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需要等,等拿到解药方子,等李策登基,等陆璋来接她回家。
*
听闻冯皇后身体不适,冯品柔一大清早的便来了天枢殿请安,可惜却被拦在了外面,她费了好大一通功夫,才进了来。
两人虽是姑侄,其实年岁差不了多少,只是因得冯皇后强势,才给人有两代人的感觉,但其实两人感情素来不错。
看见躺在贵妃榻上的姑母,她有些吃惊,“唉,姑母身体不适,纮哥哥知道吗?可有宣医士来看过?怎么这么冷不烧地龙呢?”
后面两句是对着一旁的嬷嬷问的,待看见嬷嬷的样子,她眉头蹙了起来,“你是谁?秋嬷嬷呢?”
冯敏本是在喝药,闻言手一顿,药汤差点溢了出来,“阿柔,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秋嬷嬷年纪大了,我命人送她回老家荣养了。”
“怎么这么突然?”冯品柔不解。
“其实也不算突然,之前她已经跟我说了好多次,她的小女儿生了个孙子,嬷嬷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照顾一下自己的亲人了。”
因得上次合欢香的事情,拓跋纮虽不动声色,但冯敏知道是必须要给个交代的,处理了一大批自己人,秋嬷嬷自请罪责,但是结果拓跋纮也并未因此放过,不仅换了她这天枢殿的大部分宫人,还夺了她管理六宫的权利,让她不得不装病躲在宫中。
冯品柔没有多想,只有些遗憾,“那还真是不巧了,秋嬷嬷那厢刚走,您就生了病,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
说罢,她又看向一旁。
宛嬷嬷小心翼翼上前,滴水不漏的一一答过,“回郡主,已经禀报过,四殿下命了医士过来,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将后宫的担子卸下来之后休息一段时日,想来就会好的。”
这些答案冯品柔明显不满意,“什么叫将后宫的担子卸下来?这不是让您没法管事么?”
“不行,我要去问问纮哥哥。”说罢,径直站了起身。
冯皇后赶紧拉过她,眼神示意宛嬷嬷出去。
待只剩下了二人,她息事宁人道:“阿柔,你别去,这段日子我确实觉得很累,交出去也好,等你进了宫,这些事情迟早又落回你的手上,刚刚经历了宫变,徐州又□□,国事都压在那罗延一人身上,他——想来繁忙得紧,你别去打扰他了。”
冯品柔嘴巴一撇,轻哼道:“也不知是真忙还是假忙,我去了水月殿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在忙在忙拒而不见,可是怎么宸妃就能进去?还待了好几个时辰,怎么这会儿就不忙了?”
冯皇后脸色一僵,“你说什么?宸妃?什么时候?”
冯品柔气呼呼道:“可不就是前日,我亲眼看见的,纮哥哥原本不准备见她,都让邱穆陵河回拒了,没想到她死皮赖脸,终是让她进了去,这一进再出来都酉时了。”
其实她也请示过想要进去,只是没有得到准许,因此看见阮阮进了,就格外生气,只是这件事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手中的药盅倾斜了也浑不在意,药汁啪嗒滴在了衾被上,冯敏回过神来,“你说她是前日何时进去的?”
冯品柔想了想,“大概是未正时刻。”
药盅顺着衾被滚落到了地板之上,发出了一声闷哼,冯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魏帝刚刚册封宸妃的时候,拓跋纮那晚上的话,倘若不是他的暗示,她根本没想过要告诉宸妃魏帝的秘密,还有废太子谋逆一事,怎么那么巧就在宸妃侍寝的那天?宸妃明明身处漩涡中心,甚至全身而退,如果她没记错,拓跋纮来找她那日,是想要问她处理后妃事宜,他何曾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这些事情乍一看似乎没甚关系,但细细一琢磨,似乎每一件都能找到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跟宸妃有关。
甚至宸妃在伽蓝寺祈福,他奉命修整行宫,这不是某种巧合?
这个想法让她吓了一跳,不,应该不可能,他明明最开始的时候还请命要赐死她,而且她是亲眼见过的,他对南唐人,尤其是南唐女人,有多厌恶,但是......
她想起了曾经问过拓跋纮的话,还有秋嬷嬷说的话。
他有喜欢的人,甚至不惜为了她跟太傅争执,合欢香证明了那个人不是自己,倘若是宸妃,那一切似乎也说得通?
不行,这件事情她必须要弄清楚,但是现在相当于被拓跋纮软禁了,身边也没个体己人,该怎么弄?
“姑母,姑母,您怎么了?要不要命宫婢们进来收拾一下?”看她这样,冯品柔有些担心。
冯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直直看着她,“阿柔,有件事要你帮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小小修了一下,昨天看得早的宝宝可以重新看一下哦。
第37章
◎阮阮,过来。◎
拓跋纮果然言而有信, 在那日之后的第三日,阮阮见到了崔进。
不过数月未见,他整个人瘦得有些不像话, 南唐内乱,他自己也身陷囹圄不得归家,想来这些日子没少焦虑伤怀, 加之这两日又被莫名其妙弄来了南山行宫, 肉眼可见的憔悴, 与以前文人贵公子的形象相去甚远。
崔进也没想到, 她跟绛珠竟然还能活下来,但这惊讶也不过转瞬, 他神色谦恭, 朝她揖了一礼。
“娘娘。”
阮阮不欲与他多费口舌,开门见山道:“崔大人,如今陛下已死, 和亲的任务到我这儿也算了了,我的解药呢?”
崔进看了眼一旁,“娘娘,相信绛珠也告诉您了, 或者您也找医士看过, 这蛊并非毒药, 种在您的身体里, 不仅能滋养身体祛除浊气,使您身轻如燕容光焕发,还能体带暗香, 那每隔一段时间的阵痛, 有解药压制, 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副作用罢了,怎么也不算亏。”
阮阮冷笑,“嗯,既然这么好,崔大人不妨给你自己也用上,说不得就倾国又倾城了。”
如今她的身份,虽则不吓人,但也最好不要得罪,况且他对她,怜悯中也是带了些钦佩的,毕竟倘若换成其他这般年岁的娇娇贵女,还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因此她话语里的嘲讽,崔进只做没听见,“娘娘说笑了,这蛊很是珍贵,臣想用在自己身上,也没有那个本事,烦请娘娘命人准备笔墨,崔某这就写上。”
阮阮看了眼绛珠,她赶紧将准备好的纸笔递上。
不过几息,崔进就写好了,不说他为人与做官,字倒确实写得一手好字,阮阮看了一眼,她曾经偷留过一枚解药,最近私下找医士分析过,与这方子一比对,成分与配比倒确实八九不离十了,她放下心来,将方子收好。
崔进提醒道:“娘娘,这蛊压制与解药都是一个方子,倘若只是想压制,便就是这个剂量,倘若想彻底拔除,就需要将剂量增加十倍,连用一月,这里面不乏虎狼之药,蛊又与您共生了许久,拔除的过程不会比之前发作时轻松,是压制还是拔除,您最好想清楚再行事。”
当然要拔除!她已经忍耐了太久,一点不想再体会那种失控的感觉了,就算那痛苦一个月,她也不会后悔。
尽管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但是也能感觉到他的提醒没有恶意,说话没有之前那么硬邦邦,“我记住了,崔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要回南唐了吗?”
如今拓跋纮虽则还未登基,但已经是北魏事实上的君主,只待守孝期过便会举行登基仪式,他出身军营,原本就是主战派,南唐现在又正是内乱时机,很难说他登基后会不会直接宣布跟北魏开战。
他曾经主战也不是没有缘由,为了获取更大的权利,现在他基本已经是权利本身,北魏也不是铁打的,经历了宫变与□□,或许也需要休养生息。
她跟崔进也没什么好说的,倘若他们想再要挟她去对付拓跋纮,那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她猜他们能当真给她解药,基本上是已经放弃了。
事实上她猜得对,南唐那边也熄了这个心思,老皇帝病重,除了李策,其他几个是一点都不希望打仗的,而假使李策上了位,他应该也会改变主意,理由跟拓跋纮差不多。
崔进拱手,“是,日子已经定下,等登基大典一过,崔某就该启程了。”
绛珠听了这话,立马看向崔进,尽管她已经刻意压制,但眼神里的歆羡与渴望还是如何都压制不住。
这也算是应证了她的猜测,阮阮颔首,“那就恭喜崔大人了。”
两人原本交集就不多,身份也是天差地别,其实是无甚好聊的,阮阮拿到方子,也不准备再与他寒暄,转身就准备离开。
“娘娘……”绛珠神色焦急,欲言又止。阮阮提脚便往外走。
“我在外面等你。”
这是要给她单独说话的意思,绛珠欣喜不已。
已经到了凛冬最是严寒的时候,风呼呼的很是刮人,宫灯被吹得窸窸窣窣摇晃不已。
阮阮等得有些无聊,索性数宫灯影子玩儿,在她数到第三百四十五的时候,绛珠出了来。
“说完了?”
绛珠颔首,郑重福了一礼,“是,多谢娘娘。”
阮阮受了她这一礼,“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瑶光殿走去。
*
魏帝因废太子赫谋逆,于南山崩逝,皇四子纮守孝二十七日后,于丙子年腊月初八在邺城登基,改年号为“元授”。
新帝继位,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彻查废太子贪污伤兵抚恤一事,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废太子私臣,平定徐州□□,宫变谋反的影响被降到最低,力图以最快的速度让北魏恢复井然秩序。
而与之相对的,南唐那边随着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权力角逐却越发白热化。
按照北魏习俗,先帝去后,未曾生育的妃嫔可以出家或者返回娘家自行改嫁,新帝继位,特许先帝有品阶的嫔妃自愿留于内宫,只是除了冯太后仍旧住在原来的昭阳宫外,其余诸人必须搬去太安宫。
有了新帝特许的奉养旨意,那些娘家不靠谱的妃嫔便自愿留在了宫中,太安宫毕竟是在宫里,怎么说也比寺庙青灯古佛要好得多,因此留下来的太妃不少。
或许是因为阮阮身份特殊,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她被单独分了出来,住在了太安宫最北角的甘露殿。
因得都是前朝太妃了,宫人们多多少少有些怠慢,尤其是偏远的甘露殿,除了完成日常事务,几乎没什么宫人往这处来。
阮阮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私心里觉得最北边是再好不过了,没有人来打扰,也没有人注意,她的解药还有最后几副得服,每次服药药性过去前都很是难捱,还有一个原因是离拓跋纮的太极殿也很远。
两人还是不要再见面为好。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在她搬进甘露殿不久,拓跋纮就堂而皇之的过了来。
阮阮本是在抄写佛经静心,绛珠守在一旁,听见青芜着急忙慌的来禀报的时候,诧异极了。
“他怎么会过来?”
“唔,很意外吗?”
听得这个声音,三人回头,拓跋纮已经当先一步迈了进来。
如今他已经成了大魏之主,宫人们跪成一片,阮阮赶紧上前请安。
自那日之后,两人其实已经有大半月未曾见过,拓跋纮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他顾,知道她回了宫搬来了甘露殿,这不就特意绕了大半个皇宫过来。
她今日穿得很素,茜纱白色衫裙,衬得肌肤莹白如玉,未曾挽发,青丝不过松松系在脑后,偏偏这样更能凸显眉眼昳丽,拓跋纮情不自禁想起了那日,食髓知味,目光一时有些挪不开。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但陛下一心朝政,何曾流露出如此神色?更何况还特意绕了这么大一圈过来,内侍总管王扶自觉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偷偷朝一旁的几个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们赶紧自觉退下。
阮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青芜见此,有些不放心,快到服解药的时辰了,陛下这一耽搁,也不知道多久,偏又没法子问,绛珠也明白她的担忧,私下拉了拉她,两人没办法,只得跟着宫人们也退了下去。
内殿的地龙烧得很旺,拓跋纮顺手拉开了大氅襟口。
阮阮本就对他的到来有些紧张,看他还要动作,情不自禁有些羞恼,压低了嗓音问道:“陛下这是作甚?”
拓跋纮的手微顿,随即放了下来,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说呢?嗯?”
“这内殿地龙烧得如此旺,朕自外间进来,都快闷出汗了,怎么?你想的什么?”
白皙的肌肤顷刻飞上了一抹红霞,有那么一瞬间,阮阮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在她脸皮还算厚,很快反应了过来。
与其等别人责怪自己,不如先把罪责加给别人。
“陛下忘记答应过我的事情了吗?如今在皇宫,您如此大张旗鼓的过来,是否有失妥当?”
巴掌大的小脸上,秋水般的眸子里,眼神格外的凛然,这就是她一定要当太妃的小心思吗?好与他名正言顺保持距离?
可惜他才不怕,若他是个讲究礼义廉耻的,会为人口诛笔伐所左右,早就被吞得骨渣都不剩,他只信奉一个道理,那就是谁拳头狠谁说了算。
看她义正言辞的模样,拓跋纮唇角微弯,朝她招了招手。
“阮阮,过来。”
?
这是作甚?
阮阮紧紧捏着手里的佛经,没有动。
看她这样,拓跋纮剑眉微挑,负手立于窗牖边上。
“将你远远安排在甘露殿,朕今日可是绕了大半个皇宫才过来的,这些宫人,必不敢吐露半个字,你让朕不要忘了答应过你的事情,朕没有忘,倒是你,答应过朕的事情,忘记了吗?”
他语调寒凉,吐字铿锵,每一句都像是问在她的心上,想起那日他说的话——“不许拒绝我。”
阮阮一时有些心虚。
“过来。”他再度朝她道。
也罢,早死早超生,等下还要服药呢,将手中的琴谱放了下来,她还是将自己挪了过去,不过仍旧与他保持着二尺的距离。
“陛下,请问你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看着两人这距离,加之听着她这公事公办的口气,拓跋纮忽觉心头不爽,长臂一捞,将人搂入怀中,俯身吻了下去。
阮阮整个人都有些懵,反应过来的时候奋力去拍他推他,但他的气息是那般强势,手臂遒劲,任她如何动作,他的身体也纹丝不动,只尽情逞口舌之能。
上次的经历至今心有余悸,她心里害怕极了,整个身子都禁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
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有些不对劲,想起医女的话,拓跋纮恋恋不舍地半松开了她。
下巴抵在她的额间,他深深吐纳了两次,待平复下来,嗓音却还有些哑,“没什么吩咐,就不能是来看你吗?”
随着他喑哑的嗓音响起,两人之间氛围开始变得旖旎暧昧,他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正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有个地方,想你了。”