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配世家女——绮明诗【完结】
时间:2023-12-02 17:15:20

  裴昭茫然回头:“什么?我没听见你说什么。”
  “你在看什么?”严朗耐心重复,身体微微前倾,也循着裴昭之前看过的地方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裴昭不明所以,疑惑道:“我在发呆,没有看东西。”
  正在这时,被阴影覆盖的暗处有人声传来,顺着夜风,影影绰绰地传入耳中,裴昭仔细辨认,似乎是几句不干不净的脏话。
  她都听清楚了,严朗从小习武,耳力比她更好,自然也听的清清楚楚。
  市井之事,严朗本不在意,只是污了裴昭的耳朵他就有点不高兴了,虽然……裴昭好像听不懂。
  裴昭确实听不太懂,那人讲话速度很快,两边隔的又远,只零星听清楚了几个词。
  严朗抬手敲了敲车壁,裴昭还不解这是何意,就见跟在他们身后的部曲疾步走到暗处,牛车慢悠悠往前走,絮絮尾声消散在风里。
  那部曲腰间挎着一把刀,停在暗处人面前,只看了一眼,他就不由自主地蹙眉,原因无他,骂人的是一个今天可能没讨到饭的乞丐,被打骂的恰是一位小乞丐。
  至于这小乞儿是不是裴昭赠吃食的那个,他认不出来,乞丐见他来,早就停了打骂,瑟瑟躲在墙角,部曲踢了踢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乞儿:“这人是谁?”
  “这、这是小人收养的孩子。”乞丐战战栗栗回答,部曲当即嗤笑一声,不过也没多言,这种事情太多了。
  况且这乞丐虽打骂人出气,但以部曲看来,他虽坏,倒也并非坏到脚底流脓的那种,至少他没有行那采生折割之事。
  只是不知道这乞丐是畏于丰城法令不敢,还是他本身没想到这点。
  思及此,部曲笑容一淡,教训乞丐也犯不着:“夜间宵禁,你难道不知吗?”
  乞丐懵了,宵禁不是不出北市就无妨?
  不过他到底是多年混迹市井的混子,无论部曲说什么都点头应着,此刻他赔笑:“是小人不知事,扰了郎君。”
  “这次你运气好,下次可不知道有没有如此好运了。”部曲丢下一句话,当即转身,却发现脚上一重,他低头,被乞丐殴打的乞儿费力爬到他脚下,这一点点动作便气喘如牛,“郎君、求郎君救我。”
  部曲抽出自己的脚,他有些可怜这孩子,不过这世上有哪些人不可怜呢,随手丢下几枚铜钱,不答乞儿的话。
  乞儿见此情状,惨然松手,地上的铜钱也不想捡了,若无药物,他今夜必是要死的,那钱捡了也保不住。
  部曲渐渐走远,乞儿躺在冰冷的地上,乞丐嘀咕几句,又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人回来,他残破的身子如兔一般敏捷,将几枚铜板藏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
  “兔崽子,别妄想了。”乞丐靠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一团,尽力抵御夜间的寒风,北疆的夜,很冷。
  “你不过是个乞丐,平时连饭都讨不到,刚才却指望那郎君大发慈悲救你回家吗?”乞丐讥讽道,小乞儿视线渐渐迷糊起来,躺在地上也不觉冰冷了,他突然觉得热,这感觉颇新奇,自他有记忆以来,寒冷和饥饿才是他最常感受的。
  “人呐,要认命。”乞丐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话,忽的,他又有些得意起来,“我自幼流落街头,却也活到现在,你今晚怕是就要死了,看来还是我的命比较好。”
  他笑了,小乞儿也笑了笑,觉得自己此世命是不怎么好。
第34章
  翌日, 严朗同样早早出门,裴昭如往日时辰起身。
  早晨的空气带着几分凉意,给李夫人请过安, 再陪着用了一顿不尴不尬的早饭, 从李夫人院子里出来的时候, 裴昭径直去了育英院。
  育英院名字叫的好听, 实则不过是个小院, 一个院子加起来不过七八间房,院门没关, 整个院子寂寂无声,裴昭停在原地张望,心下奇怪怎么没看见人,提起裙子缓步走进去:“有人在吗?”
  在院子里找了一圈, 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裴昭浅皱眉头, 绿松上前:“那些孩子是不是等在上次遇到娘子的那个院子里?”
  “先去那里看看。”
  ……
  昨日回小院的时候,虎将事情全部告诉了羽等人,严毅诚然不安好心, 可虎之后的事情, 虎觉得开也未必如他所言那般无辜。
  羽一行人不愿怀疑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但事情如何似乎已经不用言说, 即便开依然巧舌如簧替自己辩解,是非曲直大家心里也有了论断,更何况因为开导致这事引来一个严毅,若是他们昨天和虎一起前去,也不至于要许严毅一个承诺, 几十个铜板算什么,机会才是最重要的, 经过商量,他们决定今天和虎一起去。
  若是三女君今日来了,他们不露面即可。
  至于开,羽难得有点纠结,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开才好,若是将开驱逐出育英院他们没有这个权力,不许他吃饭倒是可行,管理育英院的管事很少会管他们的事,管事只会在每旬发粮食的时候出面,拿走三成粮,余下之事他一概不管。
  但……羽低头看了看自己,因着最该摄入营养的时候,他总是吃不饱饭,所以羽个头不高,当然育英院的孩子大多如此,一群人站在一起简直如同烧火的木柴一般,开和别的孩子不同,他从小就机灵,又常去安仲院,见多了那边奴仆过得日子,心里羡慕,每日说的最多的就是他要出息,以后要住在安仲院。
  其实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羽想,他是长兄,没有管教好底下的弟弟是他的责任,他们都不是一个父亲生的孩子,只是这么多年,早就亲如一家,开做出这种事,羽认为自己也是有责任的,毕竟长兄如父。
  他罚了开一月口粮的一半给虎,开神色颇为不服,虎倒是没什么不满意,对开的惩罚说了之后,羽又说:“你们从一个小小人的时候就进了育英院,牙牙学语之时就跟着我长大,如今开做出这种不顾手足之情的事,是我没有教好他,我是你们的兄长,开犯错了,我有失察之职。
  既然犯错,便不可不罚,开被我罚没口粮,我为长兄,这般惩罚就轻了,我三月的口粮便给各位弟弟加餐了。”
  “羽哥!”虎最先叫道,“开心思狡诈,为人不诚与你何关?万万不要自苦,本来每日你的吃食也没有多少,若是再减一半,岂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羽张口欲言,开本来还心下不忿,此刻也无话可说,他不是真的没有兄弟情谊,可是那个机会太难得了,即便是抢的,他也想从虎手上抢过来。
  “我也被罚了一月口粮啊?!”开有点委屈,他被罚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出言维护。
  “你为何被罚自己不清楚吗?”虎轻讽道,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况你平日就爱躲懒,三不五时不见人影,你怎么能和羽哥比?”
  “什么叫我爱躲懒?我那是为了打探敌情不得不深入虎穴,况且我从安仲院骗回来的食物也从没私吞过,每次都是和你们一起吃的!”开愤愤不平。
  “虎穴?我瞧你开心得很。”叶才不耐和开掰扯这些,羽这人责任感最重,叶向来知道怎么劝他,“羽哥,你是兄长,若是饿的没力气了,我们被人欺负,谁来为我们张目?这段日子都是你带我们去捉鱼,你饿倒了,无人领我们去捉鱼。
  还有虎,这人最傻,羽哥见识最多,若不在他身边时时提点,到时候他触怒三女君可如何是好?”
  羽果然迟疑起来,开撇撇嘴,嘟囔:“反正我是个坏胚子,羽哥不用为我担责,我当时做决定之前便已经想好了后果。”
  这话一落,院落顿时安静下来,虎陡然转头看他,眼里带了几分伤心:“若你想要,我可以让给你的,只要你当时直言。”
  开垂下眼眸,轻声道:“我想要的,何须你让我?”
  气氛顿时凝住,羽张张嘴,也不知该先劝哪一个。
  “好了,先去溪院吧,今日还要等三女君。”开率先走出育英院,不再看身后众人。
  羽轻叹,拍拍虎的肩膀,虎很快也调节好情绪:“阿开说的对,羽哥,我们走吧,今日还要等三女君。”
  等育英院的人到了,严毅已经在那等着了,开独自坐在一旁,不与育英院的人一起,也不与严毅一起。
  见了人来,严毅随手抛过去一个荷包:“昨日说好给你的铜板,你若没有装铜板的口袋荷包可先借你,明日记得还我。”
  虎接过来,倒出来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郑重其事地将其交给羽,反正他们得到的东西都是交给羽统一分配。
  育英院时,即便开那时是最能钻营的,可他每每有所获,不拘是什么,总是会带回来的,那时候他们过得穷苦,一丝丝甜就成了难以遗忘的记忆。
  日头渐高,严毅看了眼天色,忽然站起,众人不明所以,也跟着站起,等了没一会儿,果然见到裴昭缓步而来。
  “见过三女君。”一群小孩似模似样躬身行礼。
  “你们几时在这里等的?”裴昭说话间,脚步也没停下,从他们让出来的路中走进院门。
  等裴昭和跟着她的丫头走过之后,虎和严毅才紧随其后,开亦步亦趋跟着他们之后,羽不着痕迹落在最后,把见到裴昭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弟弟们。
  “女君相询,不敢慢待,今日晨光大亮时,吾等便已来此。”虎文绉绉的,这话当然不是他想出来的,这是严毅一句句教给他的。
  若不是裴昭问话的必然是他,严毅才不会把回话的机会让给虎,还教他,他不踩死虎就算大度了。
  “上次离去时未曾与你们约定时间,叫你们白等,倒是我的不是。”
  绿松习惯了裴昭的慈和,育英院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涉世未深,也不觉有异,唯独严毅,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打量裴昭,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经允许直视主人是错。
  好在裴昭似乎没有发现他刚才的动作,严毅微微松了一口气。
  裴昭嫁来严家不久,平日行事又低调,除了固定的晨昏定省之外,不常出院门,他们院子里伺候的又多是三郎君亲自挑选调/教的下仆,嘴巴比蚌都闭的紧,三郎君院里的事从不会外传,以至于安仲院的对她竟然称不上了解。
  “女君言重了,左右我们待在府中也是无事,这里人多还热闹些。”
  裴昭浅淡笑了笑,口风一转:“想来你心里也急的很,你想好怎么回答我了吗?”
  虎慢慢走上前几步,直直看着裴昭的眼睛,跪伏在地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仿佛是从远方回荡来的,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陡然变得缓慢了,脸猝然通红,他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不可取代的地方,唯一有的便是忠诚。
  “女君,虎身无长物,愚钝不堪,若是女君问虎有什么不可替代的长处,那虎唯一能献于女君的只有我的命。”
  严毅闻言,心底暗骂他是傻子,哪有人会在主人面前把自己一无是处这件事直白的说出来的,他以为三女君非要他不可吗?愚蠢。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裴昭摇摇头,更直白一点提问,“我选了你,你打算以后为我做什么呢?”
  “开可为女君执马。”开观察许久,见裴昭脾性不如别人暴虐,于是试探着开口,他膝行至前,坚定道,“开愿为女君麾下一小卒,为女君效犬马之劳。”
  裴昭确实没生气,甚至还有一点高兴:“你又是谁?我上次好像没看见你。”
  “开上次未随兄长他们来此,”开俯身,规规矩矩行了大礼,“女君可允开追随?”
  严毅有点着急,但他还是勉强沉住气,他和育英院的不是一路人,借他们的路子探探路可以,要是想借此直接搭上裴昭,这不可以。
  裴昭看着地上的两个孩子,又看向一旁满眼羡慕的小火柴人,绿松这时上前附耳轻声道:“娘子,最多选两个人走,育英院是君侯立的招牌,若插手过多,世子妃那边会不高兴。”
  唯名与器不可与人。
  育英院的孩子是显示君侯宽仁的招牌,裴昭可以挑走几个孩子,但她不可以把人全部带走,没人管也就罢了,若有人想管,那这个人也不能是裴昭,只能是代表严蛟的李夫人出面,或者是代表世子的世子妃出面,唯有这样名声才是凝聚在这两人身上。
第35章
  绿松话说的小声, 虎与开不知她在和裴昭说什么,心神骤然绷紧,头深深垂着, 等着命运的裁决。
  裴昭只撇了绿松一眼, 颇感无语:“你多虑了。”
  她当然不打算将人全部带走, 绿松说的原因是其中之一, 还有就是那些孩子没有向她表达想要被带走的愿望, 他们不说,裴昭当然就不会管。
  人要学会自救。
  特别是他们所处的这个社会, 不争是没有出路的,沉默的大多数只会被上层压榨至死,而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如虎, 如开, 他们有改变命运的想法,她恰好有这个能力,恰好遇到了他们, 恰好生活安定了下来, 那为什么不去帮助需要帮助的孩子呢。
  “那就跟我走吧,”裴昭停在溪边, 水面一阵阵泛起波澜,一层层如鱼鳞一般,碧波荡漾,“你们父亲姓氏为何?单叫名实在不成体统。”
  等了许久的话轻轻落入耳中,开愣了一瞬,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成了,倒显得他先前汲汲营营仿佛是个笑话一般, 他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虎却立马拜谢,开回神之后也俯身拜谢:“吾父无姓,才单单只取了名。”俩人同时对视一眼,到底是多年兄弟,异口同声道,“还请女君赐姓。”
  “无妨,此事暂且不急。”裴昭顿了顿,拒绝了他们的提议,她是知道主人身边伺候的奴仆,名字不是固定的,若是被转送他人,新主人不喜的话,奴仆的名字很可能就被改掉了,像绿松,她本名其实不是这个,只是这么多年都叫这个名字,到底父母为她取了什么名字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古人以封地为氏,说不定你们以后能取封地为姓氏呢。”裴昭道,“古时不也有马奴出身的将军,奴隶出身的上卿,五张羊皮被人换走的国相,欲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们未尝不是下一个。”
  裴昭说了一长串话,但两个小文盲一脸茫然,只听懂了前一句,裴昭希望他们能以封地为氏,虎颇为为难,开也纠结不已,如果这就是女君希望他们能为她做到的事,那他们觉得可能裴昭对他们期望太高了,这辈子说不定都没有指望。
  但是怎么能在刚认的主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至少也要先努力一把,于是他们坚定点头:“女君所愿,奴一定尽力达成。”
  ……
  日中之时,北疆晴空烈烈,空气中翻出一阵阵热浪,军帐里也是烦闷的热气,严朗军帐门帘大开,身上只着布衣,盔甲挂在一旁。
  隔壁是卫栗的帐子,卫栗长处在于政事,帮严朗处理除军务之外的大部分事宜,即是自己独自在帐,卫栗就只穿了一件褂子,臂膀赤/裸裸露在外面,账内放了一盆冰,冰块化了大半,只余零星碎冰沉浮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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