, 香屑满地。
  宋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拐,颤巍巍站在门口, 引颈翘盼。
  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亦是穿着藕荷色棉袄, 眉开眼笑簇拥在宋老夫人身后。
  寒风凛冽,呼啸的冷风自耳边掠过, 宋老夫人穿着大红猩猩毡斗篷, 踮脚朝外张望。
  “可曾打发冬海去瞧瞧了, 怎么这个时辰还不见人影?”
  宋瀚远仔细搀扶着宋老夫人,他声音缓缓:“母亲莫担忧, 半个时辰前就到城门口,怕是快到了。”
  宋老夫人一颗心松下大半:“那就好,那就好。”
  思及宋令枝身旁还有一人, 宋老夫人满腹思孙之情又化成浓浓的忧愁。
  她双眉紧拢, 一手轻拍宋瀚远的手背,宋老夫人声音沧桑。
  “枝枝信上说, 圣上也来了。”
  宋老夫人愁容满面,“你说好端端的, 他来做什么。”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虽说先帝昏庸,也常四处游山玩水, 可沈砚来的是自己府上。
  宋老夫人愁眉紧锁:“府上的事可曾安排妥当了?这可是大事, 不能出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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