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信任陆璋,但不代表信任绛珠跟崔进,与其等他们成功了给她解药,再千盼万盼等别人接她回南唐,不如好生利用这个机会,把主动权抓到自己手上,她已经受够了受制于人。
只要拓跋赫足够趁手,她就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且先听听他过来要说些什么。
第27章
◎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
瑶光殿外的宫道口, 青芜正与两个内侍打扮的宫人对峙。
毕竟是偷摸着前来的,这要是嚷嚷开来被别人听见可怎生是好?内监赶紧上前,一把捂住青芜的嘴, 阻止她再大吼大叫。
“哐当——”
手中的蜜饯罐子掉落下来应声而碎,青芜眼睛睁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 她看见了什么?那人推开殿门, 大摇大摆的往里进了去。
“唔唔——唔唔——”
这根本不合礼数,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内监的钳制。
内监还从未遇上这么刚的婢女, 连太子殿下也敢阻拦,好在殿下没有恶意, 他小声劝道:“你不大吼大叫, 我就放开你。”
青芜赶紧停止挣扎,乖巧点头,就在内监缓缓松开了手的时候, 她尖叫一声,赶紧往里奔想要报信,可是刚迈进殿门,就见绛珠捧了药碗出来。
“绛珠姐姐, 刚刚......”
她话未说完, 绛珠赶紧以指掩唇, 嗔怪道:“嘘, 小声些,你是要嚷得整个宫殿都知晓?”
看到这儿,青芜彻底惊呆, 一个陌生男人进了去, 绛珠作为娘娘的婢女, 非但不阻止,反而还来拦她,让她小声些,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这是娘娘的意思?”她指了指里间,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
青芜虽然咋咋呼呼的,也并非全无好处,比如方才就及时的提醒了她们,绛珠余光瞟了眼里间,没再说话,悄悄拉着她出门守在外间。
*
阮阮没有想到太子会来得这么快,好在方才两人说话声音小,这殿中又帘幕重重的,把门一带,谁也听不见里面说了些什么。
尽管如此,到底有些心虚。
好在拓跋赫还知道规矩,进了内殿外间之后,并未再贸然闯进,坐在绛珠给他安排的圈椅上。
望着珠帘后面影影绰绰的身影,拓跋赫差点没看呆,情不自禁起身就想往里走,阮阮听得脚步声,察觉到他的意图,赶紧轻咳一声以作提醒。
“瑶华,是孤,冒昧乔装来访来访,实是有事要与你商谈,孤现在可以进来吗?”
阮阮看了眼四周,这里毕竟是她的寝殿,有许多的私人物品,想起拓跋赫看她的眼神,她毫不犹豫地找了个借口。
“内间不雅,不敢污了殿下眼睛,还请殿下稍待,我马上出来。”
拓跋赫虽然失望,到底不敢唐突美人,只好应下。
因得在榻上躺了一日,发髻有些散乱,阮阮随意收拾了下,又另罩了件湖蓝海棠披衣,这才掀帘出去。
天气渐冷,重重的深宫大院就显得有些阴暗,行宫更是比不上邺城皇宫那般宽敞明亮的,室内即使是白日也点着灯烛,拓跋赫因此并不喜欢坐于内室,尤其是不熟悉的地方。
但当阮阮掀帘出来的那一刻,他感觉整个中殿都亮堂了起来,甚至有暗香阵阵,再也不感到憋闷不说,反而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瑶华,”他惊喜的站了起来,迫不及待想把好消息告诉她,“父皇狩猎之时,因得御马受惊,不慎伤了腰,想要恢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日,这些日子你都不用担心侍寝的事情了。”
阮阮觉得有些奇怪,“围场由四殿下全权负责,御马怎会突然受惊?”
拓跋赫实在是不喜她提起拓跋纮,有心在她面前踩他一脚,“应该是负责检查围场的人出了纰漏,四弟为此还被父皇责难了一通,要孤说这事儿其实也怪不得四弟,他不过是缺了点经验罢了。”
阮阮在春风坊混迹了好几年,一听就明白了太子的小心思,心想这次拓跋纮也蛮冤枉的,他竟然也忍得下吃哑巴亏?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不过她无心为他辩解,只顺着拓跋赫的话道:“太子殿下宽宏,顾念着兄弟情义,但陛下是一国之君,肩上挑着万千臣民,龙体容不得一点疏忽,出现这样的事情,光是斥责已经是轻拿轻放了。”
拓跋赫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差点没心花怒放,伸手将她的柔荑握于掌心,“瑶华,你是懂孤的,孤确实是个顾念情义的人,尤其是对心尖尖上的人,你知道吗,父皇受伤,孤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但这并不是一个长久的解决之道,等他的身体好了,迟早要召你去伺候。”
阮阮眼波一转,试探着道:“我如今是陛下的妃嫔,伺候陛下是分内之事,不敢推辞。”
一听这话,拓跋赫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别这么说,现下此处就咱们二人,你的心思孤心中明白,今日孤乔装过来,就是有一事想要亲口问你。”
这是什么意思?还要亲口问她,阮阮十分费解地看向他。
美人仰视着他,原本纤长的眼睫因得湿润愈发显得浓密,鼻尖精致挺翘,红唇微张,整个人看着颇有一番楚楚之态。
拓跋赫颇有些心猿意马,情不自禁捏了捏她的手心,“这样一次次想办法拖延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孤想了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以解决此事,瑶华,孤要去跟父皇坦诚咱们的事。”
“什么?”这人到底在想什么?!阮阮脸色一白,想甩开他的手,奈何他握得太紧,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别怕,别怕瑶华,”拓跋赫环住了她,急急道:“父皇打小就疼爱孤,但凡孤想要的,他没有不帮忙成全的,你虽然被封了妃,但尚未举行正式的册封仪式,你与他也无夫妻之实,倘若知道我们两情相悦,父皇或许会生气动怒,甚至因此责罚于孤,但只要让他看到我们的诚心,最后一定会成全我们的!相信孤!”
这话就像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人灵魂出窍,实在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她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愚蠢,或许是天真吧,毕竟有恃无恐,他是魏帝嘱意的储君,当然不会有事,但她呢?
只怕还未说出口,她就消失了,魏帝有一百种方法弄死她,就像当初他的儿子们多看了她两眼就将她送到佛寺一样,且这一次,只怕不会是送走那么简单,她都可以想象天子的盛怒。
阮阮禁不住有些瑟瑟发抖,犹豫着斟酌着措辞,“太子殿下,你听我说......我......”
拓跋赫却只当她是害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用担心,瑶华,一切有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同孤共进退?
“我不愿意!”
阮阮一把将人给推开,她真的要气死了,没想到拓跋赫想来想去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这不是变相的把她往绝路上逼,这人脑子里都是装的什么啊?
但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看着太子脸色都变了,她赶紧挤了两滴眼泪出来,低低哭诉着。
“太子殿下可曾想过,你或许是陛下的心肝,但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被放弃的人!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来到北魏,没有依仗,陛下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听了这话,拓跋赫好受了些,原来是担心这,刚想再解释两句,却听得那厢又道,
“算了,都是命,我既然到了北魏成了陛下的嫔妃,就该安分守己,就算陛下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谁让我命该如此,至于太子殿下,就把我忘了吧,咱们有缘无分。”
说着,素手一把一把将他往外推,尽管徒劳无功,也不肯放弃,明明动作如此决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直往下掉。
看她这样,拓跋赫感觉心都要碎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坚定道:“瑶华,别这样说,孤一定不会让父皇伤害你,有什么事孤会替你一并承担,你要相信孤。”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这样只会害我死得更快!
阮阮心中越想越气,出的什么馊主意,太子若当真坚持要如此这般,横竖都是个死,说不定跟着绛珠她们拼一把还有机会生还。
但她真的不甘心......
心思电转间,她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怎么忽然就钻进牛角尖了?不应该这样。
方才被吓坏了竟然被他的思路带着走,就太子这样,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她明明可以换个思路,学拓跋纮,牵着他走。
她原本每一步都像踩在钢丝上,偏如今还几方都逼迫利用与她,她没有与他们硬碰硬的资本,只怕会被撕个粉碎,但若躲在太子拓跋赫的身后呢?没有魏帝加持,他或许是个不错的利用对象。
阮阮收敛了神色,眉目渐渐染上了一层哀伤,双手抵在他胸口将距离拉开,“殿下,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我太害怕陛下了,而且你们毕竟是父子,你现在是喜欢我,可是日子久了总是会淡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厌弃了,到时候反而怨怪我破坏你们的父子之情,你也知道的,我孤身嫁到北魏,无依无靠,到那时候,我可怎么活?”
“瑶华......”怀中一空,拓跋赫感觉失落无比,看着她轻蹙的眉头,更是恨不能抹平了。
阮阮决定再添一剂猛药,“太子殿下,我是相信你的真心的,也并非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你终究是太子,陛下终究是皇帝,不管是君臣还是父子,你都在他之下,我在中间,反而惹得不美,所以就这样吧,以后咱们各归各位就好。”
拓跋赫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拿魏帝压他,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但他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若不是父皇横刀夺爱,他们原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至于此?
想起天策军抚恤金被贪污一事已然被揭露,魏帝竟然派了拓跋纮去处理,分别就是想要教训他,但这事儿迟早纸包不住火,与其等别人发现作为证据来攻讦他,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倒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根源”解决问题。
倘若他当了皇帝,成了大魏江山的真正主人,他何必还惧怕拓跋纮?何必还惧怕皇帝?届时不管是女人,还是银钱,谁敢再说什么?
他原本就是太子,父皇老了,这江山反正都要落在他手里,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原本现在奏章条陈都是他在批拟,一旦父皇身体有恙管不了事,那他接管简直顺理成章。
心中一狠,他在她耳边信誓旦旦道:“瑶华,你别怕,我虽是太子,但父皇年纪大了,倘若他当真不肯放过你,孤不介意让他及早退位。”
这人有拓跋氏祖传的狠劲,却无深沉心思,阮阮心中一喜,仰首看向他,似是难以置信,“殿下,这样......这样当真可行?陛下隆威正盛,你可不要为了我做什么傻事,我不想要。”
这话让拓跋赫心中五味杂陈,父皇虽然对外说扭伤了腰,但其实不管是精神头还是身体都好着呢,该怎么才能让他身体抱恙?话已出口,他总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失望,更何况他也不想把她交还回去。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魏帝虽然身体不错,但是那方面却有些不行,凡事都会先命内事处准备一碗补益汤药。
他将目光落在了眼前丽质纤纤的阮阮身上。
忽然,他扣住了她的双肩,神色欣喜,“瑶华,你信不信孤?”
阮阮垂眸,尽量遮下了眼中情绪,掩下心中激荡,一副乖巧模样,“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
“那就好,不愧是孤的命定之人,之前让你与孤一起向父皇陈情,确实是孤欠考虑了,但孤已经想到新的办法,只是可能要先委屈一下你了。”
拓跋赫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阮阮犹豫再三,似有为难,“殿下,这样当真可行?”
“瑶华,赌这一把,咱们就都不用受制于人了,况且又不是毒药,谁也不会发现,只是让父皇不再理事,等孤能做主了,谁也不能再阻碍我们!”
他的手抚着她的肩膀,慢慢往下滑,就在到了后腰的时候,阮阮一把将他给挡了住。
“只要是太子殿下开口,即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愿意。”
一听这话,拓跋赫既感动又庆幸,只觉得再没有比她更合他心意的女人了。
看着那双含羞带怯的眸子,他忍不住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喃喃出声,“瑶华......”
眼前忽然闪过一张阴鸷的面庞,那双幽深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她,像是要将他们盯个对穿,阮阮浑身一个激灵,拓跋纮的影子消失不见,她有些心虚,郑重提醒道:“只是殿下还需提防一个人,他可能会是你这计划最大的阻碍。”
“哦?谁?”拓跋赫吻了吻她的秀发,已经沉浸在了成功的喜悦之中。
阮阮咬了下唇,“四殿下。”
“他?”拓跋赫不屑,“从前或许孤还会担忧,但现在父皇将他派去了徐州,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事情变化甚快,等他反应过来早就尘埃落定,等孤掌握了大局,他根本不足为惧。”
尽管如此,但阮阮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事情太过巧合顺利了不是吗?既然选了这条船,她必须把所有隐患都拔除掉。
“殿下,不管怎么说,四殿下在军中扎根多年,有一批忠实拥趸,拱卫邺城的十二卫里应该有不少他一手提拔的亲信,倘若放任,就算这次他没法干预,但留着终究是个祸患。”
拓跋赫深觉她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父皇令他去往徐州,这一路着实引人注意,孤找不到机会下手。”
他有狠劲儿,有地位,有资源,却没本事,最重要的是愿意听她的话,阮阮就知道,她没选错,只要拿捏住他,不管是南唐那边还是拓跋纮,她都有了可操作的底牌。
踮脚靠在他身侧,阮阮附唇至他耳畔,吐气如兰。
“殿下,徐州不是有小范围的□□么?那就闹大些拖住他,说不得他命不好,死于乱军也说不定。”
看他恍若梦中,她忍不住再度开口提醒,“殿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你说的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拓跋赫若醍醐灌顶,兴奋的拉住了她的手,“瑶华,大师说得没错,你当真是孤的命定之人,你放心,事成之后,孤一定不会亏待于你。”
被他这么一拉,阮阮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但这一次,她没有再推开他。
老天保佑,一切顺顺利利,让她不用伺候老头,免受凌虐,顺利拿到解药方子,不管是崔进还是拓跋纮,以后她都不用再受制于人。
第28章
◎螳螂捕蝉◎
数日以来, 因得魏帝“受伤”不便,自邺城送往南山行宫的奏折章程明面上全部暂时搁至朝阳殿由太子批阅。
国事交给下面的人处理,魏帝难得空闲下来, 每日佛寺望园转转,听听梵音佛经,看看歌舞, 看着似乎很是乐得清闲。
但其实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即使太子日日过来请安顺道汇报国家大事, 也难掩心中烦躁。
这次若不是为了避开徐州来的那些军官, 他也不会假装养伤,谁知道徐州那边越闹越大, 竟然引起了□□, 手上没有趁手的人,又不敢当真交给太子处置,不得已他只得连夜下令拓跋纮调集十二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